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青澀

文/安一心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真是一件說不清楚的事。我時常在想，我的生命中如果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會不會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呢？

那一年我上高三，在那段大家為了高考而忙得厲兵秣馬的緊張時刻里，我卻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一個大家眼中的“壞男生”……

A

彼時我們都是高三的學(xué)生，父母覺得城里的教學(xué)質(zhì)量好，特意讓我轉(zhuǎn)學(xué)過來。搬來的第一天我就認(rèn)識了陸子皓，他是房東的兒子。我和父母忙著搬行李，他抱著吉它坐在陽臺的欄桿上彈奏，彈得人心煩意亂。“小聲點不會嗎？真是煩死人了。”我們擺放物件時的聲音吵到了陸子皓，他沖我們?nèi)碌馈Ｎ疑鷼獾叵牖刈?，但老媽叫我別吱聲，畢竟是租住別人家的房子，我撇撇嘴，大好的心情頓時沮喪起來。

我們租住的是陸子皓他們家的三樓，他們一家住在二樓，一樓是店鋪。我不清楚陸子皓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感覺他們每天都在家。我的父母在附近開了一間小炒店，生意不錯，除了正常的開銷，還能有些積蓄。

B

我原以為，我和陸子皓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然而開學(xué)的第一天，我就在學(xué)校里見到了他，他就在我的隔壁班。課間在走廊相遇時，他愣愣地看了我很久，我卻是沒有膽量和他對視，匆匆一瞥后轉(zhuǎn)頭離開了，但我感覺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我。同桌見我反應(yīng)有異，偷偷問我：“你認(rèn)識陸子皓呀？離他遠(yuǎn)點，他不是好人。”我很詫異同桌的話，半信半疑地望著她?！靶挪恍烹S你，他們班的同學(xué)都不愿搭理他。”同桌見我懷疑的表情很不悅地說。

放學(xué)回家時，我沒想到陸子皓居然會在半路上等我，一見到我就走過來問：“你叫連娟子？”我瞟了他一眼，有些惱火，見我沒吭聲，陸子皓又說：“啞巴嗎？連話都不會說。”“你才啞巴，明知故問?！蔽依淠貞?yīng)了一句。我雖對同桌的話有些懷疑，但初來乍到，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同桌已經(jīng)一一向我列舉了許多陸子皓的“光榮過往”，單單成績最差這一條，我就再不想搭理他。

晚上在家寫作業(yè)時，我總能聽到從樓下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吉它聲，我覺得那不是音樂是噪音，煩得我都靜不下心來寫作業(yè)。我很奇怪，他都不用寫作業(yè)嗎？

C

同桌告訴我陸子皓幾年前發(fā)生過車禍，有一條腿是假肢，心理扭曲、黑暗。我覺得同桌說的沒錯，陸子皓就是心理變態(tài)，他總喜歡放學(xué)后攔住我的去路，還有戲謔地狂笑也讓我感到討厭和恐懼。我每天放學(xué)都要膽戰(zhàn)心驚地避開他跑回家，一回家就鎖好房門。父母在店鋪的時間很長，我每天晚上都要一個人在家，然后毫無選擇地在他的吉它聲中寫作業(yè)。讓我感慨在縣城的讀書生活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樣好，同學(xué)覺得我土，不愛理睬我，原本成績的優(yōu)勢到了這里也變得平庸無奇了，我再也找不到過去的榮耀和自信了。我的煩惱無人可以傾訴，我想念過去的老師和同學(xué)，期中考試我的成績又退步了二十幾名，這樣的成績讓我惶恐不安。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皓月當(dāng)空，如水的月光透出窗欞灑下一地清暉。想著周末沒課，于是我穿上衣服走到屋外的陽臺，想看看這座城夜深人靜時的模樣。趁著皎潔的月光和涼爽的清風(fēng)，我靠在欄桿邊，思緒如云，想著進城讀書后成績反而更差，心里就難過。突然，樓下的陽臺傳來深深的一聲嘆息嚇了我一跳。“誰？”我警覺地叱喝。“干嗎？大半夜的，想嚇?biāo)廊搜?？”是陸子皓慵懶的聲音。“你才嚇到我了?！迸鲁承迅改?，我探著頭低聲說。

