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素平
深夜里,面對面坐著,你說:“我們來得及相識,來得及死亡,但我們,來不及愛?!闭f完,你消失在黑暗中。電燈一樣,熄滅了,房間沒有留下一點點痕跡。
我仔細查找,從房間到身體,再到內(nèi)心。我突然感覺輕了一點,瘦了一點。我知道,是你抽走了我一部分精神和情感,抽走了我的思念和疼痛。
我無法在這樣的黑里睡去,睜著眼,輕輕地咳嗽,直到咳出肺部的斑斑血跡,直到弓著腰,成為一張歷史上的弓,銹跡斑斑,獨自在鏡子里無所適從。
我在童年的五谷里走路,膽怯、慌張。伸出手,不見手,我摸到了黑。
之后,又摸到墻。
星星一睡不醒。
被黑拉扯著,走過一條條小巷,過走一扇扇門。腳步坎坷,每一條小巷都是通途,每一扇門都是歧途。
穿布鞋,露趾頭,抱木門,高喊,娘!
喊亮半村細小的燈光。
哎!中年之后
為什么我的內(nèi)心越來越荒涼,大地卻更加蔥蘢。
為什么我懷揣詞典,卻不識得回家的路。
為什么一只鳥醒來就是春天。
為什么我在低處卻老想著天邊。
為什么我的屋頂露出星星。
為什么我的眼前一直亮著寂寞的燭火。
為什么我來到草原,一匹馬卻獨自跑到異鄉(xiāng)。
唉!中年之后
為什么夜色越來越迷人,我卻沒在黎明前醒來。
為什么雨點越來越遠,我卻更不知道如何去愛。
為什么今夜是抒情的,而我卻在敘事的路上無限凄涼。
為什么我寫下的文字,注定要石沉大海,俗不可耐。
為什么我從沒有與內(nèi)心對抗,終其一生卻沒能和世界達成和解。
起大早,趕夜路,中午行走。
我一手硬繭,滿臉出汗,像一個勞動模范,嘶啞著喉嚨向生活的深處喊。
我沐風(fēng)雨,頂白雪,向著高處彎腰,
風(fēng),來過了,也去過了,隔岸之火,在眼里不離不棄。
寫下文字,夢見花開,我在心里偷偷給你架設(shè)未來。
改名換姓,撕毀重來,一張白紙的今生,涂滿我的無奈。
多么希望,手中的鐮刀快過心事。可萬事似乎都不如意,我愛的人,穿花衣裳,走在別人的故鄉(xiāng)。
我口笨齒澀,兩眼近視,含著淚花。
唉,泥土一樣呼吸,豆芽一樣開花。
就這樣吧。我得趕著去愛那個人。
每根火柴,都送我一點火,我就是火焰山,我就火燒連營,擊敵于八百里之外。
每棵樹,都給我一片樹葉,我就是奔跑的森林,讓每一粒沙塵都找到家,都回到愛人的懷抱,不哭不鬧。
每一株莊稼,都給我一粒種子,我就平整土地,生下不絕的兒郎,在天空下行走,讓萬物獲得新生。
如果,我奔跑,請給我腳步。
如果,我歌唱,請給我喉嚨。
如果,我喜歡,請給我愛人。
簡單的愛情,本應(yīng)得到贊美,勞動的人,一定是我們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