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說《走出沙漠》閱讀鑒賞

◎林琳

小說以其特有的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設置和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塑造，使小說相對于詩歌、散文、戲劇等其他文學文體更具有閱讀的趣味性和吸引力，也更容易地讓讀者在專注小說閱讀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獲得思想和情感的審美體驗和教育，提高讀者對語言文字的審美鑒賞能力。新文體的誕生，既是社會發(fā)展對文學提出的要求，也是文學自身不斷完善的結果，中國微型小說從20 世紀80 年代的異軍突起到今天的蓬勃發(fā)展亦是如此。

微型小說是短篇小說的一種類型，也是小說的重要組成部分。短小精煉的小小說、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受到越來越多讀者的關注和喜愛。微型小說這一短小精悍的敘事性文學體裁，作為“小說界的第四個家族”，已經(jīng)獨立成一種為大家所認可的小說文體。微型小說“通過截取生活中具有某種特征意義的一個片斷、一個鏡頭或一個場景，以典型化的方法，以簡練的筆墨，概括而及時地反映現(xiàn)實生活”。

精短的篇幅布置、巧妙的構思技巧和簡略的語言敘述決定了微型小說不同于其他小說形式的特點，盡管微型小說體小型微，但也同樣具有完整而多樣的結構形態(tài)和藝術特征，其作為獨立的文學體裁，同樣具有豐富的審美內涵和文學價值，常常在簡要的敘事中闡明事理以發(fā)人深省，以小見大、見微知著，反映社會和人生的百態(tài)，啟迪智慧，在承擔文學反映時代精神和體現(xiàn)文學創(chuàng)作價值方面絲毫不遜色于其他小說文體類型，形成了當代文壇絢爛的一道文學風景。

微型小說不管是在篇幅的設置、情節(jié)的安排方面，還是人物的塑造、思想的深度方面，都會根據(jù)題材的內容選擇合適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展開巧妙的構思，在敘事的視角中內在包涵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整體的結構都有別于其他長篇小說、短篇小說，表現(xiàn)出微型小說獨有的藝術特征。在此，以刊登在《小小說選刊》沈宏先生的微型小說作品《走出沙漠》為例展開閱讀鑒賞。

微型小說《走出沙漠》于滴水中見波瀾，在劍拔弩張的環(huán)境氛圍中凸顯人物形象的崇高和生存信念的力量，小說篇幅短小，小說以“我”是敘述者和經(jīng)歷者的第一視角展開了故事敘述的起承轉合：半個月前，包括“我”在內的五個人跟隨肇教授沿著絲綢之路一路考察當?shù)氐娘L俗民情，卻在七天前不幸迷路走進了杳無人煙的沙漠。面對完全斷絕任何食物和水的嚴峻現(xiàn)實，幾個人靠著肇教授灌滿沙子的水壺和最后一絲殘存的信念堅持著在干燥炎熱的沙漠前行，直到最后逼近絕望時發(fā)現(xiàn)了綠洲才明白肇教授以水壺為引作精神支撐順利走出沙漠的良苦用心。

一、線式結構貫穿始終

“微型小說之所以叫‘微型’，就是它的篇幅短小，字數(shù)有限，由于這些限制，微型小說更適于取‘單線結構’來結構作品?！币话愕拈L篇小說或短篇小說在結構設置上基本都包含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具體事件，而微型小說受自身文體特征的制約，它的結構基本上只能由一個具體事件構成，以單線式結構貫穿小說的開端、發(fā)展、高潮和結局，這是微型小說與其他類型小說在結構設置上的根本區(qū)別，而采用這種單線式結構也更能夠讓微型小說的結構在篇幅的限制中呈現(xiàn)出跌宕起伏的動態(tài)美。

