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可敬可親的老爸爸

□ 胡宏宏

在我的記憶中，老爸爸的胡子很硬，扎得我臉挺痛，其他似乎沒什么印象。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好奇心也俱增。我多次詢問我們家為何還有一個老爸爸。父母在工作之余先后給我講了老爸爸的情況，使我對這位陜北老紅軍肅然起敬，久久難忘。他那高大的形象、淳樸的語言、樸素的穿著、慈父般的關愛，一直留在了我的記憶中。

老爸爸是陜北榆林人，閻娃子是他的小名，以后又成了他的大名。從小失去父母的他，靠奶奶一人帶著，奶奶去世時，閻娃子才六歲。無依無靠的娃子只能幫地主放羊，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又成為地主家的長工，每天要干繁重的體力活，還要放牛。由于他勤勞肯干，他管的那幾頭牛長得特別壯實，因此遠近幾家地主都要他到家管牛。后來紅軍來到他的家鄉(xiāng)，他毅然參軍，成了一名紅軍戰(zhàn)士。

到部隊后，連長看他嗓門大，中氣足，就讓他干司號員。他也認真學，刻苦練，終于成了一名合格的紅軍司號員。在一次戰(zhàn)斗中，他不幸右臂中彈，鮮血直流。后經(jīng)搶救，人脫了險，右臂就此殘廢了。槍不能拿，號也無法吹，從此老爸爸就做起了馬倌，專門負責首長馬匹的飼養(yǎng)管理。由于他從小飼養(yǎng)牛羊，很快和馬匹成了“好朋友”，精心照料，細心看護，這馬匹似乎也和老爸爸有了感情，特別聽他的話，老爸爸一發(fā)聲，這馬匹還能聽懂，“馬司令”的綽號也就這么傳開了。

解放戰(zhàn)爭開始后，老爸爸調(diào)華中軍區(qū)，還是當他的“馬司令”。蘇中七戰(zhàn)七捷后，父母隨華中野戰(zhàn)軍北撤至山東。父親在前線，母親則隨家屬隊北撤。那時母親正懷著二姐，帶著大姐和部隊一起行軍。當部隊撤至沂蒙山區(qū)時，母親臨產(chǎn)，衛(wèi)生員找到一個破馬棚，鋪上稻草給母親接生，接生中遇國民黨飛機的轟炸。一枚炸彈在離馬棚幾十米處爆炸，母親被氣浪震昏，在聽到女兒的啼哭聲時，她立即起身緊緊抱住孩子，拖著虛弱的身子追趕部隊。冬天的沂蒙山區(qū)十分寒冷，母親背著二姐翻山行軍。嬰兒的尿布洗后就結扎在母親的腹部，母親用體溫烘干一塊塊尿布。

因北撤中母親帶大姐、二姐兩個孩子，父親將警衛(wèi)員留在家屬隊，幫助照顧兩個孩子。警衛(wèi)員當時17 歲，他希望上前線殺敵。得知警衛(wèi)員的想法后，母親主動向上級提出讓警衛(wèi)員回到父親身邊，隨部隊上前線。軍區(qū)政治部知道此事后，重新調(diào)配一位年齡較大的老紅軍馬夫來幫助照顧孩子，這位馬夫就是老爸爸。

從此老爸爸就一路看護、照顧我的兩個姐姐，部隊行軍出發(fā)前，老爸爸將準備工作全部做好，到宿營地之后，就馬上和面做餅，當嬰兒啼哭時，他立即抱著哄孩子。老爸爸對母親說：“我無家無兒，這兩個娃是革命后代，也是我的孩子?！蔽业膬蓚€姐姐就由這位老爸爸用一根扁擔兩只筐從臨沂挑到渤海軍區(qū)。到山東后組織上安排老爸爸去新的崗位，大姐還拖住老爸爸不讓走，老爸爸臨走時對大姐說：“等革命勝利了，若我還活著，一定來看你們。”

上海解放后不久，父母親通過組織找到了老爸爸。此時他已經(jīng)轉業(yè)回到原籍，在縣政府招待所當副所長。父母請他來上海家中。坐了長時間的火車，他到了我們家，看到我時就抱起我對父親說：“你們家多了個娃，我們軍隊又多了一個兵?！苯憬銈儎t不停地圍著老爸爸，叫著、嘻著，撓著、逗著，玩得可開心了。

在上海過了幾天，老爸爸就坐不住了，想早日回到他熟悉的家園。臨別時父親將自己一件羊皮軍大衣送給了老爸爸。老爸爸回陜北后就以自己沒文化、機關工作不適應、住榮譽軍人院不習慣為由，要求解甲歸田，回老家居住，最終組織上同意了他的請求。政府在當?shù)亟o他蓋了一間小瓦房，老爸爸住了一段時間后，又向組織提出，要住到和鄉(xiāng)親們一樣的窯洞去。他感到窯洞冬暖夏涼，住在那里舒適，心里踏實。這樣老爸爸又住回了窯洞，養(yǎng)了幾頭羊，又當起了羊倌，過著幸福、自由的晚年生活，在他的故鄉(xiāng)走完了一生。

這就是一位普通老紅軍戰(zhàn)士不忘初心的真實情懷。老爸爸他們那代人，在戰(zhàn)爭年代不怕犧牲，在和平年代不圖錢財、不要享受，這種情操值得我們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