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修
言鵲覺得,顧臻這輩子最恨的大概就是她了,因為她曾經背叛了他家,還間接害死了他爹,所以,當幾年后言鵲傷了一條腿,拄著拐杖回去找顧臻的時候,他的怒火還是生生地灼傷了自以為早就百毒不侵的言鵲。只是,明知道眼前的是仇人,可是看見她被欺負的時候,心里這藏都藏不住的怒火和心疼是怎么回事?
一、再相見
四月,蘇州。
“父親!父親!”
城西酒樓里熱鬧異常,原本嘈雜熙攘的人群此時卻自動讓出一條路來,樓里伙計手慌里慌張地去喊掌柜,那掌柜的一來,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輕。
二樓,一名男子睜大眼躺在地上,已然是沒了呼吸。
“父親!”
門外一名女子瘋了一般沖上來,看見地上那尸體瞬間眼淚就下來了。
“唉,杜小姐,節(jié)哀?!闭乒竦囊粫r間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來。杜儀哭了半晌,聞言轉頭怒視他,大喊:“我父親死在你的酒樓里,你居然還一副與你無關的模樣!是誰害的他?不交出兇手,今天誰也別想擺脫干系!”
圍觀群眾瞬間沸騰,個個都不想扯上人命官司,正是躁動之時,人群外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
“胡鬧?!眮砣寺曇舨淮蟮珮O有氣勢。
杜儀愣了一晌,瞬間止住哭泣,遠遠望去。來人一身筆挺的警服,身形修長均稱,眉目俊朗,眉眼中卻有著消散不去的陰鷙。
“阿臻?!倍艃x像是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比她動作更快的是酒樓掌柜的。
“哎喲,顧警官,您可算來了。這杜老爺子突然就倒地不起,杜小姐非說是我的責任,您說這……”
顧臻一言不發(fā)地上前,嘈雜的群眾這才噤聲。
開玩笑,顧臻可是蘇州警局最不能招惹的人,那叫一個鐵面無私。
杜儀目光閃爍,一掃方才的狠勁,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似乎想要得到顧臻的安慰。顧臻瞧都沒瞧她,大致觀察了一下杜老爺子的死狀,心里已經有了幾分底。
“這老人家瞧著身子骨不好的樣子,怎么會來酒樓呢?家里人也不知道攔著些?!?/p>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女聲在如此安靜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刺耳,杜儀皺眉,這聲音里似乎還有調笑的意味。她怒目環(huán)顧,卻瞧見顧臻的表情,從沉穩(wěn)到茫然,再變?yōu)闊o比震驚。
這么多年了,顧臻從未有過如此模樣。
他抬眸四處找尋,終于在不遠處的酒桌旁,瞧見一個坐著的女子。
霎時間,顧臻和杜儀雙雙倒吸一口冷氣。
“是她!不,怎么會?”杜儀喃喃。眼前人的面容,雖然與以往相差甚大,可是她還是認出來了。
言鵲,她不是死了嗎!
她應當,死了六年才對。
言鵲端坐在椅子上,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顧臻身上時,心里也是一震。
這個男人的眼神,震驚,難過,但又帶著憤恨,仿佛下一秒就要沖上來將她撕成碎片。
“是你?是你!”杜儀爬起來,猛地朝她沖過去。可是在她的手即將碰到言鵲的那一刻,被顧臻死死地抓住。
杜儀不敢相信地望著他。
言鵲巋然不動,極為沉著。她無奈地笑了笑——早就知道回來后會是如此的局面。
她動了動,想起身,卻被顧臻按住肩膀,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把她捏碎一般。
“嘶——”言鵲忍不住皺眉。
杜儀紅了眼,大喊:“不管是你人是鬼,你剛一出現(xiàn)我父親就死了,肯定是你這個禍害暗殺了他!”
言鵲微微抬頭,顧臻從剛才開始就死死地盯著她,言鵲突然鼻子一酸。
記憶中明朗稚嫩的少年,居然長成了這般俊朗非凡、冷厲狠絕的模樣。
良久,她嘆了一聲氣。
顧臻沉默至此,終于冷冷地問:“是你嗎?”
言鵲與之對視,輕笑一聲,問:“顧警官是在問這人是不是我殺的,還是在問我是不是言鵲?”
顧臻眸中的憤怒似乎要將她吞噬,但言鵲盡數(shù)忽視掉,慢慢伸手將顧臻的手推開。
“杜小姐,你瞧瞧我,就我這模樣,如何能殺你父親?”
