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井的豬

時間：現(xiàn)代深秋

地點：東北，農村野外

人物：大蒙古，男，三十來歲，治保，光棍。紀如霜，女，三十來歲，寡婦。

（幕啟）

【屏幕上有一米左右的井圍裙，圍裙有一個醒目的缺口，大蒙古呼喝著上。

大蒙古 在下大蒙古，這幾年政策好，腰包整溜鼓，就是有點小缺憾，心沒有所屬。名花還沒有主。（向臺下）

笑啥？不就是因為這條腿嗎，前一腳一米七四，后一腳一米七五，別看我瘸，可我不傻也不苶，看青兼治保，這四五百戶牛羊可不少，今天吃了地頭，明天啃了地腦，都激惱惱地把我找，這不頭收拾秋，二嬸透過話，說本村寡婦紀如霜，我倆般配又相當，聽說她對我抱有挺大希望，今天我看完白菜地找二嬸商量商量。

大蒙古 （唱）

大蒙古走急忙啊，

眼看著豬跑在地中央。

今天早上我在本村微信群里講，

牛馬一律趕去甸子放。

誰家種地都不易，

千萬別把秋菜傷。

哪家要敢頂風上，

今天重罰沒商量。

（白）這是誰家的豬??？（作攆豬狀）

大蒙古 （唱）

嘴叼白菜葉，身沾小老蒼兒，撒歡蹽蹶，白菜刮掉幫兒。

你若跑來，它也跑，

你若停下，它就望。

累得我腿突突，心慌慌，

這哪是什么豬，簡直是幾匹狼。

這狗娘下的，王八養(yǎng)，

我今天罰它主人一點都沒商量。

大蒙古 （白）

哎，這不是紀如霜家的豬嗎？

（唱）一想起紀如霜，心里就發(fā)燙??！

人長得貌美，心地也善良，

一人種地四五坰。

你瞧這肥豬養(yǎng)得多壯，

誰要罵她王八養(yǎng)，

嘴生疔，舌長瘡，

死后還得爛蛋黃。

誰要是罰她孤兒寡母實在不應當，

你別井邊躲，井裙藏，

跟我回家，也算幫了如霜的忙。

眼看領頭肥豬向井豁觀望，

冷不丁一個高兒，躥進井下方。

（白）哎呀媽呀，不好！

（唱）這潛水深井四五丈，農業(yè)學大寨打造十幾樁。八百里旱海，綠意一片，旱澇保收，富甲一方，眼看此豬難活命，那兩頭敗類沒了主張，這狗娘下的王八養(yǎng)，我剛提起的婚事，讓它得整黃！

紀如霜（唱）

秋風起來露水涼，

家家戶戶皆奔忙。

田間五谷都收盡，

豐收喜悅似蜜糖。

三幫扶政策人心暖，

和諧社會注陽光。

白云下面牛羊走，

風車悠悠輸電向遠方。

霍林河畔草原美，

魚米之地是家鄉(xiāng)。

今天早上和二嬸微信講，

秋收之后把我和大蒙古婚事來商量。

一提起大蒙古——

心里喜，他人樸實也善良，

辦事一根筋，還有點犟。

九八年抗洪搶險把腿砸傷，

如霜我這些年守寡心里苦，

就盼著今日好事來成雙，

小毛道上東西拐，

冷不丁看見大蒙古蹲在井旁。

（白）大哥在這曬太陽呢？

大蒙古 哎呀媽呀，她還來啦?。ǘ迥_）我在這尋思這豬呢。

紀如霜（白） 豬咋啦？大哥，我今天忙著扒苞米，起來喂豬時，發(fā)現(xiàn)我那三頭豬不見了?？赡苁琼樦鴫砜谔鋈?，真要是進地那可給你添亂了。大哥，你看見我家那幾頭豬沒？

