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鈞
一
我從來沒聽到過比豬被捅進刀時更悲慘的叫聲了!
只要一說起阿彪,六隊一期士官堯凱都會用這樣一句話來描述那天發(fā)生的事情。
主班炊事員炒好一個菜舀到菜盆里,喊副班堯凱和阿彪從灶臺抬到案板上分到一只只碟子里。堯凱是一期士官了,本想著新兵一來,隊領(lǐng)導(dǎo)會安排他到區(qū)隊帶兵,他可以當個班長在12名新兵面前牛一把,哪想到開隊務(wù)會時把他分到了炊事班。兩人面對面抬著熱氣騰騰的菜盆,堯凱往前走阿彪往后退,阿彪本來個就矮,又退著走,哪里能走快。堯凱嫌阿彪走得慢,猛往前推幾步,阿彪一屁股坐進湯桶里,盆里的菜倒在了身上,就聽到阿彪“嗷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阿彪坐進了湯桶里,那湯是剛從灶臺上抬下來的熬了四個多小時的大骨湯。幾個人過去想把阿彪從桶里拉出來,但是湯桶的桶口本來就不是很大,阿彪又是屁股朝下,整個人兩折被卡在桶里,幾個人拉手的拉手、抬腿的抬腿、抱腰的抱腰,手忙腳亂地想把阿彪從桶里拉出來,但是阿彪坐在桶上聲嘶力竭地慘叫著屁股卻紋絲不動。司務(wù)長朱云生在飯?zhí)美锩婵粗靶≈等铡狈植?,聽到阿彪的叫聲跑到炊事班,見阿彪坐在桶上慘叫,看了情況后用前胸頂住阿彪的后腰,兩只手攬起阿彪的腿彎,讓兩個人壓住湯桶的兩邊的耳柄,前胸和兩手同時用力,像給小孩把尿一樣,把阿彪從湯桶里抱了出來。從湯桶里抱出來的阿彪站不能站坐不能坐,一個勁地在朱云生懷里嚎叫,朱云生身材瘦小,哪里能長時間地抱得動一個人?。∶袔讉€人騰開案板,把阿彪放在案板上趴著,阿彪仍在慘叫,堯凱拿起一只盆子從水池里舀出一盆水嘩就澆在阿彪屁股上,這下提醒了大家,四五個人拿水盆的拿手盆,提水桶的提水桶,嘩嘩地往阿彪身上澆水,阿彪的嚎叫聲在一桶桶嘩嘩的水聲中小了一點。這時,全隊的新兵已在外面唱飯前一支歌了,朱云生叫兩個人把大骨湯抬到外面,叫“小值日”把炒好的菜擺上桌子,叫主班炊事員趕緊炒菜最后一個青菜。
隊長、指導(dǎo)員、副隊長每天都是第四節(jié)下課后,等新兵進到飯?zhí)煤笞詈筮M入飯?zhí)玫?,他們坐上隊領(lǐng)導(dǎo)那張桌時,中隊文書已給他們舀好了湯打好了飯,只等他們上桌動手動嘴就行。今天他們從飯?zhí)们懊娓吒叩呐_階上來時看見自己連隊的兵還站在飯?zhí)们俺?,其他四個中隊飯?zhí)们懊嬉芽床坏饺恕j犻L扭頭問副隊長:“怎么回事?飯還沒做好?”副隊長唾沫四濺在跟一個老班長爭論著什么,這才醒悟過來一樣說:“哦!就是,我進去看一下”。副隊長進到炊事班的時候,阿彪還趴在案板上叫喊著。
上午四節(jié)隊列,所有人都累,都想著吃了飯好好地睡一覺,下午還是四節(jié)隊列,但是別的隊都開飯了自己隊的兵還站在外面有氣無力地唱著歌,隊長的肚子里的火一下躥上頭,他進到廚房,副隊長看到阿彪時他也看到了,副隊長還沒張口他已開口問:“怎么回事?”阿彪那時已痛的欲生不得、欲死不能,一個“大”字趴在案板上手拍著案板,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爹啊媽喲”地直叫喊。堯凱嘩一盆水澆在阿彪身上,隊長一巴掌扇在堯凱頭上問:“怎么回事?”
“阿彪他掉進湯桶里了!”
“什么?掉在哪里了?”
“湯桶,早上一起床就熬的大骨湯里了!”
“人怎么會掉進湯里去?”
“我們兩抬著菜盆我在前面走他往后面退,沒看到后面湯桶,他就坐進去了!”
叭!堯凱的頭上又挨了一巴掌?!澳阍趺礇]掉進去給燙死,快點叫人抬,抬三輪上送往門診部送。”
到了11月新兵出校后我們到了集訓(xùn)隊,堯凱才說,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副隊長不知從哪里喝了酒到炊事班,炊事班的幾個人在喝啤酒,副隊長接著又喝,炊事班幾個人湊錢買的啤酒很快就喝完了,副隊長又叫炊事班的炒了兩個菜,拿出當料酒的“一滴香”喝,“一滴香”喝了兩瓶后實在喝不下去了倒在炊事班就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多才走的,堯凱說他自己在抬菜時候頭還是暈乎乎的,身體也是晃著的,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喝酒,阿彪也不會燙成那個樣子。
阿彪是東莞市麻涌鎮(zhèn)的人,身體有點胖,剛好1.6米的個頭,臉黑黑的,說話時話沒出口先露出白白的牙齒對人笑。我們吹牛的時候他笑笑地走過來,我給他一支煙,他接到手里,我再用打火機給他點上,他隨便坐在床邊聽大家瞎編胡吹。別人吹的正起勁的時候他的一支煙抽完了,就兩手交叉握在兩腿中間看別人吹。我說:“阿彪,聊聊你見過的或者聽過的感覺稀奇古怪的事給大伙聽聽”。阿彪抬起頭對我笑笑說:“我沒有什么事!”
阿彪傷好以后走路的姿勢有了很大的變化,他邁步向前的時候兩腿會不自覺地往外跨一下,說直白一點就是像大猩猩走路的樣子。說起這種走路姿勢真是有辱于一期士官阿彪“咱當兵的人”的身份。當兵的人第一天到部隊就練習(xí)齊步??!你一期士官了最起碼走起路來也是身正腿直吧!集訓(xùn)隊的人都說阿彪給“燙壞了!”
炊事班的幾個人用三輪車拉著一路“嗷嗷”直叫的阿彪到門診部,門診部的醫(yī)生說,剛把阿彪從湯桶里抱出來的時候,應(yīng)該扒掉阿彪的褲子往燙傷的地方倒醬油,或者往上面涂抹生豬油,而不是直接潑冷水,堯凱和炊事班戰(zhàn)友一盆盆一桶桶救命的冷水反而害了阿彪,冷水反而讓被燙傷的皮膚和褲子粘到了一起。門診部醫(yī)生看了一下阿彪的傷勢,馬上開了轉(zhuǎn)診單,直接把阿彪送到423醫(yī)院去了。堯凱是罪魁禍首,給阿彪端屎端尿,陪著阿彪在醫(yī)院呆了一個多月。堯凱說,醫(yī)生在檢查阿彪的傷勢時,是把褲子連著皮一起剪掉的,屁股前面就是小弟弟,城門失火,池魚豈有無恙之理。一個多月后,阿彪下床走路時,走路的姿勢就成了大猩猩的樣子。
這是一起事故,嚴重的安全事故,連隊量化評比安全這一塊的分數(shù)會被扣完。這一塊扣完連隊年底評優(yōu)評先,干部立功授獎,接兵、探親、休假都會受到影響。阿彪出院時,隊領(lǐng)導(dǎo)讓堯凱買了很多營養(yǎng)品,租了一輛車直接把阿彪從醫(yī)院送回家,讓阿彪休假了。隨后三位隊領(lǐng)導(dǎo)到阿彪家。阿彪家是種香蕉的,從來就沒有比村長更大領(lǐng)導(dǎo)到去過他家。隊長、指導(dǎo)員、副隊長都說阿彪是為部隊受的傷,為廣大官兵受的傷,他們代表部隊來看望阿彪,并慰問阿彪的父母親。阿彪的父母親送兒子到部隊的目是想讓兒子成為“公家的人”,實在不行在部隊入個黨回到村里來當個村委書記啥的!知道對方的底線就好辦了,入黨的事自己中隊的支部就能說了算,這已不是什么大事了,隊長、指導(dǎo)員一口答應(yīng),要阿彪在家安心養(yǎng)傷,部隊會經(jīng)常派人來看他,等他的傷完全養(yǎng)好了再回部隊。所以阿彪在家呆了三個多月,直到新兵出校,部隊進入“百日安全期”,工作人員集訓(xùn)的時候,阿彪才回到部隊。
到集訓(xùn)隊時阿彪還是在炊事班,平時不參加隊列訓(xùn)練,晚上吃過飯就到各宿舍轉(zhuǎn)悠,上報退伍兵名單時,隊長第一個報了阿彪。
在集訓(xùn)隊,只要人問他:“阿彪,怎么走路都變形了?”阿彪就會指著堯凱說:“是他害的。”
二
那年我們基地秦政委任接兵師政委在浙江接兵,堯凱的父親請秦政委吃飯,送了錢把堯凱送到了部隊。那年堯豈剛滿十六歲,因為在學(xué)校抽煙喝酒、打架斗毆、無故曠課、攔路嚇唬女同學(xué)等斑斑劣跡被開除在家。在此之前他已多次被學(xué)校警告,嚴重警告過,他的父母親多次被班主任請到學(xué)校,以至于到后來他父母親見到老師比自己犯了錯誤還怕老師。在學(xué)校還有老師管著,讓他一個人呆在家里父母親更怕,怕他跟著街頭的小混混們?nèi)旧隙景a徹底毀了,堯凱到部隊,純粹是受管來的。
入伍訓(xùn)練上午四節(jié)隊列課,下午四節(jié)隊列課,晚上還要加班,剛開始他上兩節(jié)后就堅持不下來,一個多月了,疊的被子還像個花卷。早晨別人起床疊被子了他還在床上呼呼大睡,晚上開班務(wù)會,班長剛講話他就打瞌睡,班長經(jīng)常扇他。他寫信告訴父親,他父親在一次來部隊看他,請秦政委吃飯時說他兒子受不了部隊的苦,秦政委把這一情況向我們大隊政委暗示了一下,大隊政委直接對我們隊長說:“對堯凱悠著一點?!蔽覀冴犻L就對我說:“堯凱是個關(guān)系兵,悠著點?!蔽揖蛯ξ业亩嚅L說:“對堯凱悠著點?!币惶斐赃^早飯堯凱抱著肚子說肚子疼,我?guī)叫l(wèi)生隊檢查,醫(yī)生摸頭、看舌頭、聽了胸,也沒檢查出什么病來。那時已到冬天,軍醫(yī)讓他多喝熱水,注意腹部保暖。我讓他在宿舍休息。 中午吃過飯時還是說肚子疼,晚上點完名掛蚊帳睡覺時,他對宿舍里的戰(zhàn)友說:“我肚子明天還要疼。”我進去就是幾巴掌,還從他的被子里搜出了一大包零食。
