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幻彩成都夜

四川/喻 強(qiáng)

九天開出一成都

看一個(gè)城市的博大精深、胸襟抱負(fù)與發(fā)展未來，我總是從夜景開始。

從“春夜喜雨”的欣然到“春江花月夜”的浩然，從“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璨然到“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嫣然。夜景之于成都，是高高低低歷史的燈火，是尋尋覓覓錦江的漁火，是錯(cuò)錯(cuò)落落祠院的香火，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人家的燭火，是綿綿延延璀璨的流火……

我不是成都人，夜觀成都，該怎樣描述，多少有點(diǎn)忐忑。我尋思，以司馬遷的春秋筆法，會不會是這樣的：“天府沃野，燈火綿延三百里，奇幻絕彩，徹夜不眠。千萬戶籍之邑系出星漢，三千年繁華之都星月燈海?！边@是以我淺薄的文字度司馬遷之心了。

成都的夜景猶如一部宏大而瑰麗的交響曲，以恢宏起勢。蜀之中心——天府廣場，猶如旋渦星系的中心點(diǎn)。高達(dá)30米的毛澤東雕像揮手致意，天府之心散發(fā)出最輝煌、最耀眼的光芒，廣場四周是十二文化圖騰柱和十二文化主題雕塑群。金色太陽鳥熠熠生輝，巨龍出水騰空欲飛，現(xiàn)代的光電把遠(yuǎn)古的圖騰發(fā)射天空，蜀山蜀水盡在天府的掌心，而天府就在我的掌心。剎那間，我在天府的內(nèi)心深處，而你暈染在我的燈火闌珊處，以強(qiáng)大的動力逐浪推進(jìn)。

這里是人民東路、人民西路、人民中路與人民南路的起點(diǎn)。環(huán)繞天府廣場的車燈像大河匯流，像春潮滾滾，像長調(diào)的序曲吹開的復(fù)調(diào)音符，時(shí)徐時(shí)急，時(shí)長時(shí)短，柔板與行板共敘蓉城的前世今生。

“眾人熙熙，如登春臺?！贝嘿?、春熙，自古春熙繁華，引領(lǐng)時(shí)尚風(fēng)潮。太古里與大慈寺在這里完美對接，川蜀文化與時(shí)代前沿在這里交相輝映?！叭缤讜儭敝皇堑蛯哟蔚墓饬?，燈光的色彩、明暗、層次和動感的組合與搭配猶如交響樂的宏大背景。這才是曼妙的城市夜景，這才是時(shí)尚的夜、幻彩的夜。與東京的銀座、紐約的曼哈頓、倫敦的大本鐘、巴黎的埃菲爾鐵塔、上海的浦東之夜景相比，成都的春熙夜景之青春靚麗自成一格，不輸名流。

千門燈火夜嬋娟

心里無人，任何城市都是空城；

心中無燈，任何輝煌都是黑暗。

琴臺路的夜景，串聯(lián)著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傳奇愛情，每一盞燈都追憶著一個(gè)人一生刻骨銘心的一幕。夜晚的琴臺路，出神入化的霓虹燈把秦墻漢磚、飛檐翹角裝點(diǎn)得玲瓏剔透，古琴《鳳求凰》的余音在風(fēng)中、在流水聲中繚繞，珠寶、古玩與絲綢的光澤落在青磚古巷熠熠生輝，暗示文明與富庶從來都縈繞天府大地，恰如宋代女詩人朱淑真《元夜》中“十里綺羅春富貴，千門燈火夜嬋娟”的句子。周圍的寬窄巷子、人民公園、杜甫草堂、青羊?qū)m、百花潭、文化宮等人文薈萃、珠連玉串，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又如成都夜景的一個(gè)星座，堪比北斗，卓然夜空。