她緩緩地從一旁摸出一根拐杖,顧臻的瞳孔驟然增大。在他的注視下,言鵲慢慢撐著拐杖吃力地起身,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別說殺人了,走路估計都是大事。
酒樓里的人可不知道這幾人之間的瓜葛,只瞧見了杜家小姐欺負一個瘸了一條腿的姑娘,紛紛指責她亂咬人。
顧臻的喉結動了動,他心里此時翻江倒海,卻無法表現(xiàn)出來。只是言鵲起身時,他不敢再去看那條腿。
“杜老爺子的死因還有待檢驗,你是不是兇手,我也不能現(xiàn)在就下定論?!鳖櫿槔淅涞卣f。好在此時其余警員終于扛來擔架把尸體收拾走了。杜儀本想跟著去,但是一瞧見言鵲,瞬間就慌得不行。
言鵲累了,轉身慢慢地往外走去。杜儀捏著拳頭走在她身后,走了幾步后,言鵲一扭臉,十分欠揍地說:“看來這么些年,杜小姐還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啊?!?/p>
“你!”杜儀咬牙。
言鵲笑了笑,低聲說:“你的恨,太淺表啦!你瞧瞧顧臻,那才是真的恨我,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挫骨揚灰啊?!?/p>
她言畢,慢悠悠地撐著拐杖走了出去。
杜儀跟在她身后,心里麻麻亂。
二、正面交鋒
此時已是傍晚,言鵲慢慢地走著,望著往日熟悉的街道,心里百感交集。
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言鵲心里一動,忽而迅速轉身,抄起拐杖揮了過去。
這一揮,她也沒站穩(wěn),一個趔趄。但這一棍子打過去也非同小可,身后的人又穩(wěn)又準又狠地攥住拐杖。言鵲愣住,來人居然是顧臻。
不過,倒也在意料之中,顧臻不找她麻煩才是奇怪呢。
言鵲想抽出拐杖,顧臻卻遲遲不松手。
她沒忍住,笑了。
“沒想到幾年過去,我連少爺?shù)哪_步都聽不出來了。”
這句話像是導火索一般,顧臻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他猛地扔開拐杖,言鵲被拽得沒站穩(wěn),眼瞧著就要摔到地上,那一瞬間,顧臻猛地上前,伸出胳膊攬住她的腰,將人帶了起來,可是動作絲毫不溫柔。他幾乎是蠻橫地將言鵲一步步地推到一旁的大樹上,用力將她按在樹干上。
言鵲悶哼一聲,挺疼的,這人一點兒情面不念啊。
“你還敢回來!你還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顧臻惡狠狠地說,按住她的雙手,目光里的痛苦和憤怒讓言鵲不敢直視。
“你的腿,怎么回事?”他突然問,雖然心里有數(shù),這或許是那時候受的傷。
“那時被打斷的,雖說是斷了,但是當時沒察覺,后來想治也治不好了?!毖赠o苦澀地笑了笑。她瞧著顧臻這般恨她,雖然心里早有準備,但是此時也難免有些委屈。
“多謝少爺留我一命。我還以為,你不怪我了,為何此時,又一副要將我生吞活剝的模樣?”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顧臻的情緒又重了幾分。言鵲覺得自己的手都快被他捏斷了。顧臻深吸幾口氣,低頭,在她耳邊咬著牙說:“救你,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
言鵲吃力地支撐著身子,眼眸里忍不住有了幾分淚光。顧臻在瞧見她這般模樣時,居然可恥地心痛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反應。
再見時,知道她還活著,那一剎,那他居然是歡喜的??墒沁@么些年所遭遇的苦楚瞬間涌了上來,那時他便知道,言鵲所帶來的一切感受從未消散,只是被深埋了,如今又被挖了出來,他不得不面對。
言鵲的腿終于支撐不住,一個趔趄,整個人重重地砸到顧臻的胸膛上。顧臻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但很快他就按住言鵲的肩膀,把人推開了。
言鵲苦笑:“當真是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啊。那杜儀這么多年估計也沒從你這里討得了好?!?/p>
顧臻扭過臉,冷冷地問:“我就問你一次,你當時到底為何要背叛我家。”
如此直白的話,倒是讓言鵲愣住了。兩人不得不回想起當年那段悲慘的往事。
當時,顧臻的父親在割據(jù)在此地的軍閥底下做事,管著那位大帥生意上往來的賬目,可是一朝賬目流失,最后竟出現(xiàn)與他為敵的勢力方手中,那位大帥損失慘重,震怒之下要處死顧臻一家,顧臻的父親被送進地牢折磨得奄奄一息,而此時,卻在言鵲屋里查出丟失的賬目,一時間她就成了偷走賬目的叛徒。
言鵲自小被顧老爺子撿回來,與顧臻伴讀,感情甚好,顧臻當時怎么都不信她是內奸,言鵲卻承認了這回事。大帥將她打了個半死,扔到郊外。當時顧臻不忍心,將她撿了回來,可是對她也有恨,最終將她偷偷扔到江邊往來的船只上,讓她自生自滅。
一想起往事,言鵲心頭的酸澀也是難以言表。當時情況復雜,此時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卻忘卻了不少。
“為何要背叛?”她喃喃。
“你走后,父親沒過多久就去世了。我當時真后悔,為什么要撿你一條命?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至于,對不起父親?!鳖櫿橐а?。言鵲是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他流離失所的人,所以再見時,他沒當場殺了她都算客氣。
她還有臉喊他少爺?
