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其性·窮其味·知其趣
——林語堂論“讀書的藝術(shù)”

潘水萍

(廣東工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廣州 510510)

一、近其性

從某種意義上說，讀書的藝術(shù)秘蘊著一種心靈深境處的宇宙意識領(lǐng)悟及世界存在感知，同時也脈通著一種恬淡而深衷的人生之樂及悠然而自足的生命之趣。誠然，理想的大學教育自然有其精致的高格及人文的精神所在。從新的角度看，讀書的藝術(shù)應作美感凝注的生命體驗。它不僅側(cè)重于真性情、原真性靈的培養(yǎng)，而且也強調(diào)對人對內(nèi)心正直、純真與良知的堅守?？梢哉f，它是一種跡近自然、無言獨化、思接千載、物我圓融、萬神與游、空納萬境的自然興會與精神投向。宗白華先生曾指出：“要使他們成為真正的人，這就是不再通過宗教，而是通過審美和文化教養(yǎng)出來的人。”[1]需要指出的是，讀書之藝境，道通于“生命真人”及“自我本身”，同時也暗示了美育對“真正的人”的塑造、潤澤與滋養(yǎng)的問題。然而遺憾的是，學界文壇對林語堂筆下談及“讀書的藝術(shù)”及其內(nèi)涵的讀解此一問題關(guān)注不夠。這一問題理應投以更多關(guān)注。對于側(cè)重于應試式的現(xiàn)代教育體制之機械性、呆滯性的弊病，林語堂曾辨析：“顯然，人類文化的終極將是：有知識、好思考的人對其周圍發(fā)生的事有明智的理解，他自身保持著完整的人格?！x書太多會禁錮我們個人的活躍的思路?！绻覀兙芙^接受我們不相信的東西，把它當作宣傳或反宣傳，我們就會進入真正愚昧狀態(tài)——連自己一無所知還意識不到愚昧。醫(yī)治愚昧有何藥方？答案當然不是停止印書、停止讀書，而是讀得更多更好。我認為合如何情理的答案是，更多地思考一般人的閱讀問題，提供更好的讀書指南，實現(xiàn)我們高等教育培養(yǎng)全能人才的更明確的理想。最后，還得更好地懂得讀書的藝術(shù)?！盵2]78以上文段頗為深明的話語，十分明晰地點出了“讀書的藝術(shù)”與“保持完整的人”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性問題，這是極具有重要價值意義的。事實上，林語堂從“近其性”“窮其味”與“知其趣”三大面相，深刻地揭示出讀書的藝術(shù)。

言及讀書的藝術(shù)問題及其背后涵蓋的精神氣質(zhì)，顯然與個體生命的人生價值、努力尋得意義等問題有著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最值得注意的是，林語堂論“讀書的藝術(shù)”及“理想的大學教育”，不僅蘊含著一種頗具鋒芒與銳氣的革新精神，而且給予人生以一種清明、智慧不失深沉的喚醒意義。說到底，讀書的藝術(shù)本身，始終都在回應著生命的另一種“活”的美——獨立而自由的生命詩意存在。它是一種潛移默化式的“對話”與“交談”，它能夠讓人的精氣神發(fā)生全面的種種蛻變。簡言之，也就是說，人應該在其生命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興趣，找到喜歡的事情及心儀的伴侶。這樣，其于一生中獲得的生命喜悅、幸福與快樂會倍增許多，否則將會減損不少。林語堂《吃草與吃肉》一文中說：“近來在編纂一本中文字典，覺得心情平靜得多，省了多少是非。因此感覺做學問工作如吃草，做文人時論如吃肉。編報紙，做時論，平時事，正人心，息邪說，比較含有人與人之接觸，必有仇敵。做學問，做考證，考經(jīng)史。編字典，自然而然少是非，而且自有其樂。尋發(fā)真理，如牛羊在山坡上遨游覓食。兩種工作都重要，但須各憑其性情而行，不能勉強?！盵2]184“凡事須求性情所近，始有成就?！盵3]126林語堂這里的話凸顯了讀書藝術(shù)在于“近其性”之特有意義。“憑性情而行”顯然是一種宇宙生命世界與人性關(guān)懷更為寬廣的胸懷及心靈思維空間。更重要的是，懂得讀書的藝術(shù)，顯然能夠為成長中的心靈果敢地“走向未來”鑄就最好的人生一課。

