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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壯哉!格爾木(外一篇)

    2019-11-25 16:55:10王宗仁
    神劍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梅朵格爾木布達拉宮

    王宗仁

    每次到昆侖山,我必須要去一個地方:格爾木北郊曠野上的烈士陵園。

    這里埋葬著青藏兵站部近七百名官兵的遺骸。他們在四千里青藏運輸線上,走完了人生之旅后,歸宿于此。

    這片覆蓋著一層白花花鹽堿地的茫茫戈壁灘,南接昆侖山,北鄰祁連山。我敢肯定地說,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也是面積最大的陵園了。沒有圍墻,遠處的昆侖雪峰就是它的圍墻;也很少有墓碑,那一簇簇紅柳就是墓碑;沒有人管理墓地,只是風(fēng)沙日夜不停地吼叫著。我的許多相識的和不相識的戰(zhàn)友為了征服這塊高地把遺骸永久地留在了昆侖山。我們曾經(jīng)共同分享過戈壁明月給予的歡樂,也一起分擔(dān)過大雪封山帶來的憂傷。他們一生中吞咽了那么多的冰雪,直到最后閉上眼睛時,身上還蓋著厚厚的雪被。今天我如果輕而易舉地拋棄他們?nèi)ふ易约旱臉穲@,良心會受到深深的譴責(zé)。

    當(dāng)初是誰把陵園的地址選在了這片曠野上?

    留在我回憶屏幕上的最早埋葬在這里的仿佛是一位軍人的遺體,也許這就是這戈壁灘上的第一位“永住戶”。記得好像是20世紀50年代末,一個刮著干烈沙塵的周日午后,我邀了幾個戰(zhàn)友在格爾木散步。街上行人很少,偶爾有一峰駱駝?wù)驹诼愤?,慢慢吞吞地咀嚼著食物,風(fēng)沙也像疲憊了似的懶洋洋地從路上吹過。給人的感覺是這個白天世界的一半還在沉睡著。我們邊走邊聊,快走到萬丈鹽橋時,猛然間我發(fā)現(xiàn)路旁的荒灘凸起了一堆新土,插在上面的一個花圈告訴我們這是一座墓堆,花圈上有數(shù)的幾朵白花在干風(fēng)里抖抖索索,顯得幾分悲涼、凄然。

    這兒埋葬的是誰?

    我和戰(zhàn)友們圍著墓包轉(zhuǎn)了幾圈,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痕跡可以告訴我們這兒埋的是一個什么人。就在我抬起頭向四周搜尋的一瞬間,忽然發(fā)現(xiàn)百米外的塄坎上站著一個小戰(zhàn)士,他正打量著我們,顯然對我們的行跡感到可疑。我看見他的衣袖上戴著黑紗,他很可能是剛離開墓地。我由此聯(lián)想到,這里埋葬的大概是個兵。

    好些日子,我的心一直無法平靜下來,眼前總是浮動著荒原上那座孤零零的墓包,心里涌動著一種難言的酸楚。格爾木是個剛剛誕生的新城,執(zhí)勤的部隊和駐地群眾加在一起也就是二三千人,為什么城市和墓地幾乎是同時誕生?

    他是青藏公路通車后我看到的第一個獻出生命的戰(zhàn)士,是昆侖山的第一個先人??!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似乎只是過了幾天,也許一場雪落地還沒有化完,當(dāng)我再次來到那片荒灘時,就有了第二座、第三座墳?zāi)?,幾年不見,墓包就是一片;又是幾年不見,成了一大片……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是近七百名官兵的歸宿地了!

