鄘是商周時的文明國——鄘詩探源（上）

丁身偉，吳燕華

（1.韓山師范學院中文系，廣東潮州 521041；2.潮安縣松昌中學，廣東潮安 521041）

鄘是商周時的文明國
——鄘詩探源（上）

丁身偉1，吳燕華2

（1.韓山師范學院中文系，廣東潮州 521041；2.潮安縣松昌中學，廣東潮安 521041）

該文從鄘的地域、地名遺存、歷史文獻中的只言片語，以及最近的考古發(fā)現(xiàn)等確鑿資料，論證了鄘國的存在及滅亡時間，從而論定并闡釋了鄘國詩歌的存在及歷史價值。

鄘；鄘國；鄘地；鄘詩

一、鄘的地域

孔丘對鄘國沒有留下什么文字記述。后代的朱熹等大師對鄘國的詩歌亦只字不提。可憐的鄘國及其詩歌被歷史遺忘了。近年考古發(fā)現(xiàn)了鄘國的遺址，張良皋先生作了論述。筆者不自量力，在此亦作些評說。

周公旦誅了武庚，分散了殷的遺民，并封康叔于衛(wèi)，成了衛(wèi)的始祖（他先封于康地，今山西省，稱康叔）?！笆箍凳宥汲瑁y(tǒng)商都周圍及殷民七族?！倍D殺商紂子武庚，管叔；放逐蔡叔，他因叛逆反周而受罰（周公思念家族之情，而放逐至較荒遠的蔡水地方，稱蔡叔）。而后，康叔接管原朝歌地區(qū)的商族遺民，成為衛(wèi)國。朱熹寫道：“邶、鄘，不詳其始封。”筆者審視的結(jié)果，邶（今山西偏北地區(qū)）、衛(wèi)在朝歌地區(qū)，“衛(wèi)本舊觀邑，姚姓”。鄘即庸，獨立國，決不可能入衛(wèi)。庸、盧、濮、彭等參加周武王伐紂，是在商代就存在的國家。

鄘國在公元前611年被楚、秦、巴三國的聯(lián)軍所消滅所瓜分。三國在鄘的北、西、南。鄘在黃河的南邊，不是在河北的衛(wèi)。

前3000年左右的鄘國地域的大巫山文化，湖北京山屈家?guī)X文化，已被考古發(fā)現(xiàn)，這是近年的事。前598年，有“王問諸屈巫”的記載。周朝獲得天下后，中原地區(qū)幾乎都是新封的周族小國，唯有朝歌附近的邶、衛(wèi)，以及漢水一帶的鄘國是原來的小國。后人均把其歸于衛(wèi)，造成混亂。

鄘國的地域在今湖北省十堰市及其周邊的一些地方，包括漢中平原、大巴山、巴國（今重慶部分地區(qū)，巴建國時間較后），南至長江兩岸，今天仍有上庸下庸的地名遺存，東邊曾及方城（今河南）。據(jù)張良皋先生估計：“面積在4萬平方公里以上?！?/p>

后代把鄘國及其詩歌歸入于衛(wèi)，沒道理?！渡Ｖ小酚小霸普l之思；美孟庸矣?！敝祆渥⒃唬骸坝?，未聞，疑亦貴族也?！辈恢类{地，怎么評鄘詩呢！他又說：“邶、鄘，不詳其始封?！惫湃思热粚v史這樣認識，則歷來的評論亦如瞎子摸象，糊涂不清。衛(wèi)國地跨河北河南，大部分在鄭州以東至濟水南邊。新鄭（東周時，今鄭州）的西邊有許國、隋、鄧、彭、盧、羅等百濮之國，后來又增加流雜城、陸渾國、西王母祠。前712年，鄭與齊、魯一起攻打許國；許敗退至許（今許昌）的最東邊，但仍然不斷被蠶食侵吞。而鄘國之名，孔子沒有提及，但在文獻中還有一些遺存。

前538年，“晉人問陳之罪?！保ㄠ嵶赢a(chǎn)）對曰：“昔虞閼父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諸陳，以備三恪。”這個庸大姬，筆者以為是指庸國人。胡公為陳始祖，周武王時的事。庸，陳者被稱為戎蠻人。

