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陌路拯救：寫于海外的遺書淚動山河

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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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名62歲的老太婆，退休后正安度晚年;他是一名風(fēng)華正茂的大二學(xué)生，卻不幸患了尿毒癥，命懸一線！兩人本不相識，命運的機緣卻將他們神奇地聯(lián)結(jié)到一起。她要為他募捐，要讓他的生命延續(xù)！她的愿望能實現(xiàn)嗎？

神奇的命運機緣，老太心念重病學(xué)子

2013年12月的一天早晨，河北省保定市寒流來襲，氣溫驟降。張淑云將小孫子送到學(xué)校，剛到家中坐下，當(dāng)?shù)赝韴笊系囊粍t報道就把她的心緊緊攫住了。照片上，一名19歲的男孩無助地看著鏡頭，流露出對生命的渴望;而旁邊那一對農(nóng)村父母，眼中流露的則是無盡的凄涼和絕望……

這個男孩叫陳國衡，家住邢臺市南宮市農(nóng)村，是鄭州市華北水利水電大學(xué)的一名大二學(xué)生。三個月前，陳國衡突感身體不適，查出急性腎衰竭合并慢性腎衰竭，即尿毒癥。陳國衡父母務(wù)農(nóng)，家庭貧困，他的藥費和透析費用每個月就得五六千元，他靠好心人的捐助在艱難地維持治療！

張淑云的心瞬間陷入了冰窖之中。她抓起手機打通了報社的熱線電話，核實了病情屬實后，冒著寒氣趕到銀行，給陳國衡轉(zhuǎn)去2000元錢。

當(dāng)天中午，張淑云又給陳國衡父親打去電話。她這才知道，根治陳國衡的病，只有換腎一條路。而陳家目前連透析都已經(jīng)沒法維持！張淑云本想去邢臺看看陳國衡，無奈距離太遠，保定市距離南宮市幾百公里。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她無奈地?fù)u搖頭。這個冬天，張淑云的心情一直都非常沉重。

這以后，每隔一段時間，張淑云就打電話給陳國衡父親，詢問陳國衡的病情。每當(dāng)?shù)弥肝鲑M用緊張，她就轉(zhuǎn)賬給陳國衡應(yīng)急。

時年56歲的張淑云，是河北省保定市淶源縣人民醫(yī)院檢驗科的一名退休醫(yī)生，丈夫是淶源縣的公務(wù)員，兩人育有一子一女。兒子成家，在保定生活，女兒還在讀大學(xué)。2012年退休后，她來到保定市，幫兒子帶3歲的小孫子。

2016年年底，張淑云58歲的弟弟不幸患上尿毒癥，住進醫(yī)院。醫(yī)生給出的治療方案，就是換腎。張淑云在醫(yī)院照顧弟弟的同時，再一次想起那個小伙子陳國衡。她抽空給陳國衡打了個電話。得知，陳國衡目前靠一周三次到醫(yī)院透析維持生命，健康情況已經(jīng)接近極限。她焦急地問陳國衡：“沒有想過換腎嗎？”小伙子支支吾吾，最后說了句：“哪來的錢換腎??！”

這不是在等死嗎？張淑云心里如刀絞般疼痛。

張淑云的弟弟終于等來了腎源，但他之前得過結(jié)核性胸膜炎，必須先服用激素治療。在服用半年激素藥物后，弟弟被激素的副作用折磨得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換腎，成功與風(fēng)險并存，必須做出抉擇。家人決定，只要有一線生機，就要去爭取！

雖然換腎過程險象環(huán)生，但是結(jié)果喜人，弟弟腎移植手術(shù)獲得成功，經(jīng)過短暫排異后順利出院。

張淑云高興之余又想起陳國衡。她決定去邢臺看看陳國衡。

2018年5月，張淑云和幾位好姐妹一路顛簸來到了邢臺南宮市大屯鄉(xiāng)任家莊村，找到陳國衡的家。破敗的小院家徒四壁，屋子里唯一的電器是好心人捐助的一臺冰箱，里面放的都是陳國衡的常用藥物。