    后來,漸漸地人們便把這片墓地稱作格爾木烈士陵園了。

    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我對格爾木烈士陵園的一個現(xiàn)象百思不得其解,這就是:這里的墳頭沒有墓碑。我曾和一些高原人就這個問題探討過,他們的答復(fù)是:這些亡人都是他鄉(xiāng)外地人,他們沒有親人在身邊,有的甚至連個朋友都沒有,誰去立碑!我又問:單位呢,難道領(lǐng)導(dǎo)不應(yīng)該給他們立碑?答:單位的人就是有這片心,也只能是個愿望而已。因為那個年代格爾木是個帳篷小鎮(zhèn),后來雖然從帳篷鎮(zhèn)脫胎成一個戈壁小城,遠天遠地的,一切供應(yīng)都從內(nèi)地運來,買根火柴也不容易,到哪兒去買作碑的材料,即使弄到石料,匠人呢?所以絕大部分亡人的墳頭插個木牌就不錯了。那些木牌經(jīng)不住風(fēng)吹日曬,不出一個月就沒有了!

    時光似乎被鍍上了沉重的鉛塊,慢悠悠地流瀉在每一天我們走的歲月里。格爾木烈士陵園沒有墓碑的荒涼日子,一直持續(xù)到“文革”后期。大概從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好像是一夜之間的事,許多墓前忽然長起了青石做的墓碑。原來是駐格爾木部隊對烈士陵園進行了一次清理。凡是可以確認的墓堆都逐一地進行了修建,立了碑;另外,這時也有一些死者的親屬從內(nèi)地趕來高原,尋找親人的歸宿地。他們在千方百計確認了親人的墓包后,便在墳頭立起了碑。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格爾木烈士陵園發(fā)生了另外一種出乎人們意料的變化。這個變化發(fā)端于一位從陜北來昆侖山探望兒子遺體的老鄉(xiāng)身上——

    那是一個朝霞染紅戈壁的早晨,當(dāng)這個頭上扎著白羊肚毛巾的陜北農(nóng)人扯著粗壯而悲凄的腔調(diào)在格爾木大街上邊走邊哭的時候,整個一條街的人都跟著他哭起來了。他自始至終哭訴著一句話:“娃呀,你怎么不讓大看上你一眼,你就不吭聲地走了呢!”這句揪人心的話是隨著哭聲顫出來的,久久地回蕩在大街的上空,每一個聽到這哭訴的人,都掩面而不敢望老農(nóng)人一眼。

    白發(fā)人哭黑發(fā)人,好叫人傷心!

    大約一周前,正在田里收割麥子的老人接到了部隊的電報,說兒子病重,望他速來高原探望。老人似乎已經(jīng)從這份電報上預(yù)感到了什么不幸,便賣掉老犍牛和一頭母豬,作盤纏,匆匆地上了路。六十多歲的人了,他不顧年老體弱,幾乎是一路跑著上了高原。

    可是,晚了!他到格爾木的當(dāng)天,患高山病的兒子已經(jīng)病故,且安葬完畢。他打聽到安葬兒子的墓地后,連肩上的褡褳都沒顧得放下,就直奔陵園而去。

    他一路長哭,一路訴說,還是那個哭腔,還是那句話。那佝僂的身子拖扯著扯不斷的哀憂和怨恨。

    來到墓地,當(dāng)他站在兒子的墓前時,突然中止了哭訴,只見他抓起墳上一把土,放在手心里碾著,反復(fù)用指頭碾著……

    霎時,墓地寂靜得如午后的谷底。

    老農(nóng)人在兒子的墳頭就這樣整整地站了一個上午,無語無淚無聲。

    老人回到了兒子生前的連隊。

    連里領(lǐng)導(dǎo)和兒子的戰(zhàn)友們圍著老人,他們不知道該用什么話安慰他,大家知道老人心里一定很難過。

    沒想到,老人的話一出口,倒安慰起了大家。他說:

    “人已經(jīng)死了,就是把眼淚哭干也沒有用了。他是我的兒子,是你們的戰(zhàn)友,我們?yōu)槭ニ己茈y過,這一點我們互相都理解?,F(xiàn)在大家該擦干眼淚,往前看?;钪娜诉€有許多事情要做?!?/p>

    別人告訴他,管線的所有事情都有了圓滿的結(jié)局,讓他放心 。

    突然有一天,他提出他要再上一次高原,說是管道某個地方焊接上還有點疏漏,他要去看看。同志們告訴他,所有的問題都得到妥善解決,他也不相信,仍然固執(zhí)地提出要上高原。