“顧警官,你現(xiàn)在是警察,殺人可是不理智的?!毖赠o冷不丁來了一句。
顧臻當然知道,兩人相顧無言良久,他退了兩步,頭都不回地走了。
言鵲在夜風里站了半晌,才慢慢地撿起拐杖,緩緩離開。
三、到底為什么要回來!
杜老爺子的尸首擱在警局里,倒是沒中毒,更像是暴斃而亡。顧臻和杜儀算是從小相識,這幾年杜儀一直想幫他,可是顧臻跟塊冰一樣,別說捂熱了,根本無法靠近。
顧臻從警局離開后,本想去找杜儀了解一下杜老爺子的近況,沒想到在路過杜家不遠處的私塾時,又瞧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其實言鵲的模樣已然不同于記憶中那樣,可是她一瘸一拐的樣子實在太好認了。顧臻瞧著她撐著拐杖抱著書往私塾走去,素衣長衫的模樣,倒是成熟不少。不知她這么多年怎么過的,吃過多少苦,去過多少地方。
顧臻偏過頭,不想再去琢磨言鵲的事情,可是他剛轉身要走,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起哄聲。
他一眼望去,私塾里,有幾個毛頭小子攔在言鵲前頭,嘲笑她撐著拐杖的模樣。
“這破私塾真是不能好了,怎么什么人都能來教課??!”
言鵲無奈地看著這幾個學生,這么多年她沒少受欺負,面對這種情況倒也沒太生氣,只是慢慢地轉身準備繞過他們??纱藭r,一個學生壞笑著沖上來搶過她的書猛地朝天上一扔,四下哄笑開來,言鵲望著四散的書頁,看著周圍人壞笑的模樣,正手足無措著,她對面幾個人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目瞪口呆地望著她身后。
言鵲一愣,顧臻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你們在做什么?”冰冷的語氣讓現(xiàn)場的人背后都涼颼颼的。她心里動了動,莫名浮起一股暖意。
“沒,沒什么。”學生們愣了瞬間,拔腿就跑。
言鵲笑了,說:“顧警官這是正好路過?我還以為你不會管我的閑事呢?!?/p>
顧臻冷哼一聲:“我好歹是個警察,不管是誰被欺負,我都有義務去管?!?/p>
言鵲轉過身,兩人的目光一撞上就是烈火烹油,噼里啪啦,誰也不讓誰。言鵲跟故意逗他似的,說:“雖然我習慣了,但還是謝謝你的關心。”
顧臻猛地轉身離開。他怎么可能關心她,他怎么能夠去關心她!
言鵲望著他的背影,笑得有些苦澀。
如此恨她,倒還能做到這么仁至義盡,也是難為他了。
顧臻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一路走到杜宅,這兩日杜老爺子的死訊算是傳遍了,杜宅門口掛了喪,杜儀遠遠望見顧臻站在門外,急忙上前。
“阿臻!你怎么來了?”
顧臻倒是沒瞧見她眼中的熱切,命案未查清楚,他自然是要來的。他心里倒是惦記著言鵲那句杜老爺子身子不好,的確,這幾年杜老爺子確實一日不如一日。可是警局的大夫也說了,沒有中毒跡象,突然暴斃必然有所緣由。
“父親這一死,我的擔子重了好些,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倍艃x自顧自說著,眼里含著淚。
顧臻礙于出事那年杜家對自家的幫助,對杜儀總是不能太狠絕,可也明確拒絕過,只是她總是充耳不聞。
“聽說杜老爺先前給你指過婚,你定是有人可以依賴的。”顧臻不咸不淡地說。杜儀還想說什么,顧臻轉身去查看臥房,杜儀遠遠地喊:“我才不嫁旁人!你站?。∧茄赠o呢?你準備怎么辦!”
顧臻皺眉,忽而有些惱怒,他實在不喜歡別人干涉自己的事。
“與你無關?!?/p>
涼風掠過,杜儀狠狠地攥住拳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言鵲,到底為什么要回來!
四、跟我回去
顧臻父親死的那一年,杜家給了顧臻一些幫助,后來顧臻盡數(shù)還了回去。杜儀雖是不愿,可是她發(fā)覺,顧臻已然不是原來那個少年了,沖他來硬的根本討不了好,只能就那么耗著。
顧臻回去的路上,正好趕上言鵲從私塾出來。她遠遠地望了他一眼,轉身慢慢地離開。
她的手腕還疼著,緩慢地走了不知多久,她忍不住停下來,問:“顧警官還想跟我多久?是想趁著四下無人殺了我滅口嗎?”
顧臻倒覺得有些好笑,問:“你怕死?當初承認得那么干脆,那時候怎么沒見著你怕死?”