沈宏的《走出沙漠》也是采用了單線式結構謀篇布局，緊抓一條線索照樣讓小說情節(jié)搖曳得斑斕多姿。沙漠、死亡、水這些元素構成了人的生存欲望，而就是在這樣緊逼死亡的絕境里，唯一能夠讓幾個人保留活著的最后希望是僅有的灌滿沙子的“一壺水”。這灌滿沙子的“一壺水”所代表的遠遠不止于解決當前干渴難耐的生存問題，更包含了肇教授臨死前語重心長的囑托與堅持的信念傳遞，也正是保護這“一壺水”才讓困在沙漠里的幾個人歷經(jīng)自然環(huán)境與生存欲望的雙重折磨中，憑借殘存的信念順利找到沙漠綠洲走出了荒蕪的沙漠，獲得了生命重生的洗禮。裝滿沙子的“一壺水”，又或者說是堅持的信念，就是沈宏在創(chuàng)作微型小說《走出沙漠》時緊緊握住的一把鑰匙，并用這把鑰匙開啟了小說開端、發(fā)展、高潮和結局的大門，向讀者娓娓道來沙漠里精彩的故事。

二、延變模式融合運用

劉海濤教授在談到微型小說的結構原則時說，“微型小說的結構是單一和單純的，但是作者在藝術構思中，偏偏要在這單一、單純中追求變化和曲折，這是體現(xiàn)‘小巧和精美’這一微型小說結構原則的第一招?！蔽⑿托≌f要成功吸引廣大的讀者閱讀和思考，創(chuàng)作者必須要結合小說的結構精心構思、巧妙安排故事情節(jié)，力求在有限的篇幅中創(chuàng)造最大的文學感染力，讓微型小說在單一中體現(xiàn)精美，在平凡中開掘新奇。

微型小說研究者劉海濤教授，在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理論方面歸納出了三大寫作規(guī)律，其中的變化律認為，微型小說的情節(jié)安排可以呈現(xiàn)出延變模式，主要包括“反轉、曲轉、驟升”三種不同的情況。具體地說，反轉可以用“A—- A”模式表示故事情節(jié)的變化，即故事的走向由A 轉到了另一種結局- A 的情節(jié)安排。微型小說《走出沙漠》在情節(jié)的安排上就巧妙運用了這種延變模式，使故事的整體走向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了結局的反轉，讓讀者深感意料之外的同時又忍不住為這樣的情節(jié)安排拍手叫好。

小說在一開始就讓讀者如臨其境般感受緊張的情境氛圍：“他們四人的眼睛都閃著兇光，并且又死死盯住那把掛在我胸前的水壺。而我的手始終緊緊攫住水壺帶子，生怕一放松就會被他們奪去”“一步一步向我逼近，他身后的三個人也跟了上來” “夕陽下的我與孟海他們再一次對峙著，就像要展開一場生死的決斗。我想此時已無路可走，還是把水壺給他們。一種真正的絕望從心頭閃過”，至此，沈宏展現(xiàn)給讀者的正是“我”與孟海他們?yōu)椤耙粔厮睂χ诺漠嬅妫鎸毫訃谰淖匀画h(huán)境，沈宏筆下的人物最后還能堅守住最后“一壺水”嗎？能透過“一壺水”理解肇教授對他們堅持走出沙漠的期望嗎？

以A 表示讀者對故事情節(jié)的理解，結局應該是“我”最后還是把水壺給了孟海他們，在所有人都知道“一壺水”原來是沙子之后再沒有繼續(xù)往前走的動力，絕望的意識已經(jīng)足夠磨滅他們殘存的希望和堅持的信念，最后活著的孟海一行人勢必屈服于沙漠的考驗直至生命消失殆盡，留下對生命的唏噓。

但沈宏就此將筆鋒一轉：“果然，左邊那高高的沙丘下出現(xiàn)一片綠洲。大伙發(fā)瘋似地涌向湖邊。夕陽西沉，湖對岸那一片綠色的樹林生機勃勃，湖邊開滿了種種芬芳的野花。孟海他們躺在花從中，臉上浮現(xiàn)出滿足的微笑”，這里，-A 即是孟海一行人終于絕處逢生，發(fā)現(xiàn)了綠洲并成功走出了沙漠，明白了肇教授的良苦用心的同時也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圓滿的結局即是沈宏給《走出沙漠》設定的大反轉，并在巧妙的情節(jié)安排中完成了“A— -A”模式的過渡變化。