前11世紀，周武王與“庸”等800諸侯一起討伐商紂。周武王曰：“……及庸、蜀、羌、戶、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予其誓。”這是鄘國被提及的最早資料。鄘國是參戰(zhàn)國的獲勝者。因為鄘國是獲勝者，不但保護了自己的一切財富、地域及一切文化，而且可能獲得了一些新的土地。由此知道，在西周及春秋時期，鄘國不但獲得了生存權(quán)，而且其物質(zhì)及文化亦得到相應(yīng)的發(fā)展。所以，張良皋全面地評價：“庸國是制陶大國、詩歌大國、器樂大國、筑城大國、營建大國、冶鑄大國、造歷大國、農(nóng)業(yè)大國，它完全可能是領(lǐng)先跨入文明門檻的國家?！盵1]

春秋之前，禮（其實是等級制度）是很重要的，周族與非周族地位大不相同?！蹲髠鳌吩谇?12年寫道：“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钡燃壎嗝瓷瓏?！

孔安國曰：“庸、濮在江漢之南?！?/p>

前16世紀，湯商有三亳；西亳在今天的湖北偃師西邊（或曰商密）。偃師二里頭已發(fā)現(xiàn)商朝早期的宮址。這，大部分地方是后來的鄘地。鄘國處在商朝朝歌的西南方，距離京者不遠，所以一定受到商朝的諸多文明包括生產(chǎn)技術(shù)、手工技術(shù)、精神文化等的影響。鄘國比周朝所封贈的新諸侯國（有40多個）有更優(yōu)越的良好文明基礎(chǔ)。不管是庸國是百濮，都是庶民或更低一層的人。如此可知，鄘、濮是百業(yè)之奴隸，為工、為農(nóng)、為漁之臣（奴隸），以至治文治史，為巫或治喪的。我們不妨參照一些事例。周賴秦非子的養(yǎng)馬而多戰(zhàn)馬。秦朝有專門制作陶俑的大場所（從兵馬俑而知道）。[2]11

前658年，管仲“分齊國為十五士鄉(xiāng)與六工商鄉(xiāng)”。工商鄉(xiāng)是把工人商人集中在一處居住，專門經(jīng)營商業(yè)或制作工業(yè)用品的一群人。有記載云：“寢工、工尹，勤先君也。”工人奴隸制作的工藝品是供君王應(yīng)用的。前589年，衛(wèi)國遭受楚國的侵略，“賂之以執(zhí)斫、執(zhí)針、織飪、皆百人?！毙l(wèi)國賂賄楚國，用的是有專業(yè)技藝的三種人，即木工、針工、紡織工共300人。可見專業(yè)工人有利于提高生產(chǎn)能力，十分重要?！墩f文》“庸，用也?！痹谂`社會，庸人亦是奴隸，專門為貴族服務(wù)。

前506年，楚戰(zhàn)敗，“楚莠尹然，工尹麇帥師救潛?！笠鼌s宛，工尹壽帥師至于潛?！边@些人的身份、職務(wù)并不高，大概小臣奴隸之流。前526年，“小國之事大國也，茍免于討，不敢求貺。” 這就是小國的處境。

前543年，“子產(chǎn)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他分地區(qū)分工種，專職專業(yè)，使農(nóng)業(yè)能分工管理、細化而有條理?！拔粲蓍懜笧樘照苑挛蚁韧?。我先王賴其利器用也?！庇菔鲜菍ｉT制作陶器的一族。前554年，楚國人曾說：晉國人“其卿讓于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竟于教，其庶人力于農(nóng)穡。商工皂隸，不知遷業(yè)。”[3]11這是晉國的各種職業(yè)各種分工，都很明確?！蹲髠鳌酚涊d：齊國戰(zhàn)敗，“賄晉侯以宗器、樂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帥、三軍之大夫，百官之正長，師旅及處守者，皆有賂，晉侯許之?！笔苜V的人物，遍及軍隊的大小官兒，數(shù)量甚多。又記曰：“晉侯賞桓子狄臣千室?！币耘`（即臣）為賞賜，是奴隸社會的特質(zhì)。商代的甲骨文有“臧獲”記載，即捕獲了敵人，作為奴隸使用。

《呂氏春秋》：“堯有丹水之戰(zhàn)，以服南蠻?！盵4]188丹水在今湖北，鄘的東北邊，至今丹溪水仍很充沛，是南水北調(diào)的一個水源站。這地方即古代的商密縣，亦是后來的六百里商于之地?！端?jīng)注》：“歡舉之山，洛水出焉。東與丹水合，水出西北竹山東，南流注于洛。洛水又東，尸水注之，水北發(fā)尸山，南流入于洛?！盵5]224竹山竹水這地方，是鄘國的中心地帶。這里有山陵、丘阜、原野、濕地，生活物資十分豐裕，在狩獵、采摘的上古時代，較容易討生活。