入伍訓(xùn)練結(jié)束后他調(diào)到車隊學(xué)車去了,隊長、指導(dǎo)員,包括我這個剛下連隊的區(qū)隊長也松了一口氣,這個兵太難帶。沒想到兩個多月后他又回到我們隊來了,而且回來的理由是:“跟我們隊已經(jīng)很熟了?!?/p>
那時新兵專業(yè)訓(xùn)練都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堯凱去了炊事班。
堯凱到汽車連后跟著一位三期士官開車。這位老兵開的是一輛專門拉垃圾的垃圾車,每天早、中、晚負責(zé)把營區(qū)每個連隊、衛(wèi)生隊、水兵餐廳、家屬區(qū)、小學(xué)、幼兒園、郵局、服務(wù)社等單位門口垃圾桶里的垃圾裝上車拉到江邊倒進江里。垃圾車都是自動裝卸垃圾桶,但是常常是所有的垃圾桶都是裝的冒出頂?shù)?,垃圾車的鏟鉤扣住上抬時一搖,冒出頂?shù)睦腿珵⒃诹说厣?。垃圾桶全是放在馬路邊各個單位的門前的,所有的單位只負責(zé)把垃圾往垃圾桶里倒,至于倒的冒出頂,垃圾車來拉垃圾時會不會搖出來,往垃圾桶里倒垃圾的人從來就不會想,就是堯凱后來給我說起這件讓他頭痛不已的事時,我也沒有想過往垃圾桶里倒垃圾時,要倒的低于垃圾桶的桶口最好。老兵早就給新徒弟堯凱準備好了一把掃帚和一個垃圾鏟,兩樣?xùn)|西就在車頭和車箱中間的夾縫里塞著呢!堯凱在車下面操作操縱桿把一只只垃圾桶吊上車箱倒掉,再用最快速度把馬路上的垃圾清掃干凈后,師徒兩人再奔向下一只垃圾桶。
當然,堯凱自己也說自己“是在外面混過”的人,什么規(guī)矩都懂。車隊給他分了師傅后,他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條“紅色經(jīng)典”給了師傅,別人一條“雙喜”就不錯了。師傅接過他的“紅色經(jīng)典”拍拍他的肩膀說:“好,跟著我沒問題,我保證你半個月‘單飛。”但是師傅領(lǐng)著他到車前面指著那輛車說,這就是我們的車時,堯凱說他當時撞車的心都有了,更別說心疼那條“紅色經(jīng)典”。
那是一輛什么車啊!整個車身是軍綠色的,比面包車大,比解放車小,頭像卡車頭,身子更像一塊大面包,而且上面漆成了白色,還在白色的地方開了個口,就像一塊綠色的面包涂了奶油的地方被咬了一口。
??!啊!垃圾車?。?/p>
別的徒弟們跟著師傅到“獵豹”、“北京”、“伊唯克”、“金杯”、“黃海”邊上去了,最差的也到另一邊的一長排“解放”前去了,唯獨他被臉膛黑紅、胳膊看起來比腿長的師傅,領(lǐng)到了車隊大門口邊的沖水臺上單獨停放的綠色的大面包一樣的垃圾車邊上。
堯凱的額頭滲出陣細密的汗水,他左看看右看看,跟本不相信眼前的現(xiàn)實,他的那些戰(zhàn)友們都滿懷欣喜地打開“獵豹”、“北京”、“伊唯克”、“金杯”、“黃?!钡能囬T爬了上去,有的已“吱、吱”地按響了喇叭。他再向后看看,后面的一輛“解放”已經(jīng)嗚嗚地響著起動了。就剩他一個人,不,他邊上還站著師傅,就他們兩人站在原地沒動。
這不是諷刺人嗎?
盡管堯凱站的地方離垃圾車還有幾米遠,但他還是聞到了垃圾車發(fā)出的腥臭味。
“上車吧!”師傅叫了聲,打開駕駛室的車門上去了。整個院子里都是汽車轟鳴的聲音,他用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從前面撓過車頭,拉開副駕駛旁的車門爬了進去。
營區(qū)中隊、教研室、水兵餐廳、門診部門口共有53只和堯凱胸部平齊的很粗很重的鐵鑄的垃圾桶,垃圾車一到垃圾桶邊,堯凱使勁把垃圾桶推到垃圾車的鏟鉤上,再開動操作桿把垃圾桶吊上垃圾箱倒完垃圾放下來。馬上一手拿掃帚一手拿垃圾鏟把地上的垃圾打掃干凈把掃帚垃圾鏟放到原位,跳上踏板一手攀住車門身子掛在車門邊到下一個垃圾桶前重復(fù)一遍前面的動作。53個垃圾桶倒完要往江邊跑三四趟,到江邊垃圾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倒進垃圾場,師傅在里面操作將垃圾箱揚起來,但是里面的樹枝、泥巴往往卡在或者粘在垃圾箱里面倒不出來,就要堯凱爬上垃圾堆用鐵鍬把垃圾箱里面的垃圾鏟下來。
夏天,江邊的蘆葦瘋長,空氣中充滿了江水潮濕的腥咸的味道。江對面電廠的三支煙囪里的黑煙直真地連接著天空,江面像鋪了一層黑黑的屋瓦。垃圾車從高高的蘆葦叢中間的小路上走到江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停下,堯凱打開車門下來,空中一瞬間有千萬只蒼蠅嗡嗡叫著迎面撲來,那蒼蠅綠頭紅鼻,落在車上,落在堯凱身上,撞在臉上發(fā)麻生疼。堯凱拿了鐵鍬一邊拍打蒼蠅一邊往車后面走,師傅搖下車窗說:“別打,你越打那蒼蠅越咬人?!?/p>
嘩!車箱里的垃圾倒了出來,驚起了垃圾場里更多的蒼蠅,蒼蠅一下落在剛倒出的垃圾上面,堯凱提著鐵鍬,踩著垃圾憋著氣,把鐵鍬伸垃圾箱里搗里面粘著的掛著的垃圾,成群的蒼蠅嗡嗡嚎叫著往堯凱頭上身上直撞。
這里是一個江水的拐彎處,從上游漂下來的各種垃圾被江水沖上岸,在這里腐爛、發(fā)臭。
堯凱是犯了忌的,他第一次上車應(yīng)該先跑到車門前打開車門,請師傅先上車后關(guān)上車門,自己再從車后面繞到副駕駛的車門前打開車門上去,拿出煙給師傅點上,師傅美美地抽上一口徒弟的學(xué)徒煙,然后才給車打火。
能到車隊的哪個沒有關(guān)系,堯凱的師傅是第十二年兵了,但是能在車隊一呆就能呆十多年的也就屈指可數(shù)那幾個。這首先要靠關(guān)系,還要靠過硬的本領(lǐng),而師傅這兩樣都具備,而且年底有望提干,然后到汽車學(xué)院學(xué)習(xí)兩年后把肩上的“三道拐”換成“一毛一”,成為前途無量的海軍軍官。
堯凱往他面前一站他就知道這個徒弟是個“城市兵”,細皮嫩肉的,臉比女人的還白。他討厭城市兵,又喜歡城市兵,城市兵怕苦怕累怕臟嬌氣,這跟他一個開垃圾車的正好相反,開垃圾車就是要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臟的兵才行,農(nóng)村兵就不存在這些問題,但是城市兵相對來講又比農(nóng)村兵聰明、反應(yīng)快、學(xué)東西快。
堯凱第一次分班時給他送煙,他就感覺這個兵不笨,但是第一次熟悉車況時堯凱就讓他丟了臉,都是徒弟拉開車門讓師傅先上去,給師傅敬煙點火,那天他都上車了,堯凱還站在車前面發(fā)愣,他知道堯凱嫌開垃圾車臟,嫌開垃圾車丟人臉上無光。但是堯凱哪里知道開垃圾車的好處呢!在分班時車隊隊長已給他打過招呼,說給他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系戶,這可是基地秦政委打過招呼的,要他好好帶,這關(guān)系到車隊的發(fā)展,關(guān)系到他自己的發(fā)展與進步。他一聽是基地政委的關(guān)系,心里不敢有一絲的馬虎,但是那天不是他叫一聲,堯凱連車都不上。
為什么要我開垃圾車,每次老爸來信都說已經(jīng)給部隊最大的領(lǐng)導(dǎo)說過了,領(lǐng)導(dǎo)會在部隊照顧自己。現(xiàn)在倒好,照顧到開垃圾車了。師傅每天把車開到垃圾桶邊一停,他車都不下,要我一個人操縱著把一桶桶垃圾吊起倒進垃圾箱里,到垃圾場后他從駕駛室里面把垃圾箱揚起,我自己還要站在垃圾堆里,把鐵鍬伸進垃圾箱里面把里面粘著的、掛著的垃圾弄干凈。早上起床時月亮還在天空高高地掛著,在營區(qū)時,師傅讓我盡量別弄出聲響,說是讓訓(xùn)練了一天的的戰(zhàn)友們好好睡覺,盡量別吵醒他們,晚上到家屬區(qū)時他自己故意把垃圾箱弄的很響,難道這時你就不怕吵到領(lǐng)導(dǎo)嗎?你就不怕吵到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一生氣垃圾車不讓開,唉!不讓開還不更好,最好讓我去開那輛剛買的 “別克”,如果讓我們開那臺別克那就不知要多牛了,我自己花錢買瓶進口香水放在車里,讓車里面一天到晚都香香地,再買上田震的碟片一放,那可就太牛了,早點和這烏龜一樣的垃圾車拜拜吧!你看這個變態(tài)師傅,自己把垃圾桶弄的咣當響還嫌聲音不夠,還把油門轟的那么大,好在車燒多少油車隊加就是,否則,不知要讓他浪費掉多少!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呆瓜們”,那些“呆瓜們”早上出車回來,和他們坐一個桌子吃飯時還一個個像躲蒼蠅一樣,故意皺著鼻子離的自己遠遠的,好像自己就是那又贓又臭的垃圾桶,自己沖了涼回來,那些“呆瓜們”已把桌上的東西吃個凈光,現(xiàn)在“呆瓜們”皺鼻子他也不理,把屬于自己的一份分在碗里放在碗柜里,沖完涼再吃。等我開上別克,你們這些“呆瓜們”等著吧!給老子端洗腳水老子還嫌慢呢!
