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講真話的文字歲月（二）

趙振宇

北京是中國政治文化的中心，自然中央媒體和有影響的媒體也多。我除了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上發(fā)表評論和理論文章外，還在《工人日報》《中國青年報》《科技日報》《經(jīng)濟日報》《新華每日電訊》《中國文化報》《中國改革報》《學習時報》《新聞出版報》和《北京日報》《民主與科學》《群言》等報刊發(fā)表了一些適于他們需要的評論和理論文章。

《工人日報》是中華全國總工會主辦的綜合性報紙。1949年7月15日在北京創(chuàng)刊，是一張以經(jīng)濟宣傳為重點的全國性綜合性中央級大報，毛澤東同志親自為之兩次題寫報名。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所擔負的任務是：通俗地宣傳中共中央的方針、政策；為職工知政、議政、參政提供輿論陣地；宣傳改革和開放中涌現(xiàn)出來的新事物、新成就、新經(jīng)驗和新問題；對職工進行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教育，提高他們的政治、文化科學素質(zhì)；為職工群眾說話辦事，維護職工群眾的民主權(quán)利和合法權(quán)益，發(fā)揮輿論監(jiān)督作用。我為《工人日報》撰稿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

改革開放以來的社會狀況和理論研究人員的實踐證明了理論研究工作的重要，但同時也以大量事實告訴人們，好的理論研究成果并非輕松可得。因為盡管理論界的空氣比較而言活躍一些了，那種因不同己見就打棍子、戴帽子、裝袋子的現(xiàn)象不多見了（因為中央有明文規(guī)定，但即使如此，此等現(xiàn)象也并非絕跡了），但對理論工作者及其研究成果持不正確看法的觀念依然存在，其表現(xiàn)之一就是對理論工作者在探索中發(fā)現(xiàn)的新觀點、新概念、新發(fā)展謂之“有問題”，進而認為發(fā)言人本身也“有問題”。這是否是一種新式的棍子、帽子，本人不敢妄言，但由此而產(chǎn)生的連鎖反應，使理論工作者產(chǎn)生心里不安全、不自由感，進而影響社會科學研究的健康發(fā)展卻是客觀存在的。正是因此，理論研究人員如欲真正做到“理論研究要敢于涉及政治問題”，就得對此予以正視。

由此，我寫了一篇《“有問題”辯》（1986年5月2日）發(fā)表在理論版的“沉思錄”專欄中。文章中寫道：“何謂‘問題’？問題就是人們在實踐過程中出現(xiàn)的矛盾、疑難、不足和失誤。只要人們生活在世界上，要學習、要工作，就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矛盾、疑難，就會產(chǎn)生這樣那樣的失誤和不足。人無完人，物也無完物。矛盾的存在是永恒的，‘有問題’也不必大驚小怪了。人類社會正是在矛盾、問題中生存，在解決矛盾、問題中前進、發(fā)展。迄今為止，有哪門科學，哪本巨著（包括自然科學）能說自己沒有問題？沒有。就是馬克思主義，它的創(chuàng)始人也沒有說它已經(jīng)終結(jié)，而是提出要不斷地發(fā)展。要發(fā)展，就是其中還存在矛盾，問題沒有解決。正是這個意義之上，我們可以說馬克思主義也是有問題的。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有必要學習馬克思主義，研究馬克思主義，從而豐富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在這方面，毛澤東同志為我們做出了極好的榜樣。我們黨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提出的一系列方針政策就是最好的說明。我們的理論工作者應該照著這條路走下去，為探索和創(chuàng)造中國模式的社會主義做出自己積極貢獻?！?/p>

“改革是一個全新的工作，一項艱巨的任務。在荊棘叢中探索出一條新路，難免會出現(xiàn)這樣或那樣的問題。把問題或差錯減少到最低程度是應該的，但由此而否定、非難人們的探索精神，壓抑、限制人們的積極性（客觀上）卻是不妥當?shù)?。不能因為一部著作，一篇文章中的某個提法，某個詞句不妥當、不貼切（何況有些被判定為‘有問題’的，爾后經(jīng)過實踐證明是正確的），就說這本書、這篇文章‘有問題’，這個作者‘有問題’，由此牽涉所有‘有問題’的文章、著作和作者。在學術研究、理論探討中，只允許一種提法、一個概念、一個模式的做法是不利于爭鳴、競爭、繁榮、發(fā)展社會科學的。當然我們應該反對任何形式的嘩眾取寵，也允許不同的意見或錯誤的觀點提出不同的看法和批評，但這一切都應該在平等、自由的狀態(tài)下進行。有比較、鑒別才能有發(fā)展——真理才能愈辨愈明，為更多的人所接受，理論工作者在探索中才能明辨是非，端正認識，提高自己的理論和思想素質(zhì)，如此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文章最后寫道：“理論研究應該有科學嚴謹?shù)膽B(tài)度，不允許搞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但在目前，似乎更應該提倡大膽探索、大膽創(chuàng)新的精神和勇氣。要創(chuàng)造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是不容易的，在這方面我們吃過不少苦頭，有著極其深刻的教訓，交過昂貴的‘學費’。對此，我們可要慎重?。　?/p>