言鵲想起賬本被搜出來后大帥恨不得立刻殺了她的模樣,無奈地笑了。那時候沒有人會聽她解釋的,還不如不解釋。
她不再言語,繼續(xù)往前走,住所離私塾很近,顧臻跟了這一路,到了門口,言鵲都不得不請他喝杯茶了。
“少爺可要進來?”言鵲站在門口,轉身沖他微微一笑。余暉下,顧臻的目光柔和了些許,他自己都未發(fā)覺。
他始終無法忽視言鵲的存在,即便待她再兇狠,卻無法下手殺她。
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走進了言鵲的住所。
極其簡陋的地方。
這時天已經暗了許多,顧臻看著言鵲,言鵲似乎是故意的,問道:“不知道杜老爺子何時才能下葬?我該去祭拜才是?!?/p>
顧臻不言語,言鵲看了看他,繼續(xù)說:“不知老爺葬在何處?”
她話還沒說完,顧臻猛地抓住她。言鵲下意識地掙脫,卻被顧臻扔到一旁的床榻上,按住雙手,死死地禁錮住。
“你居然,居然還敢問!”
言鵲目光凌厲地看著他,有些好笑地說:“少爺?shù)浆F(xiàn)在都不忍傷我,可是心里還有我?”
顧臻的目光像是能噴出火一樣,下一秒,言鵲感覺自己嘴唇上傳來劇烈的疼痛。顧臻像是泄憤一般,狠狠地吻住言鵲的唇,牙齒撕咬著她的嘴角,雖然沒有血腥味,但絕對也是用了力氣的。
言鵲鼻子一酸,垂眸一看,顧臻的眼角有些濕潤。
他下不了手殺她,這也是他最懊悔的一點。
眼下,卻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泄憤。
言鵲感覺自己的唇疼得都有些麻木了,只能推了推顧臻的肩膀,可此時顧臻的牙齒似乎松了一些,接著淡淡的血腥味擴散開來,言鵲眼眶一熱。顧臻微微松開她的唇,接著又湊上去,慢慢舔舐她唇角的血絲。
言鵲在他近乎溫柔的對待下,莫名地有種戀戀不舍的感覺,只想離這個一直惦記的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而顧臻無法忍受的,是無法消除自己對于言鵲平安回來的欣喜。
兩人相顧無言,屋子里安靜得可怕。就在此時,顧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屋外有人。
言鵲也不是一般人,自然知道眼下的情況,她不由得苦笑,看來有人坐不住了。
兩人靜靜地歪在榻上,冷不丁的,一只冷箭破窗而入,釘在房梁上。沒有哪個殺手會瞎放箭,這么做的目的,只是為了引顧臻出去。
“看來我活著,有些人實在是心不安,才幾天工夫,便瞧我不順眼了。”言鵲小聲道。
顧臻皺眉,他可沒心思跟門外這人較勁,他迅速從腰間拔出槍,對著門窗連著開了幾槍。大晚上的,外頭很是安靜,只要是有人家養(yǎng)著的,殺手就不敢輕易開槍,顧臻卻是無所顧忌。
果然,門外的人果斷跑了。
“杜小姐也是不想你再瞧著我心煩,你也別怪她?!毖赠o挑眉。這蘇州,除了顧臻對她有如此深的恨以外,就只有那杜儀了??梢彩呛眯Γ艃x與她也沒有什么仇怨。
莫非還在懷疑杜老爺子的死和她有關?
顧臻起身,瞧了一眼門外,言鵲吃力地走到外頭,一扭臉,望見破了幾個洞的門,嘆氣道:“你是故意的?!?/p>
顧臻一扭臉,看見言鵲微微有些腫的嘴唇和破了的嘴角,有些慌亂地轉過頭。
“門破了,我還怎么安心睡覺?。俊毖赠o眨眨眼。
顧臻嘆了一聲氣,遇上今晚這一遭,他也不放心言鵲這么一個瘸了一條腿的人獨自待著。
“跟我回去?!鳖櫿榈吐曊f,接著徑自朝前走著,言鵲手忙腳亂地跟上。
她家少爺這幾年怎么變得這么傲嬌?關心她就直說嘛,真的是。
五、詭計
顧臻還是住在顧家老宅,宅子里一個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管家。
雖然知道剛才要殺言鵲的人八成是杜儀派來的,可是顧臻一時半會兒并不打算去問。
言鵲瞧著顧宅一如往昔的模樣,頓時心里涌起各種滋味,可有很多話,她現(xiàn)在還不能說。
“我以為,帶你回來對你會是一種折磨,看來你并不覺得。”顧臻冷不丁地開口。言鵲微微一笑,不言語。
顧臻看著她,曾幾何時,他們也曾站在一樣的地方,在宅子里嬉笑打鬧,一起賞月,一起趁著顧老爺瞌睡時偷酒喝。
記得有一年中秋,言鵲在家里等了一晚上也沒瞧見顧臻回來,第二天這人頂著一腦門的傷回來,一瞅見言鵲就激動得奔過來,說要給她看個好東西。
言鵲十分鄙夷地說:“聽聞昨天晚上,市集里開了十五盞花燈燈謎,有個傻子為了拿到最后的禮品跑上去答燈謎,結果全錯了,還不講理,非要搶奪禮品,結果被打了十五個耳光,那人不會是你吧?”
