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龍，正在變成“中國通”

李正明

2019年11月6日，馬克龍在北京出席中法經(jīng)濟峰會閉幕式。

42歲的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是當下最年輕的大國領導人，卻最欣賞古老而優(yōu)雅的美好事物。2018年他偕夫人布麗吉特首次訪華，第一站選擇了古絲綢之路的起點西安，首個活動是參觀秦始皇兵馬俑。今年11月，他偕夫人來華出席第二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開幕式并進行國事訪問，在上海豫園古戲臺欣賞了古老的昆劇表演。

西安的兵馬俑呈示的是純正的古文化，上海的昆劇展現(xiàn)的卻是推陳出新的創(chuàng)意。上海昆劇團演出的《椅子》，原是法國荒誕派劇作家尤金·尤內(nèi)斯庫的名作，兩年前被搬演為小劇場昆劇，將先鋒戲劇與傳統(tǒng)曲牌融于一體，曾先后在日本利賀第五屆亞洲導演節(jié)、俄羅斯“金蘿卜”戲劇節(jié)上亮相。這一次，演員們首度將傳統(tǒng)昆劇服裝換成了西方服飾演出。馬克龍夫婦看得津津有味，品味著東西文明交融碰撞出的精彩。

外灘飄過浪漫中國紅

上海，曾經(jīng)被稱為“東方的巴黎”。馬克龍夫婦在上海的足跡，處處留下了法國式的浪漫和細膩。

11月4日，馬克龍剛到上海就與妻子一起去外灘漫步。他遇到一位帶著孩子的上海市民，向寶寶送上了“法蘭西之吻”。布麗吉特在一旁微笑看著比自己年輕24歲的丈夫。她身穿中國紅的大衣，在深秋時節(jié)顯得年輕而喜慶。人們想起，去年她初到中國，也是這樣一身熱情的中國紅，顯示出她對主人的尊重。而她對中國紅也真心喜愛，在今年夏天的G7峰會上，作為東道主的她也穿了一襲中國紅長裙，在各國第一夫人中顯得格外亮眼。

次日上午，馬克龍出席進博會開幕式，并為法國館站臺助威。他說，中國的開放對世界意義重大。空中客車、安盛、達能等17家全球化企業(yè)和上法蘭西大區(qū)、巴黎大區(qū)等6個大區(qū)及公共機構齊聚于法國館，參加進博會的法國企業(yè)共有80多家。馬克龍更是成為法國葡萄酒的“超級推銷員”。他品嘗了產(chǎn)于勃艮第、朗勃多爾、波爾多的3種葡萄酒和用法國著名的蓋朗德鹽調(diào)味的3種牛排。據(jù)愛麗舍宮消息稱，馬克龍當日送給習近平主席一瓶1978年的羅曼尼康帝葡萄酒作為國禮。被譽為勃艮第之神的釀酒大師賈葉曾說，1978年是20世紀最好的（葡萄酒）年份之一。而法國媒體的解讀是，這一年恰好是中國的改革開放元年，而如今中國已是法國葡萄酒的重要市場。這瓶酒寓意著法國要與中國擴大合作的心愿。

當日下午在徐匯濱江，馬克龍為西岸美術館與法國蓬皮杜中心5年展陳合作項目揭幕。去年，馬克龍在北京參觀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后在社交網(wǎng)絡上寫道：“建立文化紐帶會更好地促進我們兩國文化的相互理解?！闭窃谒谴卧L問時，正式公布了法中這個文化合作項目。今后5年內(nèi)，雙方將共同策劃，在西岸美術館舉辦3個常設展、約10個特展，同時在法國蓬皮杜中心舉辦3場聚焦中國現(xiàn)當代藝術作品的展覽。在今年的合作項目開幕式上，布麗吉特將金色短發(fā)扎成一個低發(fā)髻，一襲灰色人字呢大衣藝術范兒十足。她陪馬克龍花了近一個小時參觀了首個展覽《時間的形態(tài)》。人們注意到，法國電子音樂大師讓·米歇爾·雅爾也出席了活動。他是鞏俐的丈夫，兩人不久前一起登上《巴黎競賽畫報》。

2019年11月5日，馬克龍夫婦在上海豫園。

當日，布麗吉特還應習近平主席夫人彭麗媛之邀，參觀了上海外國語大學附屬外國語學校。該校是“中法百校交流計劃”成員。兩國元首夫人觀看學生們學習面塑、剪紙等傳統(tǒng)手工藝，并欣然參與制作，還在生物課堂觀摩學生們制作葉脈畫、拓印環(huán)保布袋等，并在校園觀看同學們發(fā)明的“智能環(huán)保分類垃圾桶”演示。

當晚的豫園之行則是馬克龍此行的重頭戲。傍晚時分，華燈初上。豫園內(nèi)水廊軒榭，光影生輝。馬克龍夫婦抵達時，受到習近平和彭麗媛夫婦熱情迎接。兩國元首夫婦偕行游園，賓主不時駐足，觀賞江南園林景致。