滿江瑟瑟的錦江自都江堰蜿蜒而來，平添多少小家碧玉，多少小橋流水，多少亭臺樓閣，沿岸的燈色搖曳多姿，像史詩的多條主線在時(shí)空彎彎曲曲，又在某個(gè)地點(diǎn)分分合合，像肖邦的夜曲輕緩中帶著沉思，安詳中又帶著跳躍。

燈光是心靈的安慰。羅曼·羅蘭說：“每人心中都應(yīng)有兩盞燈，一盞是希望的燈；一盞是勇氣的燈。有了這兩盞燈光，我們就不怕海上的黑暗和風(fēng)濤的險(xiǎn)惡了。”我相信，錦江兩岸的每一盞燈都是希望之燈，每一片波光粼粼都是勇氣之鱗。燈下的苦讀、燈下的憧憬、燈下的傳說、燈下的聚散與燈下的博弈連接成燈的海洋。

“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dú)明。”這是杜甫筆下唐代水墨的錦江夜景。眼前的九眼橋沿河異彩繽紛，華燈爭奇斗艷。遙想唐代四大才女之薛濤在望江樓上輕輕吟出：“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shí)?！贝ㄊ褡怨啪妥⑷肓饲樯钜忾L、溫潤堅(jiān)韌的基因，從魚鳧與蠶叢、三星堆與金沙遺址、三國忠烈與漢晉風(fēng)雅等起承轉(zhuǎn)合、綿綿不盡，青銅與鐵器的光澤、瓷器與陶器的光澤、絲綢與蜀錦的光澤、金器與玉器的光澤是成都夜景深厚的底蘊(yùn)。

九眼橋夜景群的安順廊橋、合江亭、望江樓、好望角廣場、河邊酒吧一條街等把成都的不夜推向黎明，這里是澎湃的夜、沸騰的夜，狀如白居易《正月十五日夜月》中“燈火家家市，笙歌處處樓”。在《馬可·波羅游記》中，對成都的描述唯一可以追溯的地標(biāo)建筑就是安順廊橋，所謂“天上鵲橋，地上廊橋”，安順廊橋從古至今都是一派國際范兒。分色的燈光將南河上的安順廊橋照得通體透亮、層次分明，三孔拱洞被金黃色燈光照亮，與金黃色的琉璃瓦交相輝映，灰墻青磚在原色燈光下顯得古樸肅穆，南河如明鏡，廊橋似彩虹，水中倒影的安順廊橋如夢如幻，宛如天上人間，與唐朝詩人蘇味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有異曲同工之妙。再往下，南河與府河的交界處佇立著玲瓏的合江亭。

《增廣賢文》云：“點(diǎn)塔七層，不如暗處一燈。”合江亭在唐代既是航標(biāo)，又是碼頭。唐代的合江亭水面千帆云集。據(jù)考證，杜甫筆下“門泊東吳萬里船”指的就是這里。合江亭的建筑風(fēng)格是國內(nèi)少見的連體雙亭，為唐代中期名將川西節(jié)度使韋皋始建。為什么建成連體雙亭？我尋思，應(yīng)該與唐代四大才女之薛濤有關(guān)。韋皋文武雙全，入川主政后與薛濤一見鐘情，兩人的才情與戀情在蜀中傳為佳話。連體雙亭象征兩河合流，暗含韋皋與薛濤百年好合的寄寓，這是我的猜測罷了，不過韋皋與薛濤在合江亭觀江賞月、把酒吟詩是自然的事情。不管怎樣，百年好合的合江亭如今已成為成都拍攝婚紗照的勝地。

燈光將合江亭的十根亭柱和十二角飛檐照得遺世孑然，如彩繪的二十五弦瑟，真是錦江瑟瑟嘆錦江，合江亭下想雙合。

一城燈火半城詩

夜的深刻在于警醒世界并非由光明普照，黑暗與未知，與人類如影隨形。夜景的深刻在于人類能在活動范圍內(nèi)驅(qū)散黑暗，讓光明夜以繼日。無論巴黎的、倫敦的、拉斯維加斯的夜景還是成都的夜景，如T臺的超模，風(fēng)姿綽約而又與眾不同，比如成都的夜景，極具東方天府的魅力，詩意無限，回味無窮。

