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吳謝宇涉嫌弒母案”中主流媒體報道傾向分析

龍 容

3年前北京大學學生吳謝宇涉嫌弒母一案中，北大的名校光環(huán)和縝密的作案手法，使得該案件一度成為輿論的焦點。隨后該事件隨著吳謝宇的人間蒸發(fā)而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今年4月，吳謝宇在重慶江北機場被警方抓獲，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僅3年前的報道重新被翻出，媒體對吳謝宇的報道更新增了一些耐人尋味的元素。本文針對《新京報》《成都商報》等傳統(tǒng)媒體以及新浪網(wǎng)、網(wǎng)易新聞等門戶網(wǎng)站對該事件的報道呈現(xiàn)，梳理相關媒體出在此次事件中所展現(xiàn)的姿態(tài)。

1 媒體報道存在的失范現(xiàn)象

拿《新京報》來說，比起三年前的一篇《北大男生情人節(jié)弒母藏尸家中》，有意突出“情人節(jié)”這個時間點，將一起嚴肅的犯罪案件引向了娛樂性的花邊新聞，沒有起到正確的輿論導向作用。在今年的報道中，《新京報》在報道中的措辭和立意方面克制了許多。在《涉嫌弒母的北大學子吳謝宇：“學神”與惡的距離》這篇報道中，該報強調：“就目前來說，吳謝宇仍是嫌疑人，而非罪犯。在法院判決其有罪之前，任何有罪推定都有失妥當?！边@顯示出了在爭奪流量的網(wǎng)絡時代，傳統(tǒng)媒體在一片喧囂中反思過后所沉淀出來的底線和堅守。

盡管如此，在整個網(wǎng)絡中，在有關于“北大學子弒母案”的上萬篇報道所建構出來媒介鏡像中，仍然存在不少媒介失范的現(xiàn)象。

1.1 標簽化當事人

“標簽化”是指一種自發(fā)的認識歸類方式，將某一個事件或者某個人物自發(fā)地歸為一類事件或一類人物[1]。在吳謝宇弒母案中，“北大”是媒體給吳謝宇貼的第一個標簽，如《北大學子弒母案嫌疑人被抓：3D還原案發(fā)前嫌犯半年生活軌跡》、《北大學子弒母續(xù)：老師說吳謝宇“天賦好卻也不是中規(guī)中矩的孩子”》等報道，反復強調吳謝宇身上的“大學生”“精英”“名?！钡葮撕灒瑢⑤浾撘驅W歷與良知不成正比、教育制度的失衡等一點就炸的敏感話題。

媒體給出的另一個標簽是“夜場男?！?。界面新聞直接推出《「特寫」吳謝宇的男模人生》的報道，描寫了吳謝宇逃匿的這三年白天當教師晚上當男模的生活，而央視網(wǎng)新聞在轉載這篇文章的時候，還專門在文章前加上“北大學子，‘弒母’嫌疑人，重慶夜場男模”這樣一句編者按。這些標簽集中到一起，構成的是一則集血腥、色情、離奇等元素的爆炸性新聞，自然能夠引起公眾的高度關注和討論。當一個人群被圈入到兩三個字內，取其共性而忽略個體差異性，這樣往往會使人提前預設立場，判斷結果也會缺乏理性。

1.2 窺探當事人的私生活

在與案件有關的報道中，由于吳謝宇所過的生活太具戲劇性，媒體將視角對準了吳謝宇在逃匿的這三年所過的生活。類似于《吳謝宇逃亡路：白天教課晚上當男模，點一次500元》《吳謝宇酒吧同事：被捕時系去機場送經(jīng)理，曾多次嫖娼》《北大吳謝宇的男模人生：長相中上 每晚都有客人點》的報道數(shù)不勝數(shù)，以上三篇文章分別來自新京報、成都商報的紅星新聞以及界面新聞（同時央視新聞網(wǎng)全文轉載）。文章用大篇幅描寫了關于“男?！边@個職業(yè)的相關情況，如：“男模對身材要求很高，必須要有肌肉，定時定點在DJ臺上跳舞，身高達到1米75以上，價位都在400～600元之間?！迸炫刃侣劙l(fā)布《吳謝宇隱匿重慶的日子》一文報道了吳謝宇化名為“小龍”時在重慶某夜總會的生活情況，描述夜總會如何營業(yè)、夜總會的晚上如何夜夜笙歌的獵奇新聞。如：“掛花走秀時，所有客人和男模都聚集到舞池，圍繞著舞臺，被點中的男模依次上臺走秀?！薄坝袝r候，幾萬塊錢一瞬間就掛在了某個男模身上?；ōh(huán)最多的人，被封為夜場里的王。紙醉金迷間，各取了所需?！?/p>

