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順
邢福義、吳振國在《語言學概論》中指出:“文化意義又稱文化色彩,是由造詞理據(jù)反映的人們對事物視覺形象或聽覺形象的聯(lián)想。”[1]在漢文化和維吾爾文化的發(fā)展過程中,兩族都形成了自身崇拜的動物形象,如漢民族原始崇拜的“龍”圖騰形象。“龍”形象為封建社會的天子及其家族獨有,如帝王的身體稱作“龍體”、帝王的子女稱作“龍子龍女”,直至今日,中華民族還稱自己為“龍的傳人”。維吾爾族大部分崇拜“狼”這樣強壯、兇悍的動物:古籍上有維吾爾部落在危難時為狼所救并哺育的傳說;吐魯番發(fā)現(xiàn)的維吾爾族史詩《烏古斯可汗傳說》中也有狼引導烏古斯大軍征戰(zhàn)并所向披靡的記載。這是在各族文化的不斷發(fā)展中對各種飛禽走獸產(chǎn)生的原始的好惡與褒貶,不少動物甚至充當思想、情感等的載體與符號。各民族經(jīng)過漫長歲月,在日常生活總結出本民族獨有的、具有深刻寓意和濃郁色彩的、賦予動物的主觀文化意義。
同樣的動物語言符號具有相同的文化意義在漢文化、維吾爾文化兩種文化之間的例子屢見不鮮。
其一,“狐貍”?!昂偂痹跐h民族文化中是狡猾、奸詐的形象色彩,成語“狐假虎威”便是其一;在維吾爾語言文化中“狐貍”也有此意,維吾爾諺語“狐貍的得意來自于老虎的威風”更是與“狐假虎威”別無二致。
其二,“狗”?!肮贰痹跐h文化中是卑賤、卑躬屈膝的象征,如“看家狗”“狗腿子”等;在維吾爾諺語也有“白狗黑狗都是一只狗”一詞(喻指“天下烏鴉一般黑”)。
有同義,便有差異。某些動物符號即便表達形式相同,在漢、維兩種民族的眼中也具有不同的文化色彩意義。
其一,“?!?。在漢文化中,“?!边@種動物具有忠厚老實、憨厚踏實、勤勤懇懇的文化形象,而維吾爾文化中“牛”一詞并沒有這樣的形象色彩。
其二,“飛蛾撲火”?!帮w蛾撲火”在漢文化中象征自取滅亡、不自量力,維吾爾文化中“飛蛾撲火”則是追求光明的象征。
由此可見,各民族對動物形象的好惡褒貶可能是依據(jù)其表現(xiàn)的習性客觀辯證判斷的,也有可能是根據(jù)本民族自身文化、歷史主觀唯心的,因此,漢、維兩族對動物的聯(lián)想和色彩意義的判斷有時相同,有時大相徑庭。下面本文通過對小說《水滸傳》中動物名詞用于人物綽號等情況的維吾爾語翻譯研究,分析、探討其于漢、維兩種語言文化中的差異,加深對這兩種文化內(nèi)涵的理解。
《水滸傳》是四大名著之一,以宋朝時的貪污腐敗、民不聊生作為歷史背景,歌頌、描繪了起義英雄和他們的斗爭,塑造了一大批有思想有情感的英雄人物形象。
在《水滸傳》中,動物名詞一般分為四類用法[2]。
《水滸傳》中大部分動物名詞單獨出現(xiàn)時都是實指該動物本身。梁山好漢們都喜食肉食,因此,動物名詞實指出現(xiàn)的頻率非常高。
如《水滸傳》第四回,金老兒為報魯提轄恩“一面叫殺羊置酒相待”,此處的“羊”也是直接用維吾爾語的“羊”一詞翻譯。
再如《水滸傳》第五回中,魯智深進店吃酒時說道:“灑家不忌葷酒,遮莫甚么渾清白酒,都不揀選,牛肉狗肉,但有便吃”,此處的牛肉便是直接用維吾爾語中“牛肉”一詞翻譯。
《水滸傳》中共有一百零八將,他們都有各自的綽號,作者往往只用幾個字就能表現(xiàn)出個人的特色,使讀者準確了解他們的外貌、性格,使人們談到水滸好漢必聯(lián)想到其綽號[3]。
在一百零八個人物的綽號中,以動物命名的高達三十二個,包括:九紋龍史進、青面獸楊志、火眼狻猊鄧飛、玉麒麟盧俊義、豹子頭林沖、通臂猿侯健、雙尾蝎解寶、撲天雕李應、插翅虎雷橫、兩頭蛇解珍、錦毛虎燕順、青眼虎李云、矮腳虎王英、白日鼠白勝、鼓上蚤時遷、中箭虎丁得孫、入云龍公孫勝、混江龍李俊、翻江蜃童猛、跳澗虎陳達、九尾龜陶宗旺等。
《水滸傳》描寫了宋徽宗宣和年間以宋江為首的農(nóng)民起義斗爭,批判了當時社會的黑暗和統(tǒng)治階級的罪惡,肯定和歌頌了農(nóng)民革命斗爭。因社會背景影響,小說中社會底層百姓只以動物名詞作人名,取古話“賤名好養(yǎng)活”的意思;或有百姓以“龍、虎”等寓意吉祥的字眼為孩子取名,期盼孩子將來能取得非凡成就,望子成龍?!膀抛泶蛱婆?宋江怒殺閻婆惜”中“唐牛兒”一名便是用動物名詞作人名。
