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嫣
霜降之后,秋風便帶了顏色,所過之處,層林盡染,遍野鋪彩,那漫山遍野的濃墨重彩似在呼應二月紅花的熱情,又一番季節(jié)輪回,萬物皆有回響,《西藏文學》雜志給歲月的答卷也將寫上本年度最后一筆。作為本期執(zhí)行編輯——視線背后的主體,回看統稿編校過程,竟是一路起伏跌宕。
小說《角色》主題和創(chuàng)作手法都比較新穎。以獨居的母親生病住院為契機,又受一個護士身份突變的刺激,“我”對自身所負有的各種社會身份和角色進行了梳理和審視,經過一番深刻省察,最后決定重新給自己定位,做個自在的人。作品反映出了“我”對生命進行反思時細膩幽微的心路歷程。
《天邊那顆閃耀的星星》是一篇翻譯小說,難得的是,作者和譯者都是藏族,從理論上保證了作品語言風格的原汁原味,事實也的確如此,因而最能體現“本土風光”。該小說是以一個十來歲牧童的視角和語氣來敘述的,牧童和他的父親住在遠離家園的牧場放牧,期間發(fā)生了一個小事故,父子倆圍繞這個事件展開了多次情趣盎然的對話。小說將一對父子的復雜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勤勞智慧的父親既想盡早把兒子培養(yǎng)成懂規(guī)矩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又時時流露出內心里對孩子的慈愛呵護之情;以及10歲的男孩對父親那種既對抗又依賴的微妙心理,都一并躍然紙上。同時,在講故事過程中自然顯現出了牧人的真實生活場景和牧童的心靈世界。這樣的敘述方式,成功體現出了藏語表達時生動、形象又不乏幽默的鮮明語言特色,純真、活潑的兒童語序,也使得作品讀起來饒有趣味。總之,該作整體格調明亮溫暖,篇幅不長,情節(jié)簡明,信息量卻不小。
《太陽雨》是一篇關于復仇與救贖命題的小說,這個題材在藏族文學的書寫中并不鮮見,但該作卻寫出了自己的新意和深度。一個男孩子從小被叔叔教導一定要親手報殺父之仇,他的母親卻又在潛移默化地教導他要寬恕,隨著年齡增長,孩子在兩種價值觀的權衡中慢慢傾向于寬恕,而他的叔叔也漸漸改變了態(tài)度,不再主張侄兒必須去報仇雪恨,經過十多年的掙扎矛盾,最后,幾個當事人都走出了各自的心理陰影,不再在仇恨中掙扎,痛苦的心靈得到了救贖。作者布局巧妙,通過短小的故事,將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心理活動刻畫得惟妙惟肖。
每個人一生中都有個至為重要的命題,即認識自己、完成自己,小說《鏡像》即以此立意。作者巧妙地以夢中鏡像為起點,用百分比標示出一個人對自己的完成度,由此展開有幾許夢幻意味的想象與推測,直到遇見百分百的自己。從而揭示出一個生命隱義:當下的自己與未來那個滿意的自己之間,隱含著一條隱秘又必然的命運軌跡。這個小說可以看作是對精神生命的一場探索。作者思路明晰,語言平靜,表達精確到位,使一個原本抽象的議題呈現出觸手可及般的具體樣貌。讀完心里是喜悅的。當得知作者還是個年僅二十歲的在校大學生時,更是欣喜。
散文《格薩爾史詩,演述詩人的神秘話語》一文中,“演述詩人”是名詞,確切地說,是作者對傳統“格薩爾說唱藝人”引用的新定義,以此立足,描述了一個不懂藏文,但對藏文化有過密切關注和悉心觀察、認真研究,并對藝術高度敏感的作家,在現場聆聽格薩爾說唱時的真實感觸和奇妙經驗。文章的前半部分語言精美,敘述流暢,提供了一種感知藝術的新穎視角和獨特路徑,后半部分卻稍稍有點偏于專業(yè)論述語調。