    部隊領(lǐng)導(dǎo)理解他,特地派人拿著管線工程正常運行的照片來看望他,讓他親眼看看,他所掛心的一切都已經(jīng)如愿實現(xiàn)。

    可他呢,這時視力嚴重衰退,什么也看不見了。他只能讓同志們給他指點著,他用手摸著照片……

    他很放心地走了。

    臨終前,他說過一句話:

    “我很遺憾,我沒有在昆侖山下給自己做個紀念碑,我應(yīng)該躺在那里休息……”

    他仍然記著當(dāng)初打算為自己做墓碑的事。

    據(jù)說,后來有人特地在格爾木烈士陵園里為章總堆起了一個墓堆,里面埋的便是那根拐杖……

    當(dāng)然,并不是每一個死者都無親人在身邊陪伴,也不是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有為故去的人立碑的愿望。也許是悲凄到了極處,也許是深愛到了頂點,有那么一些人他們在送親愛的人遠去時,讓其離開喧鬧,在偏僻、荒涼的地方“落戶”。

    有一對夫妻臨終前留下遺言:絕不埋葬在陵園里,而要獨葬一處。

    他倆剛舉行完婚禮就走了。死得好慘……

    男的叫李育田,和我一起在汽車團政治處當(dāng)助理員。他長得英俊,帥氣,一副金絲眼鏡給他增添了幾分文雅。他是屬于很有文化的那一類軍人。李育田的女朋友在他家鄉(xiāng)冀中平原上的一所小學(xué)當(dāng)教師,我從李育田那里見過她的照片,長得少有的漂亮,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格外抓人。李育田是那種不可貌相的人,外表看文文弱弱,蠻書生氣,卻特別能吃苦。當(dāng)時,跑青藏線的汽車部運輸任務(wù)相當(dāng)重,我們這些機關(guān)工作人員,下基層的機會特多。李育田幾乎終年都隨車隊在線上跑。不論冬夏他總是穿一件皮大衣,蹬一雙氈靴子,典型的高原汽車兵的形象。李助理出發(fā)后什么臟活累活都下得了手,和戰(zhàn)士們相處得很融洽。正因為部隊運輸任務(wù)繁重,出發(fā)頻繁,李育田幾次推遲婚期,直到快30歲那年才從格爾木回家去完婚。

    那是他假期將滿的一天,我們收到了他從家鄉(xiāng)拍來的電報,說是要和新婚妻子一起來格爾木。我們都理解他的心情,休假的時間一共30天,他回家半個月才辦的婚事,小兩口的新婚被窩還沒暖熱,就該歸隊了,難分難舍呀!帶著新娘返隊,不僅使他們可以相親相愛,延長新婚蜜月的日子,也給這女性罕見的男子漢世界里添一片誘人的色彩,帶來一分歡樂。

    我們政治處的全體人員一齊動手,在那排泥土坯壘成的干打壘式的機關(guān)干部宿舍里,布置了一間舒適的新房,等候李育田夫妻的到來。每個人的心情都毫不例外地又激動又亢奮,好像期待的不是別人的喜事,而是自個的幸福生活。

    日子在渴盼中總是很熬人心的。

    就在我們估摸著李育田兩口該到格爾木的那天早上,突然有人捎來口信(當(dāng)時青藏線沒有電話、電報之類的通信設(shè)備),說他們乘坐的汽車在祁連山下翻車,四輪朝天,女的當(dāng)場死亡,男的壓成重傷。

    我們政治處立即派人到了祁連山。事故現(xiàn)場仍然保留著:李育田已經(jīng)被送到附近的花海子兵站搶救。女的翻車時被摔出汽車大廂,她的面部正好擠在一塊巨石上,半邊臉被擠掉了,剩下的半邊臉也完全變了形,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李育田的生命只延長了幾個小時便停止了呼吸。他臨死前,用盡渾身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講了下面一段話,也算是他的遺囑吧:

    “我有罪!不該帶她來格爾木,我對不起她,她本來希望我繼續(xù)在家里度完蜜月再歸隊,是我一再說服她上了高原。你們不要把翻車出事的消息告訴家里人,老人們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也不要把我們埋在陵園里,隨便在昆侖山找塊地方,偏僻一點的地方,埋了就行。也不必立碑,讓大家很快忘掉我們。”

    我們沒有理由不尊重李育田的遺愿,便在離陵園較遠的地方找了一座小山包,把他們夫妻倆安葬了。但是,我們也沒有完全按照他的遺愿去辦,最后還是把他倆翻車遇難的事通知了他的家人。我們沒有料到的是,始終沒有人來高原探尋,料理他們的后事。細一想,也是,那年月,整個青海都沒有一條鐵路,更無航線可言,對人們來說,上一趟高原肯定像去一次外國一樣遙遠,迷茫。

    那是我已經(jīng)調(diào)離高原,來到北京的事了,據(jù)說李育田的父親到了格爾木??墒牵瑫r過境遷,他兒子和兒媳的墓堆已經(jīng)與陵園里的墓堆連成了一片,且早被歲月蕩平,他根本無法辨認,無法找到了。

    奇怪的是,次年,李育田夫妻的墳頭猛乍乍地長出了一棵胡楊樹。那棵樹孤零零,細條條的,很不壯實,隨著戈壁風(fēng)搖來擺去。但是,它給這座荒墳以至戈壁灘帶來了令人振奮的生機。

    昆侖山未增高。

    那棵胡楊樹很快就干死了。光禿禿的樹干依然挺著腰肢高高地站在墳頭……

    我沉思著走在格爾木烈士陵園里。

    我看見格爾木河在夕陽下踱著方步,在阿爾頓曲克草原上留下鷹翅膀一般的影子……

    布達拉宮側(cè)影

    一個黃昏,我啟程去了比遠更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叫拉薩。

    對聳立在拉薩西北瑪布日山上的布達拉宮長久不變的美好向往,使它成了我心中一座神圣的豐碑。那座可以與天宮媲美的宮殿下有條環(huán)形街道叫八廓街,早早晚晚都旋轉(zhuǎn)、涌動著朝圣的人流;斜對著布達拉宮就是西藏最大的寺廟大昭寺,殿堂里點亮的千盞佛燈如銀河一般浩渺;大昭寺前面有當(dāng)年文成公主親手栽下的唐柳,柳絮上深藏淺露著公主那綠度母般的笑容。

    布達拉宮提升了雅魯藏布江的流速,也提升著長江黃河的力度。

    五十年風(fēng)雪朗晴,歲月悠悠,恍如隔世。我于三個不同歷史時期,曾在布達拉宮前遇到過三個藏族女性,有悲涼沉默之憂,有冰清玉潔之亮,有純樸勤勞之美。今天我在追憶她們的故事時,總能感受到藏族同胞在掙脫了農(nóng)奴制度后那美麗的呼吸。

    1959年3月的一天,我駕駛著一輛笨重的軍用卡車,穿過世界屋脊,一到拉薩天就黑了下來。沉沉落下的夜幕籠罩了布達拉宮,廣場周圍的經(jīng)幡繩子隨風(fēng)搖動著幾件冒著硝煙的破舊藏袍,甚至能嗅到淡淡的火藥味。一個佝僂著腰身的老阿媽,正緩緩而遲鈍地把藏袍收到懷里。