《水滸傳》第四十七回,杜興道:“小人赍了東人書札,到他那里第三重門下,卻好遇見祝龍、?;ⅰ⒆1氲苄秩齻€坐在那里……”“龍、虎”二字便寄托了父母對孩子的美好祝愿。
同時,小說中有許多以動物名詞為名的地點,形象生動地描述了該地的地理特征及地貌,從側面襯托局勢險惡、渲染氣氛和引導故事發(fā)展,如《水滸傳》章節(jié)標題“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林教頭刺配滄州道 魯智深大鬧野豬林”。這些地名都很好地推動了故事的發(fā)展軌跡,同時給讀者以想象空間。作者以極其精湛的起名手法,使這些人名、地名形象生動地描寫出人物性格或地點特征,使得故事結構更加飽滿別致,使讀者得到精神上的高度享受。
利用動物的習性喻指人類某些作風及動作,是古往今來慣用的手法[4]。在長期的發(fā)展過程中,各民族對動物的各種習性都有了自己的認知和看法,將其用來喻指人類,能使語言更富有趣味性和可讀性。同時,這些精彩絕妙的比喻能使讀者得到高度的精神享受。
如第三回中,魯提轄抱不平拳打鎮(zhèn)關西中道:“你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鎮(zhèn)關西!”又如第五十一回中,雷橫之母指責白秀英:“那婆婆那里有好氣,便指著罵道:‘你這賤母狗,做甚么倒罵我!’”
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雖然維吾爾族、漢族兩個民族有過頻繁交流并曾交往、交流、交融,碰撞出了燦爛的文化。但由于兩個民族的文化背景、審美觀念、價值觀念等有所差別,使得兩個民族在動物的認知上存在一定差異,賦予其的認知也不相同。
《水滸傳》中使用的動物名詞利用漢民族對其的了解和認知,將其特點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有效地推動了劇情發(fā)展、增強了閱讀的趣味性、使讀者得到愉快的閱讀體驗。
《水滸傳》人名“玉麒麟盧俊義”中的“玉”應該指顏色,“麒麟”為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動物,形狀像鹿,頭上有角,全身有鱗甲,有尾。古人拿它象征祥瑞,但是在維語中譯成了“灰色的天馬”,這是因為“天馬”是維吾爾族傳說中的一種神馬,雖與漢語中的麒麟不同,寓意卻如出一轍,如果非要將漢語中“麒麟”這種形象使用某種方法翻譯出來的話,不但不能表現(xiàn)原文形象,還會使得譯文讀起來晦澀、生僻,無法理解。這種處理方法是順應原文的表達習慣和人物形象而借用的一個詞。
以馬為例,漢語《水滸傳》中的“馬”出現(xiàn)了4273次,但是當我們通過相應的維語譯文對原文中有“馬”的句子進行查詢時發(fā)現(xiàn),對應的維語詞語“馬”的次數(shù)為1446次,這兩個結果之間相差2827次。這是因為漢語的“馬”指動物馬、人的名字和表示“大”,而維語中“馬”的語義只有兩個:一是名字、名稱,二是表示動物。
動物名詞的形象和其代表的深層文化含義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立刻為人們所用,它們能夠使人類產(chǎn)生多種多樣的聯(lián)想,也會根據(jù)本民族特有的文化特點去賦予該動物形象新的內(nèi)涵,因此,動物名詞中包含著極為豐富的文化知識色彩。
動物名詞不僅僅是簡單的表達,同時也具有豐富的歷史和民族文化內(nèi)涵。《水滸傳》中,作者以精煉的語言文字,用動物形容、比喻或推動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或使人深思、或使人捧腹、或使人感傷,令讀者得到愉快的閱讀體驗。我們發(fā)現(xiàn),想要準確地理解其本身含義,更多地需要考慮其文化意義,色彩意義等,而文化意義,色彩意義需要綜合考慮其語義和文化語境后才可以確定最終的翻譯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