2018年1月9日，馬克龍夫婦參觀故宮。

在玉華堂，習近平和彭麗媛愉快地憶及今年3月訪問法國受到馬克龍夫婦熱情款待的情景。習近平說，我和夫人選擇在豫園款待總統(tǒng)先生和夫人，希望你們能領略中華園林之美和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文化藝術表現(xiàn)形式不同，但帶給不同國家民眾的心靈體驗是相通的，不同文化可以和諧共生。中法作為東西方兩大文明代表，應該相互尊重，交流互鑒，各美其美，美美與共。馬克龍說，上海令我驚嘆，我在這里看到了中國的開放與未來。法中都擁有燦爛文明，都倡導不同文明包容互鑒。我期待這次國事訪問取得圓滿成功，為法中關系未來發(fā)展注入新的內(nèi)涵。

代代傳承的戴高樂主義

馬克龍第二次訪華，恰逢中法建交55周年。今年年初，他與習近平主席互致賀電時表示，55年前的建交是兩國獨立自主精神的象征。當前國際局勢充滿不確定性，兩國作為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在維護相互尊重、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多邊主義國際秩序方面發(fā)揮著特殊作用。

1958年9月28日，法國通過了總統(tǒng)集大權于一身的第五共和國憲法，當年12月，戴高樂當選為第五共和國首任總統(tǒng)。在此后的11年執(zhí)政期間，戴高樂在國際舞臺上維護民族獨立，力爭大國地位，積極打破美蘇兩極格局，推動世界多極化，努力建立以法國為核心的“歐洲人的歐洲”。他主張，不論是政治、外交、軍事，還是經(jīng)濟和文化政策，都須由法國獨立決定。誰都不要指望法國成為其附庸。這一系列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主張，被概括為戴高樂主義。正是在這種理念的引導下，法國在1964年成為第一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的西方大國。據(jù)戴高樂之孫皮埃爾透露，戴高樂原定1971年夏天訪問中國，遺憾的是他在1970年11月9日去世了，沒有實現(xiàn)這一夙愿。

戴高樂之后，法國執(zhí)政者立場或左或右，但戴高樂主義一直是法國外交的主流。與這條路線相伴的是法中友好關系的發(fā)展。蓬皮杜當政時，執(zhí)行現(xiàn)實戴高樂主義，為中東石油不惜與美劇烈抗爭。他是首位訪問中國的法國總統(tǒng)，曾與毛澤東、周恩來等老一輩中國領導人會晤。1973年，他訪華時不顧重病，堅持前往山西等地參觀，周恩來全程陪同。在山西大同，蓬皮杜還收到一個雕有“九龍奮月”圖案的銅火鍋禮品。

德斯坦上臺后，提倡“世界主義”，實質(zhì)仍追求大國地位，被稱為新潮戴高樂主義。他在1980年首次正式訪問中國，此后十多次訪華，目睹中國改革開放后發(fā)展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他喜愛龍井茶，對中國文化興趣濃厚，自稱“儒家文化研究員”，花甲之年開始學中文，每天花近20分鐘閱讀中文文章。不久前他接受中國媒體采訪表示，自己經(jīng)常閱讀習近平主席的講話和文章，對中國的新發(fā)展理念和中國智慧了解得越來越多，認為中國在許多領域的發(fā)展經(jīng)驗值得各國學習和借鑒。

左翼政治家密特朗執(zhí)政時，更積極地追求戴高樂的大國信念。他也是著名的中國通，1961年就以法國國民議會參議員身份訪華，見到了毛澤東，還將此行見聞寫成《面臨挑戰(zhàn)的中國》一書，稱自己對“直接從中世紀步入電子與原子世紀”的中華民族著了迷。1983年他最后一次訪華時與鄧小平會談，簽署了中法核電合作備忘錄等協(xié)議。他表示，中國這樣一個大國希望豐富自己的交友和利益是完全符合邏輯的?！皻W洲沒有稱霸的野心，并且很長時間內(nèi)已經(jīng)不再與中國對抗，是一個天然的伙伴選擇?！?/p>

希拉克接班后，提出了新戴高樂主義，反對美國開打伊拉克戰(zhàn)爭，積極推動歐洲獨立防務建設，邀請中國等參加在法國舉行的8國峰會有關活動，提出建設“社會歐洲”的設想。他被譽為“最熟知中國的西方政治家”，對中國歷史文化有深入的研究，足跡踏遍半個中國。他不僅能即興背唐詩，默寫中國朝代紀年表，甚至能一眼看出中國青銅器的歷史年代。