顧臻一臉“你怎么能這么瞧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一塊翡翠,握住言鵲的手,擱在她手心里,“答錯題的是一個二世祖,我可全答對了,可是他非要搶,我就打了他十五個耳光!”然后就被他的小廝圍毆了。
顧臻說著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胸,言鵲心里頓時甜絲絲的,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腦門,顧臻頓時疼得齜牙咧嘴的,抱著腦門直跳腳。
“哈哈哈!”言鵲樂得不行。顧臻趁著她失了防備,迅速湊上去在她的腦門上親了一下,言鵲愣住,顧臻立馬轉身就跑。
“你給我站??!”言鵲握拳,兩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趕,直到日頭落下,余暉灑滿了這一方天地。
再回想起當年的事情,卻像是隔了幾輩子一般。
顧臻及時打住念頭,不再回憶,轉身離開。言鵲站了半晌,尋了原來住的屋子。她也沒想到,隔了這么多年,居然還有回來的一天。
言鵲看著自己早已沒有知覺的一條腿,意義不明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言鵲便早早出門去了私塾。
好在當時她離開的時候,帥府沒有將這件事聲張出去,否則連這個教書的活她估計都找不到。她好不容易挪到大門口,前幾日欺負她的那些個學生被顧臻嚇唬過之后,老實了許多。
言鵲走了幾步,大門口,有個人正在等著她。
“終于可以跟你單獨說說話了。”杜儀皮笑肉不笑地說,言鵲沒搭理她,正要走過的時候被她猛地拉住。
“你昨天為什么會住在阿臻家里!”她咬牙切齒地問。
“杜小姐這話說得,顧府我都住了多少年了?你昨晚派人特地關照我,我家少爺擔心我的安危,自然便帶我回去了?!?/p>
“你!”杜儀差點兒氣笑了:“你居然還有臉說?”
她這語氣倒是讓言鵲怒火中燒。
“我為何不能這么說?杜小姐可是瞎話編多了,自己都忘了自己扯的謊?”言鵲冷冷地說。??杜儀愣住,言鵲趁機掙脫她,吃力地走快了些。杜儀原地站了半晌,眼里滿滿的陰冷。
言鵲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看來杜儀還在跟蹤她,亦或者,是她一直在監(jiān)視顧宅?
這個人啊,心里不知道藏著多少事。
晚間,私塾下了課,言鵲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有兩個面色不善的男人攔在她前頭。
“言小姐,我家小姐請你去坐坐。”
言鵲挑眉,擺明了的鴻門宴,這兩人也不像是什么好人,估計她要不答應會動手也不一定。言鵲裝出猶豫的模樣微微偏過頭,朝不遠處正在啃煎餅的一個學生使了個眼色。這學生是之前扔她書的那個學生,也不知道有沒有瞧明白她的意思,他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看見言鵲被帶走后,拔腿就跑。
那兩人看上去不是好鳥,得趕緊去告訴顧警官!
言鵲瞧著這路是往酒樓去的,心里頓時七上八下。好在樓中熱鬧,杜儀的雅間在最里頭,言鵲瞧了瞧酒樓的四周,撐著拐杖獨自進了雅間。
里頭,杜儀坐在桌前。
“杜小姐還有事?”
杜儀冷笑,開門見山地說:“我回去仔細想了想當年的事情,你的所作所為都是證據(jù)確鑿,就算你想翻供,怕是沒人會信,而且,大帥已經死了??墒悄憧偸且桓笔裁炊加邪盐盏臉幼?,讓我很介意?!?/p>
言鵲點點頭,笑了,對啊,證據(jù)確鑿。
杜儀的話讓她心里瞬間五味雜陳。這幾年她四處漂泊,不敢回來,直到大帥死后,她才敢逐漸靠近這個地方,否則還敢出現(xiàn)在他眼前,定會被滅口??伤辉阜畔?,尤其是看到現(xiàn)在的顧臻之后。
“說起來,我方才瞧見酒樓里少了個伙計,那個小伙計我還挺喜歡的,很機靈,不知為何不見了。”言鵲說著,在門口徘徊,并不靠近杜儀。
她話音未落,杜儀就猛地起身,四目相對見,她眼里滿是震驚。
“杜小姐,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多?!?/p>
言鵲挑眉,轉身準備出去,可是推了兩下,門打不開。杜儀冷笑,她可沒打算讓言鵲就這么回去。
言鵲心里暗叫不好。此時里間忽然傳出一些動靜,她一回頭,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來,眼神那叫一個迷離,不是喝大了就是被下了藥。
杜儀冷笑。言鵲行動不便,躲閃不開,那男的朝她撲過去,言鵲急忙抄起拐杖朝他砸過去??伤獾降资遣粔?,那人被打了一下,頓時怒了,猛地朝她撲過去。言鵲勉強躲開,衣角卻被拽住,撕開了一個口子。
“你們慢慢玩吧?!倍艃x說著,準備離開,可是剛一到門口,大門猛地被踹飛,她被門砸到,摔到地上。言鵲急忙想要離開,可是被那男人拽住,一把扔到地上,眼瞧著就要壓了上去。千鈞一發(fā)之際,那男人被人一腳踹飛。
言鵲捂著臉,嚇得身子都在發(fā)抖,可久久沒有動靜,一睜眼,顧臻沉著臉站在旁邊,按著槍的手蠢蠢欲動。
“啊,阿臻!”杜儀有些慌亂地起身,說:“他突然沖進來,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正要去叫人的!”
