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體、版圖與邊界：主題出版研究述論

陳暖

[摘 要] 主題出版研究隨著各界對主題出版內涵的持續(xù)認知和主題出版工作的有序推進而不斷發(fā)展，經(jīng)過10余年的理論和實踐積累，無論是研究隊伍還是成果數(shù)量都形成了一定規(guī)模，成效顯著。首先是主題出版本體研究取得重要進展，一方面，主題出版概念在長期發(fā)展中逐漸明晰且趨于統(tǒng)一；另一方面，對主題出版屬性和功能的認識越來越豐富深刻。其次，以個案研究、經(jīng)驗總結為主的傳統(tǒng)主題出版研究版圖在穩(wěn)定中有新的開掘，從專業(yè)、地域、技術、歷史及對外傳播等維度對主題出版活動進行多元化闡釋。其三，學界開始注意到主題出版研究的邊界問題，這對于主題出版研究的深化意義重大。未來的主題出版研究可從研究主體互通、研究內容互補與研究方法互鑒三方面著手，實現(xiàn)主題出版研究從量的積累到質的飛躍。

[關鍵詞] 主題出版 主題出版研究 本體 版圖

[中圖分類號] G23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5853 （2023） 02-0029-10

Noumenon， Area and Boundary： A Review of Theme Publishing Research

Chen Nuan

（School of Communication，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Abstract] The research on theme publishing develops with the continuous cognition of the connotation of theme publishing and the orderly advancement of theme publishing work. After more than ten years of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accumulation， both the research team and the number of achievements have formed a certain scale， which have achieved notable results. First of all， important progress has been made in the research on theme publishing noumenon. On the one hand， the concept and definition of theme publishing have gradually become clear and unified in the long-term development； on the other hand，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properties and functions of theme publishing has become more and more profound. Secondly， the traditional theme publishing research based on case studies and experience summarization has been newly explored， and diversified interpretation of theme publishing activities from the dimensions of specialty， region， technology， history and external communication. Third， the academic community has begun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boundary of theme publishing research， 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deepening of theme publishing research. The future research on theme publishing can start from three aspects： the intercommunication of research subjects， the complementarity of research contents and the mutual learning of research methods， so as to realize the quantitative accumulation to qualitative leap in theme publishing research.

[Key words] Theme publishing Theme publishing research Noumenon Area

21世紀以來，中國出版在國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協(xié)同發(fā)展，媒介技術日漸發(fā)達等多重因素作用下呈現(xiàn)空前繁榮景象。應時代而生的各種出版新概念層出不窮，主題出版就位列其中，也是當前備受學界和業(yè)界矚目的出版概念之一。無論是作為一種出版現(xiàn)象還是一個理論概念，主題出版都走過了10余年的發(fā)展歷程。主題出版研究稍晚于主題出版實踐，但經(jīng)過10余年的發(fā)展也形成了一定的研究規(guī)模和成果積淀，尤其是2018年以來，對主題出版的研究數(shù)量陡增，這通過中國知網(wǎng)的相關文獻數(shù)量清晰可見。以“篇名”為域檢索“主題出版”得到的528篇相關文獻（報紙文獻除外）中，有439篇發(fā)表于2018年之后，占比83.14%，這一時期主題出版研究的盛況可想而知。從研究類型、作者單位等更具體的信息來看，主題出版研究整體表現(xiàn)為業(yè)界活躍度高于學界、以實踐經(jīng)驗總結為主的應用研究多于基礎理論探討、主題出版理論研究滯后于主題出版實踐。這一方面因應于近年來黨和政府對主題出版工程的大力倡導以及主題出版物的大量出版所積累的經(jīng)驗資源，另一方面暴露了出版學界與業(yè)界、出版理論與實踐之間在某種程度上的割裂。但不可否認的是，主題出版研究在過去十多年里取得了較大的進展，因此，對這些研究的代表性成果的研究主題、研究內容等進行歷時性回顧與分析，勾勒主題出版研究的合理版圖與邊界，或許有助于學界把握該研究未來的發(fā)展方向與著力點，建構比較系統(tǒng)的研究框架，促進該項研究的進一步發(fā)展。

