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僑外交二三事

袁南生

涉僑外交是中國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中國駐舊金山總領館工作中更是具有特別意義：100多年前，華人乘船登陸美國最先到達的地方是舊金山;美國第一個華人社團的成立地點是舊金山;美國最大最古老的唐人街在舊金山;與美國其他大城市相比，華人在舊金山的比例始終最高，達到了28%;30余年前，在美國的第一面五星紅旗由舊金山華人社團翠勝工商總會升起，第一個擔任美國大城市市長的華人，是祖籍廣東臺山的舊金山市市長李孟賢;在斯坦福大學任教的諾貝爾獎獲得者、美國能源部前部長朱棣文是華人;美國華人精英組織“百人會”的會員將近一半居住在舊金山;美洲老僑華人社團的龍頭老大——中華總會館總部在舊金山;中國國民黨美國委員會總部在舊金山;黃興、蔡鍔、蔣介石、宋子文、陳立夫、白崇禧、顧維鈞、毛人鳳、何鳳山等都有后人至今生活在舊金山……舊金山與華人華僑的關系是如此密切，因此我在擔任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期間，對涉僑外交下了很大功夫。

為劉曉慶、王曉玉證婚

2013年8月20日，劉曉慶、王曉玉的婚禮在舊金山舉行。我作為證婚人出席婚禮，留下了涉僑外交的一段佳話。

劉曉慶、王曉玉并非僑胞，為什么說為他們證婚是涉僑外交的一段佳話呢？這要從王曉玉的家庭背景說起。王曉玉的父親王劍秋是黃埔第七期畢業(yè)生，國民黨軍陸軍少將，始終主張兩岸統(tǒng)一，堅決反對臺獨，僑居舊金山。王曉玉本人投資家具行業(yè)多年，系順德錫山家具有限公司董事長，還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華海外聯(lián)誼會理事、中華全國僑聯(lián)委員、安徽省政協(xié)常委、香港安徽聯(lián)誼總會會長、華美貿(mào)易公司總經(jīng)理。

2013年的一天，來自臺灣的愛國僑領古銑賢來到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通過章禾領事對我說：著名電影藝術家劉曉慶、企業(yè)家王曉玉將喜結良緣，總領事如果充當證婚人，在海峽兩岸都會傳為佳話。

我到舊金山工作不久，就和古銑賢建立了良好的工作關系。古銑賢是舊金山知名人物，既是科班出身的名畫家，也是有成就的新聞家，曾擔任《世界日報》的負責人，獲得過美國新聞終身成就大獎。古銑賢還是社會活動家，擔任過幾屆國民黨中央委員，以前鐵桿反共，后不滿臺獨分子的倒行逆施，轉為鐵桿反獨，是美國黃埔軍人同學會會長和美西和平統(tǒng)一促進會創(chuàng)會會長。他與王曉玉的父親是多年朋友，兩人在舊金山僑界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在了解到王曉玉情況后，我欣然應允。2013年8月13日晚，我邀請劉曉慶、王曉玉夫婦到家里做客。同時還邀請了劉曉慶妹妹劉曉紅，古銑賢夫婦以及美國僑界名人、保險企業(yè)家林國慶。事前，我已為劉曉慶、王曉玉的新婚大喜填了兩首《蝶戀花》。在宴席上，當我將裝裱好的兩首詞拿出來時，夫婦倆喜出望外，他們沒想到我會如此重視。