文章發(fā)表至今又過去30多年了，在理論研究中，“有問題”的提法和按“有問題”去看待和處理人的做法還不時地表現(xiàn)在我們學術研究和政治生活中，需要引起我們的高度警惕。

1988年9月9日，我在理論版“每周論壇”上還寫了一篇《“理論研究無禁區(qū)，理論宣傳有紀律”辨析》——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在理論界、輿論界奉行這么一個宗旨——“理論研究無禁區(qū)、理論宣傳有紀律”。這—口號似乎是作為一種思想解放的標志提出來的。對于理論工作者來說，特別是在粉碎“四人幫”那陣子確實有過激勵作用，大家起碼可以多研究一些問題，多提幾個為什么了。然而，時間證明，這一口號的提出是不科學至少是不全面的。它的執(zhí)行并不能達到繁榮社會科學研究和宣傳之目的，有時還可能起著壓抑窒息理論的負作用。

先來看上半句，“理論研究無禁區(qū)”。理論研究無禁區(qū)嗎，不可一概而論。作為一種理論研究，其地域應是十分廣闊的，凡是需要研究的領域，理論工作者都可以說無禁區(qū)存在。但是，作為社會科學，在目前的體制下，還不可能或不提倡將一切研究領域向理論研究者開放，同時，由于理論工作者自身存在的知識、素養(yǎng)的不足有時邁到了某些新領域的門口而踟躇不前，畏縮退卻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理論研究又是有禁區(qū)的。這種禁區(qū)的存在，既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不是由誰說一句“理論研究無禁區(qū)”就是無禁區(qū)的。所以，在理論研究中提“無禁區(qū)”的口號，似有不妥，因為它是一種不能或無力實現(xiàn)的畫餅，是不能引導理論工作者邁入新境界的。我以為，將其改為“理論研究唯真理”似乎更明確、可信。為了尋求真理，堅持真理（同時包括修正錯誤），理論工作者自身要加強理論素質(zhì)和思想意識、品格的鍛煉；意識形態(tài)管理體制也要作相應的改革，鼓勵理論工作者并為他們創(chuàng)造大膽探索、開拓研究新領域的良好環(huán)境和條件。

再來看看后半句，“理論宣傳有紀律”。理論宣傳是將理論研究的成果向群眾介紹、解釋、闡述，使其明白其含義，接受真理，堅定其行動方向，調(diào)動其積極性。理論宣傳當然要講守紀律，正如我們其他工作也要講守紀律一樣，否則就會亂套?，F(xiàn)在的問題是，有人對“理論宣傳有紀律”作了片面甚至歪曲的理解和執(zhí)行。在紀律面前，人人都應該是平等的。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在某些輿論宣傳部門卻不是這樣。在那里，大家不是按照統(tǒng)一的紀律來進行理論宣傳，而是按領導人的旨意來安排宣傳活動。誰是官，誰就是紀律，誰的官大，誰的紀律就大，其他人皆要遵守，否則就是破壞紀律。實際上不守紀律的往往不是理論研究、宣傳者，他們的宣傳活動大都是經(jīng)過一定工作程序的，他們是守紀律的（當然也有不守紀律者）。不守紀律的往往是某些主管意識形態(tài)和輿論宣傳的領導同志。在守紀律方面，他們有時比其他人還顯得差一點。他們的主觀隨意性表現(xiàn)在理論宣傳中更多一些，為什么呢？因為他們手中有權(quán)。過去，我們常常強調(diào)領導者個人的知識文化素質(zhì)和思想道德品質(zhì)，反對只唯書、唯上，不求實，不講真理，這當然是十分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必須改革目前意識形態(tài)管理體制和領導干部的任命制。這種體制帶來的弊端比個人素質(zhì)差危害性更大，而且，正是這種弊端滋生和加重了人們的這種劣質(zhì)。