星期天下午,我?guī)е鴥蓚€班到車隊出公差,那時部隊開始用東江的自來水了,我的任務(wù)是把車隊后面山頂?shù)脑瓉淼囊粋€蓄水池用砸掉。那個蓄水池真是用了水泥,不一會我們二十多個人手心里全是血泡。堯凱過來了,他給我和兩個班長發(fā)了煙,我問他車學(xué)的怎么樣,他心灰意冷地說:“區(qū)隊長,你再別說了,那些鳥人讓我開的垃圾車,天天天不亮就出車,半夜還要去家屬區(qū)拉垃圾,真是煩死了。”我問:“其他人開什么車?”他說:“其他人開的是‘獵豹、 ‘北京、‘伊唯克、 ‘金杯的,最差的也是‘ 解放??!好幾天出一次,平時沒事干穿的干干凈凈地躲在電視房里看電視。”我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別的人幾天學(xué)一次,你天天開車,天天學(xué),天天有機會練車你還抱怨什么?”我一句話,堯凱不言語了。
不出車,電視機的搖控板永遠捏在阿強手里,這鳥人聽說是基地副司令的一個什么親戚,一天到晚把頭梳的油光滑亮的,就是蒼蠅落上去都會劈叉打滑,皮鞋永遠锃亮,看電視時雙腳伸在前面的凳子靠背上,叼著煙斜著頭,整個車隊除了隊長和指導(dǎo)員,就是他自己的師傅,他都不放在眼睛里。在操場練車時只會在跑道里轉(zhuǎn)圈,他師傅說他幾句,門一開,丟下車就走,他師傅自討沒趣。那天下午出車回來,一走進電視房,就聽阿強對著他叫:“唉!開垃圾車的,給我買包煙去!”當時電視房里有十幾個人,他一聽肚子里的火一下竄起,他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斜靠在椅子上的“那呆瓜”,“那呆瓜”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他走上前就想在那張的讓人惡心的臉上狠狠地給上幾拳,讓那張奇丑無比的臉變成烏青,變成豬臉,讓那張豬臉的鼻子耳朵里全部流血。他看到那個“呆瓜”臉色發(fā)白地坐直了身子,他的兩手已緊緊地捏成拳頭,胸里的怒火已經(jīng)燃起。他就要到那“呆瓜”前面時,一把手從他的肩上猛拉了他一把,把他拉了一個轉(zhuǎn)身?!皥騽P,你干什么?”
是師傅,是師傅用他那只看起來比腿長很多的胳膊把他拉轉(zhuǎn)了身。師傅對著油頭粉面的阿強說:“阿強,注意你說話的口氣,誰是開垃圾車的,我也是開垃圾車的,你是不是叫我!堯凱現(xiàn)在已能單飛了,你呢!一個二檔車身還搖來晃去地不穩(wěn),你牛什么牛??!就你那技術(shù),哪個領(lǐng)導(dǎo)敢坐你的車!”
師傅就是師傅,老班長的資格在那放著呢!一語切準要害,油頭粉面的阿強雖然恬不知恥嘴里“切”了一聲,但是整個身子一下縮進椅子里去了。
師傅告訴他,只要是打架,不管你有沒理,先動手的關(guān)一周禁閉,然后退回原來連隊。情節(jié)嚴重者處分,再嚴重者除名,那樣,整個人就毀了。
下午堯凱把二大隊教研室門口的垃圾倒進垃圾箱里,看到三號車從門崗進來,心里想,一定是阿強開著獵豹到外面招搖去了,車往前開,去裝電教中心門前的垃圾,從駕駛室里看到阿強在往車隊方向轉(zhuǎn)頭時車里沖著他豎了一下中指,他想起昨天下午阿強對自己的羞辱,胸里的火一下竄起,一踩油門一個左轉(zhuǎn)把車開到往車隊的路上,到車隊門前時他已和三號車并齊,他聽到阿強在按喇叭,他腦子里閃過阿強那張油頭粉臉的丑陋樣,他瞄了一眼后視鏡,三號車在他車箱的右后方,他向右猛打方向,就感到車身猛一抖動,三號車猛向右一偏,撞進路邊的花池,一頭栽到路下面的菜地里去了。
三
軍務(wù)科的刁參謀參加國慶閱兵載譽歸來,升任為警通連連長,從此被稱為“閱兵功臣”。警通連連長為了完成光榮而神圣的國慶閱兵任務(wù),一再推遲婚期,現(xiàn)在終于有時間結(jié)婚了,婚禮地點就在部隊山頂招待所。基地下發(fā)了文件,要求各大隊軍政主官必須參加刁連長的婚禮。刁連長到警通連后,為了嚴肅部隊內(nèi)外紀律,警通連的糾察隨便就可以把一名軍容不整的軍官抓到警通連去學(xué)習(xí)條令,然后通知大隊,要大隊領(lǐng)導(dǎo)領(lǐng)回去繼續(xù)批評,基地再扣掉大隊的量化評分。一到周末,警通連的糾察就戴著盔、扎著制式腰帶、戴著白手套、胳膊下面夾著扣分的夾子在路上來來回回地轉(zhuǎn)著。我們大隊一位教員中午吃飯時穿著作訓(xùn)服從教研室往大隊飯?zhí)米撸┻^教研室和大隊部中間的馬路時被警通連的糾察帶走了。這在以前哪算個事?。〉沁@位教員還是在警通連學(xué)了半天條令,大隊量化評分被扣了2分后由副大隊長帶回來批評了一通,警通連的理由是作訓(xùn)服只能在部隊訓(xùn)練時穿,其他時間都屬不符合要求。門崗規(guī)定,一到晚上10點,任何人不得出入。部隊一名家屬晚上10點后要進門,門崗哨兵不開門,10點多了,那家屬家里還有吃奶的嬰兒,性急之下罵了哨兵是“看門狗”。第二天,警通連向各大隊發(fā)通知,要求部隊所有人員和家屬,一律不得將門崗衛(wèi)兵叫“看門狗”。警通連是訓(xùn)練部的下屬分隊,是個連級單位,一個部屬的連級單位向政治部、訓(xùn)練部、五大隊三個正團級單位,后勤部,一、二、三、四個副團級單位發(fā)通知,是領(lǐng)導(dǎo)裝不知還是真不知,那通知就發(fā)到了幾個正團、副團級單位。那段時間,營區(qū)里的馬路上只見警通連來來去去的糾察,不見其他人。
我們隊的菜地在基地大樓前面。星期天下午,我們在地里勞動,堯凱和幾個班長澆水,三個戴著盔、扎著制式腰帶、戴著白手套、胳膊下面夾著扣分的夾子的警通連的糾察在菜地上面的馬路上一路縱隊走過來了。
一個班長看到警通連三個糾察向著菜地這邊走來,隨口對堯凱說:“警通連的人現(xiàn)在牛的很,誰都敢抓?!眻騽P正提著水桶往菜上澆水,他根本就沒抬頭往上面的路上看,就隨口說:“牛他媽個逼,再牛還不是看門狗?!彼f的話正好被走到菜地上面的三個糾察聽到,三個糾察下到菜地里,當著大家的面,把堯凱推搡出菜地,拉到警通連去了。堯凱被以辱罵警通連糾察之名被關(guān)在警通連禁閉室喂了一夜蚊子后回來了。堯凱被抓走那一刻,我們隊長說:“堯凱很快就會被放回來的?!蔽覀兩钚挪灰?,都知道堯凱的父親每次來都請基地政委吃飯,和基地政委關(guān)系好,我們都知道堯凱去車隊學(xué)車時,把基地副司令的3號車擠下菜地,把車摔壞,司機摔傷都沒事,這充分說明堯凱在部隊的關(guān)系是過硬的。
堯凱臉上胳膊上全是蚊子咬的疙瘩,到我們面前時兩只手還在不停地撓著。我們都問:“你不是和基地政委有關(guān)系嗎?怎么把你整成了這副模樣了?”堯凱說:“一到警通連我就說我是基地政委的親戚,我說政委是我大伯,那些屌人還說政委是我大爺,直到今天早上,政委知道我被關(guān)了,一個電話讓那幫孫子放我回來了,我保證那幫孫子再也不敢抓我了,他們現(xiàn)在才知道我是誰?!?/p>
部隊一年四季洗澡都用冷水,廣東這邊叫沖涼,冬天也這樣叫。
炊事班原來有臺電視機的,晚上十點鐘以后看電視,被大隊查夜時查到幾次挨批評后,隊長讓司務(wù)長把電視機鎖了起來。晚上炊事班的收拾完后都到中隊電視房看電視。那一天降溫,正好是堯凱主班,晚上其他人到中隊看電視去了,他拿了衣服沖涼。炊事班的想偷個懶就在廚房后面拿水管沖。堯凱到外面感覺外面太冷就進到廚房里面,那時整個炊事班就他一個人,他從水池里舀了幾盆水倒進鍋里從后面打著火,想燒點熱水沖涼,自己心里想著自己在炊事班,勤快一點還是享受一點,畢竟冬天里沖熱水要比沖冷水舒服一些。部隊剛把以前燒柴火的灶改成了燒煤氣的煤氣灶。堯凱抽完一支煙水就冒熱氣了。他把鍋里的熱水舀出來倒在筒里用冷水摻到不燙手時,一桶沖完完再摻一桶,一桶一桶地沖。堯凱想想真是麻煩,反正現(xiàn)在沒人,他往鍋里又倒進幾盆冷水,用手試了試后跑到后面關(guān)上氣閥,三兩下脫光衣服,爬上灶臺,趿著拖鞋整個人直接光溜溜白花花地下到了鍋里。
那灶改成煤氣還不到一周,這是用煤氣啊,又是一個重要的安全管理項目??!雖然使用前大隊對所有連隊的炊事班人員進行了培訓(xùn),但是副大隊長還是放心不下,他怕六個連隊的某一個隊吃過飯忘了關(guān)煤氣閥門,或者閥門沒有關(guān)緊煤氣泄漏引發(fā)安全事故。盡管每個連隊的司務(wù)長就是每個連隊的煤氣安全監(jiān)督員,是第一責(zé)任人,副大隊長還是放心不下。晚飯后,他一想到每個連隊新裝的煤氣灶就坐立不安,叫了大隊助理員一起,一個隊一個隊地檢查炊事班煤氣關(guān)好沒有。他到六隊炊事班后面看到里面的燈亮著,走到窗前一看,廚房里面的灶臺上的鍋里坐著一個人,白花花地一邊往身上撈著水,嘴里還哼哼嘰嘰地唱著歌。
副大隊長哪見過這場景啊!他總是怕煤氣泄漏出事,哪里想到過有人已開始用煤氣享受,而且是用眼前這種方式。他身后的王助理也看到了,伸手推門時被副大隊長拉住了,狠狠對王助理說:“去后面把火打開!”
