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舌尖上的血淚史

文丨■ 禾刀

公元777年(唐大歷十二年)三月，因專權跋扈，專營私產(chǎn)而被唐代宗治罪的宰相元載在歷史上留下了“輝煌”一筆——家中金銀財寶堆積如山，八百石胡椒（相當于現(xiàn)今64噸）更是成為后世文人墨客嘲諷的典型。而在中世紀的歐洲，胡椒簡直就是“硬通貨”：“胡椒能用來買地、付稅，甚至當嫁妝”，“皇親國戚宅第中珍藏的胡椒有專人看守，富人則是私藏在隱秘的櫥柜里。用胡椒做菜是少數(shù)人的特權”。

“胡椒藤喜歡溫暖、潮濕、多雨的熱帶地區(qū)，全世界只有赤道附近的一條狹窄地帶符合要求”，所以歷史上產(chǎn)量極其有限。胡椒具有奇特味蕾刺激功能，加之物以稀為貴，一時被歐洲和亞洲諸國捧為珍品，藥物用途也極其廣泛。

1498年5月20日，葡萄牙探險家瓦斯科·達伽馬抵達印度的科澤科德，第一次從東方帶回了胡椒，從此也拉開了長達400余年的胡椒掠奪史。

本書中，紐約大學醫(yī)學院科學作家瑪喬麗·謝弗以印度洋各島嶼為中心，生動地描繪了胡椒傳入歐洲、亞洲和美洲的故事。從達伽馬開啟歐洲到印度的海上線路、鄭和下西洋多次到達胡椒港，到英國、荷蘭相繼在東南亞建立殖民地，再到美國建國初期依靠香料貿易充實國庫，胡椒的流通見證了大航海時代帝國的崛起與世界貿易的發(fā)展。

1601年，當蘭開斯特代表英國東印度公司首次登陸蘇門答臘北端的亞齊國時，蘇丹派出六頭大象高規(guī)格迎接。登陸后的英國人很快與先前抵達的葡萄牙人、荷蘭人展開激烈的地盤爭奪，甚至不惜訴諸武力。1695年，在所謂的勢力范圍內，唯利是圖的英國人推出“無異于奴隸制的強迫種植法來增加產(chǎn)量”，結果導致大量男丁離開家鄉(xiāng)。1824年，英、荷甚至達成劃分胡椒種植勢力范圍的協(xié)議，而整個過程，本是主人也是主角的蘇門答臘當?shù)鼐用駞s無權參與。登陸的歐洲人為擴大胡椒產(chǎn)量，還強行驅趕當?shù)厝恕?/p>

“伏爾泰說，自1500年后，在印度取得的胡椒沒有‘未被血染紅的’，并非無中生有?！?621年，荷蘭士兵對班達群島島民大開殺戒，導致13000人喪生，餓死者達數(shù)千人，還有一部分被“當成奴隸運送出去”。至于葡萄牙人、英國人還有后來的美國人，為了胡椒利益，手上均曾沾滿當?shù)鼐用竦孽r血。臭名昭著的鴉片之所以在東亞泛濫成災，也是英、荷東印度公司的又一“杰作”。眾所周知，鴉片還成為晚清中國的一大公害。有必要捎帶一筆的是，15世紀曾率世界最強大艦隊七下西洋的鄭和，當年亦“多次造訪胡椒港”，并帶回同樣被朝廷視為珍品的胡椒。

為達到最大限度攫取利益目的，入侵者總是窮盡各種手段?！坝撕头▏硕荚苤\自東邊的香料群島盜取樹苗到別的地方種植”。法國傳教士普瓦夫爾在“1750年代盜取了樹苗，走私肉豆蔻和丁香至毛里求斯島”。19世紀，英國植物學家福均以“探險家”身份，從中國盜走茶樹樹種和制作工藝。在更早的18世紀，法國傳教士殷弘緒則從“瓷都”江西景德鎮(zhèn)盜走了中國白瓷配方和制作工藝。

在西方人看來，正是歐洲人對于香料、絲綢、瓷器和茶葉等東方商品的巨大興趣，從而大大促進了海外探險，開辟新的貿易路線，建設大批為全球化作出重要貢獻的港口。如果拋開人文因素，這樣的解釋近乎完美。問題在于，刨掉人性的“豐功偉績”未免太冷血。可以肯定的是，歐洲人對胡椒的爭奪并非出于造福胡椒種植地居民的宏愿。相比之下，掠奪不僅大大滿足了歐洲的舌尖快感，充實了葡、荷、英、美等國國庫，還“把歐洲拖出發(fā)展遲緩的中世紀”。

今天，胡椒早已走出東南亞的狹長地帶，越南、印度、中國、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等國均成為重要產(chǎn)地。全球產(chǎn)量高達6.4億磅。特別是越南，早已超越歷史上輝煌數(shù)百年的蘇門答臘島，成為全球胡椒產(chǎn)量最大國，約占全世界的30%。蘇門答臘從胡椒種植的獨樹一幟到淪落，這本身也是歷史的一種鮮活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