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河（節(jié)選）

李森

聽 春

忽聞鼓聲，明光河

演奏著暴風(fēng)和雪崩

于是，明光鎮(zhèn)的春天

田里奔跑的洋芋

與麻石砰砰撞擊

春風(fēng)過岡

吹過發(fā)熱的牛背

鐵青的羊角

卿云飛渡

云彩撒滿田地

蔚藍的穹頂充盈著水

山谷里，云團向河床汲水

卵石向天空漂移

從村寨向外聽

泡影在水井和泉眼里咕嚕

從田野向村寨聽

門閂學(xué)紡車吱吱纏繞

綠 夏

幾個悶雷砸在河里

河還在流

蛙聲與磨盤交談

綠色粘住磨房

楊柳在河邊安靜下來

像聽見果實

其實沒有果實

盛夏堆綠為山

而綠中一無所有

轟響的河面

旋渦如日晷出水

其實沒有日晷

秋 焚

傾盆的秋雨過后

晃悠的漂木

在河面舉起來

葵花低垂處

一堆堆黃玉米

粒粒飽滿

秋風(fēng)馬瘦

一團團紅影

從田野飛向群峰

穿過云層的光柱

插在山坳

緩慢移動的山丘

在黃昏變青

晚霞和谷草同時燃過

夜和夢是火灰

冬 空

冰藍之冬

白帳掛在空天

幾座山

同時彈奏河床

彈著落葉的光斑

紅云風(fēng)車

在山頂抖動

吐出礦石

緩緩陷落的深谷

白練在飛

牛鈴灌滿寒風(fēng)

火塘彤紅

茶炊蓋敲響鈸

茶罐想躍起

寨子的青瓦

翻過屋脊

明月之眼噙著淚

山間湖

一床床火紅的枕席

在旋渦上漂移著

撞到湖岸

水鳥的影子

失去了肉身

湖里燒起火堆

旋渦升起照亮山谷

銀光雨

山后銀光如雨

一群白馬

擠在礦洞里嘶鳴

祖母的馬圈

沒有馬

老馬在天堂奮蹄

祖母的簸箕里

沒有蕎麥

篩子里沒有米粒

那一日

祖母在山坡上睡去

火紅的野果醒來

北 斗

洪荒夜

明光河逶迤向北

銀蛇信子

舔亮七顆星

長空如晝

磁鐵樹冠

吸附七顆星

降臨河岸

村寨的燈飛來

如一條星云

谷倉山

一條河自我抽打，然后翻身飛行。

雨澆灌屋脊，亮瓦層疊出山。

大魚翻滾，光的符咒奔瀉。

兩只音箱，谷倉裹著帆布隱入天際

咒 語

白日下，石壁靜穆而立

一張長臉。古舊

沒有眼睛

咒語在里面敲門

明月夜，石壁靜穆而立

一個胸膛。孤絕

繽紛的魚鱗

從波紋飄來，飄來

小 廟

尖山半腰：一座小廟

夜已深。青石臺階

擠滿了沾著泥土的星星

水茸茸的星星

從吹奏著的竹管中飄來

灶房里的星星

從舂米的石碓中脫殼而出

瓜 果

石壁在夜空中節(jié)節(jié)上升

到達天頂，結(jié)滿明亮的瓜果

星空下，明光河

也像一根深灰的瓜藤

結(jié)滿醉臥春風(fēng)的響雷

菜園中，黃花狂舞

寨子里晦暗的燈光打著節(jié)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