堯凱洗的那個爽啊,他蹲在鍋里無比舒暢地把一把把熱水撈在頭上肩上,一邊心情愉快地唱著《單身情歌》,雖然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談過戀愛,不能確定自己的心上人到底是誰?到底在哪里?但是他相信他的心上人肯定就像他現(xiàn)在洗熱水澡一樣美好。
堯凱感覺屁股下面的鍋燙了,蹲起身子,繼續(xù)往身上撈水,水好像熱了一點,水面冒起了熱氣,水越來越熱了,他停下手,豎著耳朵聽了幾秒后大叫一聲:“我操!”“嘩”一下從鍋里跳了出來。
四
二大隊的集訓(xùn)隊在五中隊,五中隊里面是彈藥庫,集訓(xùn)隊還要負責(zé)彈藥庫的警戒和守衛(wèi)。
堯凱是個把什么事都不入心的人,他先在電視房看電視,看著看著就電視里的某個明星和戰(zhàn)友們爭論起來,一陣唾液橫飛之后他因張冠李戴錯了,其他人看的好好的,他搶了別人手中的搖控板換臺,他用搖控板按過去,一個用手按了回來,他又用搖控板按過去,別人又用手按了回來,按來按去,兩邊的人都看不好,那邊的班長用手按回去,他伸出搖控板又按,那班長一把抓住他的手搶搖控板,他不讓搶,倆人扭在一起用力,“咔嚓”一響搖控板斷了。這可是在別人的連隊,誰損壞東西誰賠,前面大家好好地在看“超女”比賽,就他一個人搗亂要看體育頻道,大家一致認為是他搞壞的,不行就報給隊長,集訓(xùn)隊隊長是大隊副大隊長,堯凱乖乖掏了20塊錢出來。
他從電視房里出來又進到會議室,會議室里副大隊長,兩個隊長,一個司務(wù)長還有兩個區(qū)隊長六個干部在打“勾機”,一個個嘴里叫著:“我叫你開點,你開個屁??!”一個個把撲克牌砸在茶機上,幸虧茶機上的玻璃厚,否則,早被他們砸破了。他湊到隊長身后,看隊長出了兩手就開始指點隊長出牌,隊長一出,隊長的對家大了過去,他伸手一把從隊長手里抽出幾張牌摔在茶機上,可是隊長的對家又大了過去,隊長手里再沒有大牌,剩的十幾張牌全被“憋死了”!本來隊長那一把先不出,讓下家接著走一圈,然后自己的人送一把,隊長一把大過,手里的牌就一把全丟了,就贏了,一贏就贏一箱啤酒??!現(xiàn)在倒輸了!堯凱見勢不妙,轉(zhuǎn)身就溜。隊長把牌往茶機上一丟,叫:“堯凱!你給老子過來!”
堯凱乖乖走到隊長邊上。
“誰叫你給我出牌的,?。∧闹皇殖龅牡陌涯莻€手伸出來!”
堯凱知道他手一伸出去,隊長對著他的手就是一巴掌,隊長那一巴掌不讓他斷骨最少也會讓他傷筋。他深知隊長巴掌的厲害。隊長南昌陸院畢業(yè)的,平時那巴掌就在墻上、樹上、磚上拍著的,春節(jié)迎新晚會上隊長“吹龍”拿了第一,全隊為他喝彩,他一高興讓一個兵找來一塊磚,一半放在凳子上一半懸空,一用氣大喊一聲“嗨”,一掌下去,那磚斷成了兩截。春節(jié)過后打靶,一個兵在考核時十發(fā)子彈全部脫靶,隊長趴在靶場手把手教了兩天,補考時那兵又是光蛋,回到中隊,隊長就是一耳光,那兵半個月后半張臉還是腫的,吃飯時舀了湯,把飯泡在湯里吃,就那樣吃飯時還吃一口吸一口涼氣,吃一口吸一口涼氣,痛的嘴角都扯到耳朵后面去了。
堯凱對隊長說:“我錯了隊長,隊長我錯了,我去買酒?!鞭D(zhuǎn)身跑到樓下報務(wù)社,買了一箱啤酒扛到了會議室里。
現(xiàn)在才8點鐘啊,離10點熄燈睡覺還有兩個小時??!堯凱站在會議室外面望著營區(qū)外面燈火輝煌的街市無聊的要死?,F(xiàn)在哪個地方有人,他就想去那個地方,他現(xiàn)在太需要找個有人的地方溫暖一下他孤獨寂寞的心了。
堯凱對足球還是有很大的興趣的,下周就是基地足球聯(lián)賽,他想到自己應(yīng)該先買一雙好的足球鞋,隊長說,劍可以不如人,但是劍法一定要高于人。但是一雙好鞋對一個技藝精湛的球員來說無疑就是如虎添翼??!
已經(jīng)8點多了,堯凱看到門崗后面隊長的自行車沒鎖,騎上車從飯?zhí)煤竺鎳鷫Φ幕砜诔鋈ィ桨藢毷袌鋈チ恕?/p>
一雙沒有什么牌子的鞋一百多快,一雙“阿迪達斯”要五百多,堯凱磨了半天,老板也要450塊,再怎么講老板就是不肯松口。堯凱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零零碎碎的全部加在一起只有321塊錢。老板看著堯凱推在柜臺上的錢還是搖頭。能吃仙桃一顆,不還吃毛栗子一筐。堯凱只好望鞋興嘆,把一堆錢裝進口袋?,F(xiàn)在回去還早,他推著自行車到夜市一個小攤前坐下,叫了一盤炒田螺,要了一瓶啤酒,邊喝邊向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打望。
對面是一個修自行車的小店,門前放著幾輛半新的自行車,老板坐在門口喝茶。堯凱一下腦子里一亮,推著自行車過去,一會從店老板手里拿錢,買了足球鞋,高高興興地回去了。那輛車是我們隊長花450塊,剛買的永久牌自行車。
堯凱的球技在整個大隊也算是可以的,他自己常說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尤其每年這個時候,預(yù)留的班長里面沒幾個會的,準備退伍的老兵已沒有心思為大隊賣力,只有像堯凱這些還在部隊的老兵征戰(zhàn)沙場,熱情不減,激情不減。
第一場二大隊跟四大隊,四大隊大隊長親自掛帥。四大隊大隊長就是原來我們二大隊的應(yīng)殷副大隊長,也就是那晚差點用新煤氣灶把堯凱煮了的那位副大隊長。還好,副大隊長新兵出校后就去了四大隊,否則,堯凱的日子沒那么好過。兩軍對弈勇者勝,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堯凱雖然和殷大隊長談不上是什么仇人,但是他們之間還是有過芥蒂的,尤其像堯凱這種眼睛里揉不進沙子的人,10個人見原殷副大隊長現(xiàn)在的殷大隊長站在隊伍最前面,親自帶隊進入場地,都怕自己被分派去盯大隊長。那是領(lǐng)導(dǎo)啊,你不去盯肯定他不行,盯的太死也不行,動作太小不行,過大更不行,反正,領(lǐng)導(dǎo)是不好對付的。上場前就布置的四三三的陣容拉開了,盯大隊長的隊員遲疑著不上前,堯凱主動跟那名隊員換位,那名隊員感謝地連叫幾聲凱哥。對方先開球,雙方隊員穿插,球在對方球員腳下,堯凱的隊友除兩名前鋒在中場晃動著其他往后壓,這時大隊長已插到二大隊球隊的后腰的位置,球搗了三次,大隊長接住球起腳直接打門,堯凱貼著大隊長,大隊長到那他到那,在大隊長起腳的瞬間也起腳,兩只腳碰在一起,只聽“咔嚓”一聲,大隊長倒在地上,雙手抱腿滾成了一團。
四大隊大隊長是被抬下球場的,后到醫(yī)院檢查右小腿粉碎性骨拆。四大隊開場不到五分鐘就痛失一員大將,二大隊以六比一大勝。這絲毫沒有減弱二大隊十幾名球員心中的恐懼,回到集訓(xùn)隊隊長就給了堯凱幾巴掌,并讓堯凱自己主動到門崗邊的禁閉室去了。大家都別休息了,商量了一個多小時,每人出50塊錢,堯凱出200,東西也別買了,直接裝成紅包,由隊長帶著球隊隊長,后面跟著堯凱,三人到四大隊大隊長家道歉去了!
五
集訓(xùn)隊是整個大隊人最多的地方了,每個房間里都有人,打撲克的、彈吉他的、唱歌的、吵架的、亂吼亂叫的都有。宿舍對面服務(wù)社里的嫂子們在哈哈大笑,服務(wù)社后面的沖涼房里有嘩嘩的沖水的聲音,有冷水澆在身上后鬼一樣“嗷哇嗷哇”的怪叫聲,那一聲聲鬼叫聲引起了上面彈藥庫里那兩只警犬的“汪汪”的叫聲。
那兩只警犬也太搞笑了,不管是誰,進到五隊它們倆誰也不管,但是只要往彈藥庫上邊走,不管是誰,只要穿著軍裝它們就不叫,但是不管是誰,就是彈藥庫里天天和它們在一起的老兵,只要你沒穿軍裝接近彈藥庫,它們就會齜牙咧嘴地咆哮著向你撲來。彈藥庫里的人外出或者休假回來,都要先到五隊門崗打電話到彈藥庫,讓里面的人把軍裝拿出來穿好,才敢回彈藥庫。
堯凱不信,他聽說了彈藥庫兩只警犬的事后感覺那些人說的全是扯淡,他決定親自試一下兩只警犬是否真的像別人說的那么神奇。
彈藥庫上面的崗?fù)だ锩嬷蝗菀粋€人轉(zhuǎn)動,一道通往下面樓梯的門,四面寬大的瞭望口,里面什么都沒有。別的兵去崗?fù)ふ緧徢岸荚谝路锶槐緯蛘邘讖垐蠹垼瑘蠹堜佋跇翘菘谧?,書可以靠在墻上看看,打發(fā)三更半夜百無聊賴的時光。而堯凱為了和彈藥庫兩只破狗一決高低,他在軍裝里面穿了一件便裝,臨上崗?fù)で皩χ吭趶椝帋齑箝T口的兩只警犬打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但是那兩只警犬只是瞇著眼睛望了望他,頭都沒抬一下。
這也太不把一期士官堯凱堯班長放在眼里了,長這么大堯凱怕過誰呀。堯凱一到崗?fù)で懊妫撓萝娧b,扯著嗓子狼一樣“嗷—啊—”叫了一聲。那兩只警犬抬頭一看,嘴里“嗚嚕?!币豁?,起身就沖著崗?fù)淞诉^來。堯凱“媽呀”一聲大叫,一邊往往崗?fù)ど厦鏇_,一面穿軍裝,他攀著扶手爬到一半樓梯時已看到兩只白色的狗影竄了進來,他爬到崗?fù)ど厦鏌o路可走轉(zhuǎn)過身時,兩只警犬已伸著兩條一尺多長的紅艷艷的舌頭并排堵在樓梯口看他,驚魂未定的堯凱兩手扶著墻壁腦暈?zāi)垦#劬σ煌?,那兩只警犬一只對著他“哈哧哈哧”地伸著長長舌頭,一只在他身邊嗅來嗅去的。他看看自己的軍裝已穿在了身上,只是衣服的下擺還沒來得及塞進褲子里面。他慢慢地把衣服的下擺收進了褲子,緩緩地垂下了兩只胳膊。那兩只警犬望著他,喉嚨里“嗚嚕嗚?!表懥藥茁?,轉(zhuǎn)身下崗?fù)ぷ吡恕?/p>
我的個媽呀!嚇死老子了!