讀書需要近其“性”，方能窮其“味”而知其“趣”。懂得讀書之至味這一點，往往仍是人突破生命困惑和了悟生命之豐富、生動、真實和偉大，漸趨邁向獨立精神、自由思想、體健志堅而自強不息的根基。畢竟，惟有近其情性、貼其心靈、投其喜好、合其志趣、通其靈犀、入其眼眸，方能激起其生命的熱誠與交感。也就是說，讀書與個人的氣質(zhì)、秉性需要交相契合及投緣，這樣才能相處融洽而非抗拒排斥。對此，林語堂曾分析：“讀書有二方面，一是作者，一是讀者。程子謂《論語》讀者有此等人與彼等人。有讀了全然無事者；亦有讀了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之者。所以讀書必以氣質(zhì)相近，而凡人讀書必找一位同調(diào)的先賢，一位氣質(zhì)與你相近的作家，作為老師，這是所謂讀書必須得力一家。若單就讀書，得力一家，失之于簡率?！苏业綆煼▽ο?，全心投入、氣質(zhì)浸潤。此即讀書以‘情’讀和以‘智’讀之區(qū)別。不可昏頭昏腦，聽人戲弄，莊子亦好，荀子亦好，蘇東坡亦好，程伊川亦好。一人同時愛莊荀，或同時愛蘇程是不可能的事。找到思想相近之作家，找到文學上之情人，心胸中感覺萬分痛快，而魂靈上發(fā)生猛烈影響，如春雷一鳴，蠶卵孵出，得一新生命，入一新世界?！驗闅赓|(zhì)性靈相近，所以樂此不疲，流連忘返，流連忘返，始可深入，深入后，如受春風化雨之賜，欣欣向榮，學業(yè)大進。誰是氣質(zhì)與你相近的先賢，只有你知道，也無需人家指導，更無人能勉強，你找到這樣一位作家，自會一見如故?！@與‘一見傾心’之同一道理?！盵3]59林語堂這些情感體驗頗深的文字灼見，顯然發(fā)自肺腑地暗示出了讀書需要“近其性”。畢竟，惟有“近其性”，方能“知其趣”“窮其味”“逸其樂”“凈其心”“寄其興”和“懂其思”?？傮w而言，人生在世不能沒有屬于自己生命深心處的心靈世界與精神家園的修養(yǎng)。讀書惟有近其性，方能于人生路上揚其“長”而避“短”。

說實在的，林語堂的生命美學觀念深深植根于道家的土壤中。他書寫品格的價值本身洋溢著濃郁的生命詩意化審美格調(diào)并滲透著回歸于生活本身的人文情懷，實際上更蘊藏了一種對身心靈、精氣神反思性的聲音及意向。這可從其吸收了道家生命哲思及生活藝術(shù)態(tài)度中看出來。這一點理應引起更深入的探討。有論者說：“周作人和林語堂在文化批判和文化選擇上，運用了超越歷史主義和文化體系的眼光，同時有更多的智慧觀照而更少潮流順應。事實上，他們在尋覓和守望著某些永恒的東西?！盵4]事實上，林語堂那種“合理近情”的生活理想意念及“重生活而反功利”的人生主張，的確影響了很多人的身心靈與精氣神。說到底，人始終都要找準人生存在的坐標方向、培養(yǎng)積極達觀樂的心態(tài)來不斷充實、凈化、磨練并超越當下的“自我”。接下來談一談另一讀書的藝術(shù)內(nèi)涵——“窮其味”。

二、窮其味

其實，林語堂的隨筆文字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合人情”“良好的生活”“生活的事實”“合于道理的人類生活”“信仰的簡單性”“感覺的尊嚴”等詞匯，誠然是站立于獨立精神及自由思想的絕對立場，以快樂的生命享受及悠閑的生活藝術(shù)之思力主張來質(zhì)詢、反抗甚至審判現(xiàn)代文明之略帶病理的勞碌者及拜金者。特別是談到讀書的藝術(shù)問題時，更是彰顯讀書的“近性”“窮味”與“知趣”的重要性。對此，有論者言及：“林語堂與羅素最突出的共同點是對自由、快樂和幸福人生的探索。”[5]也有論者這樣總結(jié)：“林語堂的美學重在對于生活藝術(shù)的探討,以及倡導感性至上的審美價值觀，其中既有西方美學的影子，更有中國傳統(tǒng)美學與文化的神髓?！盵6]更為深刻的是，林語堂認為讀書的另一至高藝境就是“窮其味”。這一獨見也是他內(nèi)心隱含著冷靜與內(nèi)熱地審視著現(xiàn)代教育對人本身性情的強硬“捆綁”與“注射”的批判與回應。事實上，懂得讀書的藝術(shù)，可以讓成長的心靈少卻恐懼、煩膩、憎惡、屏障、叛逆、賭氣等黯然失色的苦頭折磨或無望的傷痛，多卻的則是源于彼此深心處的“懂得”“悟通”“心有靈犀”的點滴感受及愛的內(nèi)化。從另一方面看，懂得讀書深處的另一番藝術(shù)，更多的是能夠給人生路上的成長帶來愛、教導、啟示、關(guān)照、鼓勵、樂趣及精神等方面的享受，永遠深切地影響著一個人的生活藝術(shù)、人生選擇、高尚情操、人性品質(zhì)及思維心態(tài)。