星云低垂，城市立交群像城市的任督二脈，打通城市的五臟六腑，亮度格外醒目。夜幕中，永豐立交層層交錯(cuò)像G大調(diào)的高音譜號，府青立交像一架滑翔起飛的大飛機(jī)，天府立交巨大的A字卓然夜空，人南立交像一個(gè)精致的拉管長號，營門口立交像飄浮在夜空中的中國結(jié)，雙子橋立交像兩顆愛心相靠，座座立交，似流蘇，像花瓣，絢爛而漫卷，繽紛而流暢。

站在成都的任何一個(gè)地方，抬頭就可以看見高樓輪廓燈、廣告熒幕燈、招牌七彩燈，高樓起起落落暈染的燈，家家星星點(diǎn)點(diǎn)溫馨的燈。

不敢在午夜問路，怕走到了燈火闌珊處，怕走到了似曾相識處。燈火千萬盞，而你總記得那一盞。留一盞燈給等待的人、歸來的人、迷途的人和尋尋覓覓的人。

街燈如心燈。成都街面的燈以造型論有玉蘭燈、荷葉燈、百合燈、寶石燈、吊鐘燈等，以文化論有中式古典、歐式古典、現(xiàn)代簡約等式樣，以科技論有太陽能燈、LED燈、氙氣燈、風(fēng)能燈等，燈燈炫彩，各出奇異。

從鉆木取火到燈火闌珊的過程就是人類文明走過了萬水千山，迎來了萬家燈火的過程。身處黑暗，要內(nèi)生心燈。釋迦牟尼曾說過，“自以為燈，自以為靠”。

夜色斑斕中的成都，吃不夠的火鍋，打不完的麻將，喝不盡的蓋碗，看不完的美女，耍不完的變臉，擺不完的龍門陣。成都的夜幕是一道充滿溫情、喜悅、愜意而又深沉的恢宏布景，成都的燈光是散落在地球上一片暈彩的珠光。

你可以徜徉在古樸的錦里，踏著青石板的時(shí)光，隨手在一家前朝的小店點(diǎn)一份“傷心涼粉”；你可以在濃郁民國風(fēng)的寬窄巷子神游，叫上一份經(jīng)典的“夫妻肺片”，還有鐘水餃、賴湯圓、龍抄手在不遠(yuǎn)處招手；你也可以在錦江邊泡一碗蓋碗，在優(yōu)哉游哉中回味一天，或者，回味半生或一生。

成都，站不改名、坐不改姓，這一聲乳名，一叫三千年。一座三千年文明層層疊加的城市。她有一種春雨般潤物無聲的靜默，她有一種天行健君子自強(qiáng)不息的內(nèi)核，因此，她極具自我修煉的精神，像三星堆青銅人像一樣，盡管夸張一點(diǎn)，但豐富的表情、炯炯的眼神極具人文氣息，奠定了成都的文化底蘊(yùn)和精神境界。

成都的夜景就是這樣，亮而不俗，大而不散，嫵而不媚，她有優(yōu)雅的格調(diào)，有歷史的明燈，有寧靜的境界，有遼遠(yuǎn)的未來。

我不是說成都的夜景完美無瑕，色彩不如拉斯維加斯絢麗，高樓不及浦東恢宏，層次不如重慶分明，主題不如巴黎鮮明，古典不及西安霸氣。成都的夜景，如果在進(jìn)一步融合中國山水畫美學(xué)觀念的同時(shí)，從防止形成光污染方面下功夫，當(dāng)是世界上最具風(fēng)采的魅力夜都。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歸去來兮，成都的夜景，你讓我如何說你才好？欲言又止，欲說還休，欲罷不能。

成都，總是在璀璨中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