她話音未落,顧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杜儀頓時噤了聲。
言鵲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利索了,顧臻有些后怕,要是來晚一步,指不定會看見什么場面。那個學生找到他的一瞬間,他的慌亂讓他自己都有些訝異,不管怎樣,真的不想她受傷。
顧臻慢慢地蹲下去,把言鵲抱了起來。她衣物凌亂,好在沒什么傷。那男的瞧著是被下了藥,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是誰主使的。杜儀定定地望著他,顧臻抱著言鵲出去的時候,看都沒看她,只是冷冷地撂下一句:“回頭再跟你算賬?!?/p>
“不管她對我做了什么,都不關你的事,再有下次,我不會放過你?!?/p>
說完,頭都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杜儀愣在了原地。
六、生亂
回去這一路,顧臻的臉比鍋底還黑。
言鵲倒是很快從驚嚇中緩過來,腦袋靠在顧臻的胸膛上,只覺得再也沒有比這兒更安全的地方了。
回到顧宅,顧臻毫不留情地把人扔回屋里,那火氣頓時就上來了。
“明知道她沒安好心,你還跟著過去?這么多年不見,你怎么變笨了!”顧臻一拍桌子,言鵲嚇得一跳,沒忍住伸手去拉他的衣角。
“她要我去,自然就不會給我不去的機會,你沖我發(fā)什么火?”
言鵲說著,望著顧臻的身影,有些迷戀。
他少年時候生得纖細,沒想到幾年過去,已然一副高大結實的模樣。
“少爺?!?/p>
言鵲起身,從他身后伸手抱住他,顧臻身子一僵,到底是沒推開。
“你果真,還是我放在心上的?!毖赠o說著,靜靜地靠在顧臻肩上。顧臻慌亂之余,心都差點兒跳出來。
想推開,但是始終不愿意下手。
言鵲笑了笑,感受著顧臻的溫熱,她眨眨眼,突然想起一件事。
“方才酒樓里那個男人,你還記得嗎?我看他衣著裝扮都像是正經人家的公子,不像是普通人。”
顧臻微微轉身,算是掙脫了言鵲的懷抱。言鵲這么一說,他想起來了,那人是有些眼熟。
“應該是杜儀的未婚夫,我見過一眼,杜老爺在世的時候說的親。她今天這一遭,除了想害你,估計還是想擺脫這段婚約?!?/p>
顧臻說著,眼神愈發(fā)危險。
“關于杜老爺子的死因,”言鵲眸光一閃,低頭道,“你可以去查一下那間酒樓。最近我發(fā)覺少了一個伙計,也許和這件事情有關?!?/p>
顧臻不言語。
他走時,言鵲沖他笑了笑,莫名讓他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來。
如果還能像從前那般。
顧臻轉過身,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
說起來,杜老爺子的死,瞧著就是老人家一時暴斃,并無太多疑點,只是顧臻覺著沒那么巧。倒是杜儀,本來婚期將至,因為這一遭,不知何時才能嫁出去。
顧臻回了臥房后左思右想,言鵲的話給他提了個醒,他急忙起身出了門,回了警局。
言鵲亦是一夜未眠。
她總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可是這么僵持著始終不是辦法,有些事情,總該有個了斷。
第二天一早。
顧臻沒回來,他昨夜連夜去酒樓查問,結果被告知那個小伙計走了,回了老家杭州。這種話顧臻自然是不信,只能帶著警員跑到碼頭和小伙計家里,查詢下落。
言鵲沒瞧見顧臻回來,就知道他有了線索,可她正要去私塾的時候,忽然猛地反應過來一件事。
自己昨天和杜儀提了一嘴那小伙計的事情,她本來只是想試試杜儀的反應,可她的反應確實不正常。如果杜老爺子的死和他們有關,那那個伙計離開必然是因為此處有危險,而他已經被自己發(fā)覺了,或許會被滅口也不一定。
言鵲頓時心慌了,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下一秒,她身后忽然出現(xiàn)一個蒙著臉的男人,迅速舉手給了她一悶棍,言鵲都來不及喊出聲,瞬間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她是白癡。
言鵲暈過去之前想。
首當其沖被滅口的,肯定得是她啊。
七、真相
不知過了多久,言鵲被凍醒。
她也不知自己這是在哪兒,四處都是墻壁,冷得跟在地底下一樣,眼前坐著的是一臉冷漠的杜儀。
言鵲覺得自己大概是不能活著走出去了。
可是此時這個女人居然一言不發(fā)地在看書,看她醒了,放下書的時候居然還記得折個記號。
言鵲艱難地坐起來,她的手被捆了,腳倒是沒捆,不過捆不捆倒也沒差別。
“看來,杜小姐還是坐不住啊?!?/p>
言鵲嘆氣,光是自己突然回來的事情,倒不能讓她立馬起殺心,畢竟顧臻是警察,她隨意殺人一旦被顧臻知道,別說不能嫁給他了,被顧臻親手處決都有可能。
除非,她言鵲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個小伙計死了?!倍艃x冷笑,“因為你的那句話,我不得不殺了他,縱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p>
言鵲眨眨眼:“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恰好注意到他不見了而已。畢竟這孩子生得水靈,跟六年前的少爺有幾分相似,所以我多看了幾眼而已?!?/p>
言鵲嘴上說著,心里卻是猛地一抽——死了,就這么死了?
