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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洲映舊碧

      2019-11-18 11:47:54
      飛魔幻A 2019年8期
      關鍵詞:姨太司令

      申縣里洋洋灑灑地飄了好幾天的紙錢了,若是沒風的日子還好些,一起風,銅錢狀的黃紙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四散,看著怪瘆人的。

      倒不是申城棺材鋪多,只不過是這里剛剛大辦了一場喪事,死的是徐司令官的四姨太。

      就在前兩天的葬禮上,我見到了映澄,她跟以前一樣,眼眸下平靜如一泓深水,長長的睫毛掩蓋住所有的情緒。沒人注意到她的右半邊臉頰微微紅腫著,上面有隱約可見的五指印。

      聽說那是徐司令打的。四姨太是他心愛的人,她死得那么突然,醫(yī)生說她是久病成疾,無力回天,徐司令卻覺得疑點重重,看誰都像兇手。明明映澄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看見映澄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反手就甩了她一個巴掌。

      徐司令雖說喜愛四姨太,可是她的葬禮,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操持,里里外外全由映澄一手照應??墒撬龅迷街艿郊氈?,他就越覺得是她心里有鬼,總之是一肚子不高興,又找不到發(fā)火的地方。

      葬禮持續(xù)了很久才結束,最后要走的時候,映澄本來一直跪著為死去的四姨太默哀,此時突然起身,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體。我不動聲色地沖上去,讓她扶在我的胳膊上,她身邊的婢女才反應過來搭住了她的手,她沖我投來感激的眼神。

      徐司令臉色鐵青著走出靈堂,大踏步跨進汽車。他的貼身副官為他扶著車門,猶豫著。他是在等徐夫人。徐司令冷冷地看著幾步之遙的映澄,開口道:“開車。”

      汽車卷起一陣塵土揚長而去,映澄的臉色愈加蒼白。

      從他們成婚以來,大多是這樣的劍拔弩張。徐司令怎么說也是出去闖過天下的人,見過大世面,再看映澄這樣的小城女子,怎么都覺得透著一股小家子氣。他們新婚不到一年,徐司令就納了二姨太,然后是三姨太、四姨太,以后還會有別的女人。我不知道一開始映澄有沒有跟徐司令鬧過,但是到娶三姨太的時候,她已經平靜如水了。我看見她親自給三姨太挑選衣服,無悲無喜,再自然不過。映澄不會偽裝,她若是表面上不在意,那就是真的不在意了。

      映澄在徐司令娶第一位姨太太的時候,就提出自己可以離開,決不要徐司令一分錢。徐司令任由她在他的書房外面淋了一夜的雨,最后昏過去,也沒有出來看她一眼。

      徐司令和映澄從小就認識。許多年以前,我們一幫小孩子還在這里的小溪邊玩過家家。我家和映澄家都算是申縣里的富戶,到了扮新郎新娘的時候,只有映澄一個女孩子,大家都很自覺地把新郎的位置讓給我,不停地慫恿我上去背新娘。其實我心里也認為這理所當然,但是我同時還有另外一種奇怪的想法,好像我不該就這么簡單地認定映澄該是我的新娘子。于是我僵在那里,不管大家怎樣一聲一聲地催促,就是立住不動。

      映澄本來紅著臉,滿懷期待地看著我,后來也在我長時間的別扭中漸漸紅了眼眶。就在這時,徐在洲說:“我來當新郎吧。”

      徐司令叫徐在洲,他上面還有三個姐姐,徐家父母好不容易有了他這個兒子,對他寵愛有加,即使如此,徐在洲身上還是很明顯地能看見窮人家小孩的樣子。我們玩游戲的時候他向來在一旁冷眼旁觀,既有自己的清高,又有想加入的渴望。

      映澄那時候也愣了一下,隨即就把自己軟綿綿的小手放到了他的手里。再怎樣這也是一個游戲,我們還都是一群小孩子,誰都不想冷場。大家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嘻嘻哈哈地繼續(xù)了。