    當(dāng)時西藏上層反動分子發(fā)動了一場背離黨心民心的罪惡叛亂,藏地?zé)o處不在的佛燈就要泯滅。我是一個在西藏跑車的汽車兵,奉命隨車隊執(zhí)行平叛戰(zhàn)勤運輸任務(wù)第一次到了拉薩。我在布達拉宮廣場把一車糧食、被褥、食品卸下后,碰巧遇到了這位老阿媽。至今我難忘老人那滿臉皺紋里埋著的沉重不敢講話的目光。她只是疑惑地望著我,膽怯地后退著。我已經(jīng)在藏北大地上奔馳了一天一夜,腸胃被飛轉(zhuǎn)的車輪掏空了似的饑餓難耐。我上前向老阿媽打聽何處可以得到一些充饑的食品,她恐慌起來,直擺手,竟然連最后一件衣服不收就用袖口掩著嘴退進了不遠處的一頂帳篷。后退中腳下一絆,還摔了一跤,衣物全散落在地。這當(dāng)兒旁邊幾頂帳篷的簾縫里半遮半掩地擠出幾雙疑云重重的眼睛……

    這就是拉薩留給我的第一印象。我無助地站在布達拉宮廣場,滿腔疼痛!

    很快,部隊的藏族翻譯赤旦就給我們描述了幾天前發(fā)生在拉薩的那場叛亂的慘景。那是一個砒霜殺傷陽光的日子,一把蓄謀已久的罪惡大錘砸在布達拉宮的心臟。剛剛非法脫胎而出的由噶廈(西藏地方政府)部分官員和三大寺(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的首領(lǐng)等人雜合成的西藏叛亂總部,揚出了“西藏獨立國人民會議”的名義,招惹了7000多叛亂分子,帶著武器彈藥,涌上街頭游行。他們設(shè)置路障、砍倒電桿、割斷電線、襲擊軍車、放冷槍……滿城驚慌,滿城陰云。藏族愛國人士、自治區(qū)籌委會委員索朗降措,大汗淋漓地蹬著自行車上街探尋情況,剛走到羅布林卡門前,就被叛亂分子用石頭砸死,血漿濺滿腳蹬。隨后叛亂分子用一匹馬拖著索朗降措的尸體在拉薩市游街示眾……

    冬天還沒有化完的雪已經(jīng)舔盡了布達拉宮頂上最后一縷陽光。西藏沉浸在嗚咽之中。

    赤旦指著布達拉宮一側(cè)一排低矮雜亂的小屋和帳篷說,那里住的都是苦難的藏胞,是有名的討飯街。剛才那位老阿媽就是消失在那條街上。我看到那些帳篷參差不齊,冰冷凄惶,篷布像布達拉宮的宮墻一樣斑斑駁駁。那是歲月的淚花!

    日子一疊再疊,翻動有聲。

    后來,我又有多次拉薩之行。歲月的刻刀把布達拉宮雕得越來越精致,在我的腦際留下多姿的記憶。20世紀80年代初,一次我到了拉薩后突然發(fā)現(xiàn)布達拉宮廣場變大了,寬闊了,變新了。原先的那條討飯街出脫成一排整齊的藏式平房,豁亮、體面地站在廣場一隅。有布達拉宮的映襯,藏式平房顯得更加古色古香,很有西藏風(fēng)情。有幾個身著絳紅色藏服的老人在平房前靜靜地曬太陽。我激動地看看藏房又看看不遠處的布達拉宮,陡然覺得這排平房像一艘串聯(lián)起來的船屋,高仰著頭的布達拉宮就是船頭了,正指揮若定地帶著平房起錨,前行。

    那夜,我特地投宿在這條新建的藏房街一戶藏胞家中。躺在臨街的屋里,隔窗可望拉薩夜空。月亮不知去向,天黑得有點隨心所欲,星星像煮爆的豆莢這兒一串那兒一片地閃爍著。后來我才看清,那不是星星,而是布達拉宮的夜燈。我的感覺整個拉薩城乃至西藏都在這閃爍的燈光中睜開惺忪的睡眼。

    夜的想象正在展開翅膀,布達拉宮讓生活充滿眾多新的傳說。我沒有想到那夜天氣突變落了一場大雪。半夜里我只隱約覺得屋外有晃動的聲音,從天窗灌進的陣陣冷風(fēng)直滲肌膚。不過,只在我翻個身的工夫那種不適就遠去了,屋里依舊很暖和。我太疲勞又漸漸入睡。夢里走在春天的路上。