“堵水又東北經(jīng)上庸郡，故庸國也?！盵3]420酈道元明確地指出鄘國的地理方位，對我們正確理解鄘詩有特別意義。

“湯溪水出上庸界。”遠古時代，這里有大溪文化，屈家?guī)X文化。

皇甫謐曰：“帝嚳作都于亳，偃師是也。”這就是商于之地域。

漢水東部有流雜城（逃亡人居住地）?！鞍托U有五姓?！比ㄓ朽劸?，今蠻子國，附近有汝水?！蹲髠鳌非?03年“鄧南鄙尤人攻而奪之幣，殺道朔及巴行人。”

《穆天子傳》寫道：“周穆王西征犬戎，回經(jīng)庸入南部?！蹦相嵲跐h水上游。庸在南鄭東南。由此可證，庸的位置及存在，并非康叔的衛(wèi)國。

《水經(jīng)注》有文：“河水又東合庸庸之水……水多黃貝，伊洛門也?！盵5]234即舊賨國所在地。這里的黃貝、賨國是否告訴我們，在商朝或周朝，這些國度為當時最大的奴隸主王朝提供貝殼這種貨幣。

“泛水（與沔水、巖渠同一水系）又東經(jīng)巴西，歷巴渠北新城、上庸。”這資料來自《水經(jīng)注》，點明了鄘國的位置。魏文帝合房陵、上庸、西域，立以為新城郡?！岸滤謻|經(jīng)方城亭南?！狈匠羌捶缴?，在鄘的東北角，一度屬于鄘國，后被楚國侵占。

前703年，楚送巴從鄂西遷往川東時，被鄧地鄤姓人所劫殺（大約在襄陽西北方）。從此以后，巴人巴姓的稱謂才較明確。巴人是楚的同姓。

二、受侵凌的鄘國

春秋時期及整個戰(zhàn)國時代，戰(zhàn)爭不斷，不少弱小國度被侵吞消滅。小國的弱點較多，比不上大國的多才善謀。前714年，“漢東之國隋為大，隋張（張揚勝利）必棄小國，小國離，楚之利也?！睉?zhàn)爭時不能互相關(guān)照，必定分離失敗。前714年，“鄭敗戎，戎不相讓，不相救，無行伍?！比謬热绱耍趺床粩?！

“隋侯逸，獲其戎車及戎右少師?！边@是把隋國作為戎看待。隋侯有蛇珠及完整的編鐘出土，證明其存在。

今天的安陸，古時的鄖國。前701年，鄖等國軍隊攻打楚國，但被楚武王打敗。

大約在前九世紀，“夷王時楚熊渠興兵攻庸。”熊渠是楚國第三代，已敢于攻打老牌庸國。

前704年，“楚武王攻隋，俘少師?！盵3]20

前678年，楚文王12年“滅鄧”。“洛陽西北四十二里，故鄧鄉(xiāng)矣?！毙粩啾幌麥?，庸國更孤立。由此推知，隋、鄧、鄖是百濮之族。鄧、鄖是專門制作陶器的人吧？其族姓泄露了這一點。

前675年，楚文王抵抗巴人，在湖北枝江西邊（即津）被巴人打敗。這些失敗，使楚文王病死。楚的都邑曾在枝江。約前549年或稍后，楚都搬遷至郢。因為楚子囊“將死，遺言謂子庚：必城郢?！苯晡鞅边呌屑o南城，楚文王自丹陽徙此，平王城之。班固曰：“楚之郢都也?！薄扒Ю锝暌蝗者€”的江陵，地點在長江北岸，反證與河北之衛(wèi)沒關(guān)系。

前634年，楚成王滅亡夔國。楚王責曰：“夔子不祀祝融與鬻熊，楚人讓之。對曰：我先王熊摯有疾，鬼神不赦而自竄于夔。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3]79“三虢有故焦國。（周）武王以封神農(nóng)之后于此。”神農(nóng)的后代即為祝融。神農(nóng)之名古今相傳。夔與楚同姓，地理方位在秭歸周邊。秭歸在長江北岸，一度是鄘地?！兜乩碇尽穼懙溃骸敖鑫?，東入江是也。其地故羅國，蓋羅徙也。羅故居宜城西山，楚文王又徙長沙，今羅縣是矣?？h西三里有津鄉(xiāng)；津鄉(xiāng)，里名。”屈原說“朕皇考曰伯庸?！庇纱丝芍?，屈原的始祖宗曾為鄘國之伯。屈原的根柢在庸國。長沙的汩羅是屈原的第二故鄉(xiāng)。