另外，提出“理論宣傳有紀律”又會使人產(chǎn)生某些片面性。理論宣傳是一項龐大的系統(tǒng)工程，它需要有紀律，但僅此還是不夠的，理論宣傳還須講究宣傳規(guī)律、宣傳藝術，宣傳的職業(yè)道德等。而現(xiàn)在往往把這些給忽視了。因為過分地強調(diào)有紀律，一些有新意、有創(chuàng)見的理論文章、著作不能問世，因為片面地強調(diào)有紀律，降低和減弱了宣傳效果?；仡櫤蜋z查這幾年的理論宣傳教育工作，為什么會表現(xiàn)出不那么生動活潑、入腦入耳，除了研究者宣傳者自身素質(zhì)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在宣傳中忘記了宣傳規(guī)律、宣傳藝術和宣傳的職業(yè)道德?！袄碚撔麄饔屑o律”有時難免窒息理論的創(chuàng)新。為了適應改革形勢的需要、改造宣傳工作，有必要將“理論宣傳有紀律”改為“理論宣傳求科學”，因為，科學是對自然、社會、思維等領域客觀規(guī)律所作的綜合反映和知識總匯。它不僅包括守紀律同時也包含了理論宣傳的規(guī)律、藝術、道德和宣傳工具、宣傳手段的現(xiàn)代化等內(nèi)容。這樣，我們在進行理論宣傳時就會受全面、更準確，理論宣傳的效果自然也會大大改觀。

這篇文章發(fā)表至今也過去了30年，上述認識和表現(xiàn)仍然存在于理論學習和學術研究之中。習近平說：“要提倡理論創(chuàng)新和知識創(chuàng)新，鼓勵大膽探索，開展平等、健康、活潑和充分說理的學術爭鳴，活躍學術空氣。要堅持和發(fā)揚學術民主，尊重差異，包容多樣，提倡不同學術觀點、不同風格學派相互切磋、平等討論?！保暯剑涸谡軐W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新華社北京2016年5月18日）這個講話應該成為新時代哲學社會科學工作的行為準繩。

除此，我在《工人日報》還寫過《不要忽視中間層》（1988年7月28日）《“盲流”還是“智流”》（1989年3月31日）《克服短期行為，糾正急于求成》（1990年1月4日）《完善企業(yè)承包獎勵兌現(xiàn)》（1990年9月14日）《醒得早，更要起得早》（1992年1月2日）《升降之間求發(fā)展》（1997年4月30日）《問計于民大有學問》（2010年10月20日）《趙本山大可不必上春晚》（2010年12月23日）等文章。

《中國青年報》創(chuàng)刊于1951年4月27日，是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中央機關報，作為中宣部直管的中央級大報，以“推動社會進步，服務青年成長”為己任，服務一代又一代的青年。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青年報加強改革的宣傳，報道了一批各行各業(yè)勇于開拓的青年改革者的先進事跡，在較深的層次上對改革中出現(xiàn)的一些新情況、新問題進行實事求是的分析。

我在黨的十二屆六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指導方針的決議》之后，寫了《根本任務是提高民族的素質(zhì)》（1986年11月6日）。文章寫道：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特別是黨的十二大以來，精神文明建設取得了很大成績。但是，在精神文明建設中，有時只注意了改變“臟、亂、差”現(xiàn)象，增添文化設施和美化環(huán)境等（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卻對提高人的素質(zhì)認識不足。現(xiàn)在，明確提出這一根本任務是非常適時的。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共產(chǎn)主義是“以每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為基本原則的社會形式創(chuàng)造現(xiàn)實基礎。”還在蘇聯(lián)十月革命沒有取得勝利的時侯，列寧就曾指出，我們將要建立的新的更高的社會生產(chǎn)方式，是為了“保證社會全體成員的福利和自由的全面的發(fā)展?！瘪R克思和列寧的預言，在社會主義中國正將變?yōu)楝F(xiàn)實。但是，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經(jīng)濟的繁榮只給人的全面發(fā)展提供了最基本的條件，要真正實現(xiàn)人的全面發(fā)展，必須重視人的素質(zhì)的提高和完善。為了縮短我國和世界先進國家的差距，實現(xiàn)黨的十二大提出的宏偉目標，全國人民正在各條戰(zhàn)線努力奮斗，積極工作?？茖W技術的現(xiàn)代化在整個四化建設中的關鍵作用被越來越多的人們所認識，所重視。要掌握和管理好已經(jīng)引進和將要引進的先進科學技術，僅靠以往的經(jīng)驗，是無法勝任的，必須提高人的素質(zhì)（包括各種智力投資和培養(yǎng)）。

