國畫顏料調色匠：用一生守護中國色彩

When walking into the museums to enjoy the splendid ancient Chinese paintings， we will be amazed by the exquisite techniques of our ancestors， but few would notice the mystery behind these paintings. Thanks to the magical techniques， the painted Xuan paper could be preserved for thousands of years， and the pigments could last equally long. However， while thousands of painters working on Chinese paintings， only one colorist Qiu Qingnian left to insist on providing pure traditional Chinese pigments all his life.

每當我們走進博物館觀摩那些色彩絢爛的中國古畫，都會驚嘆于古人精湛的畫技，但很少有人留意隱藏在國畫背后的玄機——比畫師畫技更神秘的古畫“保鮮”手藝：承載國畫的宣紙千年不腐，調配色彩的顏料千年不敗……

無論是制宣紙的紙工，還是配顏料的工匠，都一直隱藏在中國畫的光彩后。直到央視重磅節(jié)目《國家寶藏》播出，第一期介紹國寶“中國十大名畫”之一、北宋畫家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 國畫顏料工匠仇慶年登臺，揭秘這中國山水畫卷巔峰之作顏色千年不敗的奧秘。這時，大家才發(fā)現顏料工匠這個群體，也發(fā)現國畫的盛世危機：如今畫國畫者萬千，但守護中國色彩千百年、做純正國畫顏料的制作者卻僅剩仇慶年一個人。

國畫行業(yè)“藥掌柜”

國畫顏料雖然也會用一些動植物做原料，但絕大部分原料都取自各種礦物，因而國畫顏料又被稱為礦物原料。在仇慶年的工作室，他指著一堆礦石，像煉金術士一般向來訪者介紹每種礦石的功效：這塊綠色的晶石是孔雀石，用來畫綠孔雀和翠鳥的羽毛最好不過；這一塊是朱砂，一般用來砂佛經或者做印泥，有辟邪的功效；這一塊是赭石，學名叫赤鐵礦，在仕女畫中用得最多，用來畫腮紅和紅唇最好；這一塊名叫石黃，是一種雄黃和雄雌的伴生礦，是古時的“涂改液”，寫字時寫錯了，用石黃粉蘸水一抹，字跡就沒有了，成語“信口雌黃”便來源于此……

在另一長桌上，擺滿了一個個小紙包，每個紙包上都用小楷寫了幾行不同的繁體紅字：“蛤粉，漂凈，參克，蘇州慶年堂”；“頭綠，特級，參克，蘇州慶年堂”；朱膘，漂凈，參克，蘇州慶年堂”……上百個紙包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上，讓桌面看起來像是一個微縮的中藥鋪。仇慶年直言自己就是國畫藥掌柜，只要國畫顏料這味藥純正，國畫就不會出現在問題。但如今，慶年堂依舊在，整個國畫卻出現了大問題：

“我每做一次顏料，周期通常要一個多月，一次也只能產出幾百克，頂多也就能出產這一桌。我和畫家說，我這個是天然顏料，能保持千年不褪色。但現在畫畫的、買畫的，對國畫原料都不講究。絕大部分國畫用的都是化學原料，幾年下來沒問題，但上百年、千年之后呢？作畫者買畫者如果只在乎國畫顏色美在當下，不考慮顏色的保鮮問題，那有可能幾百年后我們的子孫，就無法通過國畫了解到我們這個時代的色彩！”

仇慶年打開一袋綠色顏料，這些顏料都是比針尖還細的粉末，很難想象不用粉碎、研磨機，這些粉末都是從一塊孔雀石上一顆顆磨礪而成。千百年，正是因為這些國畫顏料磨料人的默默無聞地磨，敦煌壁畫飛天、宋代名畫《千里江山圖》等眾多瑰寶，流傳至今依然光彩亮麗。

走遍江山尋原色

仇慶年的家只有50來平方米，但最大的一個房間卻被他用來做國畫原料研究室。各式各樣的工具把狹小的空間擠得水泄不通。而他的寶貝——各種用來做原料的礦石，就隨便被裝在蛇皮袋中，被塞進桌椅板凳下。

仇慶年解開每個蛇皮袋，像變戲法一般從中拿出各種各樣的礦石擺放在餐桌上?？兹甘?、藍銅礦、青金石、朱砂礦……反射陽光后，映出五顏六色的光彩。幾十年來仇慶年走訪了全國各地無數礦山，每一袋石頭都是親自肩挑背扛回蘇州。

“礦山都在條件最惡劣的地方，只要能找到原料，吃點苦我都沒關系，最怕的就是吃再多的苦也找不到適合做顏料的礦。”國畫顏料中很大部分原料來自各種礦石，這些礦石很多都是伴生礦，賣不起上價錢，用量又少，現在很多礦山都不專門開采，因而獲取原料的成本越來越高。

再加上很多原料現在都被用做其他用途：青金石被用來做珠寶；朱砂，很多人找他買來不為繪畫，只拿來辟邪；就連仇慶年自己也磨了串青金石手串戴著玩。

做國畫顏料首先是一件考驗人體力的事情：從各大礦山做背夫扛回礦石后，就要進入研磨環(huán)節(jié)。仇慶年打開蛇皮袋，從中拿出一塊碗口大的孔雀石礦石后，拿了一把鐵鉗徑直走向廚房。他先把礦石浸在洗碗池水中，拿起鐵鉗把礦石搗碎，然后用清水沖洗去除雜質，把帶顏色的礦石分撿出來。

這個過程本來需要專門的機器和工作室，但家里條件有限，仇慶年只能等老伴做完飯后，借用家里的廚房完成。

除去雜質的碎礦石被倒入石磨，用石磨磨細后，用絲網篩出細粉，倒入一個臉盆大小的石臼中。石臼上方是一個懸空的石杵，石杵上有一個手柄，仇慶年每天的工作就是手握石杵，在石臼里碾磨石粉。

這個類似搗藥的動作，每天都要持續(xù)10來個小時，要持續(xù)20多天后，碗口大的斑駁礦石才能變成針尖大的光澤粉末。把粉末倒入白瓷碗中，一塊孔雀石礦研磨之后融入水中，只能形成一碗綠水。這碗水要過濾三次，三次過濾的水，分別叫頭綠、二綠、三綠。

一大碗水最終除去水后，剩下的綠泥，勉強鋪滿碗底。這些綠泥曬干后，再搗細成粉，只能裝滿3克裝的小袋三四袋。每種顏料一袋3克，售價15元。很多人覺得貴，但很少有人知道國畫顏料產量有多低，制作起來有多辛苦。

“磨石粉的過程十分辛苦，實在磨不下去了，我就用畫畫來取樂！”說完仇慶年在桌上攤開一張宣紙，在旁邊擺了一個小碗，倒進剛制好的頭綠。毛筆蘸水后，不到分鐘，半截翠竹躍然紙上。

問他為何竹只畫半截，仇慶年笑了笑：“這是行規(guī)，我從來不畫完整的畫，因為畫完整的畫，就是和畫家搶飯碗。做手藝的人，一定要明白，自己只是工匠，不是藝術家?！痹瓉?，仇慶年學畫，并不是為了作畫，而是為了試顏料顏色純不純正，由此制出讓畫家們更滿意的顏料。

幾十年來，無論哪位畫家到他這里來買顏料，試顏料時，都會露幾手。年長日久，仇慶年在練就一身制顏料的絕技后，繪畫上也融會百家成為“掃地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