“湯溪水出上庸界”，考古在其附近發(fā)現(xiàn)了屈家?guī)X（稱為屈家?guī)X文化），這可能是屈原老祖宗的所在地。屈家?guī)X在西周初時期歸進羅國。羅國在三川的南邊。夷水（蠻水）“又東南經(jīng)羅川城，故羅國也。又謂之鄢水，《春秋》所謂楚人伐羅渡鄢者也?！比缓蟛攀恰兜乩碇尽穼懙摹敖右顺俏魃?，楚文王又徙長沙，今羅縣是矣。”羅國有三次遷徙：（一）屈家?guī)X羅國；（二）江沱流域的羅國；（三）長沙的羅國。

說一說屈與楚的同姓問題。黃帝之子昌意，生子顓頊為高陽氏。屈原說的“帝高陽之苗裔”，即是黃帝的遠仍苗孫。然而“楚自認為祝融后裔”，祝融氏處在伏羲與神農(nóng)氏的中間，而后才是黃帝，才是顓頊（高陽氏）。這是傳說時期，根據(jù)不足。如果一定要說屈楚同姓，則是楚武王熊通（前740至前690年）時，“是時生子瑕，受屈為客卿，因以為氏?！盵6]《元和姓纂》云：“屈，楚公族羋姓之后。楚武王子瑕食采于屈，因氏焉?！笨脊虐l(fā)現(xiàn)（前2750至前2650）屈家?guī)X文化；這是一個承前啟后的地名吧。如此說屈與楚為同姓則通矣。

張良皋先生認為“伯庸”是庸國的伯爵。唐代五臣注《文選》：“又以伯庸為屈原父名，皆非也。原為人子，忍斥其名乎？”本人傾向于“伯庸”是庸國的伯爵官名。鄘為百濮的統(tǒng)領(lǐng)，在前611年領(lǐng)導(dǎo)百濮趁楚大饑荒之年大舉反抗，因此失敗而被消滅。

前624年，“晉攻楚救江（小國）至方城?！狈匠窃怯箛臇|北方關(guān)隘，“堵水又東經(jīng)方城亭南。”“巖渠水出南鄭縣巴嶺”，巴嶺是庸國的所在地。洛水的源頭來自竹山，竹山竹水在巴嶺東邊，今神農(nóng)架地區(qū)，是庸國的中心區(qū)域。

滽（又寫作庸）之水，流入伊水。伊水在黃河南邊，庸水之名可能來自這里的庸國。

戰(zhàn)國的莊子記載：“凡君與楚王交往?！狈簿怯箛馁F公子，后來的君王。新近，在對庸國國都的考古挖掘中發(fā)現(xiàn)了一把銅戈。銅戈的刻文是“庸公之大元子羽戈”，這是莊子所聽到的歷史人物凡君。銅戈是庸國自己所鑄造的，所以其刻文詳細而完整。據(jù)說3000多年前，鄂州就能“冶石為器，千爐齊設(shè)”。所以說是冶鑄之國。

前660年，狄滅亡了衛(wèi)國。衛(wèi)君幾百人南逃至曹丘，后又逃至楚丘。新衛(wèi)的地盤在淮水南邊，即今天的山東河南交界，與庸國相去甚遠。

漢水曲入江即夏口。江夏有五水蠻。漢東諸國隋為大。隋侯的蛇珠、編鐘，都有歷史記錄。前640年，“隋率漢水以東的諸侯叛楚”[3]69。又“麇聚百濮以叛楚”。三川是百濮集中居住地，因為國小而弱備受侵略，尤其是楚國侵占得最多。《左傳》：“文公十有六年，楚軍次于句澨以伐諸庸?！笨芍箛鼣埖男伎梢杂狗Q之，故稱諸庸。