2004年10月，在成都雙流國際機場，希拉克被川劇變臉表演迷住了。

薩科齊上臺后，提出向美靠攏，重返北約軍事一體化機構，拋離了戴高樂主義。他追隨美國軍事干預利比亞局勢，帶來了嚴重后果。2012年，左翼的社會黨人奧朗德當選總統(tǒng)，重拾戴高樂主義，在一系列外交問題上努力發(fā)出法國獨立的聲音。次年4月，他首度訪華，是中國新一屆領導集體產(chǎn)生后首位訪華的西方大國元首。當時，法國正經(jīng)歷1945年以來最嚴重的經(jīng)濟衰退，奧朗德很希望借助中國力量走出經(jīng)濟困境。

帶著駿馬來訪華

2017年，馬克龍以中間派獨立候選人身份贏得大選。他高調(diào)宣布自己是“戴高樂—密特朗主義”的信奉者，以重振法國國際地位為己任，當年8月就提出加強反恐確保國家安全、確保歐洲的戰(zhàn)略自主性、捍衛(wèi)法國的全球影響力3個主張，隨后又提出“重塑歐洲”。他的前外交顧問埃蒂安說，馬克龍對外政策有3個維度：法國革新、歐洲愿景和促進基于規(guī)則的國際秩序。

在馬克龍的外交活動中，可以看到鮮明的戴高樂主義風格。對美國，他曾以禮相待，希望勸說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回到“守規(guī)則”的道路上。2017年7月，他邀請?zhí)乩势諈⒓臃▏鴩鴳c活動，熱情接待。特朗普也邀請馬克龍于次年4月訪美，上演了一場“忘年交”的親密秀。然而，馬克龍并沒有勸動特朗普。美國退出巴黎氣候協(xié)定和伊核協(xié)議、將駐以色列使館遷到耶路撒冷、發(fā)起貿(mào)易戰(zhàn)等一系列的單邊行動，一步步激怒了馬克龍。他公開批評特朗普的政策，呼吁歐洲自強，特朗普也連發(fā)推文猛烈回擊。不久前，馬克龍在接受《經(jīng)濟學人》采訪時說：“我們目前正經(jīng)歷北約腦死亡。”他警告歐洲國家，特朗普領導的美國已經(jīng)“拋棄了我們”，歐洲需要思考自己的戰(zhàn)略問題，否則將“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也正是在走獨立道路的思想引領下，馬克龍在上任后不到8個月就實現(xiàn)訪華，并表示以后要每年都訪問中國。那次訪問，他帶了隸屬法國共和國騎兵衛(wèi)隊的8歲駿馬“維蘇威火山”作為國禮，這是法國首次向外國贈送騎兵衛(wèi)隊的精英馬匹，意味著尊重和深情厚誼。今年3月，馬克龍高規(guī)格接待習近平主席訪問法國，打破在愛麗舍宮舉行歡迎儀式的慣例，在凱旋門舉行隆重的歡迎儀式。馬克龍夫婦還專程赴尼斯為習近平夫婦舉行小范圍晚宴，向習主席贈送了一份特殊禮物——一本1688年法國出版的首部《論語》法譯文原著，并在習主席夫婦離開法國之前，增加在愛麗舍宮舉行隆重歡送儀式。

與戴高樂時代相比，馬克龍時代的法中關系還增加了經(jīng)貿(mào)合作這一堅實基礎。2018年，中法雙邊貿(mào)易額已超過600億美元，創(chuàng)歷史新高。法國是中國在歐盟的第四大貿(mào)易伙伴、第四大實際投資來源國、第三大投資目的地國及第二大技術引進國，中國也成為法國在亞洲的第一大貿(mào)易伙伴。反對貿(mào)易保護主義則是雙方的共同立場。正如馬克龍在上海所說：“一些國家如今采取單邊主義和弱肉強食原則。我認為不該如此行事。這不是法國的選擇，也不是歐盟的選擇。”

今年11月6日，習近平主席在人民大會堂同馬克龍共同出席中法經(jīng)濟峰會閉幕式。習近平強調(diào)，對法國、歐洲工商界而言，中國發(fā)展是極好機遇。中國的大門始終對世界打開，希望法國、歐洲的大門也對中國投資者公平敞開。中國始終從戰(zhàn)略高度看待中歐關系，愿同法國和歐洲一道，堅定支持多邊貿(mào)易體制，反對保護主義、單邊主義，構建自由開放的貿(mào)易和投資政策環(huán)境，為促進世界經(jīng)濟增長注入動力。

馬克龍表示，法方高度贊賞中國對外開放，相信這將為包括法國在內(nèi)的各國提供重要機遇。法國企業(yè)要以奮勇爭先的精神繼續(xù)開拓中國市場。

埃馬紐埃爾·馬克龍

1977年生于法國亞眠，畢業(yè)于巴黎第十大學哲學系，后就讀于巴黎政治學院、法國國家行政學院。2012年任總統(tǒng)府副秘書長，2014年任法國經(jīng)濟、工業(yè)和數(shù)字事務部長，2016年創(chuàng)建政治團體“前進”運動。2017年任法國總統(tǒng)。2018年首次訪華。2019年11月來華出席第二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開幕式并進行國事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