培養(yǎng)“四有”一代新人，提高全民族的思想道德素質(zhì)和科學文化素質(zhì)，不僅是精神文明建設的根本任務，也是一切經(jīng)濟活動，社會活動的根本任務和目的。

1984年初，《中國青年報》在新聞版二版開設了一個雜文欄目《求實篇》。創(chuàng)辦時正值中國進入改革開放和思想解放前所未有的活躍期，思想觀念的碰撞激烈而尖銳。創(chuàng)辦者陳小川、米博華、馬立誠“都才30出頭，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覺得為改革開放、思想解放可以出一些應盡之力，于是醞釀創(chuàng)辦一個雜文欄目”。[1]《求實篇》首先是一個言論欄目，刊登在新聞版上，注重時效性。同時，它又是一個雜文欄目，是以雜文樣式出現(xiàn)的言論欄目，它的文章不拘一格，靈活多變。在該欄目刊登的作品中大多數(shù)直擊社會現(xiàn)實，直指社會時弊。那時，我在長江日報評論理論部工作，喜歡讀也學著寫了一些這樣的文章在該欄目發(fā)表。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都希望，心里有話，無論對人對事，最好都講出來，以便互相溝通，增進了解，講者心情舒暢，聽者從中受益。但有時候人們的想法不一定都正確，因而心里話有講得對的，有講得不對的，有只講對一部分的。講對了固然好，講對了一部分的也應歡迎，講得不對的也應允許。如果缺乏這樣一種氣氛，心里話就難以聽到。

1988年6月2日我寫了一篇《進言者的雅量和聽言者的膽量》。

文章是因一件往事而提起的：梁漱溟向毛澤東爭取“雅量”事件，是現(xiàn)代歷史上一大公案。這起事件，發(fā)生在1953年9月。這年9月8日至18日，中央討論過渡時期總路線，連續(xù)召開兩次高層會議：8日至11日為全國政協(xié)常委擴大會，12日至18日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全體會議。梁漱溟是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先后參加和列席了兩次會議。梁漱溟認真，不愿徒擁虛名，獨立思考，要說些參政議政的實話真話?！把帕俊笔录纱硕?。這是新中國立國初期黨外民主人士面對面首次公開向最高領袖爭取發(fā)言權(quán)與申辯權(quán)的事件。當時不少報紙轉(zhuǎn)載了《文匯月刊》上刊發(fā)的文章《梁漱溟與毛澤東》，特別是梁漱溟受到毛澤東嚴厲批判那一段文字。對于這段史實，看官們?nèi)绾卧u說，那自然是各家的事，但梁老先生的自白，我認為是對歷史、對后人嚴肅負責的。梁老先生說：“平心靜氣而論，這些氣頭上的話，雙方?jīng)_口而出，大都經(jīng)不起推敲和檢驗?！边@里包含著對進言和聽言雙方的批評，看來是求實、公正的。當代史家因史觀史識的不同，或詳加評說，或隱約其詞，更有略而不提者，但史家衡量是非曲直的尺度長短，亦在其中表現(xiàn)出來。[2]

讀了這樣的歷史，我在文章中引用進言和納言的典故后寫道：“自古以來，進言者是要有膽量，聽言者是要有雅量的。雖然不少朝代還制定了保證言路暢通的制度，但由于歷史條件的限制，終不能得以徹底的執(zhí)行，因進言而丟掉烏紗帽甚至腦袋者有之，因拒諫而誤事喪國者也有之，造成了一樁又一樁歷史的悲劇。