杜儀瞬間怒火中燒:“你還敢提顧臻!”
言鵲無視她的怒火,問:“好像你也沒打算讓我活著出去,我就問個明白了,你爹是不是你蓄意害死的?”
杜儀似是愣了一下,繼而冷笑不止。言鵲瞬間就確定了,是她做的。
“你怎么狠得下心?”她靠在墻上,喃喃道。
“我有什么狠不下心的?我愛了顧臻那么多年,我爹看在眼里,可是他一直不讓我和阿臻來往,還要我嫁給他人,步步緊逼,我如何能忍!”杜儀喊著,抄起桌上的硯臺朝言鵲砸過去,直直地砸到她臉上,瞬間,言鵲感覺臉上又疼又熱,鮮血順著下巴滴落,染紅了衣服。
“你,你總是這般?!毖赠o咬著牙說,“杜老爺子不讓你接近顧臻,是因為他害怕,他不敢面對他。而你,反倒是心硬得多??!把他害得如此慘,卻還有臉要求他對你的幫助感恩,杜小姐,我家少爺?shù)降啄膬簩Σ黄鹉懔???/p>
杜儀瞪大了眼睛,分明有些慌亂。言鵲掙扎著起身,吃力地說:“你還記得你當年怎么跟我說的?你和我說,你和少爺青梅竹馬,不忍心看著他死,他必然也是喜歡你的,可恨我當時信了你?!?/p>
言鵲環(huán)顧四周,這地方根本摸不到門,也不知外面什么情況,顧臻去哪兒了。
杜儀冷哼:“你現(xiàn)在說這些又怎樣?事情無法改變,當初背叛顧家的是你,你以為你隨便說兩句就有用?”
這話倒是讓言鵲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淚就跟面頰上的血混作一塊流下來。
“我記得當時啊,杜老爺子也在帥府做事呢,可惜他雖然和顧家老爺以兄弟相稱,但始終不如顧老爺那般為大帥重用,于是他就偷了帥府的賬目,給了旁人,害得顧家差點兒被滅門。”
言鵲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杜儀瞬間紅了眼,這件事本該埋在墳墓里的。
言鵲笑了,笑得極為苦澀:“后來,你舍不得少爺,就悄悄約我出去,讓我說這事是我做的。我當時不肯,你就說這也是為了少爺,你會好好照顧他,說得我都快信了,還想著回去考慮一下,結果一回去,屋里就被查出賬目。你做得真是狠絕?!?/p>
再然后,大帥震怒,差點兒殺了她,被扔到郊外之前,她甚至連顧臻的臉都沒見到。
“你胡說!”杜儀瘋了一般大喊,“你胡說,這都是編造的!你當時被處置了,怎么可能會知道我爹有沒有做過這事!”
言鵲冷眼看她,說:“是你爹說的。我當時回來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人老了,求我原諒呢。我應了,因為我瞧他那身子也活不久了?,F(xiàn)在想來,他的死,應該是你的精心照料導致。他喝著藥,應當不能碰酒,我瞧著那小伙計給他送了酒,如此想來,是你買通他,往酒里放了東西吧?”