前638年，秦、晉兩國聯(lián)手遷陸渾人進住伊川（陸渾族本在敦煌西邊）。其目的一是以此阻止楚國勢力向北發(fā)展；其二是當作奴隸加以使用，并剝奪其財富。

《辭源》：“竹山，屬湖北省。古庸國地，秦名上庸。屬漢中郡。西魏時改竹山。明清皆屬湖北鄖陽府?！?/p>

前611年，楚莊王三年，楚國大饑荒。楚周邊的鄰國都群起而攻占楚地。山夷攻其西南的阜山（今湖北房縣西南），大林（地近當陽）又攻其東南的陽丘、訾枝。麇人率百濮聚于選，將伐楚。與此同時，常常被楚國侵凌的庸國帥群蠻起而攻打楚國。楚莊王派出使者，聯(lián)合秦國，巴國一起攻打庸國。一國難敵三國。庸國被打敗、被瓜分、被消滅了。從此，可憐的庸國被歷史所遺忘。那時的戰(zhàn)事，“庸師眾，群蠻聚焉?！背c庸交戰(zhàn)了七次，楚均假戰(zhàn)敗，以誘庸師。

楚師只逐裨、倏、魚人。于是庸國人歡欣鼓舞地說：“楚不足與戰(zhàn)矣，遂不設(shè)備?！弊釉阶允迂愖载?，以伐庸。秦人巴人從楚師。群蠻從楚子盟。遂滅庸。[3]112這是《左傳》記載的兩國戰(zhàn)爭的全過程。

三、鄘地的文化

庸地的巫風很盛。巫人，在古代是有知識的一群。史、醫(yī)與巫有密切的關(guān)系。庸國有尸山尸水?！八陀笔俏椎闹匾顒觾?nèi)容。

《山海經(jīng)》：“夏后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睋?jù)說孟涂住在丹陽城，即秭歸的東邊約7里的地方。如此，則巴、庸等地都有夏氏的后代。又記曰：“有人無首，操戈直立，名曰夏耕之尸。故成湯伐夏桀于章山，克之，斬耕其前（頭顱被斬落在耕的前方。）耕既立，無首，走其咎（因為有罪而逃走）乃降于巫山?！盵7]170這則故事，寫成湯在章山地區(qū)攻打夏桀，并取得了勝利。夏桀的部將夏耕，被成湯砍了頭，頭顱落在死者的前方。夏耕的尸雖然沒有頭顱，但仍然拿著戈和盾站立著；因為他有罪過，所以逃走，直到庸的巫山才住下來。這就是巫山巫神的由來傳說，夏耕被當成了巫神。巫山巫人巫神，其脈絡(luò)十分清晰，故事的首尾有序而且合乎情理。巫人有一種叫禹步的，是夏族等巫人追蹤大禹治水時的舞蹈動作。聯(lián)系夏啟之臣孟涂“是司神于巴”。巴與庸互為鄰國，其祖宗神都同一源頭。因為庸先被歷史所遺忘，而巴則未消忘，還存活在歷史里及人們心中，故以巴為代替。熊摯有疾，“鬼神不赦，自竄于夔”。疾病來自鬼神，故有巫的出現(xiàn)。

秭歸一帶如今仍有禹姓，而兩湖又有熊姓，《括地志》有云：“巫郡在夔州東百里?！边@個地點就在巫山巫溪。長江在這一段叫巫峽，其上游有一夔門。庸巴這一地區(qū)，有一種大動物稱為夔牛（又名牦牛）?！皶x太興元年，夔牛出上庸郡。人拏射殺，得38擔肉?！?/p>

有一個鄖的小國，在今湖北安陸，是“春秋國名，為楚所滅。鄖人軍于蒲騷”。這個鄖國就在庸國的東邊，同為蠻戎族，今天的十堰地區(qū)是古代的鄖縣，亦即竹山上庸之地域。商朝的“西亳，今偃師西，偃師二里頭曾發(fā)現(xiàn)商代早期宮殿基址?！薄端?jīng)注》寫道：“渭水又東經(jīng)蠻者城北，故蕃邑，殷契之所居?！盵5]290如此，庸人是商族留下的做工一伙人吧,“黃人不歸楚貢。冬，楚人伐黃?！边@是前649年的事，可見做工及貢品的關(guān)系。前528年，王使問禮于左師及子產(chǎn)。左師：“小國習之，大國用之。敢不薦用”，子產(chǎn)曰：“小國供職，敢不進守?！边@是大國與小國的關(guān)系。

楚國人曾攻打徐州，那是因為“徐即諸夏故也”。這里不但是國家間的戰(zhàn)爭，同時也是種族之間的戰(zhàn)爭。

在《左傳》等史書中提及的庸國的次數(shù)極少，為什么《說文》：“庸，用也?！边@是否說：庸國是百匠之所在，專門為商朝制造生產(chǎn)各種工藝品。因為其地位低微，故歷史鄙視他，不愿提及他，而用蠻、戎、濮等侮辱性稱呼之。前649年夏天：“揚、拒、泉、皋、伊、洛之戎同伐京師，入王城，焚東門。王子召之也。秦、晉伐戎以救周。秋，晉侯平戎于王?！贝说攸c在鄘及百濮。

