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
看到一篇說北京稻香村點心匣子的文章,里頭裝有八大件,老北京親戚朋友串門走訪,除了它再提上兩瓶好酒,禮數(shù)就可以了。主人收了這禮,酒說不定會留著自己喝,可點心匣子轉(zhuǎn)手再送出去的可能性是很高的,因為成為帶手禮一類的東西,最后的結(jié)局都差不多。如果不是餓急了眼,擱現(xiàn)在講究點飲食健康,新鮮的都不吃,不新鮮被“分類”是一定的。北京餐飲業(yè)的廚余垃圾是有專門回收的,孤陋寡聞,能想到的一個過去很熟悉的詞“泔水”,滿缸滿桶的給了養(yǎng)豬場。30年前南方的淘米水是可以留著換小錢的,也是給豬吃。年初還鄉(xiāng),參觀了一個朋友開的飼料廠,車間很寬敞,設備幾乎是電腦控制,只有在最后的成品裝袋入庫用點人。聊了一會兒,明白從養(yǎng)殖業(yè)飼料的分類角度,他們生產(chǎn)的屬于“蛋白粉”和“善存”那個等級的東西,可以作為泔水的添加物。說白了,我們吃剩的廚余垃圾,給豬吃也未必是好東西,何況已經(jīng)混搭不清,味道雜陳。
廚余垃圾,如果豬都不吃,只能拿去漚肥了,問題是上了這肥的東西,一定能好嗎?未必。真正的有機肥料恐怕就是人的糞便吧,那是經(jīng)過我們?nèi)祟悅ゴ蟮奈负痛竽c小腸、腎和膀胱,進行了處理的,是任何外界的技術工藝無法替代的。最直觀的判斷就是“臭”,吃了太多的雞鴨魚蝦鮑翅豬牛羊等等,消化不良放的屁奇臭無比,消化好的排出的糞便也是奇臭無比。所以,見著糞坑一定繞著走,因為味道實在是無法忍受,整治一個混蛋的最高境界,就是把他丟到糞坑里,當然如果他能自己掉進去,那就更是一大樂子。
說起北京以前的廁所,發(fā)展也不平衡,我曾經(jīng)住過東交民巷的大院,和外人說起時十分的風光,但里面其實是“三個世界”,有20世紀70年代蓋的單元樓,每家每戶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甚至已經(jīng)有了熱水淋浴,廚房也是獨立,裝了管道煤氣;最次的是平房,一大間,肯定沒有廁所,廚房是屋里的一個角落,有個液化氣已經(jīng)很高興了。住平房的人家上廁所要去院里的公共廁所,蹲坑沒有隔板。我家搬進來的時候,住的是院子里的百年老洋房,德國人建的,現(xiàn)在早就拆沒了,相似的建筑青島還很多。老洋房上下兩層,每層可以住兩家,每家是四室兩廳一廁所一廚房。到我們住的時候,每層已經(jīng)擠進去6家,廚房也住人了,兩個廁所是十幾二十口人共用,做飯已經(jīng)是北京筒子樓的狀態(tài),好在有管道煤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著新樓房盼著有一天能搬進去,看著平房知道有比自己住得更慘的,心里也就平衡了。趕上“內(nèi)急”,也經(jīng)常跑到院子里的公廁,經(jīng)常遇到一年長我三十幾歲的福州老鄉(xiāng),他一家住在平房,北京大學核物理系的教授級人物,每每袒腚相談,呼吸間臭味相投,一時成了忘年交。
以前南方,不管城里還是鄉(xiāng)村的老宅,不管房子有多好,是沒有獨立廁所的,通用木制的馬桶,有大有小,講究的高矮合適漆面光滑。臥房的架子床后面的隱蔽處放下,床板高加上蚊帳,看是看不見的,問題是有情況就有味道,換了現(xiàn)在鋼筋水泥的房子估計是待不下去的,好在當年南方很多都是木板房,透風透氣,高雅些的點上檀香等,也就解決了。馬桶不分男女,富裕的人家自然會多備幾個,小姐的屋,守禮的人家是絕對不能讓外人進的。有二層的多是在上面,馬桶自然要專用,從小到大的幾個,如果留住成了老物件,擺在一起定會引人注目浮想聯(lián)翩。我小時候,對馬桶的外觀出現(xiàn)視覺疲勞的時候,更好奇的是馬桶里的玩意兒,說聞香識女人,聞臭知男人,其實在馬桶的這件事上,沒有那么多的區(qū)別,香是面子,臭是里子,核心就一個臭,沒有境界的高低,只有氣味的濃烈,還是那句話,吃得越好就越臭。如果只是清湯寡水白粥咸菜,自然會清淡許多;如果只是菊花桂花清茶,就更爽快了,兩者兼得必是方外之人。
馬桶來歷,有人考證說可以追溯到兩千多年前的漢朝,說已經(jīng)有手拎的馬桶,這種考證其實帶些諧趣,更讓人想到的是那個在皇帝身邊的東方朔。《辭?!返木幾酥粭钍a深先生在他的《事物掌故叢談》中說,它得名是“取其形狀似騎馬”。這書是1945年出版,包括了歲時令節(jié)、神仙鬼怪、衣冠服飾、飲料食品、居住交通、器用雜物、游戲娛樂、谷蔬瓜果、花草竹木九個大項,應該是本比較接地氣的書??上诌呎也坏?,網(wǎng)上搜的只言片語,去想是與不是沒多大意義,反正誰那姿勢坐在上面,就是狀如騎馬。
