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貢莊記論略

諸葛憶兵

貢莊是宋人為資助科舉考生赴試而設立的莊園，見于文獻資料的貢莊都建于南宋。宋代貢莊記現(xiàn)存16篇，另有2篇贐送規(guī)約記，其性質(zhì)與貢莊記完全相同，歸并一起討論。南宋只剩下半壁江山，科舉錄取名額甚至有所增加，意味著各地通過發(fā)解試士人數(shù)量的成倍增加，士人赴京考試的費用問題就凸顯出來了，貢士莊由此產(chǎn)生。貢莊記內(nèi)容大致為表彰地方官之教育文化建設政績，追述當?shù)亟逃幕瘹v史，展望當?shù)亟逃涂婆e之前景，討論地方為政之道和介紹當?shù)刈x書風氣。貢莊記作者大多是科舉出身，是科舉制的實踐者和受益者，他們對科舉制度有很大的認同感。另有“貢士規(guī)約記”，其寫作模式與貢莊記完全一樣，只是文章之后附有貢莊收益分配規(guī)約。從寫作角度觀察，宋代貢莊記具有典雅的語言風格，常用對話式結(jié)構(gòu)。

貢莊是宋人為資助科舉考生赴試而設立的莊園。見于文獻資料的貢莊都建于南宋，這與南北宋各地赴試的考生人數(shù)相關。即：各地赴考人數(shù)越多，資助費用越大，官府有限的資助和民間小規(guī)模的募捐不足以支撐這項費用，就需要出現(xiàn)貢莊之類可以循環(huán)產(chǎn)出的專門資助固定資產(chǎn)或組織。每一地貢莊的建立，都是一項龐大工程，或者過程復雜，與之相關的貢莊記散文由此出現(xiàn)。作為記體散文的一種類型，貢莊記有其鮮明特色，因此構(gòu)成宋代科舉文學大家庭。

一、赴試旅費與宋代貢莊記創(chuàng)作概況

考生赴試，路途和在京費用是一個巨大的問題，學界對此有過諸多研究。他們大致是從官方資助、私人募捐兩個角度討論問題①。然而，考生攜帶一定數(shù)量的貨物，從事長途商業(yè)交易，以換取旅資，這種舉措今人大都忽略。本文先予以補充。

異地貨物交易，是一種普遍存在的商業(yè)行為。古代由于交通落后，異地貨物交易中，運輸費用在成本中占據(jù)很大比例。各地考生赴試，必須經(jīng)過或長或短的旅途跋涉，順便攜帶一定數(shù)量貨物，賺取部分商業(yè)差價，以解決赴試費用，就成為宋代部分考生的一種選擇。這樣的行為在北宋已經(jīng)存在，應該是考生自發(fā)的私人行為?！洞轰炯o聞》載：

先生（蘇軾）元祐間，出帥錢塘。視事之初，都商稅務押到匿稅人南劍州鄉(xiāng)貢進士吳味道，以二巨卷作公名銜，封至京師蘇侍郎宅，顯見偽妄。公即呼味道前，訊問其卷中果何物也。味道恐蹙而前曰：“味道今秋忝冒鄉(xiāng)薦，鄉(xiāng)人集錢，為赴都之贐。以百千就置建陽小紗，得二百端。因計道路所經(jīng)，場務盡行抽稅，則至都下不存其半。心竊計之，當今負天下重名而愛獎士類，唯內(nèi)翰與侍郎耳，縱有敗露，必能情貸。味道遂偽假先生臺銜，緘封而來。不探知先生已臨鎮(zhèn)此邦，罪實難逃，幸先生恕之?！惫煲?，笑呼掌箋奏書史，令去舊封，換題細銜，附至東京竹竿巷蘇侍郎宅。并手書子由書一紙，付示謂味道曰：“先輩這回將上天去也，無妨來年高選，當卻惠顧也?！蔽兜楞ぶx再三。次年果登高第，還具箋啟謝殷勤，其語亦多警策，公甚喜，為延款數(shù)日而去。［1］（P98)

蘇軾元祐四年（1089）出守杭州，此當為元祐五年（1090）冬季之事。吳味道已經(jīng)獲“鄉(xiāng)人集錢”，這便是民間捐助，仍然不夠旅途資費，便以此購買貨物，以求異地交易而換取更大的利潤。為追求利潤的最大化，躲避沿途“場務抽稅”，又假冒蘇軾之名。到了南宋，情況發(fā)生巨大變化。原因可概括為：