三、敘事策略多樣結合

（一）內聚焦的敘事視角（第一人稱）

視角是指故事的敘述者根據(jù)情境的需要具體選擇從哪一個細微的角度觀察動態(tài)和敘述故事。內聚焦的敘事視角，又或者稱之為第一人稱的敘事視角，是以作品中塑造的某個人物的視線觀察呈現(xiàn)完整的事件，包括第一人稱敘述中“我”對正在發(fā)生事件的意識和態(tài)度以及作為故事中心見證者的“我”對正在發(fā)生事件的意識和態(tài)度。該敘事視角的特點和優(yōu)勢在于，“這個人物作為敘述者兼角色，他既可以參與事件過程，又可以離開作品環(huán)境面向讀者描述和評介，這雙重身份使這個不同于作品中其他角色，他比其他角色更透明，更易于理解?！?/p>

微型小說《走出沙漠》全篇在敘述故事情節(jié)和刻畫人物性格上始終沒有采用任何的正面描寫，而是通過當事人“我”的在場感受和體驗具體描寫“我”與其他迷路的考察隊員堅決不動最后“一壺水”，懷著生的希望咬牙堅持到最后成功走出沙漠的故事。其次，也是通過“我”的描述才讓讀者了解到肇教授在試圖走出沙漠過程中發(fā)生的不幸，并由此展示出肇教授先人后己的無私和機智沉著的性格，以及堅持的信念主題思想。小說的整個開端、發(fā)展、高潮和結局，“我”既是小說的敘述者，同時又是故事的參與者，采用內聚焦的敘事視角更能讓讀者在代入小說的時候深層感受和理解主人公的情感起伏。

（二）倒敘的敘事時序

事件的敘述順序將直接影響到微型小說的文本效果，微型小說要在限定的敘事時間內給讀者呈現(xiàn)精彩的故事內容，創(chuàng)作者必須在小說創(chuàng)作過程中巧妙設置小說情節(jié)的敘事時序，根據(jù)文本創(chuàng)作的需要和美學效果的期待合理地調整敘事時序。

微型小說比較常見的敘事時序是倒敘，即“對故事發(fā)展到現(xiàn)階段之前的事件的一切事后敘述”。倒敘往往隱藏開頭或中間的某些敘事環(huán)節(jié)，直至故事的敘述到了尾聲才緩緩揭開謎底，讓讀者在瞬間恍然大悟，慨嘆不已。倒敘的直接作用就在于解答文本設置的懸念，從接受美學的角度而言，被跳過或遮蔽的敘事環(huán)節(jié)經(jīng)過后期的渲染和強化更能產生文本的藝術沖擊力。

沈宏在創(chuàng)作《走出沙漠》時就設置了文本的“懸念”，制造了情節(jié)的空白：小說的起始部分隱藏了同行隊伍中肇教授的死因，也沒有直接交代“我”為什么在大家極度缺水的情況下仍然拼死保護掛在胸前的水壺。直至故事的結尾部分作者才將謎底揭開：肇教授已經(jīng)有好幾天沒有進水了，他把自己的一份水都給了同行的學生，還硬是將水壺灌滿了沙子來偽裝成水壺還有水的假象，只是為了讓學生能有堅持走出沙漠的動力和支撐。而這個灌滿沙子的水壺是教授給“我”的重要囑托和信念傳遞，“我”必得緊緊保護它才算不辜負了教授的犧牲與期待。倒敘的運用使微型小說《走出沙漠》的敘事時序發(fā)生了創(chuàng)造性的變化，也增強了讀者對小說真相的好奇和閱讀的期待。

微型小說作為獨立的文學體裁，具有豐富的審美內涵和教育價值，現(xiàn)如今微型小說在文壇的地位也越來越高。沈宏的《走出沙漠》是具有完整敘事結構的微型小說，無論在篇幅的設置、情節(jié)的安排方面，還是人物的塑造、思想的深度方面，都能夠有效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并能促進讀者在體會人物形象的過程中獲得思想的啟迪、道德的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