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局”預審故事檢察官·預審專家的深度對話

呂燕群 口述 藍向東 執(zhí)筆

預審故事之一深挖余罪

上世紀80年代初，有那么一些刑滿釋放人員出來后安分守己做點小買賣自食其力，但也有一些人瘋狂報復社會，無惡不作繼續(xù)犯罪。

有一個刑滿釋放的人員，在社會上開了一個不起眼的委托行（現在叫典當行）。一天，曾和他在天津茶淀農場一起服過大刑的一哥們兒蹬了輛平板車來找他，車上的東西用布蓋得嚴嚴實實。

這哥們兒把車騎到后院，開委托行的主兒把布掀開一看，好嘛！一車九英寸的“電視”，數了數正好20臺！

那時候，一般家庭根本就沒見過電視，在社會上也根本買不著電視，這一下運來20臺，得賣多少錢？開委托行的人立馬臉上樂開了花兒。

拉貨來的這小子說了：“你先別樂，這電視你不能大張旗鼓地賣，另外，這20臺電視不知道為什么沒天線沒人影兒，你搞不好還得找人修，將來你賣出去了咱們再分錢?！?/p>

等這小子走后，他關好門就心急火燎地鼓搗這些“電視”。沒錯，這20臺“電視”不僅都不出聲兒不出影兒，就連電源插頭都找不到插的地方，真是奇了怪了！

開委托行的這人在家郁悶了好幾天，心里琢磨：這些東西不是好來的這沒得說了，但不出聲兒不出影兒的讓我賣誰去？再說了，這些東西就堆在這兒，成不了錢就成“雷”，我天天背著個“雷”算干嗎的？我還是給丫“捅”了吧！

于是，他把這事兒報告給了公安局。

公安局來人看了這批“電視”也納悶兒：這些人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么多的壞“電視”呢？于是找來北京顯像管廠的師傅給幫忙看看。人家一瞧，嗨，這哪是什么電視呀，分明是電腦顯示器！

這么多臺顯示器不可能是個人丟失的，那就查是哪個單位丟的吧！

通知一發(fā)出去，信息馬上反饋回來了——原來是清華大學丟的。

那年代偷輛自行車都能判刑，何況這20臺電腦顯示器呢！此案屬重案，必須迅速偵破。公安機關根據委托行那個人提供的線索，很快鎖定了那名蹬平板車“送貨”的嫌疑人，并最終成功實施了抓捕。

嫌疑人被帶到炮局時，一看這人的臉，令老盧吃驚不小：來人人高馬大，身體壯實，但就是那張臉腫得怎么像個豬頭似的？面頰紅腫得和鼻子一般高。

老盧趕忙問他：“你這是怎么回事？”

“沒事，一點皮肉傷！”這小子一臉的不屑。

“那到底是咋回事？”

“我晚上騎車正往家走，快到家門口的時候，黑壓壓的圍上來一群人，二話沒說上來就摁我?！边@小子說，“我是大獄出來的，和以前的哥們兒鬧了矛盾，我曾放出要金盆洗手不干的話，可是那幫哥們兒跟我也翻了臉，并且放出要我命的狠話。我哪能讓他們摁住我呀，就和他們對打起來了?！?/p>

“他們是什么人？”老盧問。

“開始不知道?！彼f，“我就用自行車掄呀，他們個兒比我小，掄倒一片，他們爬起來又撲，倒了還撲，跟一群餓狼似的。最終，我還是寡不敵眾被打翻在地上，這時有人給我戴手銬才告訴我他們是警察，可是已經太晚了，我這時已經是被打得不輕了……”

老盧注意到他的這個狀態(tài)，生怕有什么意外或者自己有什么刑訊之嫌，趕忙招呼獄醫(yī)為他檢查并做好了記錄。獄醫(yī)走了，看著面前被打成“豬八戒”的這個人，老盧沉思起來：“是接著向他問案呢，還是先放他一宿？”

一般來講，給打成這樣但精神依然還沒垮的，說明這種人的對抗心理較強，而且是有血性的人。尤其是判大刑回來的人，在被審訊時往往容易走向兩個極端：要不給你玩兒“死豬不怕開水燙”，你說破了天兒我死不承認。要不就服了你，給你“竹筒倒豆子”麻溜兒全說，不用你費勁。