其一，南宋考生人數(shù)大量增加。北宋前期，教育未得普及，許多偏遠地區(qū)文化落后，甚至沒有科舉考生。如，“蜀中士子，舊好古文，不事舉業(yè)。迨十五年，無一預解名者”［2］(P138)。地區(qū)越偏遠，旅費負擔越重，長途貨運利潤也越大。到了南宋，即使偏遠地區(qū)，也有大量考生。再以蜀中為例做對比，“四川諸州赴試舉人最多去處，至有四五千人，最少處亦不下千余人”［3］（選舉一六之一九，P4521）。當時的朝廷雖然以“類省試”的舉措解決赴省試之艱難，但每年赴廷試的人數(shù)還有數(shù)百。南宋考生大量增加是各地的普遍情況。從南北宋科舉錄取人數(shù)來看，北宋神宗熙寧九年以后，每科進士錄取人數(shù)大致在四百至六百之間。宋徽宗宣和六年（1124），北宋最后一次科舉考試，錄取人數(shù)最多，“得沈晦已下八百五人”［3］（選舉七之三七，P4374）。南宋高宗紹興十八年以后，每科錄取人數(shù)大致也在四百至六百之間。宋理宗寶慶二年（1226），“賜進士王會龍以下九百八十九人及第、出身有差”［4］（P788），是南宋進士錄取最多的一科。即：南北宋進士錄取人數(shù)大致相當，南宋略有所增加。南宋只剩下半壁江山，科舉錄取名額甚至有所增加，意味著各地通過發(fā)解試士人數(shù)量的成倍增加。

其二，南宋遷都臨安，西南等偏遠地區(qū)路途更加遙遠艱難。如蜀士赴試，需“經(jīng)三峽，冒重湖，狼狽萬里”［5］(P490)。此外，“若以地遠言之，則嶺表落南之地，有逾三四千里者”［3］（選舉八之二四，P4386）。袁申儒《貢士過省莊記》言常德考生赴試之難云：“記里二千有奇也，記程既月有逾也。”［6］（P7）常德并不偏遠，卻需要跋涉一個多月時間，其他可想而知。

上述兩點，使南宋遠途士人赴京考試的費用問題被凸顯出來。朝廷便采取對應措施，其一就是允許考生攜帶免稅貨物從事交易，肯定北宋以來考生此類自發(fā)行為，并將其作為一項國家措施推出?！霸诜ǎ哺巴?，許量帶稅物隨行，以助旅費。向也一舟五六人共之，行計易辦。后來人各一舟，貨物未足，卒難起離，遂成濡滯?！保?］（選舉八之二八，P4388）國家推出這項措施，考生當然追求利益最大化，即盡量更多地攜帶貨物，由此造成廷試一再延期。廷試原來都是在三月，嘉定十年（1217）卻延至五月，嘉定十三年（1220）再延至六月，因此引起朝廷的普遍不滿。大臣奏章云：“向者，士子必四五人共為一舟，舟楫易辦。數(shù)舉以來，或一二人為一舟，舟人浸成稽緩。水陸萬里，風波險阻，涉歷州縣，關津滯留，勢必至夏，始達行都。數(shù)蒙睿旨，展期以俟其集。盛夏炎赫，皇上臨軒，汗透御服，臣子殊不遑安。嘉定七年、十三年，臣僚屢次申明，而玩弛既久，終未能革?！保?］（選舉八之二七，P4387）追究問題的根源，都是赴考旅費問題引起的。

地方士人進士登第，既是一方鄉(xiāng)鄰的榮光，同時也是地方官的政績之一，地方官與鄉(xiāng)紳鄉(xiāng)賢樂見其成。讓赴考士人糾結(jié)于旅費問題，對考生考試的正常水平發(fā)揮肯定有很大的影響。袁申儒《貢士過省莊記》記述了內(nèi)在精神與文章寫作的關系理由相當充分。南宋各地普遍設立貢士莊，就是這種環(huán)境背景中的產(chǎn)物。

宋代貢士莊，又稱登云莊、青云莊、興賢莊、尚賢莊、萬桂莊、學桂莊、蘭省莊、貢士過省莊等。宋代貢莊記現(xiàn)存16篇，另有2篇贐送規(guī)約記，其性質(zhì)與貢莊記完全相同，歸并一起討論，共計18篇②。其中，3篇見于地方志，全部是南宋時期的作品。這與現(xiàn)存文獻資料所載之貢莊都出現(xiàn)在南宋是一致的。

現(xiàn)存最早的貢莊記是何澹作于宋理宗嘉定十二年（1219）之《貢士莊記》，文曰：

為邑而庠序不修，有愧武城之弦歌，亦有其志者矣。而才有所不足，力有所不逮。今之為邑者，類皆困于逋負，迫于期會。又其甚者，則無名而白科，不當納而豫借，明知其不可而無術以紓目前之急。姑幸茍免，以逃謗戾，又安得有余力事教化者哉！吾侄處久宰撫之金溪，銳意期有以自見，取平時之所講究便民益俗者行之，不受吏謾，不為苛急，上下相孚，則守其繩墨不變，官事亦以無闕?！w古者百里皆有師，劉梁為宰，諭邑人曰：“吾邑雖小，猶有社稷，茍赴期會，文墨豈吾志乎？”更大講舍，廣聚生徒，儒化自是盛行。今金溪之學得興起為臨川冠，則固已遂令本志。異時賢材輩出，舒翹揚英，如蜀相如，如閩歐陽，元賓又為此邑文學之冠，則必有大書特書以志其事者矣。其勿謂郜小。嘉定己卯八月，括蒼小山何澹記。［7（P195-196）

