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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的人

    2019-11-20 02:11:42趙宏興
    散文詩 2019年18期
    關(guān)鍵詞:沉潛蛙聲喉嚨

    趙宏興

    又聽見狂風(fēng)在深夜里呼嘯。

    白天總是平靜的,一到深夜就開始刮風(fēng),這風(fēng)應(yīng)當(dāng)是黑色的,它們白天在樹陰下、溝渠邊、荒草地里潛伏,一到夜晚便擁擠而來,把本是寧靜的夜晚,攪得一片混亂。那些完整的夜色,瞬間被撕成了碎片,被拋棄。

    是誰在風(fēng)的后面用力驅(qū)趕,黑色的風(fēng)路過我的窗口,看到我醒來的一雙眼睛,黑色的風(fēng)以為它在深夜里的所作所為是秘密的,現(xiàn)在它有些慌張。

    窗外的風(fēng)又在用力了,它的怨恨在旅途中累積,它已拖不動這些沉重。

    它是被冤屈的靈魂,在尋求某人的解救,我睜著的眼睛毫無表情。

    耳邊的尖嘯聲一聲比一聲緊,一聲比一聲急,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想起遠(yuǎn)在異鄉(xiāng)的小妹,痛苦正在裹挾著她,像這股黑色的風(fēng),把原本兩處寧靜的夜粉碎了。

    又是深夜,關(guān)了電腦,我的頭嗡嗡地響著,已十分疲憊。就在起身這一刻,我忽然看到身后的天空?!耦^這么久,我已忘了身后的這片天空。

    我打開門走了出去。

    天空一片漆黑,空間一片寂靜,最近處,有一排路燈,亮著淡漠的光,可以看見樹冠朦朧的綠色和蓊郁;再遠(yuǎn)處,是一排馬路的燈光,它們排列有序,與我遙望的眼睛對視。馬路的那邊是一片汪洋恣肆的水,白天在陽光下閃亮,但現(xiàn)在已無影無蹤。

    佇立在陽臺上,我想,這么深的夜色,對于一個寫作者來說有什么意義?

    黑暗,對于勞作者來說是休息,對于思想者來說是呈現(xiàn)。哲學(xué)上認(rèn)為,黑色代表著神秘和悲傷。

    這么深的黑夜是我眼睛的存在嗎?是我心靈的存在嗎?

    我倒喜歡待在一片明媚的陽光里,但總有一個鞭子在把我往黑暗里趕。

    明天,樓下的這片樹林還會清晰得無邊無際,小鳥還會啁啾,麗人們的身影還會到來,可是沒人注意到,我醒來的眼睛又多染了一層這深夜的黑。

    夜里醒來,窗外是一片蛙聲,蛙聲不高不低,平鋪著,連續(xù)不斷,沒有一絲縫隙,顯得熱烈而綿延,偶爾,有一兩只大的青蛙,發(fā)出一兩聲咕咕的聲音,突兀在這片蛙聲之上,顯得短促冷靜。這種單一的聲音更顯出夜的寧靜。白天馬路上奔騰的喧囂聲也退去了,偶爾有一輛車馳過,機(jī)器的聲音單調(diào)而簡略,夜又迅速恢復(fù)了寧靜。

    六月的夜晚了,仍涼意襲人,看不到夏天的蹤跡。從夜晚中醒來,就像一條深水里的魚從海底醒來,四圍是沉沉的海水,海面上是茫茫的黑暗,召喚我內(nèi)心的那一縷微弱的聲音,已無影無蹤,只剩下我孤單面對。

    它在黑夜里醒來,它是一只孤獨(dú)的鳥,它的叫聲沒有歡樂,但它獨(dú)立。

    它一聲聲地叫著,無邊無際的夜晚,只有它一只鳥在叫,它停下時,夜色是完整的,它張開口,夜色就破洞百出,哪怕最細(xì)小的東西也無法掩飾。

    它的喉嚨和它的眼睛相通,它眼睛里看見的,就是它喉嚨里呈現(xiàn)的。

    我也在這黑夜里醒來,我看不見鳥的身影,恰巧聽見它的叫聲。我在這黑夜里沉默。

    我的眼睛和喉嚨已不能相通。我像早晨里的鳥兒,喉嚨里充滿了歌唱。一個森林里的鳥兒叫著同樣的聲音,即使我停下來,這個早晨也絲毫不受影響。

    我在黎明時醒來。

    我凝視著這寧靜的世界,房子的空間是四方的,像一艘沉船,沉潛在海水深處,沉潛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之上。強(qiáng)烈的光透過厚厚的水層折射進(jìn)來混濁的光芒——黎明的光芒。風(fēng)拍打著窗戶,發(fā)出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穆曇?,沉船在?jīng)受著洶涌的波濤。時光被纏繞在一根棒子上,膨脹起來像小販?zhǔn)种械拿藁ㄌ?,潔白而甜蜜。我凝視的眼睛開始緊張,我要浮出水面,在龐大的陸地上居住?!@四方的房子不再是黎明前的沉船,它是在漸漸強(qiáng)大的光中,升起的一只氣球,輕逸浪漫,充滿理想。

    昨天過去了的事情,又在混濁中漂浮出來,混亂無序。我的雙腿還在停留,溫暖還在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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