陳國衡的母親介紹說，家里的經(jīng)濟來源除了陳保民在飯店打工每月1500塊錢微薄薪水外，就是她種的那幾畝地了。民政部門的救助，對于陳國衡的醫(yī)療費用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看著又黑又瘦、佝僂著腰的陳國衡，張淑云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淚。被病痛折磨著的陳國衡告訴張淑云：“我愧對我的父母，連累他們，還不如早點死了算了。”張淑云拉著陳國衡的手說：“國衡，別說傻話，我弟弟快60歲了，去年做了移植手術(shù)效果挺好。你這么年輕，要是能換腎，肯定恢復(fù)得更快?！标悋饴犃搜劬σ涣粒S即又黯淡下去，他苦笑一下說：“沒錢??！”

回保定的路上，張淑云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陳國衡一家人的絕望讓她想起了一段往事——自己兒子在23歲那年的一場大病。

2003年，23歲的兒子忽然頭痛欲裂，她帶兒子趕到縣醫(yī)院檢查，醫(yī)生初檢后，覺得病情緊急，建議趕緊去北京309醫(yī)院。張淑云帶著兒子星夜兼程趕到北京，經(jīng)檢查，兒子顱壓過高需要盡快做CT進一步確診，但是做CT需要提前預(yù)約排隊。

當(dāng)時，兒子的病情沒法再等了，他已經(jīng)疼得嘔吐不止，幾乎奄奄一息。張淑云拉著放射科主任的衣角，哀求他先給兒子做CT，醫(yī)生指著后面排著的長隊，無可奈何地說：“他們要是同意你先做就來找我。”CT室的大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張淑云立馬扒開一人高的登記口，探著身子爬了進去！然后“撲嗵”一聲跪在醫(yī)生面前，哭訴著兒子的危急情況。正在排隊的病人們被她感動了，紛紛給她讓開一條路。

經(jīng)CT檢查，兒子被確診為腦靜脈竇血栓，治療過程中，兩度被下了病危通知書。那一刻，張淑云意識到兒子對于自己來說是多么重要，如果可以，她愿意用生命來換取兒子的健康，毫不猶豫！

陳國衡才24歲，還有足夠的時間去等一顆健康的腎，如果僅僅因為沒錢換腎，這個孩子就沒了，這太殘忍了，他的父母還能活下去嗎？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這個鮮活的生命逝去嗎？

卑微中不斷前行，陌路拯救無可抵擋

換腎手術(shù)費用昂貴，這點張淑云很清楚。不就是錢嗎？我豁出這張老臉，就是去討，也能討來給陳國衡換腎的錢！當(dāng)時張淑云和老伴手上有14萬元的積蓄，這是準(zhǔn)備給即將大學(xué)畢業(yè)的女兒買車用的。張淑云想，有了這14萬墊底，她再向愛心人士募捐點，陳國衡的手術(shù)費就有希望了！張淑云沒敢把這個想法告訴女兒和老伴，而是先跟身邊的朋友說了。朋友們有支持的，但更多的是說她傻。但不管別人說什么，張淑云下定了決心！

張淑云從小就要強，自己能做的事從來都是自己做，這輩子都沒有求過人?，F(xiàn)在，讓她去向別人要錢，她著實有點張不開嘴。她把手機存下來的親戚、同學(xué)和好友，190多個，一個個抄在紙上，想著募捐時怎么說。直到這時，她才有點發(fā)愁，怎么開口呢？能不能募來錢她心里也沒底。

那天，9歲的小孫子亮亮放學(xué)后蹦蹦跳跳地回到家，她把孫子抱到沙發(fā)上，把陳國衡的事前前后后地給亮亮講了一遍，說：“我想找好心人捐錢給陳國衡換腎，你說，會有人幫他嗎？”孫子眼里含著淚花說：“奶奶，哥哥太可憐了，我想幫幫他?！彼贸鲎约簝H有的100塊壓歲錢，遞給了奶奶。隨后放學(xué)回家的孫女，聽了故事，也拿出了一百塊壓歲錢：“奶奶，我也出一份力！”張淑云欣慰地看著兩個孩子，眼睛濕潤了。她想，這么小的孩子都能獻出愛心，好心人肯定會幫的！她鄭重地把兩個孩子的名字記在捐款本上。

親友絕大多數(shù)在淶源縣老家，張淑云坐公交車趕回淶源。正值酷暑，她拿著通訊錄，騎著自行車挨家挨戶地去募捐。她一遍遍地講述著陳國衡的故事，講得嗓子都啞了，一筆一筆或多或少的錢，從微信、支付寶匯集到她的手上。