何澹，字自然，處州龍泉（今屬浙江）人。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省試第一名，遂登進士第。曾知樞密院兼參知政事，執(zhí)政凡五年半時間。此文因其侄“處久宰撫之金溪”而創(chuàng)立貢士莊所作。他的《貢士莊記》詳細記錄了宋代貢士莊記的概貌。地方官首先要應付當?shù)匦姓芾硎聞?，所謂“困于逋負，迫于期會”，“有余力事教化者”已經(jīng)是鳳毛麟角。重視地方文化教育建設，首要任務是學校教育，即“經(jīng)理學校，課試以程藝能，置書以廣習讀”。并為學校置田產(chǎn)，以形成“廩餼既充，不限其來，子衿藹藹，前所未有”的興盛局面。其侄仍有余力再建貢士莊，“邑有鄧樞社倉，沒產(chǎn)歲八百斛，復以所樽節(jié)之金，請鬻腴田，置貢士一莊?！贝伺e“為士子永久之利”，所以，“規(guī)畫既定，邑人咸喜”。作者通過上述記載，表彰其侄于當?shù)亟逃幕ㄔO之政績。

建立貢士莊是地方政績中濃重的一筆，請人作記，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彰顯政績，作者有此敘說是必然之義，且往往是貢士莊記的重點描寫內(nèi)容。劉克莊《鄂州貢士田記》云：“天臺賈公為鑄錢使者，斥羨幣十萬緡市田，為番貢士莊，余以贍番學。去而董餉鄂渚，時閫帥創(chuàng)南陽書院，公給以官田百三十畝，復斥幣如番之數(shù)，以惠鄂士……士飲公德，以余與公有世舊，俾書其事于石。自吾有狄患，邊不解甲且三十年，供億繁，調(diào)度闊。牧民之官往往奉急符從事，失其常度。至于主計之臣，執(zhí)牙籌，析秋毫。”［8］（P2305）賈似道能在軍情緊急、兵荒馬亂之際，籌措建立兩處貢士莊，其政績值得“書其事于石”。賈似道不僅是亡國之罪臣，前期還是亂世治國之能臣，宋人文獻多有記載，當下史學界也已有討論。劉克莊的記載從一個角度為后人提供認識賈似道的新材料。劉克莊另有《邵武軍軍學貢士莊》，云：“莆田方君來教樵學，節(jié)浮費，去冗食。歲余，會學廩之贏，益以所卻茶湯錢，得舊楮三萬二千，買田七百余秤。積三歲之入，可得萬楮……是莊之有無，既非執(zhí)事之責。故雖雄都巨鎮(zhèn)，臨之以達官顯人，有可為之力而不暇議此甚迂之舉?！保?］（P2336）記其友方澄孫建莊過程，詳記其資金來源與額度、購田數(shù)量等，盛贊其政績。余炳《貢士莊記》作于宋理宗嘉熙四年（1240），以四分之一的篇幅記載“永嘉薛侯來鎮(zhèn)是邦”建立貢莊事跡，稱其：“輸錢五十萬，諸生鳩合亦如之。貿(mào)易膏腴，鱗載于籍，主以學官，掌以前廊，會以司計。積二年，租可如郡所出數(shù)，合元來之息，蓋為錢六十萬，猗歟盛哉！”［9］（P215）出資與資金積累的記錄，是以數(shù)據(jù)說明地方官政績。

“古者百里皆有師”以下，略略追述當?shù)亟逃幕ㄔO之歷史，展望當?shù)亟逃涂婆e之前景。前宰劉梁“更大講舍，廣聚生徒，儒化自是盛行”，已經(jīng)為其侄的后來作為奠定基礎。經(jīng)過兩任地方官的建設，“今金溪之學得興起為臨川冠”，故作者期待“異時賢材輩出，舒翹揚英”。這是貢士莊建立的最終目的，作者曲終奏雅，點明題意。