“這時候得要審時度勢、細心觀察，不能性急，千萬不能跟賭博似的憑感覺就下賭注。否則對下一步預審會帶來許多的麻煩?！崩媳R想。

“提審，你熬我呢？”看老盧半天沒說話，這小子有些沉不住氣了。

“我沒想熬你?！?/p>

“那你為什么不問我？”

“他想干嗎？拱我的火，好和我對著干？”老盧腦子飛快地分析他的用意。

“要不今兒算了，我看你傷得不輕就先回去歇歇吧！明兒早上我再找你?！崩媳R說完這句話緊盯著他的眼睛，在對他實行感化教育。

好！這時老盧捕捉到了他瞬間閃過的那種詫異的眼神，立即分析出這小子的性格，嫌疑人屬于“順毛捋”的那種人，也就是吃軟不吃硬，感化對他管用。

“你和別的警察不一樣?！卑阜赴涯X袋往后一仰，閉著眼睛靠著墻說。

“我怎么和別的警察不一樣？”老盧知道自己所用的方法是對路了，笑著問他。

“你這個人瓷器（指有人性），換個人別說給我看傷讓我回去休息了，還不接著收拾我呀！”

“到這兒了你又沒犯壞，干嗎還接著收拾你呀？”老盧問他。

“您說我打傷了那么多抓我的警察，你們能咽了這口氣嗎？”他原來做好一進炮局接著挨揍的心理準備呢！

“當時黑燈瞎火的，他們也沒亮明身份。這應該屬于誤傷?！崩媳R開始安撫他。

“行，您還挺局氣（仗義）。”

“這傷你扛得住嗎？”老盧還是在關心他。

他睜開眼把腦袋從墻上挪開，沖著老盧咧了一下嘴，似笑非笑地說：“你們記吧，我全撂?！?/p>

老盧一看有門兒，說：“行，那就說說20臺電視是怎么回事吧？”

于是，這小子就開始了他的交代。

這是一個20余人的犯罪團伙。在這個團伙中，絕大部分人都是刑滿釋放的。他們在服刑期間“拜把子”發(fā)毒誓，一旦出來就要狠狠地報復社會，并聲稱要把在服刑期間的“經濟損失”全都找回來。他們陸續(xù)回來之后，糾集在一起開始瘋狂地作案，這20臺電腦顯示器就是他們作案中的一起。

有一天，這小子和團伙中的老大閑逛到了清華大學，當時門衛(wèi)管理比較嚴，把他們攔住盤問了半天就是不讓進去。在他們被盤問的時候，這小子發(fā)現出租車可以隨便進出，于是他倆也不和門衛(wèi)糾纏了，干脆到離大門口不遠的地方打了輛出租車，結果順順當當就進了清華大學。

“這看門的真是狗眼看人低?！边@小子說。

“怎么了？”老盧問。

“嘿，丫根本就不看出租車里坐著什么人，一見車來了，沖著車就是一個立正敬禮?！?/p>

“接著說。”老盧笑了笑。

這小子接著往下講。

他們進去后也不知道哪兒是哪兒，就瞎溜達。到了一座不高的樓前面，他倆看著這樓，就開始分析這樓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最后得出的結論：肯定不是教學樓。

“你們以前也沒進過清華大學，是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老盧問他。

“您想呀，如果是教學樓怎么也應該有學生進進出出的吧？可這兒沒有，倍兒安靜?！?/p>

“可真夠鬼的?！崩媳R想。

于是，倆小子就直接進了這座樓。進去之后兵分兩路，見門就推開看。有人問，就編個人名在找人，無人問就看屋里有無值錢的東西。他倆從一樓一直轉悠到二樓，在二樓看到一間屋子里的每張桌子上擺的全是“電視”。兩人一陣狂喜，記好位置轉身就走。

“當時屋里有人不好下手是嗎？”

“不是，您不是干這一行的，您不知道這里的道道?！彼f。

“什么道道？”

“如果當時就下手的不是新手就是蠢賊，這樣的賊折得最快。對看上的目標至少去看它兩三次才能動手，這樣我們不僅安全而且一般不會失手?！?/p>

（未完待續(xù) 本文略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