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在學生圈里的市委書記

文/張鐸

9月10日上午，法院對劉士合受賄一案公開宣判，以受賄罪判處劉士合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四百萬元。

2019年9月10日上午，山東省泰安中院對劉士合受賄一案公開宣判，以受賄罪判處劉士合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罰金人民幣四百萬元。

身高近兩米的劉士合，曾是山東官場的風云人物。擔任縣委書記時，他創(chuàng)造出令人矚目的“鄒平經(jīng)驗”，令鄒平從一個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縣變身山東經(jīng)濟第一強縣。此后，他歷任菏澤市長、萊蕪市委書記、東營市委書記等職。

劉士合的第一份工作是村小民辦教師，他從民辦教師成為正廳級官員，一直為人津津樂道。劉士合曾在多個場合談起，自己對于教師有一種特殊情感，也在其主政之地多次大手筆上調(diào)教師工資而廣獲好評。令人唏噓的是，正是在教師節(jié)這一天，劉士合接受了法律宣判。

劉士合的落馬，也與其教師出身有關。多年來，在他身邊圍攏著一個學生圈子，這些學生仰仗老師的權勢，要么官運亨通，要么大肆承攬工程項目，師生之情已異化為權錢、權色交易。劉士合落馬后，山東省紀委曾以劉案為主線，拍攝了一部警示教育片，片名就叫《圈之禍》。

霸道一把手的“圈子意識”

生于1955年的劉士合，在濱州市沾化縣的一個普通村落度過了凄苦的童年。日后劉士合多次說過，兒時最深的印象就是沒吃過一頓飽飯，他還自嘲“像我這樣營養(yǎng)不良的人，為啥也能長這么高的個子。”

16歲那年，劉士合成為家鄉(xiāng)的民辦教師。兩年后，他迎來了“躍龍門”的機會，進入北鎮(zhèn)師專（現(xiàn)濱州師專）英語系學習。盡管并非名校，且只是一個中專生，但畢竟意味著劉士合擁有了正式編制，也算吃上“皇糧”。

師專畢業(yè)后，劉士合在沾化縣城做了11年老師。據(jù)沾化縣第一中學的老師介紹，劉士合在學校期間一直沒有離開過講臺，即便后來當了教導主任，仍然在上課。

1986年，31歲的劉士合迎來人生第二次轉(zhuǎn)折，由縣城一中的教導主任調(diào)任縣文教局副局長。此后，他歷任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縣委辦主任、常務副縣長。

1997年，劉士合離開故鄉(xiāng)沾化，來到濱州下轄的另一個縣鄒平，擔任縣委副書記。3年后，又出任鄒平縣委書記。

在鄒平縣委書記任上，劉士合取得了不俗成績，該縣每年GDP以超過20%的速度增長，財政收入翻了幾番，一個傳統(tǒng)的農(nóng)業(yè)縣轉(zhuǎn)身為山東經(jīng)濟第一強縣。截至目前，鄒平一座縣城已擁有9家上市公司，山東唯一一家進入世界500強的民營企業(yè)魏橋創(chuàng)業(yè)的總部也位于該縣。

一名鄒平官員介紹，鄒平的經(jīng)濟奇跡當然不能歸功于劉士合一人，但不可否認他在其中發(fā)揮了作用?？上г诔煽兠媲?，劉士合有些飄飄然了，對于各種肉麻的吹捧，他來者不拒。有媒體說他是“導師”，還借著鄒平是范仲淹故里，隱然將劉士合與范仲淹并列，說兩人都是敢于擔當?shù)母母锛摇@些明顯過頭的吹捧，劉士合受用不已。久而久之，鄒平官場形成了一種無時無刻不為劉士合歌功頌德的惡劣風氣。

另一名鄒平官員介紹，劉士合個性霸道，他召集的會，只要遲到就得罰站。有一次會議，一個縣委常委遲到了，走進來正要坐下，劉士合一拍桌子，說遲到就得站著，這是鄒平的規(guī)矩，誰也不能例外。縣委常委連連點頭，只得站著開完會。

從2003年開始，劉士合躋身濱州市委常委，同時仍兼任鄒平縣委書記。據(jù)一名濱州人士介紹，在市委常委會上，劉士合仍不改強勢性格，尤其有關鄒平的議題，他幾乎是寸步不讓。當2005年組織上已確定劉士合不再兼任縣委書記，要考察接任人選時，劉士合明確提出由縣長接書記，副書記接縣長。其他常委提出反對意見，說書記、縣長全由當?shù)禺a(chǎn)生，是否不利于干部交流？劉士合在會上與對方激烈爭吵，最終他的建議被接受。

甚至數(shù)年之后，劉士合已離開濱州，在有關鄒平一把手的人事議題上，他依然發(fā)揮了相當?shù)挠绊懥?，堅持主張鄒平的一把手應在當?shù)禺a(chǎn)生。從劉士合之后，連續(xù)多屆鄒平一把手皆為當?shù)爻砷L起來的官員，直到近年才有外地干部空降。

劉士合落馬后，一名山東官場人士評價說，從劉的用人上就可看出，他的圈子意識很重,缺乏五湖四海的胸懷。最后這也害了他，比如劉在鄒平主政時的縣委辦主任王傳民，后來成為鄒平一把手，最后卻因貪腐落馬。

縱容“學生圈”，引來冒牌貨

離開鄒平后，劉士合調(diào)任菏澤市委常委、副市長，三年后接任市長，成為正廳級官員。之后，他先后在萊蕪、東營擔任市委書記。

知情人介紹，劉士合的霸道作風一如往常，不僅工作中大搞一言堂，生活中也喜歡擺闊氣。他到萊蕪之后，從不住市委周轉(zhuǎn)房，而是住在豪華酒店的別墅套房內(nèi)。他對吃頗為講究，尤其喜好烤羊腿與大閘蟹，羊腿得從內(nèi)蒙古草原運來，大閘蟹一定要產(chǎn)自陽澄湖的。