王應(yīng)麟道：“《通典》：衛(wèi)州新鄉(xiāng)縣西南三十二里有鄘城，即鄘國。”清代的方玉潤的意見是：“此王肅、服虔所謂鄘在紂都西者。非?！边@紂都（朝歌）西與本文認定的地點相符，與考古發(fā)現(xiàn)的鄘國地點相同。即朝歌的西南方。

安徽一帶，有舒庸、庸浦、后庸等名稱的族人。他們是庸國被消滅時逃到該地的庸族后裔吧？為什么有這么多相近相同的人群？其族源屬蠻，其地域?qū)俳?，其名稱相近似，所以我認為是庸國人的后代。衛(wèi)國遷至南楚丘之后，國力又強大起來。為什么后庸不依附新衛(wèi)呢？因為后庸原來就不是衛(wèi)之族，而是蠻戎之族。由此反證，鄘詩與衛(wèi)國風馬牛不相及。

四、鄘詩兩首

《鶉之奔奔》

鶉之奔奔，鵲之彊彊，人之無良，我以為兄。

鵲之彊彊，鶉之奔奔，人之無良，我以為君。

此詩簡短，只有二章共八句，最能說明民歌的形式本質(zhì)。此詩簡潔，最能反映庶民的心情思想。

先前對此詩的評說，是訴說貴公子淫亂之事。清代的方玉潤說：“宣姜之子惠公，親生母也?！藶榇藧貉砸源讨?，有是理乎？雖曰國人所托，言之無傷……?！狈绞峡偨Y(jié)舊說，發(fā)現(xiàn)其難解之點，然而還是跳不出舊說。

庶民唱的是自己的生活、心境。鄘國是工藝之族，是少數(shù)民族，是奴隸，其發(fā)展慢緩，備受楚等強國的侵凌蠶食，不時要逃難奔走，避開被占領(lǐng)之處而到自己國內(nèi)那些未被侵占的安全之地。有些人的逃奔，不止一次而是多次。

“鶉之奔奔”鵪鶉是小鳥，不善飛翔，比喻庶民在敵人來時走了又走，奔了又奔。奔跑逃走，可見敵人進攻追趕，成群地飛走，如若走慢了，可能有被殺被傷的危險。奔跑之意義十分明顯，怎來成雙成對的出游玩耍呢，朱熹認為“奔奔彊彊，居有常匹，飛則相隨之貎”。正是，你不說，我可懂，你一說，我則更糊涂。僖公五年（前655年），晉侯侵虢，“取虢之旗，鶉之奔奔，天策淳淳，火中成軍，虢公其奔。”這是《左傳》的用詩?！疤觳摺保敲?，或曰“傅說星?！币馑际窃谝估镌趹?zhàn)火中成軍，匆忙慌張。引文認定的是戰(zhàn)爭災(zāi)難，奔走逃藏以保住性命。詩與引文意義內(nèi)容均相同。什么匹配！是一起逃難！“郕伯來奔”（前615年），“宋子哀來奔”（前613年），奔字都用于逃奔！何來匹配！

“鵲之彊彊”，以鵪鵲論之，體形既小，飛翔不高不遠。當強敵侵略時，自然要飛了又飛，飛逃得筋疲力乏。彊，原是弓箭，這里可以解釋為飛逃了一箭地又一箭地，不間斷地飛逃。土地廣袤。古昔之時，以一箭的遠來測量地的寬長。戰(zhàn)亂的驚慌，力竭精疲的體力，是讀者所能理解的。怎么彊彊會變成匹配成雙呢？舊說太想當然，太出格了?！妒酚洝贰安墓僖龔?。”《辭?！罚骸皬檹?，異體字。眾鳥群飛相隨貌?！?/p>

“人之無良，我以為兄。”“我以為君。”國土被敵人強占了，敵人成了統(tǒng)治者，新的大人物，新的壓迫者；若逃難不了的就成了奴隸，成了新來的奴隸主貴族的奴隸。君是大貴族，兄是小貴族，都是新來的奴隸主。請參考《玉葛蕾》：“終遠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庇帧爸^他人母，亦莫我有?！薄爸^他人昆，亦莫我聞?！敝焓显u曰：“世衰民散，有去其鄉(xiāng)里家族，而流離失所者，作此詩以自嘆?！薄皠t其窮也甚矣?！睂Υ嗽姷脑u說，朱氏說對了一些?！儿囍急肌芬辉?，詩意頗同《玉葛蕾》，為什么朱氏大失偏頗，令人百思不得其評說的根據(jù)。他根據(jù)國度的大小貴賤而定詩意，故眼花繚亂一至于此。