一位企業(yè)家朋友聽了陳國衡的故事，得知她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大學(xué)生奔走募捐，震撼不已，毅然掏出一萬元。另一位60多歲的老姐姐知道她在募捐救人，從自己每月微薄的1080塊錢退休金里拿出100元給了她，又動員自己的老姐妹們湊了300元善款。她拉著老姐姐的手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也有不一樣的聲音。一位多年好友當(dāng)面質(zhì)疑她，保定當(dāng)?shù)赜泻芏嘈枰獛椭娜?，干嗎跑到邢臺去救人？圖個啥？說著，把一百塊扔到了她的面前。那一刻，她心里有一種扔下錢就走的沖動，但是一想到這能夠陳國衡一天的藥錢，還是忍住了。她耐心解釋著愛心不分地域，她幫助陳國衡不是想要回報，然后出了門。曾經(jīng)那么驕傲的她眼淚橫流。

晚上回到家中，她一進家門就被老伴吼上了：“你這是要臊死我嗎？你獻愛心能不能有點底線，全家人的臉都讓你丟光了！”原來，那個好友給張淑云老伴打了電話，說她見人就要錢，快成乞丐了?！皠e人說我老伴瘋了，逮誰向誰要錢，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幫助別人也要適可而止吧！”老伴質(zhì)問她，她一再向老伴解釋，但老伴對她的所作所為并不支持。

張淑云奔走了幾個月，找遍了親友，可錢仍沒有湊夠，她開始去原單位，去原來居住過的老社區(qū)，找老鄰居，甚至找陌生人。漸漸地，善款一天天越積越多，張淑云心里終于有了盼頭，心情也好了起來。

張淑云每天都通過微信向陳國衡通報自己募捐的情況，得知這么多好心人在幫自己，陳國衡多次流下熱淚，也堅定了重生的信心。他也委托表哥聯(lián)系醫(yī)院，經(jīng)過權(quán)衡，最終選定了西安空軍軍醫(yī)大學(xué)第一附屬醫(yī)院。醫(yī)院承諾，移植費用比原計劃降低10萬元左右。這讓張淑云感覺輕松了不少。

張淑云的老伴，覺得她做好事救人，可以理解，他也可以接受，但是到處見人就要錢，這種方式讓他有點難為情。兩人鬧了一段時間的矛盾，張淑云有點著急上火，血壓急劇升高不得不住院治療。姐妹們都來紛紛勸說張淑云，大家不解地說：“你平時連買件衣服超過100塊錢都舍不得，現(xiàn)在白給人家十幾萬，不心疼么？說捐就捐了？”面對親人們的指責(zé)，張淑云苦口婆心地說：“你們說的那些都是瑣碎小事，我現(xiàn)在做的是一件救人命的大事，那是一條年輕的生命！”

出院后，她對老伴說：“說心里話，這個孩子我就是要救，你要是能接受咱們就一塊兒使勁兒，你要是接受不了咱們就離婚吧！兩套房子一人一套，我的那套賣了就夠給陳國衡換腎，也不用到處募捐給你丟臉了！”老夫老妻41年了，之前兩人都沒有紅過臉，怎么可能說離就離呢？張淑云覺得，老伴最終肯定會接受的。讓張淑云欣慰的是，女兒堅決支持媽媽去救陳國衡。她說，有車沒車都無所謂，救人更有意義！

寫于海外的遺書，萍水相逢淚動山河

2018年7月，張淑云四妹要去越南旅游，兒子看著為募捐累得瘦了一圈的母親，勸她跟四姨一塊兒去散散心?？伤挠行那槿ヂ糜伟。f：“還不如把旅游的錢捐給陳國衡治病呢！”兒子不高興了：“你看看你，這么便宜的旅游你也舍不得去，再這樣下去你真的會出問題，你必須去放松一下。這錢我出！”她看兒子真急了，才答應(yīng)和四妹一塊兒去。

7月2日，張淑云跟團去了越南，旖旎的異國風(fēng)光，讓她壓抑已久的心終于得到了一絲緩解，但她心里仍在想著募捐的事。7月5日晚上，去海上桂林游玩回來，她在旅游大巴上聽到大伙都在議論泰國普吉島游船傾覆事件，她這才知道，兩艘載有127名中國游客的船只在返回普吉島途中，遭遇特大風(fēng)暴襲擊，導(dǎo)致游船傾覆，幾十名游客葬身大海！