1 本體：主題出版研究基礎日漸牢固

處理好主題出版的本體問題是勾畫主題出版研究版圖與邊界的基礎性工作，也是主題出版研究得以向更成熟方向推進的動力。一切關于主題出版的研究，無論是理論探討還是實踐考察，都必須圍繞主題出版本體展開，因而本體研究一直是主題出版研究的重要議題。這里主要從主題出版的概念、定義、屬性特征及功能入手展開論述。盡管學界對于主題出版定義“尚未形成共識”[1]，2021版《編輯與出版學名詞》也未對之進行界定，但從當前各項關于主題出版的研究對主題出版概念、定義的引用與陳述中能夠感受到“共識”正在逐步形成。同時，對主題出版屬性特征及其功能的凝練與闡釋也愈發(fā)完善。

首先，主題出版概念的形成是一個逐漸“凝結”的過程。關于主題出版概念的提出，在2019年之前學界和業(yè)界比較普遍地認可“2003年原新聞出版總署提出實施主題出版工程”一說，但通過對更早一些的文獻進行梳理，這一概念或源自于王一方1999年發(fā)表的《卷簾天自高：關于二十年來科學文化主題出版的回顧與思考》一文，其中的“主題出版”指“以科學文化為主題的出版活動及其產(chǎn)物”[2]，即“某一類別或板塊的出版活動”[3]。王一方的另一篇文章也提到了主題出版概念：“圖書市場從產(chǎn)品分類來講有粗分、細分和異分……細分講的是主題出版……” [4]類似意涵的“主題出版”概念還出現(xiàn)在《中國新聞出版報》2002年的報道中：作為一種打破傳統(tǒng)圖書分類界限的分類方式，“將出版社的圖書展位全部按主題概念設計”[5]。實際上，這些“主題出版”更傾向于“專題出版”，《編輯與出版學名詞》中“專題出版物”一條的釋義為“圍繞專一主題將若干作品或作品的部分作為一個單獨出版發(fā)行的出版物”。可見，上述主題出版并非現(xiàn)今所倡導發(fā)展的主題出版，也沒有線索或依據(jù)能夠證實或證偽它們兩者之間存在某種聯(lián)系，故而僅以主題出版這一組合詞語的出現(xiàn)作為主題出版研究的開端是不夠嚴謹?shù)?。那么始?003年之說呢？周蔚華曾對此進行了精心求證，他認為在2003年時只有重點出版物的提法，并未形成主題出版的概念，在當時也不存在所謂的“主題出版工程”及相應的文件，并對這一論斷進行了充分論證[6][7]。他認為“第一次明確提出人們目前所理解意義上的主題出版概念的是吳尚之和王志成”[8]，在他們合寫的2008年出版管理司年終總結中提到了“推動四大主題出版”和“做好四大主題出版工作”，而主題出版概念正式“納入官方話語體系”是在2010年，因此，2010年是“主題出版元年”[9]。周蔚華的這一研究結論對于正確認識和準確把握主題出版及其歷史至關重要，是主題出版理論研究的一大突破。然而時至今日，“2003年原新聞出版總署實施主題出版工程”這一說法仍然屢見于主題出版研究之中，實屬不當。不過，對于主題出版研究來說，與其不斷追溯研究起點以求豐富研究的歷史感，不如著眼于當下和未來，在現(xiàn)實的發(fā)展中構建其歷史豐富度和研究合法性，這是學界應該秉持的共識。