以上這些內容為人們詳細描述了重慶人們夜間的娛樂場景，與此案件無直接相關。除了滿足受眾某方面的獵奇心，無益于了解嫌疑人的心理狀況，對案件、對社會均無推動作用。但不出所料，涉及到色情、人性幽暗面的報道贏得了讀者，網(wǎng)友熱衷于對此發(fā)出評價了推測，出現(xiàn)了“就這長相還能在酒吧當男模？還點他一次500？”“齷齪的陰暗男”等評價。顯然，媒體不準確的輿論導向推動了花邊信息的傳播與發(fā)酵，將網(wǎng)友的評論和關注點引向了獵奇、窺私等不良邊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成都商報報道了《弒母嫌犯吳謝宇逃亡、隱匿與扭曲的個人生活》，新浪網(wǎng)在轉載時將標題置換為《弒母嫌犯吳謝宇同事：他常去嫖娼，曾調戲女服務員》，封面新聞（四川）推出報道《落網(wǎng)后的207個小時，少了吳謝宇的好友微信群》，網(wǎng)易新聞在轉載時標題變成了《吳謝宇好友：他從來不談性，我們談到他一定會臉紅》。不難看出，媒體在進行信息傳播時，力圖在捕獲最能撩動社會敏感神經(jīng)的點，而不是考慮其傳播價值和規(guī)訓意義。當媒體在大篇幅描寫血腥、色情、離奇等元素并不遺余力地挖掘它的娛樂價值時，注定相應地縮減嚴肅新聞的比例，導致媒體社會責任感降低、公信力下降。

1.3 強化高智商犯罪、逃匿

吳謝宇一案中，嫌疑人作案的手法、逃匿的方式也是網(wǎng)友津津樂道的熱點。早在三年前案件發(fā)生的時候，《成都商報》《新京報》等媒體均詳細報道了嫌疑人如何偽造母親的辭職信，分批購買刀具、活性炭、防水布、塑料布、隔離服，用活性炭處理尸體異味，為防止意外在宿舍內安裝了攝像頭等作案細節(jié)，突出其懸疑性、刺激性的特點。在引發(fā)公眾的不安情緒的同時，紕漏作案細節(jié)極易導致一些站在違法邊緣的人進行模仿和學習，是一種易誘導犯罪的報道方式。

媒體反復報道“縝密的弒母手法”“躲避追捕逃匿三年”的充滿懸疑的、令人稱奇的細節(jié)，使人們討論的焦點始終圍繞“完美的作案邏輯”“冷靜的反偵察能力”“嫌疑人逃匿過程中所體現(xiàn)的過人智商”。嚴肅的新聞被娛樂的手法加以軟化而包裝成娛樂信息，強化新聞事件的戲劇性懸念或煽情性刺激，新聞越來越故事化，文學化，這些現(xiàn)象將公眾的情緒和注意力引向了不值得關注的領域，而此案件中應該被重視的青年心理問題、社會治理漏洞（如身份證交易）等問題則被淡化了。

1.4 過度挖掘與案情無關的人和事

關于吳謝宇涉嫌弒母一案，媒體和公眾最大的疑惑是殺人動機。每個人都想知道一個成績優(yōu)異前途無量的高材生究竟因為什么要殺死自己的母親。但案中關鍵的兩個人吳謝宇和他的母親謝天琴一個被抓，一個已經(jīng)死亡。于是，各大媒體均圍繞吳謝宇和謝天琴身邊的人進行采訪，試圖通過親友的言語，拼湊出大概的吳謝宇和謝天琴的形象。

在這個過程中有不少媒體長篇累牘地報道過于詳細的嫌疑人身份背景以及吳謝宇身邊人的信息。中國青年網(wǎng)推出的《迷霧中的吳謝宇弒母案：被遮蔽的和被放逐的》一文甚至追溯到了吳謝宇的爺爺這一輩的生活：“吳智（吳謝宇的爸爸）的父親曾任生產(chǎn)隊隊長，吳智的母親手很巧，她會唱地方古曲。夫妻倆生了5個孩子，4個女兒，一個兒子?！睂τ谶@些信息的挖掘，著實不知意義在何處。吳謝宇是犯罪嫌疑人，難道就應該將他的往上數(shù)三代人的故事都報道出來？

事實上，吳謝宇是否就是弒母者，倘若他就是殺害母親的兇手，那么他為什么弒母等疑問，都有待警方披露和權威信源交代。而不是靠本身也處于不解狀態(tài)中的親朋好友的敘述來構建一個可能的人物性格或作案動機。

2 結束語

對于這樣一起重大的社會事件，媒體有義務為社會大眾提供當事人的基本觀感，以便審查社會結構或人性教育中的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因此合理的采訪是必要的。但在報道中，總有媒體劍走偏鋒將報道的焦點指向了色情、暴力、懸疑等娛樂化范疇。犯罪事件中，媒體合理報道的邊界在哪里？

“部分新聞媒體為了追求利潤而忽視了其作為‘社會會器’的功能，把大量獵奇煽情當作賣點，喪失了媒體應有的嚴肅性和社會責任感，過分的娛樂化必將導致傳媒公信力的下降?！盵2]作為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傳播者，應該控制報道的篇幅、數(shù)量和報道尺度，不過度渲染邊緣的人性和離奇的故事再報道過程中盡量做到措辭節(jié)制、多方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