      徐司令懷疑四姨太的死跟映澄有關系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映澄是名不副實的徐夫人,膝下一直無所出,徐司令對她厭倦已久。在四姨太最后的日子里,她們突然變得很親密,經常一起出去聽戲吃飯,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說實話,我也不能明白映澄為何會與四姨太交好,她們的脾氣秉性完全是兩種樣子。四姨太是徐司令在跟其他幾個縣城的司令吃飯之后帶回來的?!艾F在這個世道嘛,就要幾個兄弟聚在一起才能長久。”他們吃飯的時候,我站在旁邊侍立,聽見其中一個酒渣鼻司令如是說。

      幾個司令在一塊吃飯,肯定要喝酒,喝酒就不能沒有女人,四姨太那時候是個唱曲的,很識相地往徐司令身上膩著不肯起來。

      徐司令長得不錯,眉目英挺,據說從前是在大帥手底下做事,還與大帥的五小姐有過風流韻事。沒有哪個女人見了他是不愛的。

      徐司令捏住她尖尖的下巴,他已經差不多要醉透了,瞇著眼看著她。四姨太長得有幾分姿色,靈動的雙眼,眼睫毛掃來掃去的勾人心魄。旁邊的酒渣鼻司令湊過來適時地說:“要是徐兄喜歡,干脆收了她算了?!?/p>

      徐在洲醉眼迷蒙地看向我:“你覺得怎樣?”

      四姨太是徐在洲隨便從飯局上帶回來的,后來也成為最受寵愛的一個,我??匆娦焖玖顜е齾⒓痈鞣N舞會、飯局。現在她死了,徐司令氣得把映澄關在家里不讓她出去。其他兩個姨太太背地里都嘲笑映澄這個徐夫人當得太窩囊。

      映澄在徐司令面前最大的一項罪名是沒有孩子。申縣的人都知道徐司令是個大孝子。映澄嫁給他九個月,肚子沒有一點動靜,徐老太太著急得不行。有母親在上面施壓,徐司令特意帶著映澄到最好的醫(yī)院去看了洋大夫,那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大夫對他無奈地一聳肩,告訴他映澄永遠不可能生育了??赡苁且驗樾r候沒有注意落下了病根,可能是別的什么緣故,反正映澄沒有做母親的權利了。

      徐司令以此為由娶了一個又一個女人,漸漸冷落了映澄。不對,這話不準確,徐司令根本就沒有愛過映澄,他們成婚第一晚,徐司令就是在書房過的夜,上上下下的家仆都把映澄當作一個笑柄。

      徐在洲成為徐司令榮歸故里,第一件事就是娶了映澄,這是對茶莊老板的報復,也是為了給當年的自己一個交代。他想證明自己,映澄不過是犧牲品。

      如果……如果徐在洲的父親沒有出事,逼得他不得不遠走他鄉(xiāng),也許他們會像申城無數的平凡夫妻一樣,生兒育女,一家人在某個夕陽染紅街道的傍晚,高高興興地去看一場電影。映澄會給出她的一顆真心,徐在洲給出他的一輩子。

      他們第一次拉著手玩過家家,原本是游戲,漸漸地就當了真。映澄從懵懂孩提到豆蔻年華,少年徐在洲一直陪在她身邊。我一直不愿意承認,其實他們兩個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徐在洲家里雖然貧困,但是徐母堅持讓徐在洲上了學堂。我與映澄同在一家私塾里上課,每天將放學之時,都能看見徐在洲在不遠處的樹上倚靠著,一邊看著手里的書,一邊等映澄下課。

      映澄的父親宋昌一直沒有察覺到女兒的心思,直到有一日,徐在洲沒有準時出現在私塾外面的老地方等待映澄,而老夫子還捧著本書抑揚頓挫地念著之乎者也。沒等老夫子講完孔孟,映澄就抓著自己的書跑了出去。