從現(xiàn)代視野看，讀書是脈通心靈情感彼此共鳴與交融的路徑，也是落實生命精神的個體活動。一個人倘若能夠始終不渝地自由出入于讀書的精神生活中，并且了悟讀書藝術(shù)的至味，其所獲得真正的自由思想及心靈快樂，無疑是人生極大的精神食糧及力量慰安。畢竟，讀書能夠使人心明眼亮地審視最美好的世界與己身。讀書忌諱機械式的、應試式的“死讀”，而讀書的藝境是至為高遠與寬闊的，畢竟知識永遠無法窮盡。林語堂說：“讀書的主旨在于排脫俗氣。……須知世上語言無味面目可憎的人很多，不但商界政界如此，學府中亦頗多此種人。然語言無味，面目可憎在官僚商賈則無妨，在讀書人是不合理的?！x書與面孔漂亮沒有關(guān)系，因為書籍并不是雪花膏，讀了便會增加你的容輝?！亲R趣的人若李笠翁看美人?？达L韻，……讀書讀出味來，語言自然有味，語言有味，做出文章亦必有味。有人讀書讀了半世，亦讀不出什么味兒來，都是因為讀不合的書，及不得其讀法。讀書須先知味。讀書知味。……這味字，是讀書的關(guān)鍵。所謂味，是不可捉摸的，一人有一人胃口，各不相同，所好的味亦異，所以必先知其所好，始能讀出味來。”[3]57林語堂要求讀書要能“讀出味”來，才能算是生命美學的高格。領(lǐng)悟讀書之至味及至美，往往是精神靈魂彼此能夠心照不宣、正直敦厚、豁達曠遠、安分守己而德行天下之魅力。事實上，把握讀書之至味，不僅可以自我消解甚至剔除了日常生活的挫傷與苦惱，而且也可以享受甚至發(fā)現(xiàn)他者終其一生也沒法了悟到的“人生樂趣”及“生命遠景”。從另一維度上看，林語堂的偉大在于獨具慧眼地點出了現(xiàn)代教育已經(jīng)與讀書的初衷藝術(shù)真諦漸去漸遠。最重要的是，“讀書享樂本身”的事，它傳達給成長心靈更多的，自然而然是真實世道生活的感悟、普世真善美的經(jīng)驗及尚且未知世界的種種。

事實上，讀書讓人們獲得最大的啟示意義及啟蒙價值就是——敢于接受生命的成敗、得失、沉浮、起伏的挑戰(zhàn)，而最終能夠贏得己身獨特的生命存在。顯而易見，理想的大學最重要的是有其真精神所為也。這里的文字還是比較全面地透露了理想大學之“自由空氣”、談學真髓、情理思辨等的重要性。十分顯然，林語堂主張尊重生命情理的“個性教育”“審美教育”，于現(xiàn)當下的教育中影響所及甚為重要。相對而言，無論是理想的大學教育抑或是至高的讀書藝境，都應構(gòu)筑于于人們身心靈或精氣神方面而令人快適、愉悅而有獲得感的基礎上，即是一種超功利性的精神上的超越之美感獲得的審美教育。畢竟，理想與美都是一切文藝的永恒追求。林語堂強調(diào)：“我們的理想大學最重要基件，就是學堂應該貫滿一種講學談學的空氣。此空氣制造之成功與否，是大學教育成功與否的夤緣，講學空氣之由來最重要的即在于學堂之房屋外觀?！蝗说膶W問非從書上得來，乃從一種講學好學的空氣中得來。使一青年寢染于此種空氣中三年之久，天天受此環(huán)境之薰陶，必可天然的順序的快樂的于不覺中傳染著好學的習氣，……物質(zhì)的環(huán)境而外，我們可以說師生在課外自然的接觸乃理想大學最重要的特色。”[7]30在現(xiàn)代的讀書生活及教育導引過程中，有意識地融入和滲透美育理念尤為關(guān)鍵。畢竟，當下審美教育的培養(yǎng)意義重大。顯然，林語堂言下之意就是十分深刻地闡明了“理想大學”之本色特質(zhì)。同時，他還表現(xiàn)出對理想大學推崇澄淡靜趣之講學談學、思想包容等“空氣”的尊重。畢竟，大學是人的精神氣之性情漸穩(wěn)、美感經(jīng)驗趨盛的時期。這是應該特別注意的。尤其突出的是，林語堂有所得地道出了現(xiàn)代教育有著其諸多的極端褊狹性甚至功利性的局限。當然，他也藉此標舉了“理想的大學”脈通“讀書的藝術(shù)”的深層審美理念——美育。接下來分析一下讀書的另一藝境——“知其趣”。

