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茲威廉?達西

摘? 要：在奧斯汀的時代，紳士的概念是多樣且有爭議的，但整體上有三個主要的分類：守舊派（概念一），大眾派（概念二）和自由派（概念三）。達西的道德改進是從概念一的更高標準向概念三的更廣泛定義的過渡。他對階級和性別的傲慢與偏見得到了克服，使他最終成為一個尊重他人內心本性的人。本文旨在從理想的紳士角度審視達西的發(fā)展。雖然奧斯汀的設置和人物大多受限于十八世紀的士紳，但在《傲慢與偏見》中，她比同時代的人更加徹底地發(fā)展了自然紳士的概念。就這一點來說，簡·奧斯汀是一位超越現代人的審視并具備前瞻性的作家。

關鍵詞：《傲慢與偏見》;紳士;菲茲威廉·達西

作者簡介：周京杭（1995.5-），女，漢族，杭州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33--03

在《傲慢與偏見》[1]中，伊麗莎白·班納特拒絕了達西先生的第一次求婚。盡管達西社會地位高，財產雄厚，但她仍認為他遠不是紳士。伊麗莎白的拒絕使達西反思自己的本性。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道德缺陷：妄自尊大和由此造成的偏見。達西努力克服這些缺陷，大大改善了自身并在他第二次求婚后成功了。那么在他的道德進步中，他成為了什么樣的紳士？“紳士”這個詞對他來說又意味著什么？

一、紳士的概念

《傲慢與偏見》于1813年出版，但其原始文本早于1796年至1997年寫成，以“第一印象”為名。從奧斯汀的書信中可以發(fā)現，在1811年出版了第一本作品《理智與情感》后，她似乎對這部小說做了修訂和刪減。然而，憑借后來的修訂模式，我們無法確定這本早期作品《第一印象》在內容廣度上有多少被呈現在《傲慢與偏見》中。

《傲慢與偏見》的時間設定有些模糊。我們明確讀到了故事發(fā)生的地點，包括漢普郡的梅利頓，肯特郡的羅新斯莊園和德比郡的彭伯利莊園。同樣清楚的是，由于小說中事件的精確時間順序，行動涵蓋了從一年的秋天到下一個圣誕節(jié)的十五個月。然而，小說中沒有明確說明這些年份，一些評論家對時間的看法不同。拉爾夫·納什認為“小說中的事件反映了1799年和1802年的日歷”，指出有些日期不適合1811-1812日歷[2]。無論如何，我們可以有把握地說，《傲慢與偏見》的時代背景就是奧斯汀所生活的年代。在那些日子里，紳士的概念是多樣化并有爭議的。根據佩內洛普·科菲爾德對紳士的研究，奧斯汀時代有三個主要概念——守舊派，大眾派及自由派。

1.概念一：守舊派紳士概念

傳統的紳士身份是有嚴格的社會地位和出身限制的，它指的僅僅是那些傳統意義上的地主，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鄉(xiāng)紳。概念一也被一些保守主義者支持，就像伯克堅持“對傳統階級和出身的尊崇”一樣，他說：

帶著對議會的情感;對地方行政官的責任;對牧師的崇敬;以及對貴族的尊敬;我們敬畏上帝;我們敬畏國王。[3]

這個概念自中世紀以來就存在，直到十六世紀才繁盛。然而，隨著概念二的普及，它漸漸失去了人氣。

2.概念二：大眾派紳士概念

概念二不僅指大農場主，還包括了城市紳士或者說城鎮(zhèn)紳士[4]。概念二與中產階級的興起息息相關，這是由于城市士紳是由高級專業(yè)人士和資產階級組成的，如“神職人員、自由主義（但不是機械）科學的從業(yè)者，市長任期內的主要市政官員，英國的軍隊指揮官，以及成功的商人”[5]。根據“1734年至1832年當選國會議員的‘尊貴紳士的現代分析”，“其中具有商業(yè)和專業(yè)盈利的人占總數的一半以上（研究的5034名議員中有2555名，或占50.75%）[6]。這些城市士紳不僅形成了18世紀英格蘭不斷發(fā)展的城鎮(zhèn)的領導地位，而且還與農村的土地紳士相互交織”。[7]簡而言之，概念二減輕了概念一的社會和出身局限。

然而對于這樣的轉變，被稱為“托利黨”的英國保守派人士強烈譴責變革過程，例如“約翰·布朗，一個文學傳教牧師、詩人兼劇作家，在1756年激烈地表達了他對英國社會領導地位已被城市士紳顛覆的恐懼”。[8]但這一切在社會變革的進程中似乎顯得無濟于事。

