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婷 浙江工業(yè)大學 浙江杭州 310023
孫悟空在原著中很顯然是一個個人戰(zhàn)斗者,一個英雄,但在《西游記后傳》(簡稱《后傳》)中,他的形象被重繪。這種重繪,絕非偶然,而是創(chuàng)作者的有意為之。從大鬧天宮到取得真經,孫悟空經歷了一個時間的進化,而這種進化離不開時代的影響、認知的轉變。
想要了解孫悟空形象在《后傳》的重繪,我們不得不提《西游記》中孫悟空的形象,以此與《后傳》對比。
“互文性”又稱文本間性,是當代西方文論中重要的文藝術語。它的概念具有復雜性,不同的人對它有不同的解釋,頗具爭議。古文中對它的解釋是:“參互成文,含而見文?!彼鼜陌秃战鸬摹皩υ捓碚摗卑l(fā)展而來的,包括引用、抄襲、用典。而語篇之間、作品之間的互文,更像是作者之間的對話,一人貢獻出一個想法,另一人提出見解;還可能是禮貌地借用,借別人的葫蘆賣自己的藥?!逗髠鳌吩谇楣?jié)發(fā)展中不斷提及取經之路上發(fā)生的事,尤其是一開頭就是以師徒四人取經回大唐唐僧四人與皇帝之間的對話,引出了取經之前唐僧受皇帝所托,前往西天取經之事。在這慶賀的熱鬧中,又有了寶劍被盜一案,引出了小白龍的姑父涇河龍王一案,這樁案件是對原著的解構。原著中涇河龍王和袁守城打賭,為賭氣擅自改了降雨雨量、時間,觸犯天條,最后被魏征斬了。而《西游記后傳》中將涇河龍王改為渭河龍王,然后栽贓嫁禍涇河龍王。這一筆改動,引出了一個敢頂撞如來玉帝的孫悟空,馬上把我們帶入傳統(tǒng)的孫悟空形象,一個孤膽英雄,敢于單槍匹馬大鬧天空,不斷叫嚷再來一次大鬧天宮、“昏君”更是加深了我們的印象。這種反叛精神和反抗意識瞬間把我們帶入戲中,藐視權貴、嫉惡如仇、一切妖怪的偽裝都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記憶中的孫悟空又回來了。
一切的作品都逃不開特定的歷史背景,孫悟空形象的重繪逃不開作家與觀眾的主觀窺視,他的“每一次復現都是多種話語協(xié)商的結果”。
2000年正值世紀之交,我們處在對新道路的探索之中,胡長清受賄案在當時相當轟動,這種情況下,我們更需要一個引路人,于是孫悟空出現了。作為傳統(tǒng)的英雄形象,孫悟空在某種程度上比美國超級英雄更為成功。原著中的孫悟空是降妖除魔的英雄,不被其他三人理解,打妖怪時經常被唐僧責罰,《后傳》卻帶給我們一個完美的孫悟空。他被賦予福爾摩斯的偵查力,猴性退去出現了成佛之后的神性,他被人依賴、需要。唐僧不再誤解他,觀音從幫助者變?yōu)榱寺潆y者,如來要依靠他保衛(wèi)靈山,滿天神佛都成了被拯救者。他幫助小白龍?zhí)矫鳑芎育埻踉┌?。而案件中官二代、官官相護、獨善其身、偏聽偏信、下級陷害上級、貪污受賄等一系列問題暴露無遺,官本位、官僚作風充斥,正是案件縮影。從打怪升級劇到懸疑探案劇,其中的關鍵就是孫悟空。《后傳》有兩條線,一是孫悟空尋找十七顆舍利子,二是如來轉世的喬靈兒的愛情糾葛。相比愛情,孫悟空的尋找之路更具有哲學意味。無天關押了所有神仙,天庭、靈山、地府全是由妖怪幻化而成的神仙,孫悟空帶領我們在這虛幻之中,走出了一條對未來的路,破除虛妄,保守本心,這一形象正是世紀之交的人們所渴望的帶路人。在這里一路的尋找中,孫悟空又體現了合作的一面,雖然他仍然是主力,但是他有了更多的伙伴(主動幫助者)。而他對無天的同情,從另一個方面展現他的人性。
“當一切都是假的時候,也就沒有假了,真的才是冒牌貨”,我們憑什么才可以看透這些呢?我們又是誰呢?舉世皆濁的情況下我們還能獨清嗎?孫悟空尋尋覓覓,他本人才是最后一顆舍利子,看透真我,回歸本我,這才是真正的認識自己?!逗髠鳌吩谀撤矫嫫鋵嵤乔笏?,找出的是本我。經歷一系列考驗,犧牲自我,神性人性并重,大愛天下,才成就了“萬佛之祖”孫悟空。
張岱年在《中國文化精神》中提到家族本位現象,他將家族本位與社會本位聯(lián)系起來,從而解釋中國文化中關于人際關系的認知與觀念。改革開放時至今日,民主和諧已經成為逃不開的話題,人人平等自由。
也正因為如此,《西游記》原著中師父與徒弟、滿天神佛與孫悟空都是一種單向服從,尤其是后者,從來都是被求助者和求助者的關系。但是到了現在,當我們看《后傳》時,看到的是一種雙向的關系,這也就使得孫悟空的形象不再那么片面,在封建等級制度下處于弱勢的他有了突破,在新社會被賦予新的意義。
以往的影視改編作品,妖怪極少數是好的,孫悟空從來都是暴力地一棍打死,除了那些與神佛掛鉤的妖怪(大鵬、象等),而這樣的觀念也往往是被認可的。但是在《后傳》中,孫悟空開始學會思考,他同情魔界大圣無天,在一定程度上與無天惺惺相惜。同時,他又保持了自身的原則,雖同情,但卻不茍同其所為。他開始注重心靈的修行和個體的價值意義,這讓孫悟空擺脫了原有的形象。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孫悟空的思考是一個時代的人的思考,是我們觀眾的思考。長期以來,我國文學作品的影視改編較多關注像與不像的“忠實原著”與“忠于歷史真實”之間的沖突、權衡,而忽視了人物形象本身的時代特性。
可見,在影視藝術中,對待《西游記》,并非要嚴格遵守原著經典,并非不可消解、戲謔、顛覆。在故事背后要有新的意義建構,與原著有某種相合之處,又契合當代人的思想感情,與社會文化的興趣相符只有如此,作品才有價值,煥發(fā)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