詩的前二句，是一個時間段，寫敵人前來侵略時庶民拼命逃走時的情景。這時是奔跑、逃命，以求保存生命。這是人的本能，一切為了生存。這反映了鄘國不斷被楚等強國侵凌的歷史，符合事實，故楚武王三十七年，“楚始開濮地而有之（濮，江漢以南的少數(shù)民族）”[2]18。又庸率群蠻叛楚?！霰ビ?，百濮散歸。楚與秦、巴滅庸。[2]30，時在前611年。

后二句是另一個時間段，部分國土已被敵人攻占，自己的軍隊已潰敗而不存在。敵人把侵占之土地劃入其國界，逃不了的庶民就成了新侵占者的奴隸。時間段的前后安排非常清楚?！叭酥疅o良?！本褪菍π陆y(tǒng)治者的剝削搜求，不顧庶民的日食三餐，這就是無良。

庸國的地盤不斷被蠶食，如方城曾是庸國的，但后來被楚占領(lǐng)了。詩反映的就是這種生活。詩的時間交代清楚，事件發(fā)展自然。文字言詞樸素，能夠充分反映庶民的生活思想。民歌的本來面貌，被真實地抒寫出來了。

朱熹曾說：“近世有獻議者，乞于經(jīng)筵不以國風進講者，殊失圣經(jīng)之旨矣?！眴栴}是你朱夫子的圣經(jīng)之說，有背于詩的宗旨，背于民歌的庶民宗旨。

《君子偕老》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縐絺，是紲袢也。子之清揚，揚且之顏也。展如之人也，邦之媛也。

全詩從旁觀者的角度，寫男子對女主人公的觀感與愛慕之情以及對她的評價。

第一章寫她的身份、觀者愛慕之情。世人的祈望是夫妻能夠長相守，和諧到白頭。但是主人公卻是有夫之婦。所以“子之不淑，云如之何。”她不是未嫁的淑女，而是有夫之婦，這叫愛慕者怎么說才是呢！本文不同意朱熹的“副，祭服之首飾，編發(fā)為之”的解釋。筆者按：副指笄，不是發(fā)，與祭服無關(guān)。副笄是兩笄。《說文》“副，判也，從刀副聲?！庇郑骸芭?，分也?！斌潜爻呻p。每字篆書“其上象加笄于發(fā)之形。”按照籀文，副的中間為刀，即把物體對開。“副辜”是對罪人判成對開，是動詞與名詞賓語的關(guān)系?！案斌恰笔前涯痉珠_而成兩枝，經(jīng)這樣加工而笄更精巧。頭上的“副笄”為每邊各一笄；兩笄共六片珈玉。她的頭發(fā)及綰發(fā)的笄、笄端的玉珈如山的委委安穩(wěn)、如河流的佗佗婉轉(zhuǎn)柔順，還有那彩繪著圖案的衣裳，十分得體。

第二章的前四句，寫她的頭發(fā)黑亮而修長，不必用假發(fā)就很濃密。她的衣服綴著美玉玼，飾著翟雉的修長羽毛?！墩f文解字》注：“翟，羽飾衣也?！吨芏Y》王后五路（重羽）?！盵8]此資料告訴我們：她是一位王后。唯有這身份可以充當神主（尸）。詩中接著寫她那象牙質(zhì)的摘發(fā)揥著瑱玉、長短適中地系在她的耳邊。她的皮膚白皙如新劈的楊木（揚且即楊木片）?！墩f文》“新，取木也?！薄扒?，諸形均象盛肉之俎，本為斷木，用作切肉之薦”[9]1489。她怎么像藍色的天空那樣純凈，又像天帝一樣高尚明潔？這“天、帝”的比擬符合她作為尸祭之“子”的身份“其子展也”，后來的版本多用“之代子”，不當；因為“子”是神主。庸地有尸山尸水，與祭祀關(guān)系密切。