8月20日上午，劉曉慶、王曉玉的婚禮在普瑞斯拜特雷恩山谷教堂（Valley Presbyterian Church）舉行，我作為證婚人第二個發(fā)言。

婚禮完畢后，新郎新娘第一個與我合影。

婚禮雖然十分隆重，但對外非常低調(diào)，只邀請了約60位至親好友。出席者中，只有古銑賢和我、章禾領事不是親戚。

劉曉慶、王曉玉婚后不久，即偕話劇《風華絕代》劇組到美國巡演?！讹L華絕代》由劉曉慶攜手天津人民藝術劇院聯(lián)合演出，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國人赴美演出規(guī)模最大的一場戲劇。在來舊金山演出前，該劇已在世界各地演出了114場。由于劉曉慶夫婦的特殊背景和經(jīng)歷，無論是來自大陸的僑民，還是來自臺灣的僑民，都對這場演出投入了極大的熱情。《風華絕代》演出后，在美國掀起了觀看中國話劇的高潮。這一方面為我們拓展涉僑外交、公共外交和文化外交提供了難得的機會，另一方面也在某種意義上擴大了中國文化在美國的影響力。聯(lián)合國有關官員因此特別授予劉曉慶“聯(lián)合國中國文化傳播推廣大使”稱號，休斯敦市市長宣布劉曉慶演出的日子為“劉曉慶日”，拉斯維加斯市市長為劉曉慶親自頒發(fā)賀狀，斯坦福大學等三所大學先后邀請劉曉慶發(fā)表演講……

為方李邦琴祝壽

2014年4月4日，是著名僑領方李邦琴80歲生日。

方李邦琴，祖籍湖北漢川，1935年4月4日生于北京，11歲時隨家人從大陸到臺灣，后畢業(yè)于臺灣政治大學新聞系。1960年，她隨夫來到美國舊金山，以200美元起家，做一些印刷小生意。后來因丈夫病重，她帶著3個年幼的孩子苦心經(jīng)營印刷廠并在唐人街開了一家飯館，后一步步發(fā)展壯大。我在舊金山時，方李邦琴時任美國“泛亞公司”董事長，也是美國著名的英文傳媒大亨、方氏報業(yè)帝國掌門人，名副其實的女中豪杰。美國媒體稱她為“鋼鐵木蘭花”。在她公司旗下，除了房地產(chǎn)、印刷業(yè)、貿(mào)易公司，還有《亞洲人周刊》（Asian Week）、《獨立報》報系Independent等英文媒體。2000年，她戰(zhàn)勝曾經(jīng)擁有95家報紙、110家公司的美國報業(yè)巨頭赫斯特家族，收購美國主流英文報《觀察家》報，成為這家英文報100多年來第一個女性華人董事長，創(chuàng)造了華人旅美150多年來進入美國主流媒體的破天荒紀錄，被譽為美國報界之“鷹”。此次收購轟動了整個美國新聞界，報紙收購日9月8日更被舊金山市市長定為“方李邦琴紀念日”。方李邦琴曾攜“海外游子吟”合唱團赴北京國家大劇院演出，黃鐘大呂，余音裊裊，樂蕩國魂，吟唱出了海外游子多年漂泊異鄉(xiāng)對祖國的深深眷戀。作為民間外交家，她曾陪同奧巴馬夫人訪華。方李邦琴是北京大學名譽校董，她捐建的北大方李邦琴教學大樓是北大校園中的一道靚麗風景線。她發(fā)起成立了北加州中國和平統(tǒng)一促進會，是美國僑界反獨促統(tǒng)的領軍人物之一，多年來為兩岸和平統(tǒng)一作出了獨到的貢獻。她是美國“十萬強基金會”發(fā)起人之一。2009年，美國政府提出“十萬強計劃”，計劃招攬10萬名美國留學生到我國留學，以加深中美交流。為切實推動此計劃，由方李邦琴基金會和福特基金會各出資100萬美元作為種子基金，發(fā)起成立了民間“十萬強基金會”，成為促進中美民間外交的一次成功典范。

方李邦琴生日晩會在硅谷舉行，數(shù)百人出席。她邀我為晚會開鑼。在晚會上，我宣讀了時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李海峰、國務院僑務辦公室主任裘援平發(fā)來的賀電并發(fā)表祝詞，并特意為方太撰寫了一副壽聯(lián)：

本中華英才，情系故里，逾古稀又十年，猶喜慈顏久駐，只賴平生接地氣;