      那一次,是徐在洲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一群地痞流氓攔在路上打了一頓。映澄找到了他,徐在洲雖然看著鼻青臉腫,實際上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他是沒什么事,但是老夫子氣沖沖地找到了宋昌,狠狠地告了一狀。

      宋昌在申縣開了多年的茶葉莊,雖然不是富可敵國,但在申縣也可以衣食無憂一輩子。他是個最老實也最古板的生意人。不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沒有理由同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他反對映澄和徐在洲在一起。

      徐在洲十五歲那年不慎掉進湖里,那時候冬天剛剛過去,春寒料峭,和他同行的映澄根本沒有考慮自己不會水,就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后來聽說是路人好心把他們兩個一起撈了上來?;丶液螅吵伟l(fā)了一個星期的高燒,幾乎快要死了。我去看她的時候,他們父女倆在吵架,宋昌勃然大怒,堅決反對女兒再與徐在洲來往。他說一句,映澄反駁一句,宋昌氣得差點動手,我連忙上去扶住他。宋昌最后長嘆一口氣,說:“他有母親姐姐要贍養(yǎng),身上包袱太重,你早晚也要為之所累?!庇吵我е齑秸f:“我才不會在乎。”

      從那以后,宋昌沒有再過問他們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這世上的事,從來就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以前,映澄一直覺得橫在自己與徐在洲之間的,無非是自己的父親。后來才知道,是他們自己反過來阻礙了彼此。本來外界的戰(zhàn)火再怎么燒,也牽連不到申縣這個小小的地方,但是有人偏要把這里拉扯進去。申縣的百姓看著報紙上說這外面如何的炮火連天,總是漠然覺得不關己事,這里確實太偏僻了,從來沒有人注意到這里。直到有一天,申縣開拔來一個排的士兵,沒有人能分得清他們到底屬于哪個司令的麾下。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來征召新兵,說白了,就是來拉壯丁的。

      沒有人愿意做戰(zhàn)場上的冤魂,有錢的人家,出點錢也就算了;沒有錢的,就只能被強行帶走。徐在洲的父親頂替兒子上了戰(zhàn)場,徐家打聽到戰(zhàn)事早已結束,可是徐父再也沒回來過。尸骨無存。

      徐在洲的父親是家里的唯一支撐,他死了,徐家在申縣再無出路。

      徐家勉強找了徐父的幾件衣服立了衣冠冢,草草辦完了喪事就舉家離開,聽說他們投奔了遠方的一個親戚。

      映澄很多年沒有嫁人,和她一起從小玩到大的小姐妹大多做了母親。很多次,我旁敲側擊地勸她忘記往事,她知道我想什么,淡淡地說:“我不是在等他?!?/p>

      在申縣,若論門當戶對,映澄最合適的如意郎君,該是我才對。

      我別的不擅長,讀書卻還說得過去,父母本來計劃送我去外面讀書,因為戰(zhàn)火連綿,只得作罷。其實我心里是愿意的,自從徐在洲搬離申縣,宋昌的身體每況愈下,映澄也放棄了進修的機會,在家里學著打理茶莊。若是這里能天天看見她,那么申縣也不算個太壞的地方。

      家里托人給我找了一個在警局里的差事,每天無非是值個班,和同僚說笑聊天,然后每月去領一份不多不少的薪水。我的同僚也都是跟我差不多的人,家里有點薄產,想方設法把自己的兒子送到這里來,算混著日子。

      我喜歡映澄,也許是喜歡她傍晚的時候,路過河邊的柳堤,頭發(fā)被清風吹起來的樣子;也許是喜歡她閑暇時,拿一本書在茶葉莊的柜臺上細細品讀時的安寧;也許是喜歡她每天打理茶葉生意時的認真堅決。我知道她喜歡天青色的綢緞,知道她愛吃清淡的小炒,知道她喜歡木槿花的香氣。我了解她的一切,我喜歡她,也許不需要理由。