大蒙古（用手一指） 壕溝里那兩頭是不是？

紀如霜（驚喜地） 哎呀！真是我家那幾頭豬，還有一頭白豬跑哪去了呢？（作東瞧西望狀）

大蒙古 大妹子，你說我咋就尋思不明白，這人要是尋短見，無非是剖腹、割腕、喝藥、上吊，這豬要是想不開，你聽說過有跳井的嗎？

紀如霜 啥？（捂嘴呵呵樂）你可別逗了，大哥，豬有啥想不開的，還跳……（猛地一驚）莫非小豬在家跳圈跳習慣，把井豁口當成豬圈了？（往井下一望）

（唱）潛水深井四五丈，

不見陽光黑乎乎。

隱約看見豬一口，

白色皮毛變成血葫蘆。

我忍著眼淚把大蒙古叫，

你跟我整的是哪一出。

秋前二嬸提過話，

她讓咱倆先處處，

可是秋忙事放下，

今天你我挑明，

你也別裝糊涂。

大蒙古（唱）

大蒙古一聽心打怵啊，

面帶愧色心突突。

怨只怨你家那頭白毛獸，

領頭跳井，

那倆還要魚貫入。

多虧我攔截及時早，

才沒把大亂子出。

至于咱倆都清楚，

你百里挑一我沒話說。

紀如霜 咋的？那兩頭豬還要跟著跳？

（唱）如霜我一聽有了譜，

斜眼偷觀大蒙古。

這憨直的人我心里喜，

我低頭一計何不這般。

扭身杏眼瞪二目，

叫一聲你這下九流、低三濫的大蒙古：

你欺人別太甚，

畫龍畫虎難畫骨。

你欺我人單勢孤無靠山，

你欺我沒錢沒財害我豬。

這樣的人我怎能和你處，

一個屯住著，

你還不認識我家的豬？

你分明揣著明白，

跟我裝糊涂！

大蒙古（焦急地） 大妹子，我也沒尋思它能跳井啊……

（唱）臨秋末晚誰心里沒個數啊，

再說我也沒想害你家的豬。

吃點白菜誰家也不算事，

我也沒想讓你把罰款出。

怨只怨你家的白毛獸，

它這一跳井把我這半輩子都整糊涂。

紀如霜 啥？還把你整糊涂啦？其實你比誰都清楚，你也別在那裝二百五，不就是頭前收拾秋，沒答應和你處，這剛收拾完秋，你就對我打擊報復。

大蒙古 哎呀媽呀！天地良心哪！大妹子，話可不能這么說，那你家豬進地我該不該攆？

紀如霜 該攆，你得分咋攆。我就心納悶兒了，這空曠曠的大地我家豬往哪跑不行，非得繞著井圍裙找個空跳井，這不是你故意攆的是啥？

大蒙古 這話你真就說錯了，大妹子，當時你家豬就是圍著井裙轉，給我整得心煩意亂，它們咋跑的我就是咋攆的。

紀如霜 不對，我家豬是你咋攆它才咋跑。是你故意往井這邊圈，給我家豬逼得有空就鉆，要不你和我家豬畫啥圈？我一出屯頭就看見啦！

大蒙古 哎呀媽呀！你也別說豬是咋跑的，我是咋攆的，其實，我在火山視頻里早看見你家豬能跳圈，你說你家豬是網紅，許多人都給你打賞點贊，要不是我攔截及時，你那兩頭豬連影都看不見，都得跳進去。你說吧，這豬多少錢？我賠?。ǘ自谝贿呺p手抱起頭）

紀如霜（唱）

如霜我一見大蒙古似乎被激怒，我何不把小事往大了鼓。

看他對我有幾分意，

看他對我在不在乎？

如霜我手扶井裙放聲大哭，

哭了一生我死去的丈夫，

看一眼井下的豬啊，（偷偷瞅大蒙古）

哭了聲死去的丈夫，小白五啊……

頭些年非得買客車跑運輸，

眼看著小日子蒸蒸日上，

沒想到晴天霹靂把事故出。

他撒手一去不管我，

我領著沒爹的孩兒成了寡婦。

白天我一人勞動沒人問辛苦，

晚上有點動靜嚇得都不敢出屋。

我無依無靠沒了主心骨，

心里的痛苦，對誰講出。

如霜我手抓井裙心里發(fā)堵啊，

丈夫和豬我一起哭啊……

大蒙古 大妹子，別哭啦，攤上事得往寬處想（跺腳自語），這事整得……

紀如霜（唱） 如霜我回過頭來冷眼瞅大蒙古啊，我沒了丈夫算他命短我命苦。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對我打擊報復，我本打算用這母豬發(fā)家致富，供我女兒念書。