其次，主題出版定義在發(fā)展中逐漸明晰且走向統(tǒng)一。與主題出版概念一樣，學界對主題出版定義的引證也存在誤用現(xiàn)象，多篇文獻中都可見到類似于這樣的表述—“原新聞出版總署在實施主題出版工程時指出：‘主題出版，是出版機構圍繞國家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方面的工作大局，黨和國家發(fā)生的一些重大事件、重大活動、重大題材、重大理論問題等而進行的選題策劃和出版活動”[10] [11]。正如上文提到的，既然2003年并無所謂的“主題出版工程”，又何來該工程對主題出版的概念界定呢？雖然上述所引定義在原文中標注的文獻出處不同，但應出自周蔚華2011年發(fā)表的《緊緊圍繞大局 做好主題出版》[12]一文。就目前能檢索到的文獻所見，該文首次對主題出版進行了概念界定，即“主題出版是圍繞國家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方面的工作大局，就黨和國家發(fā)生的一些重大事件、重大活動、重大題材、重大理論問題等而進行的選題策劃和出版活動”，前述他文所引表述僅僅是在這個定義的基礎上添加了實施這一工作的行為主體—出版機構。隨著國家對主題出版的愈加重視以及主題出版實踐的深入，主題出版定義也在不斷發(fā)生變化，既有窄化的，如“主題出版是指圍繞黨和國家工作大局，就一些重大會議、重大活動、重大事件、重大節(jié)慶日等主題進行的選題策劃和出版活動”[13]；也有延展的，如“主題出版是以特定‘主題為出版對象、出版內容和出版重點的出版宣傳活動。具體來說，就是圍繞黨和國家重點工作和重大會議、重大活動、重大事件、重大節(jié)慶日等集中開展的重大出版活動”[14]。李建紅在上述定義的基礎上增添了“市場營銷”這一出版活動環(huán)節(jié)，擴展了主題出版的外延[15]。其后更多學者圍繞主題出版的“主題”進一步充盈主題出版的定義，如韓建民等認為“關注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類、科技文化類、國家意志類、當代中國現(xiàn)實與治國理政類的出版活動”“弘揚傳統(tǒng)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出版活動”都屬于主題出版，所以，“主題出版就是圍繞我國現(xiàn)代化發(fā)展進程中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方面開展的倡導時代主旋律，弘揚傳統(tǒng)文化、科技文化和國家精神，探索治國理政，有助于樹立正確人生觀和科學價值觀的出版活動”[16]。萬安倫等將之界定為“出版機構圍繞黨和國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生態(tài)等方面的工作大局及重大事件、重大活動、重大題材、重大理論問題等，進行的傳播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革命文化、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選題策劃和出版活動”[17]。雖然學界圍繞主題出版定義展開了各種討論，至今沒有形成一個標準性和權威性的解釋，但圍繞“黨和國家各項工作大局”這一中心來定義主題出版已形成共識。

其三，對主題出版屬性及其功能的認識越來越豐富和深刻。主題出版承擔著黨的重要的宣傳與教育功能，因而政治性是主題出版的不變之宗。早在2011年，周蔚華就圍繞主題出版的特點展開討論，其歸納的主題出版的五個特點中，“題材的重大性”“鮮明的導向性”“任務的明確性”[18]在一定意義上來說就是對主題出版政治導向性的分述，因為主題出版是圍繞黨和國家重大事件、重大活動和重大理論問題等展開的，因此必須堅持正確的政治導向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念。主題出版的政治性在后續(xù)的研究中不斷為學者所加強。楊迎會明確提出“政治性是主題出版的本質屬性，是主題出版作為一種出版現(xiàn)象、出版類型出現(xiàn)的根本動因，構成主題出版內涵和價值的中心和主體”[19]，因為主題出版的“主題”是政治主題，“尤其是重大政治主題”。聶震寧認為，主題出版是“國家意識形態(tài)和文化工作的需要”，“當前黨的主張、國家的意志需要什么，主題出版就應努力體現(xiàn)什么”，這也是對主題出版政治性的注解。萬安倫等將主題出版的政治性分解為“主旋律”“主心骨”“主力軍”“主體性”[20] 4個基本特質。同時，因主題出版緊隨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的發(fā)展而不斷發(fā)生變化，時代性也成為其重要的本質屬性之一。主題出版反映時代需求和社會愿望，是一種“時代出版”，“其內涵和外延在時代發(fā)展中不斷深化和拓展”[21]；“如果沒有時代性的考量和視角，不能與時俱進，主題出版物就無法體現(xiàn)出特色和價值……時代性是主題出版不斷創(chuàng)新的生命線，只有緊跟時代，主題出版才會有生命力、競爭力和影響力”[22]。此外，從早期的“主題出版的目的不在于創(chuàng)造多少經(jīng)濟效益……它在‘武裝人、引導人、塑造人和鼓舞人方面的作用更為明顯，屬于公益性出版的范疇”[23]，“它的價值實現(xiàn)形式更重要地表現(xiàn)在社會效益上”[24]，到對主題出版“市場性”[25]的關注，再到近年來對其“公益性和市場性的有機結合”[26]的更準確把握，對主題出版“公益性”與“市場性”的認知也不斷深入，這種認知“能讓主題出版更具有主動性”[27]，為主題出版實踐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提供新的動力，也有助于出版產(chǎn)業(yè)的進一步發(fā)展與升級。當然，對主題出版本質屬性的認識與歸納，向來是也理應是開放性的，既然它是一種“時代出版”，就自然會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表現(xiàn)出新的特征。因此，在上述政治性、時代性、公益性和市場性之外，尚有對主題出版學術性、文化性等屬性的概括與分析。其實綜合來看，主題出版的本質屬性或許可以表述為3組屬性的有機統(tǒng)一，即政治性與文化性、時代性與歷史性、公益性與市場性，這是符合主題出版高質量發(fā)展所需的。