      我與映澄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家世相仿,又當過那么久的同學。小時候的游戲,徐在洲取代的是我的角色。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與徐在洲越走越近。

      我嫉妒,所以我收買了申縣里的地痞流氓,讓他們去教訓教訓徐在洲?,F如今他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我和映澄之間唯一的障礙也就不復存在了。

      我曾經問過映澄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的游戲,映澄淡淡地說她沒有印象了。

      在警局里,我如魚得水,我最大的優(yōu)點是聰明,很快我就坐上了副警長的位置。

      宋昌一直有意把映澄許配給我,他是真的老了,只想讓女兒有個安穩(wěn)的歸宿。我一直在等,等映澄忘記過去,等她真正接納我。

      我曾以為徐在洲不會回來,可他還是回來了。

      徐在洲奉大帥之命回到這里,他帶著幾千士兵進駐申城,不費吹灰之力成了申縣的徐司令,他的姐姐母親如今身價倍增,渾身珠光寶氣,坐在小汽車里回到申縣,一路有說有笑,旁若無人。我在縣長舉辦的接風宴上見到他,穿一身軍裝的他氣宇軒昂,英氣逼人。闊別多年,他似乎變化良多,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席間不斷有人竊竊私語,說他很得大帥寵信,一度有望成為大帥的乘龍快婿。卻不知因為什么原因開罪于大帥,才被遣到申縣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

      我端起一杯酒敬他,徐在洲閑閑地摩挲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并不舉杯。酒桌上的氛圍一時有點僵。

      徐在洲突然開口對我說:“咱倆怎么說也是多年的老同學,我覺得你很有才華,只當個副警長可惜了。”

      我倒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旁邊的警長在桌子底下無意地碰了碰我的腳,我知道自己已無退路。我上前一躬鞠到底:“求司令指條明路?!?/p>

      我為徐司令辦的第一件事是替他到宋家提親。第一次,宋老爺說他高攀不起,把徐在洲派來的人客氣地請了出去;第二次,宋老爺就不客氣地拒絕了,徐在洲派去提親的人被宋老爺盡數請出門去。為首的人惶惑地看著我,問我該怎么辦。我淡淡地說:“宋老爺視他家的茶莊如寶,就去那里瞧瞧吧?!?/p>

      隔天宋昌就知道了茶莊被砸的消息。其實宋家那時已經沒有往日的氣象了,宋老爺賣掉了老宅,遣散了家丁,就為了支撐祖上留下來的生意。茶莊是他的命。雖然醫(yī)生解釋說宋老爺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雖然徐在洲后來為宋老爺的醫(yī)治出了許多白花花的大洋,但是徐司令對宋老爺的死總要負責任了。

      徐司令如愿娶了映澄,她卻再也不肯愛他。她是個太堅決的人,從徐在洲不告而別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愛他。即使他們現在共處一室,過去的一切也無法挽回了。徐在洲固執(zhí),映澄倔強,他們兩個人一吵起來,都不肯讓步,往往是不歡而散。

      其實徐司令很少讓我插手軍務,我也沒有他說的什么才華,他總是讓我跟在他身邊,有時候會突然問我,映澄喜歡吃什么,喜歡什么樣的珠寶首飾,就是這些無聊的問題。他們很少有心平氣和待在一起的時候,每次都是徐在洲興沖沖地拿了什么稀罕東西去,又氣呼呼地摔門出來。帶兵打仗這么多年,他幾乎不會輕易動怒。只有映澄能讓他氣得像個沒糖吃的小孩子一樣。他真是幼稚。

      我家與映澄家也算是世交,宋老爺還在的時候,常邀我們過去坐。有一個夏天,就是徐在洲離開申縣的那個夏天,徐家的事傳遍了整個申縣,一時間人心惶惶。宋昌自然也會知道,我許久沒看見映澄出門,那次我父母去宋家拜訪,我趁機去找她,看見她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沒事人一樣看著書。見到我,她克制不住地流下淚來,抓住我的袖子說:“幫幫我,我想見他。”