貢士莊建立的目的是資助考生赴試，故上述追述有時將重點直接落實到當?shù)乜婆e史方面。李昴英《增城新創(chuàng)貢士庫記》開篇即云：“曲江以文獻重，增城以清獻重。清獻起陋巷，取巍科，至于今六十年矣。其間踵名第不乏人，文風郁乎日以盛。”［10］（P94）增城和曲江宋代皆屬廣南東路，當時這些地區(qū)荒蠻落后，教育和科舉方面乏善可陳。作者為鼓舞當?shù)厥繗?，舉出唐代的張九齡和當代的崔與之，以為學習榜樣。尤其是崔與之，宋光宗紹熙四年（1193）中進士第，為當時名臣，更具鼓勵意義。貢士莊建立后，作者當然期待“將又有清名高節(jié)如前修者出”。余炳《貢士莊記》記雷州貢士莊，此地今日與增城、曲江同屬廣東，宋代則屬廣南西路。至南宋后期，當?shù)鼐尤粵]有一人登進士第，所謂“至題雁塔，破天荒，猶有所待。”而作者依然追述當?shù)亟逃c科舉成績：“雷，古南合，瀕海地也，風景不殊中州。士生其間，尚氣節(jié)，研義理，習詞章，鼓篋近千人，書于鄉(xiāng)者六?！必暿壳f成，作者由此發(fā)表大段議論：“夫士猶兵也，文場猶戰(zhàn)也，士飽而歌，前無堅敵者，氣全也。故文以氣為主，未戰(zhàn)，當養(yǎng)其氣。今侯斯莊之辟，是先養(yǎng)其氣也?！闭雇磥?，“繼自今登高科，躋膴仕，當彬彬輩出”。

二、江西貢莊記之創(chuàng)作

上文討論何?！敦暿壳f記》所記“撫之金溪”，宋代屬江南西路。宋代江南西路之行政轄區(qū)大約相當于今天的江西省，“永嘉東遷，衣冠多所萃止，其后文物頗盛”［4］（P2192）。到了宋代，江西文化昌盛已極，大家迭出，“江西為士淵林”［11］（P112），如北宋有晏殊、歐陽修、王安石、曾鞏、黃庭堅等，南宋有楊萬里、姜夔、朱熹、陸九淵、周必大、文天祥等，已為學界熟知。從所存18篇貢莊記來看，其中8篇記江西地區(qū)，數(shù)量接近一半。分別為：何?！敦暿壳f記》、熊良冶《新昌貢士莊記》、程森《貢士莊記》、歐陽守道《登云莊記》、歐陽守道《吉州吉水縣貢士莊記》、歐陽守道《廬陵貢士莊記》、文天祥《吉州州學貢士莊記》、文天祥《建昌軍青云莊記》。江西地區(qū)貢莊記所載內(nèi)容，不止于前文所述。逐一加以梳理，可以作為一個案例，窺見宋代江西地區(qū)文化之興旺發(fā)達。

8篇文章中，以歐陽守道的《登云莊記》為例，歐陽守道，字公權，吉州（今江西吉安）人，宋理宗淳祐元年（1241）登進士第。曾主講白鷺洲書院，后為岳麓書院副山長，文天祥、劉辰翁等皆為其弟子。文天祥《祭歐陽巽齋先生》云：“某弱冠登先生之門，先生愛某如子弟，某事先生如執(zhí)經(jīng)。”［12］（P28）他的《登云莊記》在南宋貢士莊記中獨具一格，對民生疾苦的關懷是貫穿全文的主題。文章從游歷農(nóng)家田舍、獲讀民間題詩引出，敘事性較強?！疤焐锨噘庀扇顺嗽?，天尺五借我清陰覆赤土。云間逍遙人間苦，年年苦時望君雨?！鼻岸浒岛鲜咳说堑凇投鵀楣僖环?、眷顧百姓之意，后二句寫出農(nóng)家耕作之艱辛。故作者以此詩轉(zhuǎn)告地方官熊侯，侯驚曰：“吾意彼田舍翁知之矣。”文章自然流暢地交代了地方官精心經(jīng)營當?shù)刎暿壳f的深遠用意。從熊侯的回答中，文章又將廬陵貢士莊的歷史做了簡單梳理，即“嘉熙間前宰永嘉項公模所創(chuàng)，謝公子強稍增之……吾力尚可拓此。于是錙銖累積，得錢一千余緡以買田，歲復收租九十八斛有奇。一道士以屯田二十解獻”。歷任地方官都有所建設拓展，并有民間田地捐獻。各地貢士莊之田地或錢帛之來源，主要出自官府，亦不乏民間捐助。如雷州貢士莊建立，余炳《貢士莊記》云其資金來源：“郡當其半，余萃眾力?！惫俑兔耖g各占一半。