就主題出版功能來看，其“體現(xiàn)時代風貌，弘揚時代主旋律已經(jīng)在業(yè)界和學界達成共識”[28]。崔波認為主題出版肩負3種使命，即“政治使命—舉旗幟、文化使命—展形象、社會使命—育新人”[29]，這正對應著主題出版的4個功能—組織功能、宣傳功能、傳播功能[30]和育人功能[31]。主題出版的組織、宣傳與傳播功能更多體現(xiàn)為“傳播真理、確立價值、明確信仰、堅定信念”[32]，其育人功能多強調“提高人民思想覺悟、凝聚人民共同價值、增強人民文化自信、滋養(yǎng)人民精神世界”，這也正體現(xiàn)出主題出版的價值旨歸—“人的全面發(fā)展”[33]，而這些也正是主題出版有別于其他出版領域之處。

2 版圖：基于實踐研究的多元化開掘

如果說對主題出版本體的探討是為充分認知主題出版的內涵，那么從專業(yè)、地域、出版流程、內容、技術等維度對主題出版活動進行多元化闡釋則在于拓展主題出版的外延。換言之，10余年來，學界和業(yè)界圍繞主題出版本體這一中心積極探索、開拓著主題出版的研究版圖。

一方面，以個案研究、經(jīng)驗總結為主的傳統(tǒng)主題出版研究版圖相當穩(wěn)固且一直占據(jù)著比重較大的板塊。這是主題出版研究一以貫之的方式。最早對“主題出版”概念作出界定的《緊緊圍繞大局 做好主題出版》一文的大部分篇幅即介紹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在主題出版方面的做法和體會”[34]，帶有比較明顯的個案研究和經(jīng)驗總結色彩。目前能檢索到關于主題出版的文獻中充斥著大量個案研究或經(jīng)驗總結類的文章。一種是對某一類（某一種）或某一時期、某一出版社主題出版的經(jīng)驗性探討，如以《習仲勛與群眾路線》[35]《平易近人：習近平的語言力量》[36]等為例的主題出版實踐經(jīng)驗，人民日報出版社[37]、上海人民出版社[38]、浙江人民出版社[39]等出版社的主題出版活動及其經(jīng)驗總結等。另一種是對主題出版工作環(huán)節(jié)的經(jīng)驗總結與發(fā)展探討，其中以對選題策劃和發(fā)行營銷兩個環(huán)節(jié)的研究為甚，如羅小衛(wèi)等的《例析主題出版的策劃與營銷》[40]、唐立馨的《貼近生活，引導讀者，培養(yǎng)新知：淺談主題出版的選題策劃與運作》[41]、羅海林的《主題出版的策劃要素與實施》[42]、孟建華的《主題出版選題策劃要項分析》[43]等，對主題出版的選題策略、營銷策略等進行創(chuàng)新性探討，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指導意義。此外是對整體的主題出版策略的研究及對主題出版的階段性回顧或展望，如周慧琳的《努力做好新形勢下的主題出版工作》[44]、宋思佳等的《新時代主題出版的發(fā)展趨勢及策略研究》[45]、謝清風的《新時代主題出版發(fā)展策略探析》[46]、周蔚華的《“十三五”時期的主題出版：回顧與展望》[47]等。其實無論是以出版物、出版社為單位的個案研究，還是更高站位的對主題出版發(fā)展全局的探索，都是在實踐基礎上展開的，這也符合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基本路徑，實踐作為認識的基礎、來源和動力，在認知、理論發(fā)展中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隨著我國改革開放初期“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口號的提出以及對真理標準的大范圍討論，各個學科都極其重視對實踐的探討，并期望在實踐研究的基礎上發(fā)展理論研究，因而學界和業(yè)界重視對主題出版實踐進行考察也是順應時代發(fā)展潮流的。此外，主題出版10余年的成功實踐積累的大量經(jīng)驗資源為主題出版研究提供了基礎性保障，在此背景下，主題出版實踐研究成果豐碩。