有個游客說：“看來旅游也很危險，說不定什么時候危險就會降臨?！睆埵缭菩睦镆痪o，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想，別說乘船乘飛機，就是好好的人也會說不定哪天突然發(fā)病猝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倒不害怕。但是，陳國衡命懸一線，自己可不能有意外。假如自己真的遭遇到什么不測，陳國衡怎么辦？

考慮良久，那天晚上，張淑云背著四妹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賓館里，悄悄地一筆一畫寫下了遺書。

這封遺書是寫給兒子的。她寫道：“兒子，咱們這一大家子人都不用我牽掛，我唯一牽掛的，是陳國衡的手術(shù)。如果我在旅游途中遭遇不測，陳國衡的事就由你接手。你一定要完成我的遺愿，把他的手術(shù)費湊齊，不然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兒啊，你一定一定幫我實現(xiàn)心愿?。?！”

遺書末尾，三個大大的感嘆號觸目驚心。

她在遺書的后面附上了銀行卡號和密碼，并留下了陳國衡的電話和地址。張淑云鄭重地把遺書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淚簌簌而下。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把遺書疊得四四方方放進了自己的貼身口袋。好在旅途順利，旅游結(jié)束，張淑云一路順利回到了保定。

這時從陳國衡那里又傳來了好消息，在當(dāng)?shù)赜嘘P(guān)部門的協(xié)助下，他在水滴籌平臺籌得5萬元善款。淶源縣的同心圓基金會也籌集了6700元。經(jīng)過多方努力，資金缺口越來越小?；氐郊液?，張淑云把那封遺書塞到了抽屜里的一本書內(nèi)。沒想到，這封遺書被老伴在找東西時意外看到，老伴被她的大義徹底打動。他毅然決定，拿出3萬元錢，資助陳國衡！張淑云瘋狂地奔走，因為手術(shù)的日期越來越近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耽誤手術(shù)。2018年12月27日，醫(yī)院傳來消息，腎源與陳國衡配型成功！張淑云立馬給他的卡上打過去21萬元。

2018年12月28日，帶著張淑云的無限期盼，帶著社會愛心人士的美好祝福，陳國衡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陳國衡的手術(shù)非常成功，術(shù)后第三天他和張淑云就能視頻通話了。張淑云問陳國衡感覺怎么樣，陳國衡氣色好多了，他微笑著說：“謝謝姨，不，謝謝張媽媽……”張淑云高興得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抹完眼淚，她又把卡里僅有的1.6萬元轉(zhuǎn)給了他，叮囑他要配合醫(yī)生治療，保持營養(yǎng)均衡，不要舍不得花錢。接下來，陳國衡還要在西安住上一段時間，隨時復(fù)查。

2019年6月，陳國衡各項指標(biāo)均恢復(fù)正常，回到老家南宮市。張淑云催他趕緊辦理復(fù)學(xué)手續(xù)，然而，由于臨近放暑假，陳國衡復(fù)學(xué)的事一直沒有得到回復(fù)。張淑云急火攻心，血壓又一次急劇升高，家人慌忙把她送進了醫(yī)院。住院第三天，有人推開門，張淑云發(fā)現(xiàn)，竟然是陳國衡。原來，陳國衡幾天沒有接到張淑云的微信，竟然坐車跑了過來。他輕輕喊了一聲：“張媽媽——”兩人擁抱在一起，無語哽咽。

張淑云再次催促陳國衡，抓緊辦復(fù)學(xué)的事，因為陳國衡未來的路還很長，必須要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張淑云轉(zhuǎn)給他2000元，作為來往鄭州的路費。

2019年9月初，陳國衡去了一趟母校。學(xué)校答復(fù)說，因為陳國衡的學(xué)籍已經(jīng)超過了學(xué)籍在學(xué)校的最長時間（五年），學(xué)校也怕讀完沒有文憑，他們需要跟主管部門匯報和討論。學(xué)校承諾，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給他答復(fù)。張淑云心急如焚，四處找媒體呼吁此事。

看著她依然為陳國衡的事奔波不停，親戚朋友都勸她：“該放手就放手吧，你還能管人家一輩子嗎？”她想了一下說：“這一路走下來，我和國衡已經(jīng)血脈相連，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的孩子，他的命運和我息息相關(guān)，我要看著他健康，看著他成家立業(yè)、生兒育女，我才能了無牽掛！”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