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仔

程倫羽

春天來了，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樹長出了新芽，樹下隆起的一個小土堆上，開著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那些小花長得很像一種叫“天堂鳥”的花兒，寄托著人們的思念之情。

七仔就靜靜地躺在土堆下面，那些風(fēng)中飛舞的小花，搖曳著我無限的思念和痛惜。

七仔是一只黑白相間的牧羊犬，它的眼睛透著靈光。當(dāng)與你對視時，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你的心思，和你無聲地對話?，F(xiàn)在它累了，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每當(dāng)我走到桂花樹下，我就會想起七仔，十二年來，七仔陪伴我的點點滴滴浮現(xiàn)在眼前，揮之不去……

初見七仔，是在一次喜宴上，在院子的大樹下，拴了兩條狗，一只黃色的土狗，一只黑白相間的牧羊犬。

我喜歡那條牧羊犬，時不時就走到它面前逗它，而它坐在那里，咧開嘴巴，吐著粉紅色的舌頭，像在微笑。后來問主人，才知道它的名字。

命運(yùn)總是讓人感到驚奇，沒想到，這只牧羊犬，幾個月之后成為我家的一員。

它的小主人因為要上高中，沒有時間養(yǎng)它，就將它送給了我。我開心極了，經(jīng)常圍著它轉(zhuǎn)，摸它的頭，而它卻圍著我家養(yǎng)的兩只鴨子轉(zhuǎn)，場面十分滑稽。

七仔喜歡待在我身邊，我時常枕著它的肚子，躺在草坪上，望著藍(lán)天遐想。

溜七仔時，從來不用說什么，每到轉(zhuǎn)彎時，它能夠從我的眼神、我的動作里猜出我想往哪里走，比我早一步轉(zhuǎn)彎，不用我費(fèi)心。

桂花開放之時，就有刺猬到樹下聞花香，這時七仔就會守著它們，圍著刺猬打轉(zhuǎn)，發(fā)出一種脆脆的、尖尖的叫聲，跑過來咬著褲腿引我過去，當(dāng)我看見縮著一團(tuán)的刺猬時，一下子就笑了，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刺猬，這是第一次。

晴朗的日子里，我就會在院子里和七仔丟球玩，每一次我將球丟出去，它都能夠接住，然后銜過來給我，這時，就會有許多小區(qū)里的老人，小孩還有鄰居，他們趴在柵欄上，張著嘴巴一臉驚奇地看著，“好！真棒！”他們拍著手掌大聲為七仔喝彩。

七仔成了明星。每當(dāng)出去遛時，都會有人說“看！那不是七仔嗎?！庇袝r小孩子會跑過來摸摸它的頭，給它零食吃，它總是溫順地蹲在那兒，任由他們的小手抓著它的毛發(fā)。

七仔會趕鴨子，我將鴨子放出來，鴨子就喜歡到處亂跑，我去追，鴨子就圍著樹轉(zhuǎn)。每到這時，我將七仔的鏈子解開，指著草地上的那兩只鴨子，七仔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只見它像一只離弦的箭，“嗖”的一聲就飛快地躥了出去，那兩只鴨子一看見一只大狗來了，嚇得“嘎嘎”直叫，扇著兩個還沒發(fā)育好的小翅膀，連蹦帶跑地落荒而逃，很快，兩只鴨子被捉住了。七仔用爪子按著一只，嘴上又銜著一只，我走過去將鴨子取出來，丟進(jìn)了籠子里，而七仔似乎還不放心，它趴在籠子跟前，將頭伸進(jìn)籠子，用嘴堵著一只，用前爪攔著一只，怕鴨子逃跑，而兩只鴨子嚇得瑟瑟發(fā)抖……

有一次，鄉(xiāng)下親戚送來兩只母雞，哪知奶奶沒將雞系好，讓雞跑了一只。在院子里，奶奶、媽媽和我，三個人圍成一圈都沒能將雞堵住，那只母雞一眨眼的工夫穿過四季桂籬笆不知蹤影了。當(dāng)時天色已晚，媽媽和奶奶都快放棄抓雞了，可我不甘心呀，我突然想起七仔不是會抓鴨嘛，我提議讓它去試試。我們將七仔的鐵鏈一放，它直接奔出院子的大門，跑到我家后面的大路上去了，我還在想，雞在前院不見的，七仔跑后面干什么，它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任務(wù)呀？我也緊跟在七仔的后面，看個究竟，只見七仔在大路的兩邊，這里聞聞，那里嗅嗅，它放慢腳步，貓著步子，一步一步……突然它又加速步子，撲向鄰居家的籬笆，一聲聲母雞驚嚇的尖叫聲響起時，毛發(fā)凌亂的七仔馱著樹葉、叼著母雞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花開花落，光陰似箭，轉(zhuǎn)瞬七仔長成了一只壯實的大狗，它的胎毛已經(jīng)換成了油光發(fā)亮的針毛，摸上去硬硬的，還有些扎手。它如同一個總裁，霸道、帥氣，威風(fēng)八面。

有七仔在的時光是快樂的，我收養(yǎng)過它帶來的流浪狗，還養(yǎng)過它抓來的刺猬，在七仔和一只兇猛的狗打架時為它加油，在它和鄰居的三花貓親密相處時，我為它感動，它給我?guī)砹藬?shù)不清的樂趣，讓我的童年繽紛五彩。

我一天天長大了，七仔也慢慢變老了。原來高大的身軀也縮小了許多，皮毛也像雜草一樣，黯淡無光，飽滿的臉巴下垂，胡須變成了白色，它的眼睛不如以前那樣明亮，而是有些混濁了，耳朵也沒有精神地耷拉下來。

它越來越喜歡睡覺，有時候，它會睡上一整天，我坐在一旁看著它，看著它微微起伏的身體，感受著它微弱的呼吸。

這一天終是到來了，那天，聽見它嘶啞的叫聲后，我出去看它,只見它正躺在地上，一雙眼睛望著我，似乎有千言萬語。我蹲下來，撫摸著它，輕聲同它說話，而它只是看著我，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奇怪的呼呼聲。過了一會兒，它慢慢閉上了眼睛，從鼻子里呼出一串長長的嘆息聲，發(fā)出幾聲呻吟，它的身體抽搐了幾下，隨后，任憑我怎么叫它，他再也爬不起來了，那一刻，我明白，七仔再也醒不了了。

豆大的淚珠從我臉上滴落，十二年的陪伴讓七仔像家人一樣重要，在我心中，它就是家庭中的一員。

七仔，很高興與你相遇。七仔，謝謝你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