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青青 呂 瑾 潘甜甜
認知社會語言學將社會科學的方法論引入到語言學的語義領域,提出研究語言、社會與認知的范式,彌補了傳統(tǒng)認知語言學研究對于語言的內部變異和交際變異關注不夠以及社會語言學忽視語言變異的認知根源等缺陷。
童養(yǎng)媳這一現(xiàn)象與封建時代相嵌融,包含社會內容極其廣泛。封建時期整體經(jīng)濟落后,婚姻追求低成本,一切從簡。宗法制度下重男輕女的思想嚴重,再加上父母執(zhí)掌子女婚姻權利,普遍采用包辦婚姻方式。童養(yǎng)媳是傳統(tǒng)制度的受害者。她們生活慘淡,不僅被當作家庭免費勞動力,還要履行繁衍生育的職責。直到1950年,“禁止童養(yǎng)媳”這一條例頒布后,“童養(yǎng)媳”現(xiàn)象才慢慢退出歷史舞臺。
50年代以后,“童養(yǎng)媳”現(xiàn)象大大減少,但婚姻認知與法律制度之間始終存在一定距離,“確山縣第八區(qū)副區(qū)長看到合作社的一男干部和他的妻子攀談,怒不可遏,連續(xù)6次對妻子拳打腳踢”。整理、匯總60年代《人民日報》《寧波報》和《長寧時報》等刊物,發(fā)現(xiàn)包辦婚姻、童養(yǎng)媳等詞匯基本消失,此類現(xiàn)象也基本絕跡;但是“善理家”“顧家、愛家”“持家”較多用來形容女性,這類詞語包含了社會對女性的肯定評價,女性自身也接受這類社會褒獎。語言價值不可避免地包含著社會文化特征,可見當時社會對女性的價值認定主要在于家庭價值而非個體價值,大多數(shù)女性婚后以家庭和丈夫為重,這一觀念根深蒂固。80年代以后,《婦女》、《科學與生活》等期刊版面上頻頻出現(xiàn)“×××(男性姓名)的賢內助”,這類詞語建構“一個事業(yè)有成的男人背后,少不了為之奉獻的女人”的性別觀念,“女主內,男主外”的傳統(tǒng)家庭模式以強大的慣性要求女性做一位“好妻子”。
90年代末,經(jīng)濟全球化不僅使經(jīng)濟體制發(fā)生改變,也促進思想多元化,女性開始注重個體的婚姻體驗和質量?!芭詰髦負窬S護自己在家中的平等地位,謀求夫妻雙方共同發(fā)展?!迸缘幕橐鲆庾R自覺轉化為社會行動,從爭取婚姻權利到爭取教育權利,男女同學同校、同工同酬的現(xiàn)象逐漸普及。
到了21世紀,社會的快速轉型和選擇的多樣化為女性打開新視野,寬松的婚姻環(huán)境讓語言更具流動性和變化性?!爸灰芎拖矚g的人在一起,沒必要一定要那張結婚證書。”“婚姻是不是愛情的必要條件?寧愿不婚,不愿‘將就’”。她們不再把結婚和孝道簡單劃等號,而是把婚姻看做一種生活方式,不再把婚姻當做獲取安全感的唯一途徑,人生的選擇由“從夫”“從子”變?yōu)椤皬奈摇薄皬男摹薄?/p>
“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女不織,或受之寒。”以家庭為單位的自然經(jīng)濟把女性圈在灶臺和織布機前,婚后的婦女常被稱為“燒火的”“三轉女人”(指圍著鍋臺、丈夫、孩子轉的女性)或是“屋里的”“孩子他媽”等,女性在妻子和母親兩種角色中轉換。甚至在《藝豐》(1933年)雜志上出現(xiàn)“她的職業(yè)就是當賢妻”標題,把女性框定在服侍丈夫和家人的范圍內,賢淑是對女性的夸獎,一些女性為了保全“賢妻良母”的令譽,甚至選擇忍受丈夫的欺侮。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建設社會主義”,時代推動著女性爭前恐后地走出家庭,邁向社會?!笆形栒賹W習周杏娣、嚴杏花、洪月仙等標兵的高工效經(jīng)驗,爭做紅專姑娘、萬能嫂,以出色的成績迎接大躍進?!眿D女被強烈的政治熱情裹挾,進入以前由男人從事的行業(yè)與崗位,“時代變化了,男女都一樣”、“女人能頂半邊天”成為社會的普遍認知?!叭伺印痢陵牎背蔀槟莻€時代女性的代名詞,例如“三八女子測量隊”、“女煉鋼爐長”等稱謂背后是女性參與生產勞動的社會事實?!惰F姑娘夜戰(zhàn)暴風雨》《“鐵姑娘”打井隊》《巡道路上鐵姑娘》,以堅韌的“鐵”作比女性的新聞報道鋪天蓋地,婦女艱苦奮斗的形象得到熱情贊揚與鼓勵,但過分強調男女工作內容與勞動方式的平等忽視了女性生理特點,導致許多女性健康受損,不合理的就業(yè)結構使得女性扮演著“邊緣經(jīng)濟角色”,真正意義上的性別平等,依舊遙遙無期。
