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與事

聽歌

吳平（安徽合肥，保衛(wèi)科職員）

那天晚飯后，去樓下的1912街區(qū)散步，看見有一個大男孩在唱歌。男孩二十三四歲模樣，一米八左右的個頭，灰短衫，黑短褲，腳下是一雙天藍色運動鞋。他皮膚很白，胖胖的，一頭短發(fā)梳理得光滑有型，給人一種干凈健康的舒適感。

男孩的設(shè)備很簡單：一只話筒，一個手機支架，一個小音箱。歌卻唱得極好聽：三十年前的經(jīng)典老歌，最新流行的網(wǎng)絡(luò)歌曲;民族的，流行的，還有城市民謠;一首接一首，一曲連一曲，盡管音響聲音開得不大，但還是引得不少路人駐足聆聽。

他正前方的地上，黑色音箱包敞著口，里面躺著一個壓膜的二維碼。偶爾有人掃碼，也有人買來一兩瓶飲料放到他的腳下，這時，大男孩會羞澀地在歌曲中間擠出兩個字：“謝謝?！?/p>

一曲好聽的《風(fēng)吹麥浪》唱起。此時，頭頂是深藍的夜空，半個月亮的旁邊泊著幾朵閑云，有風(fēng)隱約拂過，街區(qū)的霓虹無聲地變幻著周遭的夜色。這樣的音畫足以讓每一個世人胸懷美好，心生愜意。

我舉著手機正在錄像，突然，一個白襯衣的中年男子走了上去，男孩趕忙停下歌聲，關(guān)掉了音響。白襯衣是街區(qū)的安保，要求男孩馬上收攤走人。男孩一邊用紙巾擦著臉上的汗，一邊小聲地和白襯衫解釋：自己昨天本來是在對面那條街唱歌的，是街區(qū)安保領(lǐng)導(dǎo)讓他挪到這邊來的，怎么突然又不讓唱了呢？白襯衣沒有回答，只說，我也只是個打工的，街區(qū)領(lǐng)導(dǎo)說不給唱，那就不給唱。

男孩愣了一下，沒有再堅持，說，好的，那我走吧。話剛說完，已經(jīng)在拆面前的支架了，竟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我走上前掃碼，刷給男孩十塊錢。問他：他們每天都來攆你么？男孩謝過我，笑著說，也不是天天來攆，估計是今天我不走運吧。

回到家，我把大男孩唱的《風(fēng)吹麥浪》的視頻發(fā)給一個朋友。她看了，感慨地說，在她居住的安慶，也見過一次年輕人在街邊唱歌。她發(fā)過來一個紅包，說，《風(fēng)吹麥浪》我聽了，這二十塊錢，你替我轉(zhuǎn)給那個男孩。她一再交待：你一定要告訴他——一個阿姨喜歡聽他的歌。

“犬子”嗜肉

非我（浙江湖州，國企職員）

前陣子豬肉價格上浮，“買汏燒”們都感覺到“菜籃子”有些難拎。好在真正吃不起豬肉的人其實并不多?；貞浧?“犬子”小時候的嗜肉如命，那才令人哭笑不得。

“犬子” 是古人對自家兒子的謙稱，我家小子剛好屬狗，他又嗜肉如命，叫“犬子”算名實相符。

“犬子”生于上世紀80年代初。小時候就吃嘛嘛香，胃口出奇好。特別是從他會吃飯起，就養(yǎng)成了無肉不成餐的習(xí)慣，所謂“眼睛烏溜溜，最愛肉骨頭”，每頓至少要吃50克肉，否則就拒絕吃飯以示抗議。

那時每人每月只有肉票500克。全家三人的定量肉票全歸犬子，也只夠塞他的牙縫，害得我此后許多年不知肉味。犬子四歲時跟我到單位食堂就餐，讓他吃好每餐飯就成了我最頭疼的事。因為等我下班，食堂窗口早排起了長隊，輪到我時經(jīng)常肉菜已罄。那小子才不管你的難處，一看沒買到肉菜，就拒絕吃飯，并哇哇大哭，哭得我心煩意亂。我只得向炊事員拼命賠笑臉說好話，才買來點他們自己吃的肉菜，犬子一見到肉菜就掛著眼淚狼吞虎咽，令我心情極度郁悶。

這樣的次數(shù)多了，犬子“食肉動物”的“名聲”也響亮了，炊事員們看他經(jīng)常因吃不上肉哭鬧，年紀幼小又無可理喻，只得經(jīng)常給他留點肉菜，這就算“會哭的孩子有肉吃”了。那些年我根本不必掛心減肥，始終保持著“健美”的身材……