堯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身體癱軟地坐在了地上。
彈藥庫四角高高的四盞大燈把整個彈藥庫照得如同白晝。燈光的上面是低矮的夜空,夜空里能看到山的輪廓,黑黑的樹的輪廓。
太無聊了,無聊的堯凱在崗?fù)だ镛D(zhuǎn)來轉(zhuǎn)去地不知道應(yīng)該干些什么。
操,那兩只破狗干什么去了,前面差點把老子給嚇死,現(xiàn)在不知死到那里去了。
他想大聲叫那兩只狗出來,但是集訓(xùn)隊規(guī)定,熄燈后不準大聲喧嘩,轉(zhuǎn)眼一想,不喧嘩就不喧嘩,我感冒了咳嗽不行嗎?
這樣想著,頭伸出崗?fù)ぃ瑢χ鴱椝帋齑笤汗室獯舐暋翱?!喀!”咳嗽了兩聲,那兩只白色的警犬立刻出現(xiàn)在彈藥庫大院的燈光里望向崗?fù)ぃ枪房吹缴熘^同樣望著它們的堯凱,喉嚨里“嗚嗚!”叫了幾聲又走到?jīng)]有燈光的黑暗里去了。堯凱又咳嗽幾聲,兩只警犬又出現(xiàn)在燈光里,望望堯凱又回到黑暗里,堯凱再咳嗽,兩只警犬一只也不出來了。
操,我還拿你們兩只破狗沒辦法了,堯凱兩只胳膊往上一抹,脫下上面的軍裝露出里面把四大隊大隊長腿踢斷時穿的紅色球衣,頭和身子盡量伸到瞭望口外面,“嗷!嗷!”對著彈藥庫學(xué)了一聲狼叫。兩只警犬到燈光里往上一看,“汪”一聲,箭一樣向崗?fù)わw奔而來。堯凱在崗?fù)だ铩拔业膵屟剑 苯兄?,馬上把白色的軍裝穿在身上,兩只狗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他已著裝完畢,兩只狗喉嚨里“嗚嚕?!表懼鴩谒砩闲醽硇崛?,沖著他,嘴里“嗚嗚”地叫了幾聲轉(zhuǎn)身下去了。
真他媽太好玩了,太好玩了!想跟老子玩,玩死你們!
堯凱又脫下軍裝站在瞭望口,對著下面的院子“嗷嗷”叫了一聲。兩只警犬又箭一樣撲向崗?fù)?。他立刻穿好軍裝,在兩只警犬出現(xiàn)在門口之前,著裝整齊地看著門口。兩只警犬沖上崗?fù)?,喉嚨里“嗚嚕?!表懼荒樢苫蟮赝鴪騽P,然后掉頭下去了。
真他媽好玩,真他媽太好玩了,老子還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誰說是受過訓(xùn)練的警犬,不就是兩條破狗嗎?老子就是不怕。唉喲,真他媽高興!
堯凱又脫下軍裝,半截身子露在外面,拿著軍裝在半空里揮舞著,對著夜空“嗷嗷!”叫了一聲。
一個穿白色軍裝的人一步跨進來,對著堯凱就是幾巴掌,那巴掌真是厲害啊,純粹就像一塊塊磚頭拍在身上。
“叫!叫!你半夜三更鬼叫鬼叫地,還讓不讓人睡覺。你還惹的警犬也叫,全隊的人都讓你給吵醒了你還叫!”
那是隊長的巴掌??!堯凱只有雙手抱著頭挨拍的份。
集訓(xùn)隊除了出隊列,還要練習(xí)口令,大家站好隊列,指揮員在前面喊一聲“稍息!”大家一起喊一聲“稍息!”五十多個人一起喊,那聲音就在整個家屬區(qū)上空飄蕩。集訓(xùn)隊負責(zé)從五隊門崗到家屬區(qū)前那條路的衛(wèi)生。在練習(xí)口令的日子里,抬著長掃把的隊伍一出門崗就大聲喊口令,“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向軍旗敬禮!”那時才六點半鐘,天色還朦朦朧朧的,家屬區(qū)里的人就被一聲聲響徹天宇的口令聲叫醒或者驚醒。
但是今天不同了,今天十幾個人一走到門崗?fù)饷?,嘴里喊出的是一聲聲長長悠悠的“嗷—嗷—”的狼叫聲。
六
堯凱一想到隊長的巴掌心里就發(fā)悚,他偷跑出去在外面轉(zhuǎn)了一圈后,從炊事班后面鐵絲網(wǎng)的破洞里鉆進來,從炊事班后面走到豬圈后面,從豬圈后面一直走到門崗前,從門崗后面直接到宿舍后面,拐過墻角走到宿舍前面。第一間是剛留下的第一年兵的預(yù)提班長宿舍,宿舍里站著的坐著的圍著一個柜子在打牌,堯凱湊上去一看,四個人在打“炒地皮”, 三個人圍著看。宿舍里只聽到牌摔在柜子上的聲音,沒有一點熱鬧的氣氛。
他轉(zhuǎn)身出來走進工作人員宿舍,8隊的張好躺在蚊帳里看書。掀開蚊帳爬了上去看張好看的什么書,張好把書壓在身下不讓他看,堯凱抬著張好的胳膊壓著腿搶,張好把書拿到頭頂,堯凱一下全身都壓在張好身上,他定眼一看,張好的白皙的臉龐因用力掙扎而變的緋紅,堯凱怔怔地看了幾秒,一張嘴就落在張好的臉上親了起來。
“你有病??!你有病??!”張好一邊罵一邊扭著頭躲避著堯凱的臭嘴,宿舍里的人都哈哈大笑。
“把書給我,把書給我就放開你,不給書還要親?!眻騽P張著嘴巴又要往張好臉上親。
“不給,就是不給,你有病啊!你有病??!”
張好叫著往床里面往床后面退,他身體靠著墻,用腳蹬堯凱,堯凱扯著張好的衣服還要搶書,張好背靠著墻,雙腳用力蹬堯凱,整個床一下離開墻壁,向著宿舍中間倒過去。張好“哇”一聲順著墻掉了下去,這邊的堯凱也哇哇叫著連同床一起“咣當”一下倒在了宿舍中間。堯凱從床中間爬起來,張好從墻邊爬起來,堯凱一看書在床邊,踩著被子跳過去把書搶到了手里。
“哈哈!我說怎么不讓我看,原來是黃書?。 ?/p>
堯凱得意地翻著書,張好過來搶堯凱躲著不給。張好搶不到書,又被堯凱揭發(fā)是在看黃書,又氣又急,趕忙說:“堯凱,唉凱哥,你小聲點,小聲點,我也是剛借到的,別人只給我一晚的時間,我電池都買好了,就這一晚??!你明天看,明天我一定給你?!?/p>
堯凱是吃軟不吃硬的人,他見張好給他服軟了就問張好書是從哪里來的,還有沒有。張好說是從劉杰那借的,劉杰那里還有。
“好!我把書給你,明天一早我就來拿,如果明天不給我,我把你的小雞雞都拔下來?!?/p>
堯凱頭伸進劉杰蚊帳里的時候,劉杰正捧著一本書在看,堯凱向他借書時他說沒有。堯凱在床下死乞白賴地一聲聲叫著杰哥,劉杰就是不給。當然了,劉杰是一期士官干滿,第五年兵了,在退伍兵里面說話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堯凱知道不能像欺負第二年兵張好那樣的直接搶,他央求了很久,劉杰的眼睛盯著書看都不看他一眼。
“買包煙,杰哥,我給你買包煙怎么樣?今晚我不看書就沒辦法過了!”
看著堯凱糾纏個沒完沒了,劉杰瞄了一眼堯凱著說:“好!看你可憐,一包紅雙喜,兩節(jié)電池。”
堯凱跑到服務(wù)社買了一包紅雙喜,兩節(jié)四號電池跑到劉杰的宿舍,把煙和電池拿給劉杰,劉杰側(cè)了一下身子,從被子里面拿出書給了堯凱,堯凱一拿到書,外面熄燈的哨音就響了。
狗日的九頭鳥,就這本破書花了老子10塊錢,這狗日的也太黑了,明明是我想要他手里的那本,他卻給了我這本,這本哪里值兩節(jié)電池一包煙啊!