新中國的建立，為人民廣開言路、暢所欲言提供了良好的基礎。但因我國漫長的封建意識影響，人們的民主意識還不強烈，因而也造成了一些或大或小的歷史誤會或悲劇，梁老先生一案便是一例。據(jù)此，吾以為，要保證進言者的膽量和聽言者的雅量，僅靠提高個人的道德品質(zhì)修養(yǎng)是不夠的，必須為進言者和聽言者制定確實可行的制度，并以法律的權(quán)威保證其實施，不得有違，違者必究。人們對政府和領導人的批評、建議，是受法律保護的民主權(quán)利，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和形式予以壓抑和侵犯。僅此還不夠，還必須制定具體法規(guī)，使憲法規(guī)定的公民權(quán)利和自由得到保障，使濫用權(quán)利和自由的行為受到制裁。多提供人們講心里話的地方，創(chuàng)造好人們提批評、建議的社會氛圍，不斷提高對話雙方的素質(zhì)和藝術，這是民之所望，國之所需，也是梁漱溟一案給我們的啟示。

國家的大事，集體的大事，進言者、聽言者該如此；同事之間，家庭成員、朋友鄰里之間，進言者、聽言者難道不也該如此么？”

時代在發(fā)展在進步，大家心里有話，無論對人對事，最好都講出來，以便互相溝通，彼此增進了解，講者心情舒暢，聽者從中受益。有時候人們的心里話有講得對的，有講得不對的，有只講對一部分的。講對了固然好，講對了一部分的也應歡迎，講得不對的也應允許。如果缺乏這樣一種氣氛，心里話就難以聽到。

1989年4月29日，我寫了一篇《狗咬人，新聞乎》參加了《求實篇》面向全國的雜文征文比賽，甲等獎有十篇，排在我前面的是馮英子、商子雍、李庚辰。

我在文章中寫道，“狗咬人不是新聞，而人咬狗才是新聞?！庇形鞣饺耸繉Α靶侣劇比绱硕x。我東方民族早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光榮傳統(tǒng)。要不，狗咬人的事為何常常見諸報端。

……

人已死自然不能復生，但瘋狗的主人在哪里，我想不難找到。即便是條喪家犬，將其擊斃，我想也不是件難辦的事吧？但終究未見下文。我想，或許是“多做少說”的緣故，不愿將打狗英雄昭示于眾？或許打狗者本來就不算英雄，打狗也不算新聞（西氏定義人咬狗才是新聞，不知怎么在這里又復歸了）？或許是“看人打狗”、這人又很難看，故這狗也就很難打了？但愿這都是瞎想吧。

什么是新聞的定義，這是新聞學家研究的事，我不明白，也不便評說。但作為市民，我總在想，狗咬人，人打狗這類事還是別當新聞好。但事實老和人們的理想作對，這不，1989年3月8日，《武漢晚報》又刊登青山區(qū)人大教科文工作委員會賀同志的來信稱：“位于武昌火車站附近的武鐵結(jié)防所到汔運二公司五站，不到四百米的路段內(nèi)，養(yǎng)狗數(shù)條，最近又添狗娃若干。白天，人們行路小心翼翼，入夜吠聲四起令人膽戰(zhàn)心驚?！边@真是“犬患不除，百姓難安”??！

狗患如此猖獗，為何不見打狗者登場？要知道我國素有打虎傳統(tǒng)的，不用說景陽崗的武松，就是“三反五反”“反右”“文革”中也打死打殘不少大老虎、小老虎，真老虎、假老虎，鐵老虎、紙老虎，何愁不能制服一條咬人的小犬？太小看人了。說得不錯。君不見，那打狗制狗者大有人在的——

據(jù)《春城晚報》報道，云南省丘北縣一農(nóng)人將該縣酒廠黨支部書記的一條花狗打死。結(jié)果呢，打狗者披麻帶孝，為死難之犬上墳，并從東門到西門沿街學狗爬，這算不算英雄創(chuàng)舉？

據(jù)《中國青年報》報道，江蘇省沛縣人大常委會主任梁氏養(yǎng)一狗，咬傷多人，受到公安、防疫、新聞部門的干預。結(jié)果呢，他比那位支部書記更厲害——“群眾算什么東西”，“我還在位，只要我一跺腳，你們就別想出沛縣城！”——也不知他跺出了英雄沒有。

早年，魯迅先生就有過《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的檄文。半個世紀過去了，當年那些沒打死的狗，也不知如今又繁衍了多少代子孫和異化了多少個新品種。但先生說的“狗性總不大會改變的”，“咬人之狗，我覺得都在可打之列”總是對的。我想，這話大概會不是僅僅對那位支部書記的花狗、人大主任的黃狗的吧？