      我這才明白映澄的處境,宋昌是想借這個機會,干脆棒打鴛鴦。我想了很久,決定去找徐在洲。

      我出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徐在洲的長姐徘徊在宋家門口,手里還攥著一封信。

      我和顏悅色地問候她,她狐疑地看著我。我說我是她弟弟的朋友,她還是沒放下戒心。我很有耐心地跟她攀談,最后她才猶猶豫豫地說是徐在洲讓她來送信,但是她見不到映澄,又不敢貿然進去。我說:“我也認識宋小姐,我?guī)湍闼徒o她好了。”

      那封信里究竟寫了什么,可能只有徐在洲自己才知道了。

      當天晚上,下了那年夏天以來的第一場雨,次日,我聽說宋家昨天晚上進了小賊,幸好宋家的家丁發(fā)現得早,在小賊要進門的時候及時發(fā)現,而宋老爺良善,沒有報告給巡捕房,就這么算了。我對這種小事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那一天就是徐在洲離開申縣的日子,他和映澄再無可能,我不能不高興。

      映澄在他不告而別后,曾經問過我,為什么他從未告訴過她要離開的消息,而我始終沒有提起被我看都沒看就扔掉的那封信。徐在洲和映澄之間,是誤會也好,不是誤會也罷,都不重要了。宋老爺是徐在洲間接害死的,這是他們之間永遠無法消除的隔閡。

      早就說了,映澄是個太倔強的女子。徐在洲跟她吵過那么多次無理取鬧的架,她都沒哭。我頭一回看見她在徐司令面前哭,是那次她從醫(yī)院的候診室出來。她在醫(yī)院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哭也是悄悄的,沒有聲音,只看見她的肩頭微微顫抖。徐在洲沒有不耐煩,只是默默地把手放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準備回去的時候,徐在洲讓我給公館打個電話,讓廚子中午多做些清淡的菜。路上的時候,映澄一直疲憊地靠在徐司令的肩膀上,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車里異常沉默。

      到徐公館的時候,飯菜已經擺好了,徐老太太坐在桌首。映澄說她吃不下,被徐司令強拉著坐到飯桌旁邊:“別的事不做可以,飯不能不吃?!?/p>

      徐司令平靜地說了醫(yī)生的話,徐老太太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徐在洲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一直在給映澄布菜。碗里的菜堆得小山一樣,映澄只很勉強地吃了兩口。

      徐老太太終于忍不住了,誰也不看,開口說:“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你大姐都會走路了……”話音未落,徐在洲就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映澄的眼淚差點掉下來,我看見徐在洲在桌子下面很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徐老太太氣得發(fā)抖:“好啊,都反了你了……”任憑徐老太太怎么生氣,徐在洲都面無表情,他又拿了雙筷子自顧自地繼續(xù)吃飯。他三個姐姐扶著徐老太太上樓去了。映澄扭頭看著他,他才對她笑了一下:“好好吃飯。”

      飯后,他讓映澄去休息,自己則去了母親的房間。他們在里面吵得天翻地覆,我和兩個衛(wèi)兵站在門口,進去勸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很尷尬地在那里站著。一會兒后,門開了,徐司令一言不發(fā)地大踏步離開。

      徐在洲的父親離世后,是母親和三個姐姐跟著他東奔西跑,為他日日擔驚受怕。他徐在洲能活到當上徐司令的這一天,有一半是他母親和姐姐的功勞。老太太熬了大半輩子,現在她想享一享天倫之樂了,理所當然。徐在洲別無選擇。他首先是母親的好兒子,其次才是映澄的丈夫。