另一方面，探討主題出版的專業(yè)分工、地方敘事、技術接合、對外傳播等的研究版圖逐漸被開辟出來。

專業(yè)主題出版板塊。初期對主題出版實踐的研究大多面向綜合性出版社，一度造成“主題出版是人民出版社的事情，屬于人民出版社的專業(yè)范疇”[48]的認識誤區(qū)，但隨著國家對主題出版的愈加重視以及政策對主題出版發(fā)展的適當傾斜，各專業(yè)出版社將其作為重點工作推進，少兒類、文藝類、科技類等多樣化的主題出版活動逐漸發(fā)展，同時引起了學界、業(yè)界對相應主題出版活動的研究熱潮。專業(yè)出版社紛紛探討如何更好地實現(xiàn)主題出版與專業(yè)領域的有機結合及共同發(fā)展，討論最為熱烈的是少兒出版社和大學出版社。有研究指出，“國家文化自信的培養(yǎng)、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傳承需要從兒童抓起，時代的主旋律和社會發(fā)展也需要向兒童普及”[49]，足見少兒主題出版的意義與作用。在大學出版社方面，有學者認為主題出版是“大學出版社服務社會功能的重要體現(xiàn)”[50]，是“實現(xiàn)自身健康發(fā)展的必要途徑和能力體現(xiàn)”[51]，因此“大學出版社應結合自身優(yōu)勢，著眼長遠規(guī)劃，慎重確定主題出版的主攻方向，突出大學出版社的學術特色”[52]。其實無論是少兒出版還是大學出版，都肩負著重要的育人使命，這正是主題出版的重要功能之一。文藝類出版社、科技類出版社也紛紛加入主題出版發(fā)展討論行列?！芭c其他類型出版社相比，文藝類出版社有著天然的優(yōu)勢，主題出版的開放性、現(xiàn)實性等特點在文藝出版社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和發(fā)揮”，文藝圖書出版“將主題出版的內涵寓于可讀性強的小說或新穎活潑的曲藝中，接地氣，富有濃厚生活氣息，為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對于讀者有著極強的天然親和力”[53]?？萍汲霭媾c主題出版因二者“定義邏輯存在明顯交集”[54]，主題出版優(yōu)秀案例較多，如《中國高速鐵路隧道》《“中國高鐵”叢書》等?！冻霭鏄I(yè)“十四五”時期發(fā)展規(guī)劃》明確指出，“主題出版應當包括學術理論、科技、人文藝術等不同領域”，這更為文藝類、科技類主題出版提供了理論和政策上的合法性基礎。隨著對主題出版研究的進一步深入，更多專業(yè)出版社將涉足主題出版領域，在豐富主題出版的同時拓寬主題出版研究的版圖。

地方敘事板塊。這既得益于地方出版機構長期進行的帶有鮮明地域特色的主題出版實踐，也與政府和理論界對地方主題出版工作的重視分不開?！鞍训胤降娜撕褪伦鳛橹黝}圖書的敘事對象，進而將地方敘事與國家敘事進行勾連，達到國家敘事的目的”[55]是地方性主題出版工作的主要任務，開展主題出版“是地方性出版社必須承擔的一項基本職能”[56]。倡導主題出版的地方敘事的重要性除了體現(xiàn)在地方性主題出版內容資源利用與選題策劃上，也彰顯在地方性主題出版物的發(fā)行、傳播與閱讀方面。浙江人民出版社提出“立足浙江，服務地方中心工作，講好浙江故事，拓寬主題出版市場化之路”[57]，這是地方性出版機構應共同著力之處。當然，在倡導“地方敘事”的同時，學界和業(yè)界清醒地認識到了地方出版社開展主題出版存在的現(xiàn)實困境與待解難題，這都有待后續(xù)更多更全的研究。