陸子皓他居然抽煙，月色下的點點猩紅明滅閃爍，穿著背心短褲的他慵懶地靠墻坐在欄桿上，我瞥見了他腳上金屬的光澤，我想起了同桌的話，心里一緊，那是假肢？“我們到頂樓聊天吧，反正睡不著。”他發(fā)出邀請。“才不呢?！蔽一亓艘痪?，急急退回房中，可是躺在床上，我卻一夜無眠。

陸子皓上了頂樓的天臺，那天夜里，他在上面彈了一夜的吉它。

D

我還是每天遭受陸子皓那雜亂的吉它聲侵害，靜不下心來學(xué)習(xí)，開始挺厭煩，但慢慢的時間久了，竟也適應(yīng)并習(xí)慣了。

陸子皓確實像同桌說的有暴力傾向，我親眼看見他在校園里和別人打架，他的脾氣很壞，一句話不合，就會動怒?？晌覅s感覺，他很孤單，他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卻故意偽裝得一臉蠻橫。在校園里，我的假裝不認(rèn)識激怒了他，他刻意在課間休息時過來找我，害我被同學(xué)議論了很久。

在學(xué)校，每次遇見他我都要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就算回家碰面了，我也都不給他好臉色。可是，聽到他在月夜里彈出的吉它聲時，我的心弦卻又莫名地被撥撩，我能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迷茫和煩躁。我聽陸子皓的媽媽說，車禍前陸子皓不是這樣的。望著那個有些蒼老的女人，她眼中的疼惜像一把火灼傷了我的心。

E

有一天傍晚，在父母忙得不可開交時，有幾個小混混上門找茬，他們把蟑螂放進湯里，然后故意說身體吃壞了，要求賠償并打砸店里的東西，把其他顧客都趕走了，還把父親打傷了。幸好陸子皓路過看見，趕緊打了110報警，然后又在街頭大聲吆喝，小混混見狀不好，打砸一番后溜之大吉了。放學(xué)回來后，聽父親跟母親說起要專門去感謝陸子皓時，我才知道白天店里發(fā)生的事情，我在心里很感激他。

期末考前，大家的學(xué)習(xí)熱情驟然高漲，可我卻在緊張的學(xué)習(xí)中發(fā)現(xiàn)陸子皓逃學(xué)了。我大義凜然地跑去找他，本以為自己可以說服他，然而當(dāng)我看見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時，我卻啞然。好一陣后，我囁嚅：“陸子皓，干嗎逃課？”“你管得真寬！我不想讀了?！标懽羽]好氣地說。

他上天臺彈吉它時，我也跟著上去，站在邊上盯著他看。他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顧自地?fù)芘种械那傧摇！叭懽鳂I(yè)吧，不會的，我教你?！蔽乙膊恢雷约簽槭裁匆f這句話。

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一直任他牽扯。幽藍(lán)的夜空，繁星點點，一陣夜風(fēng)掠過，吹拂我飄逸的長發(fā)，陸子皓突然放下吉它，一把扯過我，把頭探過來，在我臉頰上蜻蜓點水般輕輕吻了一下。我愣住了，仿佛泥塑一般，待我反應(yīng)過來后，我抬手掃了他一記耳光，然后轉(zhuǎn)身急急地跑下樓去。

我不再理會陸子皓，可是我沒法控制我的大腦。他已經(jīng)很久沒在天臺彈吉它了，我想他是不想再打擾我學(xué)習(xí)。寫著作業(yè)時，莫名的就會想到他，想他這會兒在干什么？他是不是生氣我打了他一耳光？好些天沒看見他了，我知道他在躲我。其實我也在躲他，我不知道再面對面時，自己會是什么感受。我們之間突然就橫亙起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緊張的考試在我茫然無措的狀態(tài)中來臨，結(jié)果可想而知，而陸子皓，我不知道他過得怎么樣……

因為考試結(jié)束，我們搬離了他家，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就像我們從來不曾見過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