      宋昌果然沒有說錯,徐在洲一生都為自己的家人所累,映澄也好,其他人也好,只能排在后面。

      徐在洲娶第一位姨太太時,她在他的書房外淋了一晚上的雨,徐在洲一開始還強裝鎮(zhèn)定地批改公文,漸漸地就開始暴躁,在書房里走來走去,猶如困獸。卻始終不敢出去見她。第二天,映澄燒得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他端著一碗藥站在她的床邊,她頭暈得厲害,卻還是拒絕喝藥。她比他倔。徐在洲拎她起來,硬把藥灌了下去,還是不肯放她走。

      作為徐司令的副官,我一早就查出四姨太是酒渣鼻司令的探子,徐司令卻還是留了她在身邊。映澄和四姨太走得那么近,他也起了疑心。直到有一天,他查出四姨太跟映澄都說了些什么,他便毫不猶豫地殺了四姨太。四姨太死后,眼睛一直沒合上,是逢場作戲當了真。

      徐在洲殺了四姨太之后,派人搜查了映澄的屋子。搜查的時候,映澄就坐在椅子上翻著一本書,并不阻攔。臨了,衛(wèi)兵從屋子里找到徐在洲要的東西就走了,房間里只剩下映澄和徐在洲兩個人。

      徐在洲把那張翻出來的船票扔到她臉上,映澄一動不動。他要一個解釋,映澄卻漠然地說:“沒什么好解釋的,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毙煸谥尢饋砩攘怂粋€巴掌,映澄躲都不躲一下。以前不管他們吵得多么厲害,徐在洲也沒碰過她一根頭發(fā),好幾次手舉在半空中,又放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動手,也是最后一次。他冷笑著說:“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別想離開,死了這條心吧?!?/p>

      那天晚上,徐在洲喝醉了。我扶著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來,他掙脫我的手撞開了映澄的房門。映澄還沒睡,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書,被他嚇了一跳。徐再洲不由分說地抱住她,她聞到他身上刺鼻的酒味,示意我去泡杯濃茶來。我輕輕地帶上房門,等我快步走回來的時候,透過門縫看見徐在洲已經靠在她的膝頭睡著了。睡著的徐在洲像個孩子,一直在夢里囈語:“我明明去找過你……為什么你不肯來見我……”映澄的手溫柔地摸著他的臉,他繼續(xù)說,“我不是賊,我只是想見見你……”她的眼淚終于無聲地落下來,打濕了他的肩頭。他又說,“你知道嗎,那天晚上的雨下得好大,好冷……有好多次,在戰(zhàn)場上,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p>

      我的心底掠過一聲沉重的嘆息。我悄悄地把茶放在了門口,沒有再進去。

      我一直分不清楚徐司令到底愛不愛他的夫人。若說不愛,他一回來就大費周章迎娶了她;若說愛,徐司令又總是做一些傷害她的事。

      徐司令家里的下人都說徐夫人整天是要看著徐司令的臉色過日子的,真是可笑。映澄才不會成為那種自怨自艾的深閨怨婦。不過徐司令處在這個位置上,看著風光,卻是真的要隨時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大帥的電報一拍過來,就是徐司令又要去哪里打仗的日子。他大概沒有真正信任過我,從來沒有讓我跟著一起去,他每次都是左一個姨太太右一個姨太太抱完了才出發(fā),那么一大群人擁簇著他,映澄從來站得遠遠的。

      這次開拔,徐在洲非要讓映澄去送他,我這么多年也沒見過這樣強迫別人來送別的人。徐在洲抱住她不松手,嘻嘻哈哈地對她說:“我要是死在戰(zhàn)場上不回來了怎么辦?”

      映澄不想理他,還是說:“只有好人才短命,你大概會活得長久。”

      徐在洲就笑了,笑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才止住。他放開她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我要是死了,你會哭嗎?”