第三章的著眼點是女主人公的服色及顏面。她的衣服綴滿五顏六色的玉石瑳，而祭神的陳列品豐盛多樣。展，陳也?！墩f文》：“極巧視之，從四工。《玉篇》今作展。”[10]由此透露的消息：這是嚴肅而隆重的祭祀典禮。接著寫她的衣服外面罩著稀疏而狹長的布幅，更顯得高貴而不張揚。她的臉孔潔白、眉毛修長，容顏鮮麗如新劈的白楊木。

最后兩句：“展如之人也，邦之媛也?！逼湟饬x十分深長。朱熹釋“展”為“誠”，與他的不嘉許女主人公的觀點不相吻合。請注意，這里的“展”，是被借用為神主。整句的意思是神主這樣的人，有著協(xié)調(diào)全國上下子民的博大胸懷的亮麗國母。寫祀主入詩文的極為少見。筆者只檢得前660年的新興衛(wèi)戴公，死后他成為神主。甲骨文：“異，象人舉子之形，子即祭祀中象徵神主之小兒，即所謂‘尸’”[9]253。凡祭必分祚（福）。異的后代義項：分也，分祭品。詩中的“邦”字代表國家的邦字由來甚古。《說文》“邦，國也。從邑，豐聲?！惫糯獍顬橐蛔?，甲骨文稱為邦土，漢代稱為邦社。所以，“偕老”這首詩由來甚古。因而用后世的清規(guī)戒律來理解它亦就較難說得明白。邦國的美貌神主，才配“天、帝”的含義，因而是國家的驕傲。

《君子偕老》中的女主人公是神主，因此，稱為國母并不過分?？梢栽偬角?。甲骨文“爰”像二人以物相援引之形，為援的初文。《說文》“爰，引也?！币嗍擎碌某跷?。援助援引，這種行為是愛心的表現(xiàn)，有博大的胸懷，才有博大的愛?？梢哉f媛：美女，由此而得，是引伸義。

媛，美女神主，美在何處？這，不只是外表美，更重要的是她的內(nèi)在美。詩中的“胡然而天，胡然而帝”的內(nèi)涵是：天，無所不覆。這就是博大的愛、博大的胸懷，亦即能愛國愛民的母親、神主之愛。她代表帝，是帝的同身；這與備受國人所愛戴、所敬仰的神主相一致。

《詩經(jīng)》的內(nèi)容年代，上接商朝下連周初，鄘詩更是如此。所以，“展、天、媛”等詩中文字，既要用本義又要用引伸義來理解，兩者均合適。朱熹等評此詩，根據(jù)“偕老”、“不淑”就說她是寡婦，因而賦予“副，祭服……”“翟衣，祭服”的強加解釋，是極其錯誤而且有害的，這種誤導(dǎo)，只能造成混亂，使該詩永遠不能得到正確認知。

庸、隋、鄖、盧等三川地域小國，因參加打擊商朝而取得獨立國的地位，故其文化直接繼承商代文化，所以“媛、展、副”等字應(yīng)取其本義，才能理解祀主的她能協(xié)調(diào)上下國人的寬大胸襟及高尚品德的內(nèi)在與外表之美。順便提示：該詩（鄘詩）的寫作年代應(yīng)早于前611年。

[1]張良皋．尋找湮沒三千年的庸國都城[N]．羊城晚報，2008-10-06．

[2]沈起煒．中國歷史大事年表[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

[3]左丘明．左傳[M]．長沙：岳麓書社，1988．

[4]呂不韋．呂氏春秋[M]．長沙：岳麓書社，1994．

[5]酈道元．水經(jīng)注[M]．長沙：岳麓書社，1995．

[6]王逸注，楚辭章句[M]．長沙：岳麓書社，1989：3．

[7]郭璞注．山海經(jīng)[M]．長沙：岳麓書社，1992．

[8]段玉裁．說文解字注[Z]．上海都：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38．

[9]徐中舒．甲骨文字典[Z]．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2003．

[10]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91．

State of Yan Is a Civilized State During the Shang and Zhou Period——the Origin of the Yan’s Poem（Part I）

DING Shen-wei1，WU Yan-hua2
（1.Chinese Department,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GD.521041，2.Songchan Middle School,GD,521041）

Tracking from a few isolated words and phrases from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its original territory and geographical names,and the irrefutable facts of the recent reference materials,the author expounds and proves the time of the existence and the ruin of Yan State so as to prove the existence of the poems at that time and their historical value.

Yan；State of Yan；Yan’s territory；Yan’s poems

I207.222

A

1007-6883（2012）01-0049-07

2011-08-30

丁身偉（1935—），男，廣東潮州人，韓山師范學院中文系副教授。

責任編輯 吳二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