3.概念三：自由派紳士概念

在十八世紀，許多作家聲稱，個人價值應該是紳士最重要的要求，而非家庭或社會階層。這種紳士被稱為“本質紳士”。通過推廣自然的紳士的概念，“自由派知識分子能夠將名義上的貴族和土地社會縮小到一定規(guī)?！盵9]。起初，概念三自中世紀以來就像概念一一樣存在，但直到十八世紀前都未被特別強調過。概念三要求一個紳士應該通過“天生的美德品質”來判斷，并且他的內在品質將以禮儀的方式外顯出來。[10]簡而言之，一個本質的紳士應該具備以下三個條件：堅強的意志、溫柔的心靈和良好的舉止。

科菲爾德提到簡·奧斯汀是推崇本質紳士的作家之一，但她沒有詳細研究奧斯汀的作品。在下一章，我們將會著眼于傲慢與偏見，并根據這些概念來分析達西的進步。

二、菲茲威廉·達西的自我提高

從改善并克服道德缺陷上來看，達西的人物塑造提供了一種完滿的典范。他的道德修養(yǎng)經歷了三個階段：不成熟階段、過渡階段和成熟階段。

1.不成熟階段

達西和他的朋友彬格萊先生一同參加了梅利頓的舞會。起初，由于他每年一萬英鎊的巨額收入，達西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被認為是一位上等紳士。在宴會上，達西一點也不和藹可親，也不善于交際。他的冷淡和漠然的態(tài)度表明了他的性格和優(yōu)越感。換句話說，他的舉止一部分是由于害羞，一部分是出于驕傲。

伊麗莎白來到內瑟菲爾德花園的時候，由于運動，她的臉漲得通紅，裙子上沾滿了泥巴。她一個人走了三英里路，因為她擔心姐姐的病。顯然，這種行為違反了當時的禮儀。安靜地漫步于耕地或花園中，或有人陪同步行進城，對女性來說是一種合適的活動;但快速、無節(jié)制的運動，尤其是在無人陪同的情況下，既誘人又令人不安。達西對伊麗莎白行為的反應表明了他的階級自豪感。達西雖然被她紅潤的臉色等體態(tài)之美所吸引，卻認為她的舉止太冒失，與他那種階級的小姐不相符。達西甚至說他從來不希望他妹妹做這樣的事。

達西第一次向伊麗莎白求婚時，就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他的傲慢。盡管她的社會地位比達西低下，包括她低微的親屬和小筆嫁妝，但他還是被她深深吸引了。他對她“討人喜歡的身材和頑皮的舉止”[11]、她“活潑的頭腦”[12]和她的幽默感如此欽佩，如此熱烈地愛著她，因此他決定向她求婚。然而，在他的求婚中，并沒有贊揚她的天性的話。此外，他看不起伊麗莎白不僅因為她的階級，還因為她的性別。在奧斯汀的時代，上層和中產階級的婦女一般不工作，因此婚姻是獲得經濟保障和穩(wěn)定社會地位的唯一方法。在男權社會中，男性通常擁有婚姻的主動權和選擇妻子的自由，而女性則受制于男性的選擇，幾乎沒有自由。沒有大額嫁妝的婦女結婚特別困難。至于達西，他從沒想過伊麗莎白的拒絕，因為他是一個上流社會的男性。這種荒謬的自信部分來自于他對“判斷與理解”的自滿。然而，更重要的是，這揭示了他對階級和性別的傲慢和偏見。作為一個大地主的繼承人，他的傲慢使她不能拒絕。他的驕傲使人以為伊麗莎白會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求婚。

2.轉變階段

達西反思了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探究了他“傲慢”、“自負”、“自私地蔑視他人的感情”等道德缺陷[13]。他第一次意識到根深蒂固的驕傲和偏見，并在自己的成長和教育中找到了根源。他的父母溺愛他;他們非常尊重自己的貴族家庭，以至于教會他除了自己的家庭圈子之外，幾乎不關心其他任何人：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被賦予良好的原則，卻只能驕傲自負地遵循它們。我被父母寵壞，他們只想著自己的好處，允許、鼓勵、甚至教我變得自私專橫。除了家族圈我不在乎其他任何人，慳吝地審視自己以外的世界，并且除我之外，別人的見識和價值觀都是低我一等的。”[14]

自我認識是自我完善的第一步。他努力克服自己的傲慢，直到他成長為一個尊重他人內心本質的人。就紳士的觀念而言，這種道德上的提升可以看作是從觀念一向觀念三的轉變，這種完成的轉變標志著他成長的最后階段。

3.成熟階段

當伊麗莎白和加德納夫婦在彭伯利偶遇達西的時候，伊麗莎白非常驚奇，他竟變得那么徹底。雖然“她為羞愧和煩惱所壓倒”[15]，達西并不認為她是一個庸俗的資產階級游客;他不僅和她交談，而且“彬彬有禮地問候她的家人”[16]?？死D伊特分析了達西對她行為的改變。雖然加德納先生也在做生意，可是達西對待加德納夫婦的態(tài)度跟梅利頓的跳舞會完全相反。從前達西低估了加德納先生僅僅是個商人，但這次當他終于和加德納夫婦面對面時，他表現得“非常有禮貌”[17]。達西自始至終都彬彬有禮，和藹可親。他的態(tài)度充滿了體貼和溫柔，因此加德納先生享受他們的談話并且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階級差異。現在達西完全明白了：對傲慢感到內疚就是剝奪了愉悅的自尊感，而這種自尊感對他們（上層）來說本該是合理的。