《回不去的故鄉(xiāng)》是一篇抒寫鄉(xiāng)愁的文章。鄉(xiāng)愁是個不老的話題,而本文作者安黎老師以這個話題為原發(fā)點,縱深貫穿挖掘,橫向聯想比較,其思維廣博靈活,行文邏輯嚴密,語言樸實自然,文章見情懷、見功力,是一篇真正意義上的文化散文,且具備“大散文”之美。這樣大氣的寫作風格,對區(qū)內的散文寫作者當有一定的借鑒意義?!稊埜≡啤肥遣娠L筆記式的散文體,正如標題所傳達的氣質,作者行文散淡、隨性、自然、真實,雖說讀來不乏情趣,但畢竟嫌輕了些。
詩歌稿件向來是來稿中數量最多的,作為詩歌的責任編輯,我對各自的藝術特色心中有數,但在安排前后順序時也費了番思量,既希望把質量最好的作品排在第一位,又要考慮到作者的地域身份;既想照顧剛剛嶄露頭角、前景可期的新作者,又怕冷落了刊物的老作者。綜合權衡之后,把敖超的詩歌排在了頭條。不僅因為他是西藏的著名作家、《西藏文學》的老作者,有一段日子沒在刊物上露面,更因為他這組詩歌是關注現實的,每個詩句都是發(fā)乎高原大地山水人文的,其綿綿深情仿佛唱給西藏的一曲不老的詠嘆調。
對本期所刊載將近二十萬字的文稿一遍遍通讀、編校,驀然發(fā)現,這些稿件組合在一起,竟仿佛一曲交響樂!那不同的體裁、迥異的題材,以及色彩鮮明的藝術風格和地域特色,既參差多樣,又和諧統一;既個性張揚,又相互映襯;既自成一體,又相輔相成。二十來篇稿件,蘊含著二十多個(或無數個)心靈的無數奇思妙想和靈光閃耀,蘊含著天地間豐富無窮的意象,在這一方天地中星云際會,碰撞出多姿多彩的火花,生發(fā)出無窮無盡的意味,諸般元素匯聚一起,共同成就出一本色彩斑斕的文學期刊,彈奏著一曲跌宕起伏的無聲的交響樂!
“交響樂”是指由管弦樂隊演奏的大型樂曲,擅長表現多樣的、變化復雜的思想感情。它最初源于古希臘,取意于“和音”和“和諧”兩個詞語,也可直譯為“一起響”。和諧、和音、一起響,這些詞語看著就讓人心動!回望那些編讀過的文學作品,天地間的日月星辰、山水路橋、風雨雪霜、草木花卉、蟲語鳥鳴,以及雨后的彩虹、人間的溫情、會心的微笑,以及奮斗者、登攀者、跋涉者、探索者,以及欣喜、感動、憂愁、悲傷,抑或掙扎、矛盾、憤懣、釋懷等等,所有人世間的情感境況,萬般景致千般況味,在文字里面或深或淺都有所反映,透過文字品味那些或動或靜、或幽或顯,或宏大壯闊、或嬌弱細微的人、景、物、事等有形之物,體察種種思想情感等無形之境,仿佛看到一個個跳動的音符,它們各就其位、各自發(fā)聲,而又和諧共處、相輔相成,譜寫出一曲曲壯闊雄渾的交響樂,無聲,卻足以撼人心魄、蕩滌智識,這怕就是文學的魅力吧。
至此,本年度刊物全部編校完成。回看我們于第一期“改版寄語”中對“視線背后”欄目所作的陳述,如今,走過了三百多個日子,編輯出版了六期刊物,那份良好愿望實現了多少?大概無法測量。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們的初衷不會改變。愿來日方長,全體編輯同仁將繼續(xù)在這片園地里砥礪前進,向陽而行。愿《西藏文學》這曲交響樂能彈奏出更強有力的鏗鏘之音。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