如今你把我唯一的希望整破滅，你讓我女兒今后還咋念書。

大蒙古 大妹子，別哭啦（蹲下拉如霜手）……回去我給你買兩頭母豬還不行嗎？我不是故意的呀！

紀如霜 啥？你給我買兩頭豬，你可知道我那是頭啥豬。（作甩手狀）

大蒙古 那你家豬和別人家豬有啥不一樣？（一頭霧水）

紀如霜 我這是頭科技豬，為了它我千挑萬選去過大布蘇，跑過芝麻堿。當時我那小豬就這么大點（用手比畫），我是用兜揣回來的。

大蒙古 那是豬嗎？

紀如霜（偷笑） 咋叫科技豬呢，當時捧在手里，毛毛嘟哪，絨絨乎乎，小風一吹還似有若無……

大蒙古 那么大點你喂啥呀？

紀如霜 我家小豬生來不吃糠，專喝人參蜂王漿，八寶綠豆湯，隔三岔五還得把血壓量。

大蒙古 那造價也太高啦，我賠不起呀大妹子（作苦臉狀）……

紀如霜 賠不起的還在后頭呢。

大蒙古 啥？你家豬還有啥特異功能？

紀如霜（指著井） 我這頭母豬己懷胎三個多月，再過幾個月就要下崽，你把它攆摔死等于我傾家蕩產，我和孩子以后可得靠誰來管（跺腳扭臉）……

大蒙古 有那么嚴重嗎？大妹子，不就是頭豬嗎？啊呀，不是，我是說豬是大妹子，哎，瞧我這嘴（打嘴巴狀）。

（唱）大蒙古讓她一整心發(fā)怵?。?/p>

她這一哭一鬧如同騎上了虎。

左右為難，心里犯苦。

我若不賠，屯鄰也說不出，

我若多給，簡直是二百五。

我何不看看她還有啥企圖。

大蒙古 大妹子，我三牛倆馬一圈羊，外帶三間大瓦房，你隨便挑（直踩腳）。

紀如霜 那能夠嗎？整不好還得搭上你老娘……

大蒙古 啥？我媽你還要呀？（小聲嘀咕）有這么訛人的嗎？

紀如霜 你別看我那頭母豬不起眼，可全靠那幾窩崽。

大蒙古 那豬崽咋的，不也是豬嗎？

紀如霜 我那豬，頭一窩崽長大能聞雞起舞，又會敲鑼又會打鼓，齊刷刷往臺上一坐，出場費就得一萬五（指著樂隊）。

大蒙古 她可真能鼓，那二窩豬崽呢？

紀如霜 二窩小豬一抹黑，騎黑馬帶黑盔，嗩吶葫蘆絲都會吹，給多少錢咱不說，直接就能得這么大的世界杯（用手比畫）。

大蒙古 她越整越離譜，那三窩呢？

紀如霜 那三窩豬崽更邪乎，溜旱冰跳街舞，能斗荷蘭牛，能牽東北虎，不用參加吉尼斯，直接就進好萊塢。

大蒙古 她越整越玄乎，有那么神嗎？

紀如霜 沒聽說，你還沒看過，那馬戲團里的大象、老虎和猴子，不都是人訓練出來的嗎？

大蒙古 對呀（似有所悟）電視上看過，哎呀，完啦，這下全完啦（捂臉蹲在井旁放聲大哭）你說我咋就這么命苦呀，本打算娶她當媳婦，今天還摔死了人家的科技豬，這人要是點背，天老爺都不照顧，這可咋賠呀？

白瞎我那起早貪黑蓋的大瓦房和咩咩叫的一群羊，還有六十多歲成天吵吵要找老伴兒的娘。

紀如霜 大哥呀，攤上事得往寬處想（扭身捂嘴樂）。

大蒙古 哎哎！不對呀，你家豬不沒下崽呢嗎，我賠不了那么多呀！

紀如霜（唱）

如霜我一聽捂嘴樂，

今天這事讓他很受傷。

我何不逼他把話講，

看看他到底啥心腸，

扭過身來把蒙古叫。

紀如霜（唱） 今天我也不要你賠錢，

我也不要這口豬，

我怎就覺得命咋就這樣苦，

日子稍有起色就有大事出。

如今活在世上也沒啥希望，

唯一撇不下我女兒小白茹。

大蒙古 大妹子，別想不開呀！

紀如霜（唱） 今天我托付你事一件，

從今往后我女兒就得你照顧，

你撫養(yǎng)我女兒好好把書念，

我覺得實在太累活得好凄苦，不如去見我的丈夫小白五，跳井去見我的豬，說罷如霜我故意往井沿上撲。

大蒙古 （唱）

哎呀！一旁嚇壞了大蒙古，

上前一把緊抱住驚得滿臉冷汗出。

我不是對你沒有意，

總覺得這條殘腿給你帶不來多大福。

你能過日子確實是把手，

十里八村誰不佩服。

秋前二嬸她雖然有過話，

可是你我沒見面，

我心也沒譜啊。

今天的事太湊巧，偏偏是你家的豬啊，

你要我賠錢，多少我都給。

你要賠豬，多少都不在乎，

如果這些還不夠，那我就到你家把役服。

紀如霜（唱） 你若賠錢，錢是身外物，

你若賠豬，再也難買回我的那頭科技豬。

你不明不白到我家，屯子恐怕有閑話出……

大蒙古 這還不好辦，我回村找二嬸，明媒正娶，做你丈夫，這筆賬，這輩子還不清楚？

紀如霜 （羞澀地扭身） 這還差不多……

大蒙古 啥？（驚喜地）這么說你同意啦？

（唱）大蒙古一聽因禍得了福，

這小人精一會兒喜來一會兒哭，

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給我整得暈乎乎，

只見她亭亭玉立，淚眼楚楚。

滿心的疼愛話，無法說出……

真想上前把她來抱住，

這個俏女人瞅一眼，

小腳丫都舒服……

紀如霜 哎，你抓緊打電話往出拽豬，我回家燒水把肉烀。

大蒙古 咱們老親少友請兩桌，當著大伙兒把婚事說（向臺下招手），臺下觀眾都來喝兩盅，我倆明天就去登記。大妹子，你把豬攆回去，我下井去看看這科技豬。

紀如霜 哎！大哥，你小心點（歡快地下）。

大蒙古 哎呀媽呀！大妹子，大妹子（慌張從井裙爬出），不對呀，你們家那豬是頭公豬啊，是公豬啊?。咱勁芟拢?/p>

（幕落）

作者簡介：趙迎秋，女，1973年9月出生，滿族，中共黨員，本科學歷，國家二級編劇。現(xiàn)任農安縣文化館副館長，農安縣民間藝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秘書長。系吉林省戲劇家協(xié)會會員，長春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多次在國家、省、市級刊物發(fā)表并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