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街（組詩）

許天倫

許天倫，1992年生于江蘇金壇。

在日照

在日照，我口含一輪落日

它的遠方或許從未離開過海水

星星曾從天上落下來，在龜殼上

留下了斑駁的印跡

我柔軟得像躺在岸邊的波濤

任憑一群鷗鳥，銜啄我平靜的咸澀

我再無奔騰和涌進

如果你想用手撫摸我

我能回報的，只是一片汪洋的反光

深度寂靜

傍晚在河灘獨坐，可以聽見烏云

正在城市上空破裂，一些飛鳥

從林子深處飛出

它們拋下略顯慌亂的鳴叫聲

微涼的風中，這樣的預示

不僅僅是因為一場暴風雨的降臨

人們體內尚有的微光，隨河面上的流水延伸

我和我的影子一同攤開，我會像一個容器

倘若大雨驟然落下

我也會在自身的湖泊里，制造漣漪

老 街

青石不說話，它一說話

幾粒晨曦中的鳥鳴，便會應青石之聲

透過窗欞，落到桌案上的墨盤里

多少年了，當我再次來到老街

街道兩旁簡陋的門窗，時間像蜻蜓的眼淚

在蛛網上斑駁

那些荒涼的日子，我盡可以

把自己延伸出去。而在柔軟的風中

我比任何人都要身心透明

外界與我，隔著偌大的虛無

一個人獨坐街角，看影子被茶水煮沸

這時，一只麻雀飛到我的跟前

就在我與它短暫的對視間

我從其小小的眼神中，讀出一絲

年代久遠的哀傷

夜 旅

已至深夜，列車還在飛速奔駛

清冷的月光，佇立于目力所及的山上

宛若一塊巨大且年代久遠的墓碑

在列車車輪，與鐵軌摩擦發(fā)出的鏗鏘聲中

臥鋪車廂內的乘客們，盡數睡去

旅途造成的所有不安與躁動，劃出細微的弧度后

在那些湖泊般寧靜的鼾聲中落定

而只有我，這個唯一醒著的人

當幾粒星透過窗玻璃，落進注滿水的杯中

我明亮的思緒，在整個黑夜間

沉沉浮浮

啟示錄

衛(wèi)生間里，他一直盯著一面鏡子

其中的自己面若磐石

水龍頭發(fā)出的流水聲，使他

周身長滿了青苔

昏暗的燈光下

有風拂過他瞪大的瞳孔

而一些閃耀的句子，在每根血管里奔涌

對于一個終身殘疾的人來說

輪椅可能跟星星一樣

從來都是月亮的追問者

你看，現在他盯視著自己

仿佛能從那絲陰影中

折射出，一道比宇宙還要深遠的光

鴿 子

她們從不知名的地方飛來了

就在那尖頂之上

她們體內，還存有潔白的干凈的光

走在它們下方的一群人

剛剛被一場突襲的大雨淋過

雨傘還沒來得及收起

潮濕的氣息，帶來一種悲涼

哦，從不知名的地方飛來的鴿子

信仰正在日漸陷入荒蕪

教堂里的鐘聲，仍然一遍又一遍地響起

我在人群中，望向那鴿子飛來的方向

她們像是一群圣潔的少女

此時，我的心就宛若星辰

在一雙飛翔的翅膀上

我會為沉寂的天空而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