1999年11月1日該報推出評論版“青年話題”。發(fā)刊詞《傾聽》由編輯部策劃、馬少華先生執(zhí)筆：“‘青年話題’是一個發(fā)表意見的場所，一只張開聽您說話的耳朵。我們歡迎不拘形式、不論長短的觀點和意見。關鍵是‘不同’?！煌膬r值在于，它不僅包含著新聞媒體求新求異的運作和讀者求新求異的閱讀規(guī)律，更重要的意義是：思想進步可能就孕育在‘不同’之中，而相同只能使我們停在原地?！痹诖饲昂?，我為該報寫一些評論和理論文章。

2006年是中國邢臺地震40周年和唐山地震30周年，中國政府將舉辦一系列相關紀念活動，緬懷那些難忘的日子和因災害而逝去的人們。在唐山地震中有24.2萬多人死亡，重傷16.4萬多人。邢臺地震有8064人喪生，3.8萬余人受傷。（2006年5月23日新華社電）為此，我撰寫了《請為逝去的同胞們下半旗》（2006年6月23日）的評論，建議在上述的各項紀念活動中，請有關部門考慮增加一項內(nèi)容，即為曾經(jīng)在那場災難中逝去的同胞下半旗，以表達全國人民的緬懷之情——

六十多年前，毛澤東在延安為紀念張思德同志犧牲時說過這樣的話：今后我們的隊伍里，不管死了誰，不管是炊事員，是戰(zhàn)士，只要他是做過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們都要給他送葬，開追悼會。這要成為一個制度。當時新中國還沒有成立，也沒有《國旗法》，不用說是一個人的犧牲，就是在戰(zhàn)爭中逝去的千千萬萬將士和民眾也不可能為他們下半旗。

現(xiàn)在新中國成立五十多年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法》于1990年10月1日起實施至今也有十五年多的時間了?！秶旆ā返谑臈l第二款明文規(guī)定：“發(fā)生特別重大傷亡的不幸事件或者嚴重自然災害造成重大傷亡時，可以下半旗致哀?！边@里雖然用的是“可以”，就是說不是“一律”，不是“必須”，不帶有強制性。但是，既是“可以”，總有可以實施的標準和可以實施的實例，很遺憾，沒有。一個“可以”執(zhí)行的條文，卻沒有可以執(zhí)行的細則和已經(jīng)執(zhí)行的實例，不論從法律的制定者和法律的執(zhí)行者來說，都需要作一番思考才是。

各種自然災害和社會災難還不時地襲擊著我們，每次風暴過后都會有一些或一大批骨肉同胞離我們而去。為了寄托我們的哀思，使整個人民團結(jié)起來，可以選擇適當?shù)臅r間，以適當?shù)姆绞?，按照《國家法》的?guī)定為他們下半旗。早些年就有人寫文章呼吁過，但未能實行。希望以此為契機，形成一個制度，凡是達到‘可以’下半旗的事件或時機，都舉辦這樣的儀式。也希望我們新聞單位的記者們，創(chuàng)造性地工作，選擇合適的事件和時機，促成和報道這樣的儀式，以便更好地學習和落實《國旗法》。

1987年6月10日，中國青年報開展的“我為精神文明獻良策”征文評選揭曉，消息報道中寫道：“湖北《長江日報》理論部的趙振宇同志，近年致力于開拓理論研究的新領域，在獎勵學方面進行了有益的探索。他應征寫來的稿件《創(chuàng)立具有中國特色的獎勵學》，結(jié)合我國國情從獎勵對精神文明建設的促進作用入手，分析了獎勵的積極意義和施行獎勵中應避免的傾向，他指出，研究獎勵學，搞好獎勵，對提高人的思想道德素質(zhì)無疑是十分重要的?！贝宋谋辉u為征文一等獎第一名，獲得了華北光學儀器廠生產(chǎn)的“華光”牌SZ1型135相機一臺和獎金。在獎勵學研究領域，我先后出版了《獎勵的奧妙》（1986年湖北人民出版社）、《獎勵的科學與藝術》（1989年科學普及出版社）、《激勵論——發(fā)掘人力資源的奧秘》（主編，1994年華夏出版社）、《神奇的杠桿——激勵理論與方法》（2000年湖北人民社）等著作?！渡鐣茖W學科辭典》（張光忠主編，1990年中國青年出版社）以“獎勵學”辭條對本人的該項研究進行了介紹。