記憶里家鄉(xiāng)的馬桶很少有手拎的,但如何從床后柜角穩(wěn)穩(wěn)地移到屋外,不灑湯漏水,一定是個技術活。想想自己年紀小,往高了說這么專業(yè)的事想干也輪不上,往低了說那馬桶一動蕩咱人已經(jīng)躲得遠遠,現(xiàn)在想弄明白也沒機會了。再說手拎的馬桶,很多人一定會說到上海。遠了不提,有文章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他們那兒有80多萬個,越是老城區(qū)使用的密集程度越高,倒馬桶是很多很多人每天必須完成的功課。過去有糞車來收集,早上四五點的市井之聲就是清潔夫的“嗨——阿姨、爺叔們,馬桶拎出來!”按照老的說法,拎馬桶出來的多是女人,穿著睡衣兩眼瞇瞪,一步三晃拎著馬桶出現(xiàn)在里弄口,天天如此就是生活。等我工作后幾次去上海,拎馬桶倒馬桶的事還是經(jīng)常見,不過情況有變化,倒馬桶不是倒在手推的糞車里,而是倒在家附近都有的一個收集裝置,他們叫它“小倒口”,這地方開始是木板圍著,后來用白瓷磚砌著,最后用上了不銹鋼??偸橇w慕大上海的光鮮亮麗時髦,可看到他們?nèi)諒鸵蝗盏哪菢樱陀悬c“咸吃蘿卜淡操心”了,想想那句曾經(jīng)流傳全中國的老話: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有了南京路淮海路這大街面,加上時不時上下一新的行頭,你管我住的是小閣樓還是地下室,只要有馬桶一切便是安好。曾幾何時,在一個幾乎沒有化糞池、排污管、抽水馬桶的時代,上海人用手拎馬桶、糞車、糞碼頭,構(gòu)成了一個現(xiàn)在看起來要多落后就有多落后的城市公共衛(wèi)生系統(tǒng)的側(cè)影。2017年8月,地處上海市中心靜安寺街道轄區(qū)內(nèi)最后144只手拎馬桶終于消失了,受惠的市民歡欣鼓舞。
說到現(xiàn)在的北京“廁所革命”,變化最大的應該是胡同里的廁所,特別是東西城。城鄉(xiāng)接合部,簡陋的水泥蹲坑可能還會有,但像以前天壇頤和園里所謂的星級廁所,在大街小巷是越來越多。講究的白瓷產(chǎn)品,隔板都用不銹鋼包裹,沖水方便正常,干干凈凈,幾乎沒有臭味了。北京的公廁改造應該是從1997年開始的,修化糞池排污管,修標準化廁所;到1999年,每年的節(jié)奏是修1000個;到了2005年,為了迎接奧運會,一口氣又改造了3000個。按照住建部2017年的要求,在城市繁華地段,300米至500米必須有座公廁;在其他位置,也要保證750米至1000米有一座。國家統(tǒng)計局的數(shù)據(jù)顯示,2015年全國總計建有公共廁所12.6萬座,每萬人不足3座,而北京每萬人只有1.53座。中國疾控中心的專家說,判斷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物質(zhì)文明看廚房,精神文明看廁所。公廁干凈與否,直接影響人們對一座城市的評價,想知道這座城市的健康水平,最好是去公廁走一遭。
“廁所革命”是指對發(fā)展中國家的廁所進行改造的一項舉措,最早是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提出。2017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就旅游系統(tǒng)推進“廁所革命”工作取得的成效作出批示。這是總書記三年來第二次就這方面的問題作出重要指示,上一次是2015年4月1日。就廁所革命和文明旅游要求從小處著眼、從實處著手,不斷提升旅游品質(zhì);要發(fā)揚釘釘子精神,采取有針對性措施,一件接著一件抓,抓一件成一件,積小勝為大勝。
我國的公廁主要是水沖,目前排泄物聚集進入城市污水處理廠后,真正的糞便尿液只有其中的1%,沖廁水及其他物質(zhì)占比是99%。因此,造成環(huán)保破壞最大的是人類不合理的廁所衛(wèi)生間處理方式。這樣的后端處理方式,不僅造成了觸目驚心的水資源浪費,更導致污水處理的三大難題:總氮磷達標排放處理成本投入大;中水回用消毒除味困難;大量污泥處理成為難題。“廁所革命”是市政管理方式的革命,也是一場技術革命,要解決兩個層面的問題,首先解決廁所的清潔衛(wèi)生問題,其次要實現(xiàn)廢物資源化,從根本上節(jié)約用水、保護環(huán)境。要視“糞土”為金錢,它們含有農(nóng)作物最需要的氮、磷、鉀,從古至今都是我們最好的有機肥料。
(編輯·劉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