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麗萍
我的家鄉(xiāng)在蜻蛉河畔的一個小山村,那里物產(chǎn)豐富,水草豐美,蜻蛉河兩岸是一望無際的稻田,素有魚米之鄉(xiāng)的美稱。在我的童年記憶里,連接我們村子到對岸的,是一座古老而晃悠的木橋。這座木橋,歷史很悠久,是外界進出我們村的唯一通道。在這座古老的木橋上,發(fā)生了很多很多令人悲傷而恐懼的故事,成為了我童年最深刻的回憶。
我的奶奶今年已八十六歲高齡,仍舊獨自住在老家。雖然已過耄耋之年,但仍耳聰目明,精神矍鑠。每個周未,我們都要駕車回到老家去看望她老人家,也最愛聽奶奶講她小時候的故事。
奶奶出生于1931年,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世紀老人。她常常說:“孫囡兒,舊社會,新社會我都經(jīng)歷過。這個日子呀,是越來越好過啰!我這一生,值了!”
是??!1931年是日軍侵略中國的時候,那一年,奶奶剛出生。那是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農(nóng)村人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奶奶五歲那年的一個冬夜,村子里闖進了十幾個國民黨兵,捉走了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母雞,還把曾祖父抓去當了壯丁,說是到祥云縣去修飛機場。
年幼的奶奶和我的曾祖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我的曾祖父送到那座獨木橋旁,就被抓壯丁的大兵趕了回來。曾祖父一走,音訊全無,獨木橋前,親人一別,竟成了永訣!那時,年幼的奶奶是多么想念自己的父親,多少次黎明黃昏,奶奶坐在木橋上,望著曾祖父去的方向,流下了多少思念的淚水!
曾祖父離家后,從此沒了音訊。只留下奶奶和曾祖母,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奶奶十歲那年,就學(xué)會了裁縫的手藝,十二歲那年,又學(xué)會了用麥桿編草帽的手藝。但那時工價太低,給人家做一套衣服要花至少五天時間,工錢才2.5元錢。編一頂草帽才賣5角錢。盡管日子很艱難,但母女倆靠著這兩門手藝,艱難地生存了下來。
16歲那年,我的奶奶結(jié)婚了,新郎騎著馬,過了木橋,就成了我的爺爺。從此和奶奶相濡以沬,同甘共苦,用勤勞的雙手,支撐起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奶奶17歲那年,生下了我的爸爸,同時也迎來了全國人民大解放的好日子。
就在我的爸爸6歲那年的一個夏天,爺爺奶奶正在田里插秧,我的爸爸帶著他3歲的妹妹在河岸上摘桑椹吃,忽然,淘氣的妹妹跑到木橋上去玩耍,一腳踩空,就被洪水給卷走了。聞訊趕來的爺爺奶奶哭成了淚人,望著蜻蛉河滾滾東逝的河水,無奈而又揪心。我的奶奶在木橋邊守了三天三夜,3歲的小女兒,從此去了天堂!
每年的舊歷七月十五,奶奶總要用五顏六色的紙,做成小小的衣帽鞋襪,到河邊的木橋邊燒化,口中念念有詞,來祭奠她小女兒的在天之靈……
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在河對岸的薛李村,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總要經(jīng)過那座年久失修,搖搖晃晃的老木橋。木橋總讓人心生恐懼,走在這橋上總會心驚膽顫,兩腿發(fā)軟,但為了不涉水,為了不繞遠,也只能冒險。記得我小時候第一次走這座木橋時,嚇得手腳并用,連滾帶爬,走過橋時,已全身是汗。特別是夏天發(fā)大水的時候,濁浪滔天,聲如雷霆。年幼的我走在木橋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的恐懼之情,至今記憶猶新。
冬天下霜的早晨,天還沒亮,我們又背起書包,走向?qū)W校。但那座年久失修的老木橋,又成了我的噩夢。橋面上結(jié)了一層白白的霜,踩上去非常危險,一不留神,腳底一滑就有可能掉進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幸虧聰明而又細心的媽媽想出一個防滑妙招,在橋面上散上柴火灰,能防滑。就這樣,寒來暑往,在木橋上往返了六年,我小學(xué)畢業(yè)了,到了大姚一中讀中學(xué),村里那座年久失修的搖晃木橋,才慢慢淡出了我的童年記憶……
我讀初二那年夏天,木橋被一場洪水沖垮了,村民們只好每戶出資三百元,修了一座簡易水泥橋。這座橋雖然不美觀,修得粗糙,但比起記憶中的那座老木橋,已是天壤之別。
改革開放40年來,國家投入大量財力物力,對蜻蛉河進行大規(guī)模整治,工程浩大,履蓋面廣。特別是黨的十九大以來,國家實施精準扶貧,扶貧力度加大了,效果出來了,農(nóng)村舊貌換新顏,座座小洋樓如雨后春筍般紛紛矗立起來,村民們在政府資助下,脫貧致富奔小康,小日子紅紅火火。有的農(nóng)戶不但建了小洋樓,還買了私家車。近年來的美麗鄉(xiāng)村建設(shè),公路村村通,道路硬化,通向每家每戶?,F(xiàn)在,從村頭走到村尾,終于可以做到 “雙腿不沾泥”了。政府還為我們這個偏遠的小山村,蓋建了文化活動室。小山村的面貌從此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村容村貌改變了,民風更加淳樸了。蜻蛉河兩岸更加美麗富饒了。
村口蜻蛉河上的簡易水泥橋早就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鋼筋水泥橋。村里大大小小的車輛自由通行,暢通無阻,我這個菜鳥女司機,都敢駕車通行了。閑暇時,老人們愛坐在大橋上拉家長,曬太陽,小孩子趴在橋的護欄上釣魚,一副怡然自樂的樣子。
記憶里通向我們村的那座獨木橋,已成為我的童年舊憶,被光陰封印在我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