此外，他的第二次求婚與第一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舉止十分文雅和親切。他首先尊重伊麗莎白的感情，而不是他自己的感情：

“你是一個慷慨大度的人，你是不會捉弄我的。如果你的感覺還和去年四月一樣，馬上告訴我。我的情感和愿望都沒有變，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再也不提起這件事?！盵18]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兩次求婚的第一句話的主語從“我”變成了“你”（從“我徒勞地掙扎”變成了“你是一個慷慨大度的人，你是不會捉弄我的”）。這表明達西的道德進步成功引導了他的社會自我中心和性自我中心的超越。

三、奧斯汀對紳士的概念理解

達西的道德進步清楚地表明，奧斯汀支持本質紳士概念。然而，在奧斯汀的紳士觀中，更有趣的是，達西的女性觀包含了女性主義的一面——尊重女性的理智。達西的道德修養(yǎng)與他的女性觀有什么關系？對達西來說，伊麗莎白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就是她的思想。這明顯表明他不接受女性的浪漫觀點。換句話說，達西不承認男人和女人的心理功能有什么不同。錢德勒從浪漫的角度分析了已婚的達西和伊麗莎白。她認為男主人公達西是頭腦的化身，而女主人公伊麗莎白則是心靈的化身。如果我們分析達西只扮演男性“頭腦”的一部分，則很難解釋他的道德進步。從一開始，達西就很“聰明”[19]，思想上也很優(yōu)越，但是，正如我們在第二章中所看到的，他的內心并不成熟。他傾向于“貶低他們（他人）的觀念和價值”[20]。他的心是不成熟的;他有著根深蒂固的驕傲和其導致的偏見。他的道德提升意味著虛假的傲慢與偏見的消解、心智的培養(yǎng)，最終實現內心與頭腦的統一。他成為了一個理想的本質紳士，實現頭腦、心和行為的統一。從這個意義上說，是他自身的提高導致了這種統一。

達西的進步代表著頭腦和心靈在一個人身上的平等結合，這是一種獨特的人道主義觀點，它與浪漫主義和理性主義都有很大的區(qū)別，因為在浪漫主義中，男人和女人的角色分別被劃分為頭腦和心靈的象征，而在理性主義中，男女的角色并沒有被劃分，而是頭腦比心靈更重要。這一問題與瑪格麗特·基爾卡姆在《女性主義批判》中所指出的“女性主義/反女性主義之爭”有關。在奧斯汀的時代，像沃斯通克拉夫特一樣的女性主義者認為“理智，或理性，比感性或情感更能指導道德原則，并希望表明女性的理性判斷能力并不亞于男性。相反，浪漫主義傾向的詩人和小說家在認為男性傾向理性和女性傾向感性方面都追隨盧梭的理論”[21]?？驴穲猿终J為“奧斯汀追隨沃斯通克拉夫特”[22]，她的女性主義“與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對浪漫主義中反女性主義傾向的批評有關”[23]。然而，奧斯汀關于頭腦（理智）和心靈（情感）平等的觀點與理性主義女權主義者的觀點有著本質的不同。達西的道德進步是理智和情感的平等結合，這非常明確地表明，奧斯汀并不認為理智比情感更能指導道德準則。在這方面，我們不能說奧斯汀追隨了沃爾斯通克拉夫特。

在紳士的概念上，達西的道德提升是一個從概念一的更高標準向概念三的更廣泛定義的過渡，他克服了階級和性別基礎上的傲慢與偏見，成為一個尊重他人內在本質的人。他觀念的轉變喚起了他的道德修養(yǎng)。他對伊麗莎白的浪漫愛情，許多評論家認為是他成長的源泉，但這只是促使他這樣做的因素之一。

在小說的結尾，敘述者說達西和伊麗莎白“總是和加德納一家保持著最親密的關系”。這表明達西最終發(fā)展成為像加德納先生那樣的理想的本質紳士，理智、情感和舉止都是同樣的完美。在達西的進步中，理智和心靈的平等結合代表了一種獨特的人性觀。奧斯汀擴大了本質紳士的概念，將其融入到人類的一般概念中。奧斯汀的人性觀，既不浪漫也不理性，甚至預見到了伍爾夫的雙性同體觀。

奧斯汀提供了一種保守的女權主義形式，它不打破階級或地位的界限。奧斯汀的時代背景和人物局限于18世紀的上流社會，她的小說都以婚姻的解決來肯定父權價值觀。然而，在《傲慢與偏見》中，奧斯汀比她同時代的人更徹底地發(fā)展了自然紳士的概念。在這方面，她是一位比人們所認為的更為進步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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