技術接合板塊。隨著媒介技術的持續(xù)發(fā)展尤其是媒體融合步伐的加快，接合新興媒介技術的主題出版研究成為一個前沿板塊。學界將研究視點投射到新技術可能給主題出版發(fā)展帶來的紅利上，認為“融媒體時代主題出版的數(shù)字化前景蔚為可觀”[58]。一方面，數(shù)字化和融合發(fā)展能夠豐富主題出版的內容呈現(xiàn)形式，如“利用沉浸式傳播充分展現(xiàn)聲音的力量”[59]的主題出版有聲讀物，實現(xiàn)“知識服務快捷化、便利化”并能“有效整合主題出版資源”的主題出版知識服務平臺[60]等，都是在融合語境下產(chǎn)生的主題出版新形態(tài)，可以最大限度地滿足不同讀者的主題出版閱讀需要。另一方面，與新的傳播技術的結合能夠有效拓寬主題出版的發(fā)行路徑與傳播渠道，如對5G時代主題出版話語體系建構[61]、傳播形態(tài)建構[62]等的研究，為技術視域下的主題出版發(fā)展提供了新的思考。促進主題出版與新技術“從‘相加到‘相融”[63]的進階發(fā)展必然是主題出版研究的大勢所趨。

主題出版研究的時空延展。在時間上，對主題出版“歷史性”的認識為“主題出版史”研究提供了理論依據(jù)。不少學者認為，主題出版并非當代的產(chǎn)物，而是“具有深厚的歷史性淵源，幾乎伴隨著我們黨的全部歷史”[64]。盡管早期沒有主題出版概念，但是“圍繞著黨和國家的工作大局開展的出版工作也具有主題出版的性質”[65]。李建紅、范軍、于健航、崔波等分別對中國共產(chǎn)黨早期[66]、延安時期[67]、新中國成立初期[68]、新中國成立70年[69]、建黨百年來[70]的主題出版活動進行了梳理，對主題出版活動的歷史進行了延伸。在空間上，一方面是主題出版“并非只有中國才有”[71]的觀點得到學界不少的認同，依據(jù)是亞當·斯密《國富論》、洛克《政府論》、基辛格《論中國》、約翰·亨奇《作為武器的圖書》等出版物是“反映統(tǒng)治階級意志的”，具有主題出版的性質。盡管當前并沒有針對這一問題的更多、更深入的研究或討論，但在一定意義上為主題出版研究劃定了新的版圖。另一方面是對于主題出版“走出去”的探討逐漸成為一個重要方向，有研究從歷史、制度、市場、技術等層面探討了“主題出版走出去的內在邏輯與實踐向度”[72]，認為消解“西方輿論對中國崛起、共產(chǎn)黨執(zhí)政理念的固有偏見”，塑造“可親、可愛、可敬的國家形象和共產(chǎn)黨形象”的現(xiàn)實需要是主題出版走出去的必然性所在。此外，還出現(xiàn)了一系列在“一帶一路”戰(zhàn)略視域下展開的對主題出版“走出去”實踐經(jīng)驗的總結[73]、意義與策略的探討[74][75]，為主題出版的對外傳播提供了路徑借鑒。

盡管從上述文獻梳理情況來看，主題出版研究的版圖已經(jīng)在多個方面得到新的拓展，但從專業(yè)、地域、技術、歷史等各個研究板塊的關鍵詞也不難看出當前主題出版研究零散、不成體系的現(xiàn)狀，且研究重心失衡，多偏向于主題出版的內容建構與發(fā)行策略兩方面，鮮有對其消費主體、閱讀情況等的全面考察。因此，主題出版的研究版圖仍然有待開掘。

3 邊界：在科學認知前提下愈加清晰

主題出版研究的版圖與邊界的區(qū)別在于，版圖的視角朝內，對主題出版領域之內的各種問題進行探討，而邊界的視角朝外，在于界分主題出版與其他類別的出版活動。主題出版作為一種新近出現(xiàn)的、極具社會主義出版特色的出版類型，在確定研究版圖的同時明晰研究邊界對于研究的深入很有意義。實際上，主題出版的邊界問題始終為學界所關注，早期對主題出版概念、內涵與外延的研究，或多或少地涉及主題出版研究范圍問題，只是直到2019年之后，學界才單獨就主題出版與其他類型出版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以求更加清晰地劃定主題出版的研究范圍，以更好地指導主題出版實踐的發(fā)展。