三、知其趣

有必要指出的是，一個人于心靈深處倘若能夠從讀書的藝術(shù)中有獲得感，這是尤為值得珍視的。畢竟，讀書的至高藝境主要著眼于人的高尚且純潔、健康且明朗、本然且自性的教育導引。從某種意義上說，體味到讀書藝境的人，往往可以蕩滌心靈而洗卻媚俗，注重德藝兼?zhèn)洹⒎秸烁?、真實秉性、親和性情及藝術(shù)生活。林語堂在《讀書與風趣》一文中最深的印象說：“黃山谷說：‘三日不讀書，便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是一句名言，含有至理。讀書不是美容術(shù)，但是與美容術(shù)有關(guān)。女為悅己者容，常人所謂容不過是粉黛卷燙之類，殊不知粉黛卷燙之后，仍然可以語言無味，面目可憎。男女都是一樣。”[8]這段話語背后力圖揭示了讀書的藝術(shù)至境。的確，讀書需求其“味”而知其“趣”。當然，從另一側(cè)面看，讀書且能知其趣，不但可以有效地激發(fā)油然而生的興趣、傳達植入心田的愛心和啟迪生命綻放的智慧，而且可以解脫不期至而至的困惑、開啟不可名狀的心靈并贏得美不勝收的心境，最終懂得珍視“生命靜樂”與“歲月安然”的美好。換言之，林語堂談讀書的藝術(shù)，更多的是從生命精神與身心靈的視角出發(fā)，帶給人們的始終是對生命之快樂、熱情及美好的追尋，同時還有對生活之自然、天性及悠閑的向往。

有必要指出的是，讀書的藝境，在精神上可以說是一種觀物感悟的美學情懷和秘響旁通的心象。它潛含著心理意緒的多面放射、心智歷驗的感印、思想藝境的意識凈化及人情物理的美感領(lǐng)略。事實上，讀書之藝境與其說是一種心物交感、愛、信念、心智、性靈等的自然感受，還不如說是內(nèi)在生命生長、物我自然運思及心智凝神注視所引起的美學態(tài)度的渾然衍變姿態(tài)。更重要的是，讀書本身正是 “人生藝術(shù)”與“精神自由”的詩思意態(tài)之投射，同時也是塑造“夠資格的、理想的人”的內(nèi)省認知。它不但可以超脫現(xiàn)當下作繭自縛的擔憂煩惱而獲得自解自得的美感經(jīng)驗，而且可以了悟到生命心、性、理、精、氣、神等別樣至境而獲得自身精神生命世界新生的機緣。若能領(lǐng)悟到讀書的藝術(shù)，于其身心靈深處必得到“實在的益處”。林語堂他那筆慧心靈的書寫文墨風骨深處，隱秘地潛伏著一股道家流風的精神情感。林語堂曾獨樹一幟地提及：“人生必有癡，必有偏好癖嗜。沒有癖嗜的人，大半靠不住。而且就變?yōu)樗魅粺o味的不知趣的一個人了。青年人讀書，最難是動了靈機，能夠知趣。靈機一動，讀書之趣就來了。無奈我們這種受考試取分數(shù)的機械教育，不容易啟發(fā)人的靈機。……現(xiàn)代的機械教育，總不肯學思并重，不肯叫人舉一反三，所以永遠教不出什么來。顧千里裸體讀經(jīng)，是真知讀書之趣的。讀書而論鐘點，真是無可奈何的事?！x書而論鐘點，計時治學，永遠必不成器。今日國文好的人，都是于書無所不窺，或違背校規(guī)，被中偷看水滸、偷看三國而來的，何嘗計時治學？必也廢寢忘餐，而后有成。要廢寢忘餐，就單靠這趣字。”[7]138-139這里的話純?nèi)坏攸c逗出了讀書的妙法及超越的理念。其實這些看似苦心孤詣的摯樸家常話，飽含著活潑潑的生命世界的精神投向和很特殊的人性之光。同時，也時時處處體現(xiàn)出一位作為20世紀學貫中西的大家林語堂，其濃濃的知書達理之求學心得之經(jīng)驗及隱隱的生命精神收獲本，無不彰顯出一種語殷殷、意綿綿且情拳拳的健康美育教誨——“要廢寢忘餐，就單靠這趣字”。這種理念不僅顯示出林語堂思想自由、獨立而深刻的一面，而且更像是對人的成長毫無保留地提供豐富的精神養(yǎng)料。實際上，他苦心孤詣地彰明了“趣”的立場角度之價值。最重要的是，其對現(xiàn)當下教育有相當?shù)慕ㄔO性啟示。