杜儀沉默半晌,沉默得讓言鵲心里發(fā)毛。她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匕首。
“我什么都沒放,他就是吃了藥后服了烈酒暴斃,就是這樣,沒有別的真相。而你,你六年前就該死了。當時沒弄死你,是我疏忽;至于現(xiàn)在,我絕對不會再放過你?!?/p>
眼瞧著刀尖一步步逼近,言鵲頂著失血過多的腦袋有些暈乎地退了兩步,她意識到自己估計是逃不掉了。本來,這次回來就沒想著能好好待在顧臻身邊。她先前還天真地以為,或許顧臻真的和杜儀過得不錯,直到知道了這些,她才氣不過,想要讓杜儀親口承認這些事情。
也還自己一個公道。
杜儀猛地舉起匕首,言鵲下意識地躲開,可是行動不便,匕首從她眼前劃過,她嚇得尖叫一聲,捂住臉。與此同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伴著杜儀一聲慘叫。言鵲睜眼,只見她握著匕首的那只手鮮血淋漓。
顧臻面無表情地從黑暗中走出來,他早就在這里了。知道言鵲失蹤后,他立馬沖到杜宅來,幾乎將這院子翻遍了,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間密室,只是沒想到,聽到了這么一出。
“阿臻?!倍艃x驚訝得都忘了痛。顧臻上前,將言鵲抱起來。她臉上的血看得他心驚膽戰(zhàn)又十分心疼。言鵲無力地沖他笑了笑,顧臻的眼角瞬間濕潤了,沒忍住低頭吻在她的傷口旁。
在聽到當年真相的時候,他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站穩(wěn),恨不得立刻沖進去殺了杜儀,同時又心酸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怎么面對言鵲——這么多天以來,一直被他惡意對待,卻還笑臉相迎,被自己誤會都絲毫不介意的言鵲。
“把她帶走?!鳖櫿槔淅涞卣f,一旁沖進來好幾個警員,架著杜儀就要出去。
“不,不行!這只是她的一派胡言!我沒錯,憑什么抓我!”杜儀掙扎著。
顧臻看都不想看她,說:“在山里搜出了酒樓伙計的尸體,你方才也承認過了?!?/p>
杜儀瞬間僵住,望向顧臻的眼神極其絕望。
言鵲只覺得頭暈,靠著顧臻緩緩地睡了過去。
她的身子冰涼,顧臻瞬間感覺自己心跳都快停了。杜儀顫抖著還想說些什么,顧臻紅著眼惡狠狠地望過去,咬牙切齒地說:“如果言鵲有事的話,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杜儀失了聲,顧臻幾乎是沖了出去,找人幫她止血。
幸好她沒死,幸好她回來了,幸好自己內心深處對她的掛念和憐惜,沒讓自己不顧她的死活。
顧臻不想再處理警局的事情,只急著帶言鵲去找大夫。好在她呼吸還算平穩(wěn),只是渾身是傷,今晚上留下的,還有不知何時留下的,還有幾年前的。
顧臻驀然想起再次相見時,他的粗魯舉止,頓時想殺了自己。
等言鵲的傷處理好后,他把她抱回了家。
言鵲一醒來,就看見他坐在榻前,瞧著自己。
看來,一切都有結果了。
見她醒了,顧臻輕輕地將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對不起?!彼穆曇粲行﹩ ?/p>
“少爺在危急關頭救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毖赠o笑著說。
顧臻吻了吻她的額頭,問:“當時為什么不解釋呢?你也是被人栽贓,不該就這么認了?!?/p>
言鵲苦笑:“我說了大帥也不會信,何況,我認了下來,你和老爺能保一條命啊?!?/p>
顧臻抱著她的手收緊了幾分,趕緊閉了嘴,怕自己哭出來。
言鵲握住他的手,感受著來之不易的平和。
“不過?!鳖櫿檎J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你不能信杜儀的話。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我喜歡的一直只有你。”哪怕是帶著仇恨的這幾年,還是一直如此。
言鵲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顧臻心疼得緊,趕緊抱好了,不讓她亂動。
窗外,夜深了。
言鵲有些乏力,想要歇下,顧臻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言鵲一抬眼,顧臻乖巧地坐在一旁,看著她。
她有些無奈:“少爺,你該回去了。”
顧臻搖搖頭,他伸手,輕輕地觸碰著言鵲的面頰,心里沒來由地后怕。
如果剛才自己去晚了,或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這么多年的誤會,好不容易解開,如果再次眼睜睜地失去她,顧臻真的不知道還有什么能支撐自己活下去。
言鵲笑了笑,算了,這樣也挺好。
“那你尋樣東西蓋著吧,夜里涼,要是明天你也病了,我可沒力氣照顧?!毖赠o挑眉,眼里多了幾分玩味。
顧臻差點兒笑出聲,再次相見的時候她就是這樣,與先前相比多了幾分玩世不恭,也不知這幾年在外經歷了什么。
顧臻覺得自己不能輸。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顧臻抬手,修長的手指慢慢解開自己衣服的扣子,他微微起身,屈起一條腿半跪在床榻上,利索地脫掉自己的大衣。言鵲下意識地抓緊了被子,咽了一下口水。
顧臻低頭,湊近言鵲,直到兩人呼吸交纏,近到不能再近的時候,顧臻伸手,小心地避開她的傷處,把人牢牢圈在自己懷里。滿懷的溫暖讓言鵲幸福得幾乎暈厥。
現(xiàn)在就算顧臻想走,她也不讓。
“那我就陪著你,一直陪著你?!鳖櫿樵谒呎f著,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明明是自己想留下好不好?言鵲笑了笑,不過她到底是累了,不多久,就沉沉睡去。
顧臻定定地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直到夜風都停息,屋里安靜得只有呼吸聲。
她的身體已然十分瘦弱,她早就結痂的傷口也在一遍遍地提醒顧臻當初她為他受的傷。顧臻的呼吸有些顫抖,眼圈頓時紅了。還好,言鵲睡著了,如果當著她的面落淚,或許自己會更難自控。
言鵲已經很強大了,他要比她更強大才能保護她。
顧臻小心地抱著她,感受她的心跳和溫熱。
等到天邊泛白,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這次,一定不會再放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