一名菏澤的干部介紹，劉士合的口氣大得很，他說自己在鄒平時，山東許多縣的大路兩旁都掛出標語，說要向鄒平看齊，如今來了萊蕪，就得讓山東其它地方掛出向萊蕪學習的標語。劉士合對下屬頤指氣使，對班子里的成員也談不上任何尊重。一次公開會議上，劉士合點評下級工作，說著說著就開始點評市委常委，最后他說坐在旁邊的市長“雖然年輕，看問題還有些眼光”，口氣就像老師教育學生。

劉士合的“圈之禍”，在萊蕪、東營等地表現(xiàn)得十分突出。他每到一地，不是與當?shù)馗刹咳罕姶虺梢黄潜г拐f這里的干部沒有闖勁，思想不夠解放，要求要從鄒平調(diào)干部。對于劉士合在用人上搞小圈子，組織部門的領導很有意見。但劉士合十分狂妄，竟當著省委組織部的領導，將市委組織部長痛批一頓，說黨委的意圖貫徹不下去，組織部的人自行其是。

劉士合身邊還圍著一群昔日學生，這些人追隨劉士合，在菏澤、萊蕪、東營等地大肆承攬工程。據(jù)東營的一名商界人士介紹，劉士合的一些學生采取空手套白狼的手法，讓當?shù)仄髽I(yè)出資金，后期也由當?shù)仄髽I(yè)施工建設，他們只負責從中穿梭拿下項目。

一名知情人士介紹，劉士合在沾化當過11年教師，分別在兩所中學任教。只要是這兩所中學畢業(yè)的人，不管有沒有上過劉士合的課，甚至自己讀書時劉已離開學校，都把劉士合叫老師。前些年，沾化一中舉行同學會，還有人私下抱怨說，自己在劉士合班上讀了3年書，至今沒沾著光，你們壓根就不是劉士合的學生，全是冒牌貨，如今卻吃香喝辣。

據(jù)了解，與劉士合關系最緊密，發(fā)生權錢交易最多的那幾個學生，甚至不是劉士合班上的，只是在那個學校讀過書而已。

老辦法行不通了

據(jù)知情人士透露，劉士合接受調(diào)查之初，狡辯自己是個重感情的人，當初考上師專，鄉(xiāng)親們扶老攜幼相送，又念及師生之情，所以會出手幫一下對方。但是，劉士合的這些說法絲毫站不住腳。但凡他出手相助，都會索取回報，縱然是老鄉(xiāng)、學生也不例外。

劉士合辯稱自己是個重感情的人，但他出手相助,都會索取回報。

據(jù)一名當?shù)厝耸糠治?，劉士合之所以熱衷搞小圈子，也有?guī)避制裁的盤算。他與學生們之間的權錢交易，許多采取放高利貸的形式。他將錢借給學生做生意，自己坐收高利，對這些人的項目也會刻意關照。表面上，他沒收當?shù)厣倘说腻X，甚至沒有直接收學生送的錢，實則卻大肆斂財。當然，這些盤算到頭來都是自作聰明。

劉士合酒量頗大，曾經(jīng)一頓飯喝下兩瓶白酒，接著還繼續(xù)唱卡拉OK。喝酒也是他插手工程項目的手段之一。比如他在東營做市委書記時，經(jīng)常給下面的局長打電話，說我老家來了一幫人，你晚上過來陪一下。酒桌上痛飲狂歌，并不談具體項目。接著，這些人就會找到局長，打著劉士合的旗號，尋求在生意上獲得幫助。

中央八項規(guī)定出臺后，劉士合依舊我行我素，絲毫不知收斂。他經(jīng)常出入高檔會所，在父親去世后，還操辦了一場頗為隆重的葬禮。當時，來吊唁的小汽車將村頭的路都堵掉，不得已臨時平整出一塊場地做停車場。

有個劉士合的學生善意提醒，說目前風聲緊，咱爺爺（學生們將劉士合的父親稱爺爺）的葬禮似乎不宜大操大辦。劉士合放下酒杯，大聲吼道：“我爹吃了一輩子苦，如今走了，做兒子的盡點孝，礙著誰的事！”

劉士合能屢獲提拔，當然與他在鄒平的政績有關，外界也期待他能復制鄒平經(jīng)驗。然而，無論在萊蕪還是東營，身為一把手的他政績平平。

一名東營的官員介紹，劉士合經(jīng)常鼓動企業(yè)大干快上，還逼著銀行放貸，甚至違背國家政策。他有一句口頭禪，超生了大不了罰款，還沒見過把小孩掐死。項目建起來了，總不能拆掉。有家東營的企業(yè)聽了劉士合的鼓動，手續(xù)沒齊就上馬，最后卡在環(huán)評上，劉士合親自協(xié)調(diào)也沒過?！笆嗄昵埃@些做法或許行得通，現(xiàn)在真不行了?！?/p>

劉士合自以為聰明，在圈子內(nèi)搞腐敗。然而，走過必有痕跡，這些圈子也成為案件調(diào)查的突破口。據(jù)媒體披露，當初調(diào)查人員曾苦于從何處著手，后來通過談話、走訪取證等大量的工作，查清多年來的確有一批老鄉(xiāng)、學生聚集在劉士合身邊，并每年固定聚會的事實。以此為基礎，調(diào)查人員深挖細查其中搞互相扶持、利益勾兌等問題，最終確認了劉士合搞“小圈子”，違反政治紀律的問題。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圈子越縮越緊，終于成了困住自己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