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
電話里,弟弟壓低了聲音,悄悄告訴我正領著母親在市醫(yī)院看眼睛。我心急火燎地抓起手機、帶了一些現(xiàn)金,驅車趕往醫(yī)院。人聲鼎沸的醫(yī)院大廳,母親和弟弟坐在凳子上等待檢查結果。
母親真的老了!歲月的厲風將她滿頭的黑發(fā)吹白、吹稀,昔日光滑的臉龐如今溝壑縱橫。看見我,她扶著塑料座椅遲緩地站起來,佝僂著腰身挪向我。我急忙湊過去,扶著母親坐下。
醫(yī)生告訴我們,母親患有白內(nèi)障,右側青光眼導致視力模糊、時常流淚。醫(yī)生說現(xiàn)在治療時機最好,等到將來手術既遭罪花銷也大,母親遲疑地看著我和弟弟,嘟囔著:不礙事不礙事。那聲音極低,仿佛從口中擠出來一樣。我和弟弟當機立斷——馬上治療!我知道母親心疼錢,節(jié)衣縮食的母親徒步10里去種地、歷來趕集都購買廉價促銷的水果……在這花錢如流水的醫(yī)院里,再少的花銷也會讓母親舍不得。
治療之后,母親邊靠在墻邊閉著眼睛休息,邊告誡我和弟弟:這個錢你們誰也不用出,我有錢!母親麻利地從兜里掏出一方褐色手絹,遞給我。弟弟、弟媳正要勸說母親把錢收回去,母親卻挺直了腰桿,大聲說:你們誰也別爭,這錢必須我拿!我一個人掙錢容易,你們花錢的地方多著哩!
我了解母親的脾氣,更知曉母親的心思,我向弟弟遞了個眼神,爽快地答應我們不拿錢。手里托著的這些錢,不,是母親汗水的匯集,是母親頂著烈日、站在集市一隅守候半天賣出一筐雞蛋換來的,是母親省吃儉用從養(yǎng)老金中積攢的。弟弟夫婦不解,我輕聲說道:這事關母親的尊嚴!
結算完費用,在送母親回家的路上,她很興奮,許是自己交了治療費用的原因,平日里上車就睡覺的母親今天話也多了,數(shù)算著家中雞鴨鵝的數(shù)量,匯報著莊稼的長勢,嘮叨著房屋改造的進程……
父親病故后,母親一人獨居,無論我、朋友、親戚怎樣勸說,母親都不肯離開故鄉(xiāng),態(tài)度異常堅定。母親的身體已經(jīng)明顯不如以前,腿腳顯得笨拙和遲緩,只是,那雙在老屋里進進出出的腳,那雙滿是褶皺和裂紋的手,無法停歇,日日不息,重復著冗長而繁雜的勞作:耕種、鋤草、收割、喂雞、洗涮……她在心里筑起一道壁壘,不愿勞煩兒女,不愿驚動兒女一絲一毫,將一切寂寞、勞累、心酸圍攏在自己身邊。
倔強的母親老了,可是還是偏執(zhí)地堅守著自己的尊嚴,即使堅如銅墻,可是一推即倒。作為兒女,我要維護母親這份尊嚴,現(xiàn)在抑或將來。
(作者單位為吉林省通化縣大川學校團委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