貢莊資金來源官府部分，大都為地方財政節(jié)余。程森《貢士莊記》云：“爰咨爰度，積以三年，得田百一十余畝，歲收二百八十斛。租有籍，掌有職，由鄉(xiāng)邑而監(jiān)漕，隆殺豐約，行必有贐?！保?3］（P316）歐陽守道《吉州吉水縣貢士莊記》云：“三山陳君升之宰是邑也……為政兩年，下不忍刻其民，上不敢闕版曹之經(jīng)賦，而余力猶能置田立莊。積其租入，易鏹而藏之，三歲則發(fā)焉，而等第均送?！保?1］（P77-78）隨著地方科舉規(guī)模的擴大和赴考士人數(shù)量的增加，江西一地的貢莊也在不斷擴展。文天祥《吉州州學貢士莊記》云：“是莊創(chuàng)始于尚書胡公槻，隸于學者米二千二百斛有奇，前丞相葉公夢鼎為郡增六百三十斛有奇，前教官黃君愷伯增一千三百六十斛有奇，前趙侯典椯增四百一十斛有奇。自二教創(chuàng)后，施君郁、鄭君師皋增二百五十斛有奇。合今所增，通為米六千一百斛有奇?！保?2］（P209）少量貢莊田地來自民間捐獻。歐陽守道《廬陵貢士莊記》載：“劉君之子芮得田于宣溪王氏之甥館，未幾悼亡。以田質(zhì)之能文法者，屬之劉乎？屬之王乎？曰：‘屬之劉哉！’”劉芮獻此田為貢莊。

貢士莊田地收入為谷米，需“易錢而藏之”。三年一科考，“發(fā)新舊莊三歲之藏而分贐焉”。由此作者導引出第二層與民生密切相關的問題：“顧以米易錢，歲無常直，米賤錢少，米貴錢多。為贐貢士計者，幸其貴而多乎？抑寧賤而少乎？”貢士莊便承擔了地方救災的部分職責，“去年民艱食”，貢士莊之積藏，“贐士”和“赒民”各得其半。熊侯且告之考生：“明年受此贐者必諸君也。諸君得志，宜有膏澤下于民。”“受贐”赴考，登第為官，造福下民，形成良性循環(huán)，這是熊侯盡心于貢士莊的深遠用意，也是這篇貢士莊記的主題，其立意就高于其他同類作品。文天祥《祭歐陽巽齋先生》贊云：“先生之文，如水之有源，如木之有本。與人臣言依于忠，與人子言依于孝，不為曼衍而支離。”于此可見。

江西貢莊之普遍設立，原因主要有三：赴試路途遙遠，赴試人數(shù)眾多，考生路費匱乏。貢莊記對此有較多的記錄。熊良冶《新昌貢士莊記》云：“新昌距行都千五百里而遙，往復必裹三月糧。三歲大比，士幸得與薦者，輒有居者行者之慮?！保?4］（P256）程森《貢士莊記》云：“自舉子投牒求試于有司，而縣次續(xù)食之意不聞，行有贏糧十無一二，病于爨桂炊玉，而失口失色于人者多矣?！睔W陽守道《吉州吉水縣貢士莊記》云：“其人詣行在，所遠者至數(shù)千里，近猶千百里，旅食不與給也……吉水郡屬邑之大者，應詔之士居八邑十二三焉，與選亦如之……其不能行也，儻有不腆之田廬，則鬻之，無則止。車馬仆賃之資，薪桂爨玉之費，一不以累人也?！蔽奶煜椤都葜輰W貢士莊記》云：“廬陵士甲江右，一科數(shù)路，資送四五百人?！睆]陵一地“資送四五百人”，江西他郡推想可知。距離則“數(shù)千里”至“千百里”，沿途跋涉，顛簸坎坷。至京后至考試結(jié)束，也有多種費用。

江西貢莊發(fā)展迅速，給予當?shù)乜婆e教育以有力的支持。讀書與赴考費用落實，能夠吸引更多的地方士人走向科舉道路。熊良冶《新昌貢士莊記》作于宋理宗寶慶二年（1226），稱：“江西十一郡，有此莊者不多見?！贝蠹s四十多年后，咸淳年間歐陽守道作《廬陵貢士莊記》，則云：“他縣貢各有莊?！苯鞲骺h郡建立貢莊已經(jīng)是非常普遍的事情。新昌貢莊建立較早，熊良冶對過程有詳細記載：“故事，相與裒金定約，待同盟之與薦者而贐之行?！边@是早期的民間互助。寶慶元年（1225），發(fā)解試之后，新昌有趙令君“捐俸助銀，激以序引，士氣躍然。”這是地方官個人捐獻。次年省試，“凡占籍新昌者，咸與奏名”。效果顯著?！熬煌较?，為懷永圖，乃捐鏹六十萬，得腴田若干，屬職稽其歲收而謹儲之，待邑士有賢能獻者而分饋焉。度三歲之積，劑量其豐殺之宜，若新薦，若舊舉，若對策大廷之士，贐之有差，為規(guī)制約條甚詳允?！边@大筆的資金就來自地方財政，是地方官從財政節(jié)余中捐獻出來的。

貢莊記作者大多是科舉出身，是科舉制的實踐者和受益者，他們對科舉制度有很大的認同感。只有認同科舉制度，貢莊的意義才能得以彰顯。文天祥是宋理宗寶祐四年（1256）之狀元，其《集英殿賜進士及第恭謝詩》云：“第一臚傳新渥重，報恩惟有厲清忠?！保?2］（P1）作為經(jīng)歷者與最大的受惠者之一，文天祥充分肯定科舉制度?！都葜輰W貢士莊記》云：