概言之，讀書藝境深處所蘊藉著的那種美育的理想與需要、態(tài)度與覺知、想象與領(lǐng)悟等質(zhì)素問題，特別是關(guān)于“個體人格的發(fā)展”“心靈深處的完美”與“內(nèi)在精神的健康”問題，更加凸顯在人們的面前。簡言之，現(xiàn)當代的讀書或教育已遺忘甚至丟失了對人們整體生命世界的美感經(jīng)驗的傳達與灌注。對于這一點，不能不引人深思。其實，人作為人的本身，自然需要有一種對人與世界、自我與他者的一種較為寬廣的體認與了解。然而，耐人尋味的是，現(xiàn)代文明視域下不少人對讀書之藝術(shù)、之詩意、之趣味、之性向、之超脫、之自得等的邊緣、忘卻與排拒，也許更能見出現(xiàn)代教育問題導向與價值意義取向的自覺反思。林語堂筆下談及到的“讀書的藝術(shù)”問題，較為明顯的是其個人的心得體會及經(jīng)驗印記的書寫。有論者言及“二十世紀西方人文主義哲學有兩大強大潮流：一是反對科學主義，堅持人文精神，二是接近東方哲學。林語堂以其獨特的知識結(jié)構(gòu)、人文背景，融匯了中西文化，包容了西方現(xiàn)代人文主義精神，是同西方人文哲學家站在同一思想起點上的?！盵9]應當說，林語堂的近情主義的情懷、人文主義者的秉性、健康達觀的心態(tài)、崇美貴真的學問等，無一不讓成長心靈獲得豐瞻的生命滋養(yǎng)與精神慰安。這一點無疑是很值得重視與深入讀解的?？偠灾终Z堂從“近其性”“窮其味”及“知其趣”此三大層面，無比貼切地透視了“讀書的藝術(shù)”此一重要內(nèi)涵品質(zhì)問題?？梢哉f，這不但見出其才情修養(yǎng)的豐瞻與深度，更能見出其生命美學的關(guān)注及人文主義精神的價值取向。

綜上所述，林語堂透過“讀書的藝術(shù)”的一種視角反思，最具廣泛影響力地昭示了“現(xiàn)代教育”面臨的一些相關(guān)的偏狹性問題。特別是“美育”缺席下的現(xiàn)代機械式、應試式教育，已經(jīng)深深地遠離了人本身的性靈、讀書之藝境的關(guān)注，帶給人們的更多是源自功利性、目的性、割裂性的刺激追求，而并非源于身心靈健全發(fā)展的讀書之至味、至趣、至性的美感享受與情感體驗。也許，正如林語堂所暗示的那樣，人也只有突破狹隘與消極，才能以活潑潑的心睜眼未來、感恩當下而提升自我品質(zhì)，才能發(fā)現(xiàn)生命內(nèi)在個性“可愛”、“靜美”而“有趣”的一面。畢竟，生命存在顯然有其困局與脆弱的一面。這就需要有一種理想的生命審美精神，來鼓舞與激起生命的“神性”與“力量”。也許，惟有讀書并懂得讀書藝術(shù)的人，更容易獲得精神的救贖。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或多或少有益于人們靈魂深處的審美觀念的整合及生命精神的喚醒。細而察之，林語堂的筆墨文字深處總能呈現(xiàn)出其獨特的生命世界及美學情愫，特別是他談到“讀書的藝術(shù)”與開啟生命“真善”的問題，其實也暗示性地涉及“現(xiàn)代教育”存在的實質(zhì)性問題。這一點顯然非常可貴的，也是令人難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