最近一段時間，教育部關于普通高等學校本科教學評估工作正在一些高校緊張進行著?！敖虒W評估”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使我國高?！稗k出水平、辦出特色，切實提高人才培養(yǎng)質(zhì)量?！笨磥?，“教學評估”是有意義的。但要真正將這項工作做好，還需要對當下中國大學存在的問題作一點梳理才是。

大學是干什么的，它是培養(yǎng)高素質(zhì)人才的地方；老師是干什么的，教書育人是它責無旁貸的使命。但是，一個十分嚴重的事實也擺在我們面前：除了上課，老師們?yōu)樯险n做了些什么？只要我們走進大學稍作調(diào)查就可以發(fā)現(xiàn)，老師們除了上課，真正為了上課和教學的時間其實很少。他們更多地在忙做課題；他們更多地在忙著寫論文和著作；他們更多地在忙著參加各種頒獎會、座談會、咨詢會等各種各樣的社會活動。不能說上述活動不重要，問題在于，老師們都去干課堂以外的事情了，還有多少時間和精力去上課和上好課。

為了上好課，老師們首先需要加強本課程的知識學習。

為了上好課，認真?zhèn)湔n是少不了的。了解學生的情況，聽取他們的反饋，加上同行們的聽課、切磋、交流都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

為了上好課，還要與同學們打成一片，掌握和了解傳授對象的課外活動情況，回答他們的問題，批改他們的作業(yè)，幫助他們選擇參加適宜的社團活動和從事有效的學術研究和社會實踐，這一切都是需要老師們花費時間和精力的。我曾以訪問學者的身份造訪過香港的大學，每當做完當天的功課離開大樓準備回家時，總能看到學院老師的辦公室里還亮著燈，一打聽才知道他們在為上課做準備。香港的大學老師們很少有那么多與上課無關的社會活動。

時下正在進行“教學評估”活動，或許會對提高老師們對課堂教學的重視，促使他們?yōu)榇蛟煲粡垙堨n麗的學生名片而努力。但是，我以為這絕不是靠短時的教學評估就能奏效的，也不僅僅是老師們自己的事情，必須從宏觀的教育體制上進行反思和改革。

比如說，能否保證大學就是以“教書育人”為宗旨，能否考核學校和考核老師以課堂教學和人才培養(yǎng)的成果為主，能否制定和完善有利于教學的老師考核、晉升制度？只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改變當下實際上重科研輕教學的辦學模式。（2014年12月18日《老師們?yōu)樯虾谜n做了些什么》）

網(wǎng)絡時代發(fā)生新變化，在“可用”的基礎上構(gòu)建“可信”的網(wǎng)絡環(huán)境是未來發(fā)展的必然趨勢。為了建立網(wǎng)絡信任和安全，需要“講真話”的精神和誠信的首先投產(chǎn)道德氛圍的營造。我在“思想者”專版上發(fā)表了《網(wǎng)絡時代講好真話》（2015年3月23日）的理論文章——

新形勢下該怎樣講好真話？

信息公開是政府“說真話”、對百姓負責的必要措施。政府“打開天窗說亮話”，才是公眾了解政府行為的直接途徑，也是公眾監(jiān)督政府的重要依據(jù)。

講真話是公民權(quán)利伸張的慣常方式，是真誠人格的表現(xiàn)，也與公民意識的覺醒息息相關。多講真話，才能取信于人，他人也會報之以誠；才可吐露真實心聲，伸張自身權(quán)利，為政策制定提供借鑒，為誠信氛圍的構(gòu)筑“添磚加瓦”。

首先，講真話要掌握實情。

其次，講真話要合乎時宜。

再次，講真話應端正立場。

最后，講真話要堅持獨立精神，培養(yǎng)寬容品格。

在網(wǎng)絡化日漸深入、民主化大潮不可擋的新形勢下，講真話不只是關于勇氣、魄力，更需要相應的制度鋪設。寬松的制度環(huán)境、開放的輿論口徑，才會增益于說真話的常態(tài)化。而與此同時，堅持獨立精神、培養(yǎng)寬容品格，也是保養(yǎng)真話“花瓣”的社會營養(yǎng)。當寬容的文化土壤肥沃了，獨立思想不斷萌芽，真話才會盛開，社會才能離和諧越來越近。

注釋：

[1] 陳小川：《求實篇精粹》4頁，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8年

[2]《梁漱溟與毛澤東的“雅量”之爭》，http://post.baidu.com/f?kz=82666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