唉!堯凱猛拍了自己的頭一下,怎么就只知道給那狗日的湖北佬買電池,忘了給自己買上兩節(jié),自己電筒里的的電池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老兵們都有一支鋼筆一樣的小手電筒,晚上10點營區(qū)統(tǒng)一熄燈,那些老兵們就捂著被子一手拿著電筒,一手拿書看,領(lǐng)導(dǎo)查夜時宿舍里面黑黑的,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頭上捂著被子,一手拿書,一手拿電筒看起書來很辛苦,當然,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些老兵們在書中的兒女情長中柔腸千結(jié),或者在書中的刀光劍影中心潮起起伏伏,直到凌晨兩點多,電池毫盡,才不得不心存懸念地睡去。
而堯凱拿的是另一類書,看這種書的時候頭上捂著被子,一手拿書一手拿電筒,關(guān)鍵的時候手里的電筒就銜在嘴里,一只手在雙腿間動作。
七
堯凱的父親對堯凱沒什么要求,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在部隊呆到25歲就行。那時堯凱已經(jīng)是一個成年人了,回到家娶妻生子,傳承衣缽,他父親就可以做一個含飴弄孫、頤養(yǎng)天年的幸福的平常人了。每次來廣東,堯凱父親都會來部隊看看他,他先給基地政委一大堆禮物后再請政委吃飯,當然了,這頓飯可不是在部隊水兵餐廳吃,而是到部隊外面的五星級酒店吃的。
最讓部隊廣大官兵為王老秘嘆息,或者心存遺憾的是王老秘那口牙,那口大齙牙,所有的官兵都認為那口牙都長錯了人,就是隨便長在哪個人的嘴里,也不應(yīng)該長在王老秘的嘴里呀!部隊俱樂部一直沒有女主持人,所以只要是女干部,先不論長相如何,以前上沒上過舞臺,現(xiàn)在部隊舞臺上女主持人的位置就在那里空著等著呢!先在六七千官兵前面表演一把,至于效果如何或者六七千官兵的印象如何,那就等先主持一場節(jié)目以后再說。就這樣,在后面的女干部分配來部隊時,王老秘還是主持了兩臺晚會,后面來的女干部,都沒有主持過兩臺以上的,我們基地分配來的女干部,離領(lǐng)導(dǎo)心目中的女節(jié)目主持人,差得太遠了。尤其那些從農(nóng)村來部隊想盡了辦法提了干或者通過各種路徑終于成為一名干部的軍官,他們打死也不會再找一個農(nóng)村的女人當老婆了,他們生在農(nóng)村,離開農(nóng)村后對農(nóng)村有了一種刻骨的仇恨,就是別人問起他是哪里人,他們只說自己是那個省那個市的,絕對不說出自己是某某省某某縣某某鎮(zhèn)某某村某某社的。他們下決心和過去斷絕關(guān)系,永遠地和農(nóng)村劃清界線,就要想方設(shè)法找一個城市戶口的有工作老婆,才會永遠地告別過去,部隊的女干部,就是他們的首選目標。
后看一朵花,前看豆腐渣。這是部隊官兵給王老秘最恰當?shù)谋扔?。王老秘是解放軍體育學(xué)院畢業(yè),專業(yè)是游泳,特長花樣游泳,就是頭伸在水里,只有兩條修長白皙的腿露出水面,變化出很多花樣那種。至于到了我們部隊為什么沒有當教員給新兵上游泳課,而呆在了機要科保密室,我想主要還是因為她是一位女性。設(shè)想一下,如果穿著泳衣上體鼓鼓囊囊的王老秘,給一群只穿著泳褲的下體鼓鼓囊囊十八九歲的新兵上游泳課,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場景,我想部隊的游泳科目非搞砸了不可,那些兵到了軍艦上不小心掉進海里后,都會因不會游泳而淹死。所以領(lǐng)導(dǎo)想的對的,機要科最好,機要科保密室最安全,最不會削弱部隊的戰(zhàn)斗力。周末,或者節(jié)假日,王老秘就會換上便裝,有事沒事都會到部隊外面走上一圈,向見到她的人展示她的魔鬼身材,這絕對不是我吹的,我在沙角街頭就親眼見一騎自行車的小伙從后面看到王老秘,追上前,超過王老秘又向后又看王老秘時,被一輛摩托車撞翻,當場就趴在了王老秘面前。電影場召開全體軍人大會,王老秘高高窕窕地站在最后入場的基地機關(guān)的隊伍里,左右顧盼地進入六七千人的會場,部隊在短暫的肅靜后馬上蜂窩一樣嗡嗡地議論開了,所有的人看到她并且都談?wù)撍?/p>
領(lǐng)導(dǎo)基地政委是關(guān)心堯凱的,三個月入伍訓(xùn)練結(jié)束后就調(diào)到車隊學(xué)開車去了,六七千新兵哪個不想在部隊學(xué)個一技之長,將來回到地方有個好點的營生。我們基地的兵學(xué)的都是軍艦上面的知識,離開部隊,徹底沒用。每年進車隊的學(xué)車新兵也就十來個人,堯凱自己不爭氣,把副司令的3號車擠進下了剛澆過水的1米多深的菜地,那是一輛剛買來不久的“三菱獵豹”,幸虧當時領(lǐng)導(dǎo)不在車上,否則會給部隊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到連隊把阿彪推進湯桶,讓阿彪從此像大猩猩一樣走路;在彈藥庫站崗時半夜三更學(xué)狼叫,鬧得整個家屬區(qū)人心慌慌;賣我們隊長自行車的事被識破,這些都沒影響他在我們部隊繼續(xù)作他的一期士官。其實堯凱自己一天都不想在部隊多呆,部隊處處受約束,沒有一點自由,家里多好啊,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沒人催你逼你。但是部隊不行,不想干的也要去干,不干不行,紀律在那里放著,一有違抗就會受到處理。堯凱的父親只想讓他平平安安地在部隊呆到25歲,堯凱自己也經(jīng)常掐著指頭計算,9年啊!這才過了半年?。?年??!時間咋就這么慢呢!還有7年?。∵@日子何時是個盡頭??!基地政委是給堯凱父親打了包票的,呆到25歲,不提干,只要呆到25歲,9年,充其量也就是個三期士官嘛,多大個事。
堯凱是個兵的時候,上桌的事哪有他的份,每次都是堯凱父親在鎮(zhèn)上的五星級酒店請了基地領(lǐng)導(dǎo),再到部隊里面的水兵餐廳請連隊領(lǐng)導(dǎo)吃飯時,堯凱才能跟著連隊的領(lǐng)導(dǎo)一起和他父親在同一張桌上吃飯?,F(xiàn)在堯凱已是第四年兵,一位士官了,已在部隊鍛煉成長了四年了,成為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fēng)優(yōu)良、紀律嚴明、保障有力的老兵了,已經(jīng)有了和基地領(lǐng)導(dǎo)坐在一張桌上吃飯資格,并且是領(lǐng)導(dǎo)的車專門到集訓(xùn)隊接堯凱去酒店的。
王老秘身上的一條連衣裙更讓她修長的前凸后翹的身材畢現(xiàn),讓在座的所有賓客的心像水草一樣,隨波起伏、隨波蕩漾。而王老秘也不負重望,客人一來,她就起身給客人遞毛巾,倒茶,讓所有的客人的沐浴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的清香。
怎么能讓領(lǐng)導(dǎo)倒水呢!地方的客人都受寵若驚,趕忙搶王老秘手中的茶壺,而王老秘用另一只手壓著茶壺說:“我哪里是領(lǐng)導(dǎo),我的領(lǐng)導(dǎo)在上面坐著呢!”基地政委很受用地對客人說:“你們別動,讓我們王參謀倒,今天在座的除了我們部隊的,都是地方的老板、富豪,我們的王參謀不愛武裝愛紅裝,現(xiàn)在還是單身,如果有合適的,請大家留個心,給我們王參謀介紹介紹?!?/p>
堯凱到門口時對著門大聲喊了一聲:“報告!”
政委對著堯凱父親說:“你兒子到了。”對王老秘說:“讓他進來!”王老秘就對著門說了一聲:“進來?!?/p>
堯凱推開門,齊步走進房間中間立定,敬禮,然后一個向右轉(zhuǎn),往前正步前進兩步后再一個立定向左轉(zhuǎn),一個響亮的靠腳后,以立正姿勢面向餐桌。
政委看看堯凱,看看堯凱父親,再看看桌上的所有人,心中甚是得意。
此時的堯凱絕對是按“三挺兩收一頂”,中指緊貼褲縫,雙腳腳指緊抓地面,兩眼平視前方的軍姿標準站在房間中間的。
堯凱一個齊步,一個正步,一個敬禮,兩個立定,然后雕像一樣站在房間中間的動作已讓堯凱父親深感安慰,看來兒子這幾年沒在部隊白呆啊,就剛才那走路的樣子,就那立定,敬禮,自己都感到很緊張,部隊就是好啊,部隊領(lǐng)導(dǎo)真是教導(dǎo)有方?。≡谧娜嗽诙虝旱陌察o后除了部隊幾位領(lǐng)導(dǎo),除了王老秘,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
“來,過來坐!吃飯時不要搞這一套,放輕松點,別把大家搞的緊緊張張的!過來坐?!鳖I(lǐng)導(dǎo)叫堯凱。
堯凱的眼睛掃視了一圈餐桌,當他的目光掃到王老秘時眼睛里面閃了一下光亮,這個光亮只有當過兵的人,站軍姿時盯著遠處一個目標半小時不眨一次眼睛,專門訓(xùn)練的人才能感覺得到,只有王老秘才能感覺得到。王老秘是廣東人,皮膚繼承了廣東人普遍具有的黑,但是她正在努力改變著自己,那段時間剛從廣州一家美容醫(yī)院做了臉部黑色素的抽取手術(shù),原來黝黑的臉蛋現(xiàn)在變的鮮桃般粉紅;在部隊里總是一條馬尾巴,現(xiàn)在長發(fā)披肩,她自己也因改頭換面而比以前更有了自信,更加洋溢出青春女性的俏麗與柔美。她剛聽到有人在外面打報告就知道是一個部隊的傻兵,在部隊時進領(lǐng)導(dǎo)辦公室打報告,現(xiàn)在在地方酒店里敲門進來就行,打什么報告啊!果然,門一開進來的是一個小兵,而且這兵還在傻不愣瞪地齊步、正步、敬禮、立定、靠腿、站軍姿,一定是兵當傻了。如果不是人多,她早就抱著一嘴齙牙笑了。堯凱看到王老秘時想,這個女的是誰?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政委讓堯凱過來上座,堯凱一時間不知該不該過去,過去了又坐在哪個地方合適。這時他父親心疼兒子,兒子在部隊里面一天到晚被訓(xùn)來訓(xùn)去的,現(xiàn)在到了外面還這么緊張,叫他:“領(lǐng)導(dǎo)讓你過來坐你就過來,怎么不聽領(lǐng)導(dǎo)的話,領(lǐng)導(dǎo)讓你坐你就過來坐?!?/p>
堯凱又看了一眼政委,政委說:“過來坐,現(xiàn)在在外面,放松點,在外面聽你父親的。”
堯凱齊步上前,拉開一張椅子一個側(cè)步坐在上面,腰干筆直,兩膝蓋并攏,雙手放在膝蓋上,兩眼平視前方。
堯凱父親開了一瓶洋酒,按部隊的規(guī)矩,一起先干三杯,三杯過后自由發(fā)揮,叫“三軍過后盡開顏”。一瓶洋酒喝完了,領(lǐng)導(dǎo)要求喝白酒,王老秘主動拿起杯,敬客人,部隊領(lǐng)導(dǎo)和其他三個人都回敬了堯凱父親,兩種酒一混,堯凱的父親就喝得吃力,他不敬別人,別人敬他他只抿一點,這樣喝著就沒了氣氛。政委看堯凱一直坐著,就讓堯凱代他父親喝,堯凱本來就不是什么好鳥,一個月364塊錢的工資還不夠他花,還要家里給他寄錢,桌上的人喝來喝去的,他面無表情,心里面早就波浪翻滾,政委說話了他看看父親又看領(lǐng)導(dǎo),政委說:“今天我給你放假,你放開肚子喝?!?/p>
他就接過父親的酒杯,一仰頭,一杯干干凈凈全進了肚子。
六個人喝了一瓶兩斤裝的洋酒,兩瓶茅臺。王老秘已是站立不穩(wěn),堯凱父親還準備了節(jié)目,開了房間送王老秘休息,讓堯凱回去,然后和領(lǐng)導(dǎo)們一行去了別的地方。
八
這是多大的奇聞啊!