傳統(tǒng)的對出版活動3大板塊（大眾出版、教育出版、專業(yè)出版）的劃分已經(jīng)不適應當前我國出版活動的發(fā)展實際。有學者提出，由于具備“確立信仰、凝聚力量、形成共識”[76]等專門職能，主題出版“已成為一項橫跨專業(yè)（學術）出版、教育出版與大眾出版的出版活動（見圖1）”[77]；也有學者認為，應該用主題出版、大型出版工程、教育出版、專業(yè)與學術出版、大眾出版5大板塊理論來分析當代中國出版實踐。這些觀點看到了主題出版與其他板塊之間的交叉重疊，也顯現(xiàn)了清楚辨析主題出版與其他類型出版之間的邊界的必要性。

當前僅有的幾篇涉及主題出版研究邊界問題的文獻，較多地將視點置于主題出版與專業(yè)出版（學術出版）之間的關系上。韓建民等系統(tǒng)研究了主題出版與學術出版的關系，在對二者進行概念梳理的基礎上分析了二者之間的區(qū)別，如在敘事方式上，“主題出版重講故事，學術出版重講邏輯”，在出版話題上，“主題出版是為了引領時代潮流，引導大眾認知，大多是宏觀層面的話題，學術出版只是探討個別局部的學術問題，微觀層面的話題較多”。因此他們提出“學術出版是主題出版的基礎，二者在部分目標上具有趨同性，二者互相促進、相互依存”[78]。陳麗霞等認為，“主題出版和學術出版是相互獨立的兩個概念，主題出版基于主題，而學術出版基于學術，前者依于內容，后者依于性質。主題出版與學術出版雖相互獨立，卻又互相交叉。主題出版需要學術的支撐，而學術出版也有著符合主題要求的部分”[79]。隨著主題出版實踐的不斷發(fā)展，主題出版與專業(yè)出版中的其他類型出版如科技出版也發(fā)生著密切的關聯(lián)，如“科技主題出版”。對主題出版與教育出版之間關系的研究，僅有一篇文獻涉及，該文指出，“主題出版恰恰是教育出版尤其是大學出版社教育出版遵循的主線……主題出版的落腳點是主題教育的成效”[80]。而到目前為止并沒有文章對主題出版與大眾出版的關系進行單獨闡述。

無論是學界還是業(yè)界，在深刻認知主題出版內涵的同時，必須精準把握主題出版的邊界，既不可將主題出版“窄化”，以阻礙主題出版的多樣化、高質量發(fā)展，也不能將其“泛化”，使之失去主題出版自身的屬性特色，影響主題出版各項功能的實現(xiàn)。在這個意義上，對主題出版邊界的研究還有待加強。

4 反思與展望

當前的主題出版研究，就整體的研究體量和研究者數(shù)量而言，已然取得一定的進展，但是主題出版研究與主題出版實踐極不相稱、理論研究弱于經(jīng)驗探討的現(xiàn)實情況依舊如常。既有研究梳理出的問題仍然沒能得到有效解決，如理論體系不夠完善、研究領域不夠寬泛[81]；基于主題出版和學術出版二者關系的理論層面的思考與建設、基于主題出版?zhèn)鞑チΦ睦碚搶用娴乃伎寂c建設亟待推進[82]；研究內容集中、成果重復度高，理論思考的深度與廣度不夠，研究視野受限、跨界研究不夠，學術話語薄弱、學術權威尚未形成[83]；缺乏學術研究共同體、研究力量分散，研究領域初現(xiàn)、研究方向分散，跨領域、跨學科研究匱乏[84]。從筆者梳理當前文獻所得來看，主題出版研究存在的問題集中表現(xiàn)為：主題出版本體研究仍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主題出版研究版圖雖然實現(xiàn)了多元化開掘，但豐富性不夠；主題出版研究邊界雖然愈加清晰，但模糊之處仍然存在。這些問題總括起來歸因于3個方面，即研究主體、研究內容與研究方法。在研究主體上，直至當前仍然體現(xiàn)出“業(yè)界的狂歡”的特征，研究者多為出版從業(yè)者；在研究內容上，實踐經(jīng)驗總結與個案研究占據(jù)絕大部分比例，系統(tǒng)的理論探討鳳毛麟角，遑論理論體系建設；在研究方法上，固守經(jīng)驗分析的傳統(tǒng)及出版學、傳播學的理論遺產(chǎn)，鮮有引入新的、切合現(xiàn)實需要的研究視角和理論工具。這3個方面的問題相互影響甚至互為因果，如研究主體多為從業(yè)者必然導致經(jīng)驗總結偏多而理論探討不夠，研究方法滯后必然導致理論研究不深、理論體系建設力度不夠等。因此，主題出版研究要實現(xiàn)從量的積累到質的飛躍，必須從多個方面進行加強與完善。