古之爵人，言必稱天。國家謹惜名器，自他蹊者，悉名僥幸。惟進士科，使四方寒畯操瓢而進，付得失于外有司，而定高下于殿陛之親擢。公卿大夫，由此其選。當是時，天子宰相，一不得容心于其間。予嘗謂今世惟科舉一事，為有天道行焉。士修于家，試于鄉(xiāng)，如探籌然，以信夫天命之所遭。而為貢士計者，積倉裹糧，共其道路，先事而為之備，隨天命之所與而后與之。是心也，豈復有內(nèi)交要譽之私哉！予故曰：皆所以奉天道之不及者也，是宜書。

在獨裁專制社會里，通過科舉之選官制度確實是難得的公正制度。宋代為了保證官員隊伍的資質(zhì)和品質(zhì)，努力建設相對公平的科舉制度。宋代名臣賢臣絕大多數(shù)出身科舉，該制度的優(yōu)越性極為顯著。唐代開始重進士科，宋代更是將其視為仕途第一康莊大道，“自他蹊者，悉名僥幸”。文天祥將其作用提高到替天行道的高度：“今世惟科舉一事，為有天道行焉。”文天祥在狀元及第《門謝表》中亦稱：“賓興下詔，同天地宗祀之彝；科舉取人，代造化爵賢之柄。豈曰利人才之進取，其間實天道之流行?！保?2］（P69）所以，貢莊的建立，就是“天道”之一個環(huán)節(jié)，“先事而為之備，隨天命之所與而后與之?！逼渲卮笠饬x當然就是“皆所以奉天道之不及者也”。如此一來，作者就將貢莊與其他慈善事業(yè)區(qū)分開來，貢莊的重大深遠意義是其他慈善事業(yè)所無法比擬的。

三、宋人貢莊記其他種種

除了上述內(nèi)容，宋人貢莊記圍繞著教育和科舉還有更多的發(fā)揮。李昴英《增城新創(chuàng)貢士庫記》重點討論地方為政之道和介紹當?shù)刈x書風氣，云：

余又怪近世士大夫，欲蓋其厲民之跡，必厚于內(nèi)交士。謂游談聚議，足以好丑我；濃墨大字，足以輕重我也。則禮貌焉，贈遺焉，惟恐少失歡。蓋蠢且弱之，莫予毒也。則漁獵椎剝，茍可以自豐殖，無所不至。不知一得罪于百姓，已得罪于名教，雖日畀之千金，安能遏鄉(xiāng)校議政者之喙！彼是非之心轉(zhuǎn)移于小濡沫，是賤丈夫簞食豆羹見于色者，烏得為士乎！增城斗絕一隅，學者盡在庠序。鄉(xiāng)居惟石灘為士區(qū)，至于深山窮谷，家牛犢，人耒耜，寥寥弦誦，聲利于士信美矣。必充周于民而后其澤溥，君盍推所以膏潤后進者施之田里，毋苛取，毋曲決，孰為之利必興，孰為之害必除，則四民均受撫字，賜雖古魯卓何以加？

地方官有取媚士人，左右言論，“欲蓋其厲民之跡”者。貢莊也是“禮貌焉，贈遺焉”的一種手段，這也曲折指出部分貢莊設立之不可告人的動機。作者警告這些沽名釣譽的官員：“一得罪于百姓，已得罪于名教，雖日畀之千金，安能遏鄉(xiāng)校議政者之喙！”批評因蠅頭小利而不辨是非的士人：“彼是非之心轉(zhuǎn)移于小濡沫，是賤丈夫簞食豆羹見于色者，烏得為士乎！”文章不停留于泛泛頌揚上，對貢莊設立中的不端現(xiàn)象有直接的揭示，立意高，視野開闊。以下敘述增城“深山窮谷，家牛犢，人耒耜，寥寥弦誦”之環(huán)境與讀書風氣，益見宋代教育科舉事業(yè)之發(fā)達。