晚上一回到集訓(xùn)隊,堯凱就向他見到的人說,他把基地的王老秘、王參謀搞了。不僅集訓(xùn)隊的人,就是彈藥庫里的那兩只天天按時到集訓(xùn)隊飯?zhí)贸燥埖木贾缊騽P是個不靠譜的人。但是堯凱說的有板有眼,說王老秘臉有多紅,胸有多大,腿有多長,下面有多濕。他說到這兒時候退伍老兵劉杰一巴掌扇在了他頭上。
“你他媽吹,再吹,再吹老子扇死你。你他媽王老秘的臉是紅的嗎?難道老子沒見過王老秘嗎?王老秘的臉是紅的是黑你以為老子不知道嗎?”
堯凱手指著天花板說:“我真有沒吹,如果我吹就讓雷把我劈死?!闭f著他一下打開床頭柜,從里面拿出一個盒子迅速打開拿出一個手機讓大家看。
“看到?jīng)],我下午剛買的手機,今天我父親來了,中午請秦政委吃飯,吃飯時我也去了,你們都看到了是秦政委的車來接我出去的,是在龍泉大酒店吃的飯,吃過飯我父親給了我錢,我就去買了手機,對,還有煙。”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紅塔山給大家發(fā)了一圈。
“你他媽就吹吧,你也不看看你那幅德行,也不灑泡尿照照自己,你一個當兵的,那王老秘是個干部,是機關(guān)領(lǐng)導(dǎo),部隊的好多干部追她都追不到,就你,去外面八寶車站前面搞那些雞還差不多。”
“搞雞,你們說你們誰沒搞過,???來,對天發(fā)誓,誰說假話天打雷劈,誰?誰敢發(fā)誓?”
一圈十幾個人,在堯凱的逼問下竟然沒有一個說自己沒搞過雞的。
“沒有,是吧!都搞過吧!那些雞多少人搞過的,小心染上病?!?/p>
叭!劉杰又一巴掌扇在堯凱頭上。“你讓誰染病,你說你讓誰染病?!?/p>
“劉班長,劉哥,你是老大,我又沒說你,我哪敢說你!對了,我留了王老秘的電話,我現(xiàn)在就給她打電話,這下你們總該相信了吧?”
嘟!電話通了,宿舍里一下靜了下來!
“喂!是阿梅?。∥沂菆騽P。”
對方“喔”了一聲。
“我剛裝了電話卡,第一時間就給你打電話,你現(xiàn)在在哪?”
“在宿舍。”
“我也在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出去了,我實在沒事干就想給你打個電話!”
“喔!”
“你想我沒有啊?”
“喔!”
“想了沒有???”
“喔!”
“你是說想了還是說沒想?”
“喔!”
“你怎么總是喔?到底想了沒有啊?”
“我現(xiàn)在頭很疼,明天再打吧!”
宿舍里靜的十幾個人停止了呼吸一樣。
“信了吧?這下信了吧?王老秘現(xiàn)在是我的人了,你們這幫傻逼們還不信,這下信了吧?”
叭!堯凱頭上又挨了一巴掌,退伍老兵劉杰又扇了堯凱一巴掌,起身走到宿舍外面的黑暗里去了。
堯凱從大地手機店買了手機高高興興地走到大街上,他手里拿著手機左看看右望望,大街上車水馬龍一片喧鬧,現(xiàn)在還早得很,反正基地政委給我請假了,遲點回去也沒事。他想到還在酒店的王老秘,王老秘一到房間就不省人事,鞋子還是堯凱脫的,如果醒了讓她叫政委的車送我們一起回去。
堯凱送王老秘去客房的時候一身軍裝,這時他還是一身軍裝地進到酒店,從大堂邊的電梯直接上到客房部,客房部的服務(wù)員看了問都沒問就讓他進去了,他到王老秘休息的房間門前,一按把手,門開了??蓱z的王老秘在醉酒當中城門失守,斷送了前程。
一周過去了,無論堯凱怎么說,集訓(xùn)隊還是有很多人不相信堯凱說的話。堯凱就打電話給王老秘,叫王老秘到集訓(xùn)隊來看他。
王老秘是基地的機要參謀?。∑綍r只有檢查工作時才到連隊,她來時都是由大隊領(lǐng)導(dǎo)或者大隊參謀陪同來的。今天不同,今天是周末啊,星期六??!上次軍務(wù)科的作訓(xùn)參謀賽寶倫星期天到一個連隊去檢查,連隊的兵一部分在搞農(nóng)副業(yè)生產(chǎn),一部分出公差剛回來,還有一部分兵在洗衣服,營院里很亂。賽參謀把這個連隊幾點幾分幾人在干什么,從幾點幾分到幾點幾分沒有見到一位連隊領(lǐng)導(dǎo)記得清清楚楚,第二天,賽參謀的檢查記錄就到了基地的交班會議上?;仡I(lǐng)導(dǎo)說:“人放假,制度不放假;表面上放假,精神上不能放假。你一個一百多人的連隊,衣衫不整,這兒一團,那兒一伙地玩的玩鬧的鬧,如果打起仗來看你們有沒有戰(zhàn)斗力,你這個連隊拿什么去打勝仗?”那位連隊隊長當天下午就調(diào)到教研室去了。中隊被扣分,大隊的總評被扣分,副團干了四年的大隊長有望在第五年調(diào)正團的時候被宣布轉(zhuǎn)業(yè)了,從那以后,所有連隊的領(lǐng)導(dǎo)見到基地機關(guān)的參謀干事都畢恭畢敬,50米以外就跑步過去敬禮匯報。
王老秘來了,中隊門崗哨兵遠遠地看到基地機要科王參謀穿著一條連衣裙,裊裊婷婷從家屬區(qū)邊上的斜坡緩緩地向中隊走來時,早已拿起電話報告給隊領(lǐng)導(dǎo)了。王參謀走到中隊門口時集訓(xùn)隊隊長、指導(dǎo)員、副隊長一行已站在門口迎接了。
在院子里面的堯凱,堯凱身邊的幾個戰(zhàn)友看見了,堯凱更牛了,他對身邊的人說:“看到?jīng)]有?我老婆來看我,集訓(xùn)隊的領(lǐng)導(dǎo)還要站在門口迎接。”
王參謀到門口時,集訓(xùn)隊隊長幾步上去敬禮后大聲匯報說:“王參謀同志,二大隊工作人員集訓(xùn)隊正在休息,應(yīng)到98人,實到98人,請指示,隊長李光年?!?/p>
王參謀笑著說:“不要,不要這個樣子嘛,我不是來檢查的,我是來看個人的?!崩铌犻L已走上前,兩只手緊緊地握住王參謀的手說:“你下來也不早點打個電話,我們準備準備,你看今天星期六,我們都在搞內(nèi)務(wù),有兩個隊的人出公差去了,門崗在位,炊事班的肉食全拉回來了。早上的科目就是內(nèi)務(wù)衛(wèi)生,中午休息兩小時,下午按計劃出隊列?!?/p>
“我真的不是來檢查的,我是來找個人的?!蓖鯀⒅\說。
“沒事,沒事!我們的各項登記都在辦公室里,你先上去看看,我讓文書到外面買點東西,中午就在我們飯?zhí)贸詡€便飯,順便看看我們飯菜的質(zhì)量,多指導(dǎo)指導(dǎo)……”李隊長不停地講。
“喔!找人,沒事,找人也沒事,先到辦公室坐坐,喝杯水,喝杯水再說,人慢慢找,你說你找的人是誰,叫什么名字,我讓文書給你叫過來?!?/p>
“我找堯凱!”
“找誰?堯凱!你,你說你找誰?”
堯凱誰不知道?。e說所有集訓(xùn)隊的人,就是彈藥庫兩只警犬都知道。李隊長想你一個機關(guān)參謀找誰也別找堯凱??!
“堯凱,我找堯凱?!?/p>
堯凱,這個屌兵一定出什么事了。這就是堯凱第一時間給李隊長的印象,堯凱也只有出了事才會有人找他,不出事,不出事就是掉進豬圈里讓豬啃下也沒人理他。
“這個兵,真讓人頭疼,如果不是基地領(lǐng)導(dǎo)打過招呼,我們隊真不想要他了。他出什么事了?”
“沒有,沒有出事?!?/p>
“沒有事,沒有出事你會找他?”
這時大隊長,大隊王參謀,盛干事三個人一人騎一輛自行車到了集訓(xùn)隊。三人放好車大隊長馬上伸出手向王參謀迎上去。
“王參謀,下來檢查也不給我打聲招呼,微服私訪,搞突然襲擊啊!”
就在李隊長在院子里和王參謀寒喧的時候,指導(dǎo)員已悄悄回到隊部,向大隊值班室打了電話,大隊值班員盛干事一接到電話馬上匯報給大隊長,大隊長馬上帶了王參謀趕到集訓(xùn)隊過來了。這個時候新兵已出校,接兵的人員已奔赴全國各地,大隊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集中在了集訓(xùn)隊,所以集訓(xùn)隊的事就是整個大隊的事。
在服務(wù)社后面花池邊拔草的堯凱和他身邊的戰(zhàn)友們都看見了,堯凱牛逼哄哄地對身邊的戰(zhàn)友說:“我操,你們看!你們看到?jīng)]有,我老婆來看我,集訓(xùn)隊領(lǐng)導(dǎo)下來迎接不說,就連大隊長也親自來接見??!”
一行人全到集訓(xùn)隊辦公室。大家坐定,文書在每個人面前倒了一杯水。
“王參謀周末也不休息,你看我們集訓(xùn)隊有哪些做的不好的地方一定要指出來,我們一定好好改正,有基地領(lǐng)導(dǎo)的批評,才有我們的進步嘛!”大隊長說。
“我不是來檢查的,我是來找個人的?!蓖鯀⒅\說。
“找人,李隊長,王參謀來找誰,還不叫上來!”
“王參謀找堯凱?!崩铌犻L說。
“找堯凱,那把堯凱叫上來?。≌?,找堯凱?”大隊長以為聽錯了,又問李隊長。
“是,是找堯凱。”
“堯凱又出什么事了?”大隊長問李隊長。
“沒有啦!”
還沒等李隊長回答,王參謀先說了。
“有事你一定說,你要相信我們的連隊干部,要相信我們大隊班子有決心、有信心能把這個兵教育好,我們都知道這個兵是個關(guān)系兵,我們一定會讓領(lǐng)導(dǎo)省心,讓領(lǐng)導(dǎo)放心?!贝箨犻L說。
“沒有,真的沒有事啦!你們相信我好啦!”