他到外地讀書后，嗜肉之性難改。放寒暑假回家，唯一的要求是“多買點肉”。菜場商販一看我們大買雞鴨和豬羊肉，就知道我家那“食肉動物”要回家了。

某年國慶節(jié)，我與老伴去學(xué)?？此?，為他帶去一只四五斤重的熟鴨子。到學(xué)校已晚上八九點鐘，我們在招待所安頓住下后，囑咐他把鴨子找一個涼爽的地方安放，他滿口答應(yīng)。我們不放心，第二天一早問他把鴨子放到什么地方了？那小子拍著肚子說：“爸媽，你們就放心吧，我昨晚已經(jīng)把它放到最安全的地方了?！?h3>陪母親看橋

陳國慶（江蘇南京，職員）

那一年中秋節(jié)，陪母親去看了蕪湖長江大橋，了卻她老人家的心愿。

看蕪湖長江大橋是母親的夙愿，早就許下了。每次回老家看媽媽，閑聊時，她雖不明說，都是“無意中”講“隱話”給我聽：“隔壁的小三子上個月帶她媽去看蕪湖大橋了，她媽回來跟我講，大橋真好看?！?/p>

我在外地上班，很忙，沒有時間陪母親去。母親講這樣的話，我都聽得懂，她很想去。因而惴惴不安，坐不住。

“一個橋又有什么好看的？！”我打電話給當(dāng)時在蕪湖工作的女兒，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女兒在電話里十分驚訝。我也是這么想的。因為我工作的地點就在南京長江大橋旁邊，天天看。“可奶奶講橋好看，那就好看。”我對女兒說。

頭一天買了去蕪湖的火車票，幫老婆請了假，通知了女兒，照相機也充好了電，一切安排妥當(dāng)后，晚飯時給母打電話，說明天乘早晨8點的火車去蕪湖，我們一起去看橋。母親連忙問：“還要帶什么東西？”我說：“什么都不用帶，只要帶上您愉快的心情就行了?！蹦赣H聽了很高興。

母親第二天就早早地來我家集合，見面就對我說，她興奮得一宿沒睡著。可憐的母親！這點小事就把她高興得這樣，可見我平時做得太差了。仿佛為了印證我的差，平常從不晚點的這趟火車竟然晚點了1個小時——分明就不想帶母親去嘛。心不誠，火車都晚點。老婆說我這是懶蛇出洞。

母親年輕時吃了不少苦，一人守著兩個兒，不容易。她對我們兄弟倆要求很嚴，凡事都要守規(guī)矩講道德。記得有一年哥哥在路邊撿了一箱“鐵錨牌”肥皂回來，那時肥皂憑票供應(yīng)，一箱肥皂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母親打聽是供銷社倉庫拉貨時落下的，就命令哥哥送了回去，說這樣才能令她安心。這件事我印象很深，以至于我總想像我的母親是陶侃的媽媽?！妒勒f新語》“賢媛”中說，陶侃少時家境貧寒，和母親湛氏住在一起，后做了魚政的小官，就給母親送去一罐腌魚以示孝敬。他母親不僅原封不動地帶回去，而且回信責(zé)備陶侃說：“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家母也是這樣的人，家境清寒，卻窮不跌志，安貧樂道。

到達蕪湖火車站，已經(jīng)是10點多鐘了。與女兒匯合后，我們一家四口，打了個出租車，直奔蕪湖長江大橋。下車走到了大橋收費處，被交警攔住，不讓上，說是我母親年邁，安全起見，最好別上了。忙活了大半天，就是為了看橋的。我趕忙對交警展示良好的口才，從國慶大典說到新中國偉大成就;從蕪湖長江大橋的雄壯是蕪湖人民的驕傲也是安徽乃至全國人民的新地標，說到我母親多年的心愿：千里迢迢由偏僻農(nóng)村坐車乘船趕來，只為一睹大橋風(fēng)采，若不能實現(xiàn)愿望，她老人家必定死不瞑目抱恨終身……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聲情并茂就差聲淚俱下了。說得交警眼里星光點點，媽呀，太感人了！終于同意了并叮囑：“大媽小心從邊上走，上人行道?！辈坏貌徽f，蕪湖的警察，有人情味。

上得了橋，老人家步履輕快。我家女兒神氣活現(xiàn)的話，則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到了橋頭堡的大鐵柱子前，習(xí)習(xí)江風(fēng)，吹拂著母親因激動而漲得通紅的臉龐，人也仿佛年輕了幾許。她憑欄遠眺，滾滾江水浩浩湯湯，往來船舶穿橋而過。“看，大輪船！”母親指指點點，興奮得像個孩子。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眼睛里好像吹進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