另有“貢士規(guī)約記”，其寫作模式與貢莊記完全一樣，只是文章之后附有貢莊收益分配規(guī)約。如李峻《貢士規(guī)約記》［15］（P8396-8397），先寫壽昌“距京，航浮陸走，千七百里而遠”之距離；次寫當?shù)亍盀槭空咄蒜鹩谔漯囂柡?，進窘于爨桂炊玉”之貧困。以下寫貢莊之建立與資金來源。而后闡述貢莊建立的意義：“命于兩間謂之人，秀于凡人謂之士，士之名甚貴，責亦甚大也。國家賓興，設科目以網(wǎng)羅之，為其人能講明五帝三王之道，孔、孟、顏、曾之學，異時端弁搢笏，與天子論道經(jīng)邦，必曰斯人而后可。然則平居之時，茍一毫取非其有，又安能植立于他日哉！”從未進入仕途前，就開始“養(yǎng)廉”，培養(yǎng)士人的氣節(jié)，所謂“非殖爾之利，實完爾之氣；非濡爾之竭，實磨爾之節(jié)”。文章同時要點明規(guī)約：“事成，條次規(guī)約，大書深刻，詔來者守之?！币?guī)約分收入與支出兩部分。以收入而言：“貢士庫本錢十七界官會二萬五千貫，月息二分，每年合解息錢六千貫。合三年所收，共一萬八千貫。”“貢士莊田種五十一碩六斗，課谷三年總計可收三百六十六碩九斗?！币灾С龆裕菏杖胍允钟嫞班l(xiāng)舉發(fā)解人三分，太學、國子漕試士人發(fā)解人一分，鄉(xiāng)舉免解人一分，赴太學補試人三分，新請舉人赴補不預。過省人一分半，上舍赴殿者同。參學人半分?！贝送?，升補內(nèi)舍、補上舍也略有饋贈。各地還有貢士庫設置，以息錢為資助之費用，屬于貢莊的組成部分。從資助側(cè)重來看，發(fā)解試貢士和太學補試士人進士中第率最高，所獲資助也最多。

從寫作角度觀察，宋代貢莊記具有宋人貢院記、進士題名記等其他圍繞科舉教育的散文相同的特色，即：典雅的語言風格，常用對話式結(jié)構(gòu)。

首先是語言的古拙典雅?？婆e考試，是宋代文化高層次的活動，涉及文化水平最高的一個群體。凡與科舉考試相關的文章寫作，作者都有意識地向古拙典雅的語言風格看齊，在宋文中形成一道風景線。如宋寧宗慶元二年（1196）以來，省試皆賜知貢舉等御札，以宋寧宗嘉泰二年（1202）御札為例：

朕惟古鄉(xiāng)舉里選之法弊，而后世始設科目，延至英彥，靡之以好爵，共興治功。朕踐祚以來再取士矣，今雖嬛然在疚，復遴選侍從臺省之臣，典司文枋。士有抱負，彪為詞采，必刊去浮華，體要為尚，基異時之實用?！秱鳌凡辉坪酰骸把?，心聲也。”儻或外是，抑曷取焉。卿輩其求所以得人而稱朕意者，則惟汝嘉。［16］（P3472）

喜用古拙語詞，多對稱四字句，引用經(jīng)典，是省試御札語言的統(tǒng)一風格。宋人與科舉相關的文章語言風格與此類似，貢士莊記整體語言風貌亦如此。前文所引種種文字中，已經(jīng)能夠品味出此種風貌，如，何?！敦暿壳f記》載：“廩餼既充，不限其來，子衿藹藹，前所未有。父兄相勉，朝夕磨切，勿負作成。”等。再如，余炳《貢士莊記》用對句、典故云：“詔書一下，四海鼓舞；上登科甲，九族光彩，人知其足喜也。然吳棹越船，不能無水而浮；清虬赤螭，豈能無云而蜚？成人之美者，視此必加之意?！Z絕于陳，子路慍見，自非有器識涵養(yǎng)，鮮不阻挫于斯?！蔽恼埋壣⒔Y(jié)合，自由流暢“吳棹越船”“清虬赤螭”之比喻，雅俗結(jié)合，清麗古樸。而后用孔子師徒“糧絕于陳”典故，以見考生缺乏資費之困窘，比擬圣賢，暗含高度肯定科舉制度之意。

魏了翁《靖州興賢莊記》則喜引用經(jīng)典，文中三度引用《詩經(jīng)》：“《詩》曰：‘攸介攸止，烝我髦士?！粍t，自國子而下為士者，固出于鄉(xiāng)遂之夫家……《詩》曰：‘倬彼云漢，為章于天?！衷唬骸S飛戾天，魚躍于淵?！魅酥?，至于歷久而彌著，其不以此夫！”再引《易經(jīng)》：“且‘澤上有地，臨。’其象曰：‘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朔翘貫榕R民設也。”且文中多用四字句：“以善養(yǎng)之，以誠求之，以禮興之，以實將之”；“以類相親，日漸月漬”；“成德之意，亹亹洋洋”，等等［17］（P455-456）。風格之典雅，由此可見。程森《貢士莊記》云：“而今而后，策雋于秋試，較藝于春官，不必辭東家而西家待饋，盻盻然有覬于彼也；不必藉口于寸管尺紙，而冀一朝之享于富貴人之門也；不必趦趄囁嚅于奔走伺候之間，以索吾抱負之素也。宿舂聚糧，恃以無恐，而吾之耿耿者不可勝用矣?！蔽闹屑扔脤ε季?，也用排比句，穿插散句，稱頌貢士莊之成績，行文活潑多樣。