    次日清晨,我才發(fā)現(xiàn)昨晚下的是一場罕見的大雪。在我的印象中好像拉薩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雪,整個城市被一覽無余的白雪覆蓋著。昨夜和這之前發(fā)生的一切已經(jīng)不留痕跡地消失了。觸動我的思緒使我的心無法平靜下來的是那件藏裙,紅色的藏裙。我走出藏房時,已經(jīng)風(fēng)止雪停,拉薩又恢復(fù)了慣有的寧靜。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房頂?shù)奶齑翱谏w著一件藏裙,雖然雪跡斑斑,仍然露著紅紅綠綠的鮮亮。我馬上明白,正是這件帶著體溫的藏裙像一枚溫馨的紐扣,鎖住了突降的冷雪,為我遮擋了一夜的風(fēng)寒。藏裙,是雪中一團燃燒的爐火,是亮在我記憶里的一盞暖燈!

    誰呢?

    我清楚地看到從我住宿的房前已經(jīng)掃出一條干干凈凈、片雪不沾的小路。路盡頭有個人影正在貓腰掃雪,路一直向布達拉宮廣場延伸。那掃雪人的身子一左一右地移動著,極像在晨曦中隨風(fēng)擺動的蓬勃小樹。那人穿著紅衣,白雪映襯得很是艷亮。清純的歌聲響在剛剛掃出的路上。

    我踏著歌聲上前一看,原來是一位藏家少女正在滿臉熱汗地掃雪。她的臉凍得紅撲撲的,綴在上面的每粒汗珠都含著笑容。她直起腰和我打招呼:金珠瑪米叔叔,夜里讓你受凍了!我猜想昨晚大概就是她用藏裙蓋在了天窗上,我忙說:謝謝你!她詭秘地一笑,無話。

    我知道了少女叫德吉央宗,便和她一起掃雪,一直掃到布達拉宮廣場。那里已經(jīng)有人掃出了一條大路,小路和大路銜接。我告訴央宗,今天我們有一個車隊通過廣場去林芝,這路掃得太及時了!央宗說,我們昨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歡迎金珠瑪米車隊。今天的大路和小路都是為迎接軍車掃出來的!

    進入新世紀的第一年,在國家投資數(shù)億元的巨款對布達拉宮修繕如新后,我在拉薩結(jié)識了一個名叫梅朵卓瑪?shù)墓媚?。那天日光城的天空純得天鵝絨般美麗,布達拉宮廣場的游人特別多。我躲開人流獨自沿著宮墻一側(cè)的臺階路饒有情趣地一步一步地攀登。風(fēng)從山頂吹來,帶著佛經(jīng)與酥油的氣息,慈善地撫摸著我的臉頰。我看見山頭的布達拉宮像一朵蓮花在緩緩地上升。于是我覺得我是踏著祥云進入了澄明的天空。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一陣歌聲,好像在唱:“大嘴的拉薩天空給我陽光,大肚的西藏高原給我青稞。呀啦嗦,用拉薩的陽光娶她,用西藏的青稞娶她。新娘的名字叫卓瑪……”

    好牽動人心的歌聲。我踏歌尋到了這個叫梅朵卓瑪?shù)墓媚?,她正坐在緊靠著宮墻的臺階上歇息。一位如夏天格桑花一樣清爽的女子,她的美麗絕不僅僅在于潔嫩的膚色和純雅的臉盤,那頂狐皮帽子把嫵媚的端莊一直深入到她苗條的身段,樸實而精致的藏袍和束腰而圍的氆氌帶,確實使她越發(fā)顯得干練、周正。點綴在腰肢上的珊瑚播撒著碎銀似的光波。隨著秀發(fā)纏繞的紅綠布條無疑更增添了她的美姿。像所有的藏家姑娘一樣,她在親人解放軍面前把陌生、羞澀變成了親切和無話不說的坦率。她先拿出相機讓我為她拍了一張以布達拉宮為背景的照片,然后自報家門,告訴了我她的名字,還說她是林芝文工團獨唱演員兼二胡演奏員。之后,梅朵卓瑪坦露心跡,說她希望到內(nèi)地去唱歌,唱西藏的民歌、情歌。她講得很動情,甚至哭出了美麗的淚水。因為愛唱歌而憂傷!能看出她的話完全是發(fā)自內(nèi)心。我問她在文工團唱得好好的為什么一定要到內(nèi)地去,她說,內(nèi)地人需要了解西藏,我們也需要到內(nèi)地去交流。她要為西藏唱一支歌,為祖國唱一支歌,為曾經(jīng)的燦爛和燦爛的未來唱一支歌。在她表達這個愿望時,我感受到了一股芬芳清新的藏家姑娘對祖國深沉的感情。