真巾幗雅士，名滿金山，去期頤尚廿載，預征洪福無疆，原來前世是天仙。

后來，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和方李邦琴聯(lián)手，干成了幾件大事。

一是2014年7月7日，方李邦琴發(fā)起在舊金山成立海外第一家抗戰(zhàn)紀念館?？箲?zhàn)紀念館設在舊金山唐人街中心原《美洲國民日報》舊址，由方李邦琴捐贈。對如何建館，方李邦琴希望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成為抗戰(zhàn)紀念館的發(fā)起方。為此，我安排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官員與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聯(lián)系，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主席懷特黑德少將出任抗戰(zhàn)紀念館的顧問，方李邦琴擔任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的名譽主席。我應邀在紀念館發(fā)起儀式上講話，并為紀念館題聯(lián)：

價界立祠，浩氣長存，警惕東瀛軍國夢;

金山留史，警鐘常在，小心日寇大和魂。

二是促成美國飛虎隊桂林遺址公園到位。20世紀初，為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中美兩國決定在桂林建立美國飛虎隊桂林遺址公園，在那里永久停放1架當年飛虎隊的戰(zhàn)斗機，預定2015年建成開放。為此，方李邦琴捐款近20萬美元，用來修復一架當年飛虎隊的戰(zhàn)機。我在舊金山舉行向飛虎隊老兵致敬招待會，向出席招待會的每一位老兵頒發(fā)致敬狀。桂林市一位副市長專程趕到舊金山，與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美國飛虎隊歷史委員會和方李邦琴進一步細化建立遺址公園的工作方案。2015年3月28日，方李邦琴捐贈修復的飛虎隊老戰(zhàn)斗機從緬甸起飛，重飛當年駝峰航線，最后停在美國飛虎隊桂林遺址公園。

通過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館推薦，方李邦琴榮獲“2014年中華之光——傳播中華文化年度人物”大獎。在出席中央電視臺第三屆世界華人之光頒獎慶典時，方李邦琴受到時任全國政協(xié)主席俞正聲、國務院副總理劉延東接見。在和方李邦琴一起出席中央電視臺專題訪談節(jié)目時，我再次贈賀聯(lián)一副：

女界英雄，僑界翹楚，華界明星，大獎榮膺傳四海;

奇人本色，名人風范，超人事業(yè)，盛名久負動三川。

為“義人”何鳳山掛牌

二戰(zhàn)時期，中國駐維也納總領事何鳳山向數(shù)千猶太難民發(fā)放前往上海的“生命簽證”，被譽為“中國辛德勒”。何鳳山本來是國民黨政府的職業(yè)外交官員，我利用何鳳山父女定居舊金山以及我與何“六同”（同鄉(xiāng)、同為博士、同為教授、同為外交官、同在埃及常駐過、同與舊金山有緣）的背景，聯(lián)合美國猶太人委員會和以色列駐舊金山總領事館，成功舉辦了何鳳山義人精神國際研討會曁何鳳山拯救猶太難民事跡圖片展。2014年3月30日，國際研討會開幕，美國加州眾議長到會祝賀，國內(nèi)外嘉賓和灣區(qū)猶太社區(qū)200余人出席，當年獲得簽證的多位猶太幸存者也到會并接受媒體采訪。之所以在舊金山開展紀念何鳳山活動，我當時的考慮有三：一是有利于涉僑外交。何鳳山本身就是僑領，晚年還擔任了美國加州第一個湖南僑社——以譚德森為會長的加州湖南同鄉(xiāng)會的顧問。二是有利于涉臺外交。紀念何鳳山，有利于找到兩岸同胞感興趣的共同話題。三是有利于對美外交。猶太人在美國有較大的影響力，何鳳山與猶太人的特殊情感，是維系美國猶太人對華友好的情感紐帶，也有利于拉近中美距離。