吳蒧《建康府貢院贐送規(guī)約記》云：“金陵大都會，六朝風流未遠。我宋淑人心以道德，翕然盡歸醇厚。中興南渡，天蹕駐臨，行闕岧嶤，龍盤增秀，光涵玉井，瑞產(chǎn)金蓮。距今百年，人物鼎盛，魁杓聯(lián)耀，益大彰明。端平初元，皇上嘉惠陪京，增貢士額，登名天府者十三人……與計偕者遣送雖各有差，踏梅江岸，觀國之光，皆得以壯行色。春風槖鑰，吹噓成就者為多。是舉也，真鄉(xiāng)邦無窮盛事?！保?8］（P1878）文中，明白通達的敘述中，喜摻用略微古雅的詞語，如“翕然”“岧嶤”“魁杓”“剡奏”“俞音”“槖鑰”，等等，全篇多四字句，駢散結(jié)合，既有整齊之韻律感，又靈活多變，自然流暢。

其次是對話體的結(jié)構(gòu)方式。宋代貢莊建立或擴充之后，往往是主持該項工作的地方官請人作記。所請之作者，或是與該地有關的名人，或為當?shù)刂骷?，或曾任職此地，或為當?shù)亻L官之友人。請求對方創(chuàng)作，必然有相互間的對話，有時對話是以書信的形式完成。作者要交代寫作緣起，敘述貢士莊成績，種種信息都是由對方敘述中獲得，這類對話就進入宋人貢莊記，逐漸形成寫作特色。對話式結(jié)構(gòu)以歐陽守道的《登云莊記》《吉州吉水縣貢士莊記》最為典型。上文以作者與童子、作者與令君熊侯對話構(gòu)成全文，在對話中導引出官府和民間捐資貢莊、當?shù)刎暻f歷史、貢莊價值意義、新建貢莊規(guī)模等等內(nèi)容，在前文已經(jīng)有完整呈現(xiàn)。再讀《吉州吉水縣貢士莊記》：“今三山陳君升之宰是邑也，曰：生誠齋之鄉(xiāng)，皆可望以誠齋之操。然而，士不肯求于人可也，我聽其自行自止則不可。為政兩年，下不忍刻其民，上不敢闕版曹之經(jīng)賦，而余力猶能置田立莊。積其租入，易鏹而藏之，三歲則發(fā)焉，而等第均送。君子曰：‘是舉也，君之待士厚，而事上敬，豈貨財為禮之謂哉！’君不謂士一與貢，皆汲汲于自行，而謂容有不能行，亦不以告人者，是一以誠齋待之也……有上欲士之能來，而下乃奪其所以來之資乎？且其中有君所捐之俸在，君以惠士，而誰當取之也？不厚且不敬，是大不韙。后之君子，吾見因君之所為而增廣之，焉用為彼慮哉！”這段文章以“陳君曰”“君子曰”“請予記曰”“予曰”構(gòu)成，闡述貢莊之價值與意義。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敘說交錯進行，脈絡清晰。宋人其他記體散文，大致以第一人稱完成，如王禹偁的《黃岡竹樓記》、蘇軾的《石鐘山記》、王安石的《游褒禪山記》等等，貢莊記之類與科舉相關的散文，敘事方式與之迥異。

貢莊記凸顯的是紀實敘述功能，所呈現(xiàn)的是宋代科舉社會風貌和宋人的科考思考?！豆镄岭s識》云：宋人“其為太守，為監(jiān)司，必須建立書院，立諸賢之祠，或刊注《四書》，衍輯語錄，然后號為賢者。則可以釣名聲，致膴仕”［19］(P169)。地方官政績的重頭戲是圍繞著科舉教育的，其建立貢士莊應歸入其中，其中不乏“釣名聲，致膴仕”的功利意圖，貢莊記對此便忽略不提了。

注釋：

①詳見楊聯(lián)陞《科舉時代的赴考旅費問題》（臺灣《清華學報》1961年6月新2卷第2期），林巖《宋代舉子赴考的旅費問題》（《中華文史論叢》2012年第4期）。

②18篇貢院記、贐送規(guī)約記目錄：袁申儒《貢士過省莊記》、何?！敦暿壳f記》、李昴英《增城新創(chuàng)貢士庫記》、劉克莊《鄂州貢士田記》、劉克莊《邵武軍軍學貢士莊》、李峻《貢士規(guī)約記》、熊良冶《新昌貢士莊記》、程森《貢士莊記》、歐陽守道《登云莊記》、歐陽守道《吉州吉水縣貢士莊記》、歐陽守道《廬陵貢士莊記》、文天祥《吉州州學貢士莊記》、文天祥《建昌軍青云莊記》、唐麟《融州新創(chuàng)貢士庫記》、魏了翁《靖州興賢莊記》、余炳《貢士莊記》、佚名《連州貢士倉》、吳蒧《建康府貢院贐送規(guī)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