      映澄沉默很久,說:“會?!毙煸谥蘧皖^也不回地走了。

      徐司令大概走了有兩個月,外面的風聲越來越緊,有關前線打仗的消息幾乎是一天一變。街上成天亂哄哄的,人心惶惶。映澄不止一次地問我,徐在洲什么時候回來。她問的是什么時候,而不是“能不能回來”。我只好對她說:“快了,司令說他就快回來了。”

      申縣失守的那天,我安排徐司令的家人上了一條船,我和映澄上了另外一條船,一切按照徐司令的安排來。

      最后上船的時候,周圍亂哄哄的,一波波人潮不斷涌過來,哭喊聲不絕于耳。申縣已經是絕路,留下來就得死。這幾條船仿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我費力地提著兩個大箱子,努力護住映澄不讓她被擠倒??煲酱叺臅r候,她突然扭頭問我:“他死了,對吧?”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后面的人就擠了過來,我拉著映澄一起上了船。

      徐在洲早就死了,他成了這亂世的犧牲品,大帥一聲令下,他和他的部隊都是替死鬼。

      最后一次出征前,徐在洲交給我一封和離書,讓我登在報紙上。對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他其實早有預感。他說:“現在我放她自由?!?/p>

      我把那封和離書遞給映澄,她抑制不住地流下眼淚。我從前一直不服氣為什么映澄不能喜歡我,我以為我才是那個最愛她的人,現在我才明白,跟徐在洲比,我真的差得太遠了。我是把映澄當作我的另一半來愛,他是把她當成自己的生命來愛。

      他帶話給我,讓我從此不要在映澄面前提起他。映澄當他是死了也好,還活著也罷,從此他跟她再無瓜葛。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在映澄的生命中出現過,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鬼門關,時間自會抹平一切。

      我現在才明白,他愛映澄,就是太愛了。從一開始就看得出來。他十七歲孤身一人到外面的動蕩時局里去闖蕩,二十五歲放棄了大好前程回來,愿意屈居在這座縣城里做一個小軍閥。映澄是讓他安定下來的唯一理由。

      那次從醫(yī)院回來后,映澄把自己關在房門里,不跟任何人說話,也不愿意吃飯。他每天都去敲她的門,映澄有時候開,有時候不開,他就在那里一直等著。他讓人把旁邊的屋子收拾出來,就在那里辦公,每天都有人急匆匆地從映澄的房門口經過,整天熱熱鬧鬧的,映澄才不會想著做傻事。晚上的時候,映澄睡沉了,他把軍靴脫在外面,自己悄悄地走進去,看她是不是又瘦了。

      他娶了映澄,映澄卻因為父親的事對他心生芥蒂?;楹笏敲葱⌒囊硪?,就連新婚當晚,因為映澄不想見到他,他就去書房和衣躺了一整夜。映澄還是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沒有生氣,對他既沒有愛,也沒有恨,視他若不見。后來,徐在洲故意擁著自己的姨太太招搖過市,不過是做給映澄看的,他希望她能對他有一絲的感情,哪怕是討厭也好。他真是幼稚,這一點絲毫未變。

      他早知道四姨太是奸細,一直把她放在身邊也是為了將計就計。他對她起殺心,是因為她居然敢勸映澄離開他。

      他這個人從來自負。他自負他會與映澄白頭偕老,自負他能在這亂世里護她一生一世。卻還是害怕自己會死,而她會無依無靠,于是給她留了這樣一條后路。他選的人是我。

      我始終不能服氣,我不過遲疑了一點,為什么就錯過了映澄的一生。我總是以為,我還有機會。

      船開了,映澄一個人站在甲板上,江水混濁地翻滾著波浪,從岸上吹來的風帶著涼意。我想,映澄素來聰慧,即使我不多說,她也一定什么都明白。

      她笑著說:“徐在洲這個人總是喜歡自作聰明,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非得讓我順著他的路走。

      “不過他忘了,我現在最喜歡跟他作對了。

      “他費盡心機給我留的后路,我卻不愿意走?!?/p>

      我猛然沖過去想拉住映澄,卻已經遲了。周圍有人發(fā)出驚恐的尖叫聲,一片混亂。我的腦子里異常安靜,映澄跳下去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反復回響著。

      “夏天要到了,我怕他一個人淋著雨走,還會孤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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