活動在美猶太人社區(qū)及中國臺灣引起強烈反響。國際研討會結束后，加州眾議長邀請何鳳山女兒何曼禮到加州議會就何鳳山事跡發(fā)表專題演講，加州議會就紀念何鳳山通過專門的決議。何鳳山拯救猶太難民事跡圖片展移師美國首都華盛頓展出后，又到各州巡展。中國國民黨主席、臺灣地區(qū)領導人馬英九，在臺北接見了何曼禮，臺灣也舉辦了紀念何鳳山圖片展。

同時，為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中國駐舊金山領事館推動在何鳳山工作過的地方——原中國駐奧地利總領事館舊址（現(xiàn)為一家酒店）掛牌彰顯何鳳山的“義人”精神。通過與何曼禮女士商議，我們決定做一塊銅牌，上面用英文、中文、德文、希伯來文刻錄何鳳山的“義人”事跡，由中國、奧地利、以色列政府有關部門共同辦理掛牌事宜。2015年，掛牌儀式如期舉行，中國駐奧地利大使、以色列駐奧地利大使及何鳳山家鄉(xiāng)——湖南省益陽市市長等出席。

為抗戰(zhàn)將軍詹道良舉哀

詹道良，1912年12月出生于湖南益陽，黃埔軍校第八期炮科畢業(yè)，曾參加抗日戰(zhàn)爭，少將軍銜，退休后隨子女移居美國，時任美國旅美黃埔同學會顧問。

1949年去臺灣之后，詹道良一直沒有回過大陸。由于歷史原因以及多年來有關大陸信息的閉塞，他一直對祖國大陸有較深的偏見和誤解。2002年，應黃埔軍校同學會邀請，詹道良擔任團長，帶領美國黃埔同學會訪問團回國訪問，在北京受到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國務院臺辦、國務院僑辦、民革中央的熱情接待，還先后赴西安、南京、上海等地參觀訪問。在有關部門的大力協(xié)助下，詹道良在西安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兒。父女相見，骨肉情深，令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兩年后，詹道良攜夫人回到闊別70年的老家——湖南益陽，受到當?shù)卣袜l(xiāng)親的熱情招待?？吹轿羧盏拿┎莘恳炎兂梢粭潡澏有?，崎嶇泥濘的鄉(xiāng)間小路也變成了寬闊平坦的水泥大道，詹道良感慨不已。在幼年戲耍的桃花江邊，詹道良老淚縱橫，站立在新建的發(fā)電站前久久不肯離去。兩次祖國大陸之行，詹道良被祖國大陸的發(fā)展成就所折服。返美之后，他見到親朋好友的第一句話便是：祖國變化太大了，家鄉(xiāng)人太好了，你們應該多回國走走、多回家看看。

詹道良對祖國大陸有了全新認識后，開始為反獨促統(tǒng)、中美友好、家鄉(xiāng)建設多方奔走。弘揚中華精神、促進祖國統(tǒng)一，成為他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在美華人組織的種種反獨促統(tǒng)活動，只要身體允許，他總是親自前往參加，還經(jīng)?？犊饽屹澲顒咏?jīng)費。2007年8月21日，在詹道良夫婦等努力下，阿拉美達市市議會通過決定：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每年10月1日在阿拉美達市舉行升五星紅旗等慶?；顒?。

我到舊金山工作不久，便專程前往看望詹道良。2014年5月底，詹道良不幸逝世，享年103歲。6月3日，我出席公祭儀式、敬送花圏并致辭，期許詹道良遺孀李翠英女士繼承將軍遺志，繼續(xù)為增進兩岸關系和中美友好交流貢獻力量。為哀悼詹道良將軍，我還特意撰寫了挽聯(lián)：

聲名著兩岸，抗倭救國，勇冠三軍，公去豐功垂史冊，

壽考逾期頤，反獨促統(tǒng)，心連五岳，我來何處別英賢？

我的挽聯(lián)和致辭，給在場的華人華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為涉僑外交、涉臺外交營造了一個良好的氛圍：兩岸人士、國共人士、中美人士，同場活動，同場握手，同場講話，同場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