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剛(天津)
該丟的丟掉,比如七十塊錢買的黑心棉的被褥;該裝的裝起,比如還不太爛的工作服。當我扛起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我相信,故鄉(xiāng)聽見了,母親聽見了,妻子聽見了。開拔,此刻心跳比腳步更快,剛從煙囪里竄起的炊煙看見了我,在風里加速涌來,燃燒的玉米稈味兒牽引著久違的沖動,狠狠地捶了車廂一拳。
——《返鄉(xiāng)》
2010年臘月二十,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艱難討薪,一年的工錢終于拿到百分之六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換成一張白條,稍感安慰的是白條上有鎮(zhèn)政府主任的簽字擔保。雖然心有不甘,但卻無可奈何。再折騰幾天就過年了,還要買票坐車。發(fā)錢的傍晚,飄起了雪花。工棚已經(jīng)鎖門了,雪越下越大,拿到錢的三五成群的兄弟扛著行李奔向車站,準備在候車室度過今年在異鄉(xiāng)的最后一晚。不大的候車室一下子被南腔北調(diào)的喧嘩裝滿,溫度也上升了好幾度。下半夜終于安靜了,我去廁所的時候看見幾個大老爺們扎在墻角偷偷抹眼淚。
2011年的元旦前后,應(yīng)該是這個冬天最冷的一天,那時候住的還是2公分厚的石棉板房,屋里屋外的溫差不大,板房起到的僅僅是擋風的作用,四角還漏風。工地有規(guī)定,宿舍區(qū)只能使用低壓電,沒有任何采暖措施,電褥子都不能用。我們七八個人擠在通鋪上,把被褥衣服全用上,晚上睡覺還得戴上棉帽子。2號那晚應(yīng)該是最冷,才十點地上臉盆里的水就結(jié)了冰,靠墻邊的兄弟說溫度計顯示現(xiàn)在零下七度。再熬兩三天該回家了,那一晚哥幾個都沒睡覺,各講各的光榮歷史,吹的牛皮滿天飛。我把腦袋縮進被窩里寫下:歸期已無懸念,今夜,零下七度的工棚里,睫毛敲開窗花的脆弱,我用一杯六十五度的哈氣取暖,試圖制造一份渴望燃燒的假象。(《零下七度》)
2013年七月,三伏天,老板開車把我們送到新工地就走了。當時的工地臨建才搭了一半,宿舍還沒安門窗。這個工地離海邊很近,熱浪滾滾夾帶著海水的腥氣。宿舍周圍是一人多高的蘆葦,蘆葦叢里到處是腐爛的垃圾。天還沒黑,小轟炸機似的黑蚊子就趴滿了白色的彩鋼板。來的時候我們只帶了簡單的行李,沒有蚊帳(因為老板說新宿舍有空調(diào))。新宿舍確實有空調(diào),外機內(nèi)機都裝好了,只是還沒通電。工地地處新開發(fā)區(qū)最末端,據(jù)賣盒飯的那對夫妻說,他們家離這兒有近三十里。好在有盒飯,有小菜,有塑料壺裝的散白酒。那天夜里我們?nèi)淼靡凰浚碌靡黄墙搴?,東倒西歪地睡去。我被蚊子叮醒的時候,看了看時間,凌晨三點。滿身的紅包奇癢難忍,困意沒了,就一邊替哥兒幾個哄蚊子,一邊在手機上寫了兩首詩。
我慶幸至今依然堅持詩歌的純粹和自然釋放,為內(nèi)心那片純凈寫下我的詩歌。
工棚詩歌是我的血脈,我會一直在這種狀態(tài)下,寫出我理想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