改革開放讓社會發(fā)生重大的變化,相繼出臺的一系列法律法規(guī),更好地保護女性勞工權利和職業(yè)安全。越來越多的婦女敢于投身新領域,以更加堅強和獨立的姿態(tài)邁向社會。歷史事件總不可避免地在稱呼上得以體現(xiàn),近年來《婦女研究》、《新華文摘》以及《社會學研究》等刊物中不斷出現(xiàn)“女部長”“女學究”“女特警”等稱謂,以“女+職位”的詞匯形成了一定數(shù)量。可見,社會為女性提供了多樣化的職位,產生了一批靠智慧謀生的職場“白骨精”,扮演“白領+骨干+精英”的角色。女性自覺進入社會公共事業(yè),占有一席之地。但“女+職位”這類構詞方式有意突出性別角色而非職位角色,潛藏著男權占據(jù)主體的社會現(xiàn)實,職業(yè)的刻板化印象仍沒有得到較大的突破。
女性自謀職業(yè),發(fā)揮專長,不斷奮斗,獲得更大的上升空間?!按黉N女郎”“央視一姐”“綜藝一姐”等詞紛紛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這些新詞將社會維度和認知維度緊密結合,婦女不斷克服社會歧視和自身弱點,向科學、工程、司法等領域進軍,在原本“男性獨大”的行業(yè)施展才華,“女法官”“女教授”“女博士”等同時帶有性別和職業(yè)雙重屬性的詞就是最好的見證。
不同的時代背景形成不同的女性話語,在男性和父權主導的社會文化中,“內在性”取代了女性的集體意識?!八^具有女性氣質,就是顯得像殘廢、被動、順從。少女不僅要打扮修飾,而且要抑制她的自然,代之女性長輩所教導的嫵媚和造作的嬌柔?!?/p>
《婦女月報》(1935年)《女子月刊》(1935年)《民聲報》(1947年)等報刊上多次出現(xiàn)以“賢”來形容女性的標題?!芭司鸵信说臉幼?,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心里要有桿秤”,“嬌滴滴、柔順、規(guī)矩”早已約成為女性身上的標簽。筆者通過讀秀學術搜索到21篇期刊(1949年到1980年),都以“端莊、幽嫻”來形容女性,“賢淑女品格高”“摘星辰,才子如愿獲淑女”,大眾媒體不自覺地引導一種以“淑”為表征的普適審美。
新世紀更加開放的風氣造就了女性更加自由的心態(tài),她們逐漸拋棄與社會發(fā)展不相適應的交際方式,突破傳統(tǒng)約束,把自己武裝得與男人一樣。詞匯領域產生了“女漢子”“男人婆”等有別于傳統(tǒng)的語義表達,這些詞語突破了“淑”的范疇,超越了傳統(tǒng)社會給男女劃定的性別建構。女性氣質轉變使男性產生不適應性,“她是個‘男人婆’,跟我這個不善言辭的男生形成鮮明對比,所以我和她在一起時總是很糾結。”強大的主流文化竭力控制、放慢女性的男性化傾向。但在嚴酷的社會生存壓力和激烈的競爭中,女性在保留“陰柔”“溫雅”等氣質的同時,不得不具備“陽剛”和“勇敢”,逐漸掙脫傳統(tǒng)對性別氣質的包裹,與之相應的話語建構也不斷涌現(xiàn)?!薄督T日報》(2005年)《紹興晚報》(2018年)等報刊以及網(wǎng)絡媒體頻繁出現(xiàn)“假小子”“女漢子”這類語言表達,女性在職場中試圖尋求一種“超越性”,實現(xiàn)傳統(tǒng)氣質的越軌和顛覆,不斷提升自我。
結語:詞匯反映社會變遷,展示女性從生活方式到生活觀念的變化。社會和認知的變化牽動著語言的變化。在廣闊的社會環(huán)境中,男女兩性的性別氣質不再有嚴苛的限制,女性憑借自己的能力在職場上立足;男女婚姻角色不再僅僅是“夫唱婦隨”,還增添“試婚、不婚”等多元的婚姻模式,隨著社會風氣的開放,女性具備“果斷、剛毅”的心理特征,男女性別文化正呈現(xiàn)著向前和開放的姿態(tài)。從詞匯變化管窺女性狀態(tài)變遷,從稱謂背后發(fā)現(xiàn)隱藏的女性角色認知變化和社會要求的差異性,用辯證的眼光探究這些語言變異現(xiàn)象及對社會發(fā)展產生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