    就這樣,一個愛唱歌的藏族姑娘與拉薩的一縷陽光一起走進了我的視野,我過目不忘地記住了這個一心想去內(nèi)地唱歌的梅朵卓瑪。但是,我更喜歡這個姑娘或者說真正認識她,是我們這次邂逅之后,我從她的幾封來信里看見她那猶如燈盞般的心靈。

    她當(dāng)時告訴我她最想去的地方當(dāng)然是北京了。但是半年后我收到了她寄自廣州的信,信上比較詳細地寫了她在街頭、歌廳、工廠、鄉(xiāng)間唱歌的或美好或憂慮的感受。她講了這樣一件事:一天傍晚,在某小區(qū)一棟樓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歌手像瘋?cè)怂频脑诔瑁@擾了整個居民樓。那歌手一會兒像哭墳,一會兒像罵街,一會兒又像吆喝野狼。竟然有幾個圍觀的人跟著她喝彩助威。更多的人在憤怒,呵斥她走開。這時走來一個坐著輪椅的老者,他干脆不走了,撥開人群給了那女歌手幾個子兒說:看你粗喉嚨高嗓門地喊著怪費勁的,也該歇歇了!之后他在人群里找到梅朵卓瑪,說:姑娘,前幾天我聽過你唱歌,太喜歡你的歌兒了。來,就在這個地方給大家唱幾段!梅朵卓瑪說老人用手拉她時她覺得那是一種巨大的召喚,她怎能不放聲高唱呢!那次她連著唱了好幾支西藏民歌,包括才旦卓瑪唱紅了的那支《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老者帶頭給她鼓掌,在場的人都鼓掌。她從來沒有這么激動過,好像在用自己的歌聲喚醒一種生活!

    我讀著這封信,仿佛站在了那棟樓下聽梅朵卓瑪唱歌。我堅信這歌聲會穿過城市的許多空間,回蕩在人們的耳畔,給大家?guī)砦鞑氐那囡透裆;ǖ挠H切感。在這歌聲里,當(dāng)然難免會有一些沉睡的人會繼續(xù)沉睡,但可以肯定地說飛舞的人會更加蓬勃地飛舞!

    后來,我又陸續(xù)收到了梅朵卓瑪從張家港、洛陽寄來的信。每封信都盛滿歌聲,她總要寫她唱歌的喜悅、幸福。我和她一起分享這種幸福。后來,不知為什么她就不再來信了,我不知西藏的歌聲飄向了哪里?我曾經(jīng)委托西藏人民出版社王劍簫打聽過她的下落,也未有結(jié)果。

    20多年來,梅朵卓瑪?shù)母杪曇恢睕]消失,響在我耳畔。聽到冰雪融化的聲音時我想到她??匆娚揭暗男〔菝葎幽垩繒r我想到她。永遠的歌!

    西藏的新時代走了50年,今天,把沉睡的苦難孵化成溫馨的陽光,九曲十八彎的跋涉容易嗎?每株草上都帶著昨天的露水,每一棵大樹下都有昔日的落葉。我們在淋浴幸福日子時,不要忘記常常打開一扇窗看看走過的路,才好迎接明天的光芒。我當(dāng)然知道我記下的這些文字只是半個月亮,半盆水,半份感情。但是加上今天還有明天,不就是一個整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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