首先，各研究主體（包括單位和個人）之間應打破“只引用，不交流”的沉靜狀態(tài)，通過學術交流、專題研討等形式就一些基礎性問題、理論性問題進行集中交流與論證，推進共識的形成。如前文提到的關于主題出版概念出現(xiàn)時間的問題，即便經(jīng)過學者的精心求索，對相關提法進行了有理有據(jù)的證偽，但后續(xù)研究中依然延續(xù)之前用法的不在少數(shù)，這是研究主體之間“互不相通、缺乏共識”造成的。對類似于主題出版概念出現(xiàn)的時間、主題出版定義及其功能屬性等主題出版研究的本體問題，主題出版研究版圖與邊界的劃定問題等，應開展廣泛的交流與討論，盡早達成共識，形成權威性話語。同時，科研工作者與出版從業(yè)者之間應該努力實現(xiàn)優(yōu)勢互補，“充分發(fā)揮雙方各自的理論和實踐優(yōu)勢”[85]，共同促進主題出版研究從經(jīng)驗到理論的跨越。

其次，應在主題出版研究的合理版圖與邊界內豐富研究內容，打破當前實踐研究為絕對主體的歷史性常態(tài)，實現(xiàn)理論建構與實踐探索的互補與結合。在理論研究方面，應加強對主題出版本體問題以及主題出版與學術出版、教育出版、大眾出版之間關系和界限的更全面、深入的研究，扎實理論基礎。同時，由于主題出版本身具有的時代性特征，不同時期的主題出版活動會表現(xiàn)出不同的特點，因此理論研究也當與時俱進，不斷從新的主題出版實踐中汲取經(jīng)驗資源以豐富理論建設。在實踐研究方面，應竭力規(guī)避不同研究主題之間比例失衡、相同研究主題之間內容重復的窠臼，“細化研究主題，形成同一主題的分層次深入研究”[86]，適當增加對主題出版歷史、編輯過程、流通過程、讀者閱讀等的研究。

最后，應堅持跨學科的研究方法互鑒，開拓研究視野，推進主題出版研究體系的構建與完善。具體而言，主題出版研究在承續(xù)編輯出版學研究四種傳統(tǒng)范式（史學研究、文化研究、產(chǎn)業(yè)研究、社會學研究）[87]的前提下積極引入相應的研究方法。如在史學研究方面，可引入閱讀史的研究方法研究主題思想或文化“經(jīng)由文本、成為讀物，于特定時空被讀者們閱讀，而后在社會中發(fā)生效力的過程”[88]，還可接入概念史、思想史等的史學研究方法；在文化研究方面可以借鑒霍爾的文化循環(huán)對主題出版的表征、認同、生產(chǎn)、消費和規(guī)則五個環(huán)節(jié)進行系統(tǒng)的研究，考察“經(jīng)由語言的意義生產(chǎn)和循環(huán)”[89]。

作為獨具中國特色的出版活動，主題出版經(jīng)過10余年的發(fā)展已經(jīng)成為當前出版事業(yè)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而仍處于非成熟時期的主題出版研究應奮力追趕主題出版實踐的步伐，更好地總結經(jīng)驗、建設理論、指導實踐，促進主題出版與主題出版研究的雙向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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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2-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