“沒事,這個兵平時比較稀拉,但也沒出過什么大問題,就是出了一點小事我們也會把事在最小的范圍和最小程度內(nèi)化解掉,決不會讓領(lǐng)導(dǎo)分心。這個兵最大的問題就是干什么事都不上心,對什么事都是無所謂的樣子,我們都知道他這一點,所以在以后的教育當中,我們就會對癥下藥,進一步加強教育?!崩铌犻L說。
“李隊長說的對,王參謀,你就別藏著掖著,李隊長,你把堯凱叫來?!贝箨犻L說。
“沒有!不用叫了,真的沒事的啦!”王參謀說。
“你先喝點水,李隊長一下就來了,來了不用你說,我也會問出這個搗蛋兵到底犯了什么事?!?/p>
李隊長以門外叫了一聲:“文書!”文書答應(yīng)了一聲:“快去叫堯凱上來。”
李隊長進來坐下,身后就是一聲響亮的“報告”聲!
“進來!”大隊長對著門口說。
堯凱齊步進來,立定站在辦公室中間。
“堯凱!”大隊長叫了一聲。
堯凱答了一聲“到!”
“你今天給我說清楚,又犯了什么事?”大隊長問。
“報告大隊長,我沒有犯事?!眻騽P回答。
“沒有?真的什么事也沒有?”大隊長問。
“真的沒有。”
“沒有,基地王參謀都找到這里來了還說沒有?”
“真的沒有,王參謀是我讓她是來看我的!”堯凱說。
“是你讓她來的,是你讓她來看你的,你也不灑泡尿照一下你這幅熊樣!你讓她來的,你還不快點把事說清楚小心我收拾你!”大隊長罵堯凱。
“真的,是我讓她來的,是我讓她來看我的,不信你問她?!眻騽P說。
“你他媽還嘴硬,我一耳光扇死你,一看你這個屌兵就不是個好兵,一點都不老實。說實話,到底犯了什么事?”大隊長臉都氣紅了。
“我真的沒犯事,我是在和她談、談戀愛。”
大隊長一下愣住了,大隊王參謀、盛干事、李隊長、趙指導(dǎo)員、秦副隊長、倒茶的文書,在場的除了堯凱和王參謀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倒是秦副隊長雖然剛從西沙換防過來的,腦子還是轉(zhuǎn)的快,他深知堯凱雖然現(xiàn)在和他一樣在集訓(xùn)隊,但是堯凱還是他六隊的兵,他看了一眼大隊長,又掃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感覺該是自己沖鋒陷陣的時候了,他一下從椅子上坐起來對著堯凱就是兩腳。
“談戀愛,談你媽個逼,你也不灑泡尿照照你這幅德行!”
秦副隊長起腳又踢,王老秘起身拉住了秦副隊長。
“別打啦!他說的是真的啦!”
大隊長、大隊王參謀、盛干事、李隊長、趙指導(dǎo)員、秦副隊長、集訓(xùn)隊文書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接著又一片黑,一片黑完了一片黃、一片紫、一片什么也不知道的顏色后漸漸成了黑白兩色,由黑白兩色慢慢恢復(fù)成了眼前的正常的顏色。
還是秦副隊長恢復(fù)的最快,他抬起手準備一巴掌扇在堯凱頭上,讓面前這個癡人說夢一樣的屌兵清醒一下時,王老秘拉住了他的手。
“別打了,這是真的,我們倆在談戀愛,我今天真的是來看他的?!?/p>
九
堯凱父親自己說,我掙了錢干什么,我掙了錢不會帶進棺材去,我掙錢還不是為了兒孫后代,讓我的兒孫后代們生活的好一點,不再為錢發(fā)愁。堯凱到部隊是受到了領(lǐng)導(dǎo)的照顧,入伍訓(xùn)練一結(jié)束就去車隊學(xué)車,第二年第三年都去考學(xué)班考軍校,都因分數(shù)太差而名落孫山。堯凱把這些都對王老秘講過。
部隊很多單身干部對王老秘有好感,四大隊副大隊長介紹大隊軍務(wù)參謀和王老秘交往,這位軍務(wù)參謀的舅舅是我們部隊原來的司令員,也算是個官二代。這位參謀是我們部隊大連艦艇學(xué)院校外班畢業(yè)的。兩人見面時我去了,王老秘也喝了一點酒,當場說:“那個校外班聽起來是個學(xué)校,但是那是個什么學(xué)校?。∧莻€中專純粹是靠關(guān)系混出來的,我自己是個本科生,我不可能嫁一個比我學(xué)歷低的。我現(xiàn)在不想嫁給部隊的軍官,不是我看不起部隊軍官,我自己也是個軍人,但是兩個軍人,兩人每月工資加起來還沒有兩千塊,以后有了小孩,小孩的一罐奶粉三四百塊,兩個人的工資不夠養(yǎng)一個小孩,日子還怎么過?”王老秘早就想好了,她想著嫁給一位在地方政府部門上班的有本科以上學(xué)歷的公務(wù)員,那時一個政府公務(wù)員工資一個月早就過萬了。她在部隊繼續(xù)為祖國的國防事業(yè)做貢獻,她未來的丈夫在地方上班,為國家的經(jīng)濟建設(shè)奮斗,一家人靠工資就能過的很好。
但是堯凱趁她酒醉之機讓她城門失守,既然事實已擺在那里,就要勇敢面對,就要接受這個事實。堯凱現(xiàn)在是個一期士官,明年初就可以轉(zhuǎn)二期。自已今年已正連一年,再兩年就調(diào)到副營,到了副營家屬就可以隨軍,那時堯凱就達到了隨軍條件,堯凱隨了軍戶口轉(zhuǎn)到東莞,到時就可以到東莞的政府部門安排工作,自己想干就干幾年不想干也可以轉(zhuǎn)業(yè)到東莞的政府部門,那時的工資收入兩萬多,遠遠比現(xiàn)在好多了。堯凱也說了,只要能和她結(jié)婚,他父親一定高興的要死,一定會給他們在東莞買房子,以后讓他父母到這邊來做生意,這邊的機會比堯凱他們江蘇老家多多了。王老秘聽著嘴上抹了油的堯凱在她耳邊花言巧語,一次次任由堯凱在她身上肆意妄為。
部隊從一九五零年建立以來的從沒有發(fā)生過的事,就這樣發(fā)生了。
大隊長要大隊王參謀拿出一個處理堯凱的方案,大隊王參謀把《中國人民解放軍條令條例》翻了一夜,也沒有找到一條部隊士官不能與軍官談戀愛的規(guī)定。
大隊處理不了,把情況上報基地,呈基地領(lǐng)導(dǎo)處理,知情不報罪加一等,到時基地追查下來更麻煩。
這個狗日的堯凱,真是把天捅了個窟窿。
所有的老兵們個個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神色,堯凱的班長拿出煙給給堯凱點上,自己點上一支深深地吸一口把嘴里的煙吐在堯凱臉上說:“你小子,當新兵的時候我就看你不是個省油的燈,我看人很準,這下搞大了,厲害!厲害!實在是厲害,我真是服你了!”
堯凱新兵時的班長二期已滿,部隊意向是讓他退伍,這一退伍回家,恢復(fù)成了入伍前的樣子,還原為一個農(nóng)民,又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從土里面刨生活。
在東莞這改革開放的前沿城市當兵,看多了外面的物欲橫流、奢靡繁華的生活,再回到內(nèi)地家鄉(xiāng)落后的山村,退伍兵那心里是怎樣的一種反差和失落啊。在部隊十年多,把自己最好的青春時光留在了部隊,走的時候部隊給的退伍費只有一萬多幾十塊錢,一個10兵的退伍費回家后只夠買兩頭騾子,娶媳婦蓋房啥地還得借錢套一輛馬車搞運輸從頭起步,這就是現(xiàn)實。部隊把所有工作人員集中在一起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控制退伍老兵,等部隊把他們送到火車站,送上回家的列車,才會松一口氣,而又有很多退伍兵從廣州上了車,從下花都站下車,又回到駐地,務(wù)實一點的在工廠找個保安的工作干著,結(jié)交個廠里的打工妹,在工廠附近租個出租房住著,結(jié)婚時請還在部隊的戰(zhàn)友們一起喝喝酒倒也熱鬧。生了小孩放在老家,從此每年擠上春運的火車回家,過年后再到這邊打工,偶爾喝高一點唱起《我是一個兵時》熱淚橫流。而大部分當過幾年兵后高不成底不就,賣保險,賣化裝品,賣電話卡、銀行卡,這些人一到地方用剛發(fā)的退伍費置辦了一身行頭,一個個西裝革履油頭粉面,見人就遞名片,名片上都是地區(qū)代理、副總經(jīng)理、總經(jīng)理助理的,先到部隊找老戰(zhàn)友不知天高地厚地炫耀一番,幾個月后就灰頭土臉地找老戰(zhàn)友借錢來了,剛轉(zhuǎn)士官的戰(zhàn)友能有多少錢,很多人就走上了犯罪道路。部隊專門派一位保衛(wèi)干事長住駐地派出所,專門處理軍人在外事宜,這些事基本都是部隊退伍兵身穿軍裝,冒充部隊軍人在外替人收賬,看夜場,看賭場,收賭債打傷別人或被別人打傷被當?shù)毓蔡幚頃r仍說自己是部隊軍人,想逃脫法律的制裁后被部隊保衛(wèi)部門識破后受到法律的嚴懲。
而堯凱這一下把什么都解決了,堯凱到年齡后和王老秘結(jié)婚,那時王老秘已到副營,堯凱的戶口就能隨軍轉(zhuǎn)到東莞,東莞是連續(xù)六年全國雙擁模范城市,家屬安置工作一直排在全國首位,堯凱就可以到政府部門作一個領(lǐng)著高工資的辦事員啊,后半生衣食無憂啊!這是多少從農(nóng)村出門來的戰(zhàn)友們夢寐以求的愿望啊!
而堯凱就很輕松地實現(xiàn)了這一脫胎換骨性的轉(zhuǎn)變。
堯凱通過搞定一位部隊女軍官就完成了這一轉(zhuǎn)變。
堯凱又做了一件轟動部隊的事。
以前堯凱的事只在認識或者不認識的部隊的官兵和家屬區(qū)閑來無事的家屬們口里或輕或淡地傳著。認識堯凱的人說起堯凱就說,哦!就二大隊六隊那個屌兵,那個屌兵誰不認識??!不認識的人說,哦!就二大隊那個兵??!那個兵我早就聽說過了。
而這次,只要不認識堯凱的部隊的官兵,部隊干部的家屬,部隊官兵來部隊臨時探親的家屬,都想親自看一看堯凱,都想親眼看看堯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看看堯到底哪個地方長的和平常人不一樣,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把部隊機關(guān)的那位身材高佻女干部給搞定了。
堯凱在部隊所有人的言傳中和以前沒有什么兩樣,他每天早晨起床哨響起時起床,起床后整理內(nèi)務(wù),后打掃衛(wèi)生,后出操,后吃早飯,吃過早飯后和全隊的人一起出隊列。中午吃飯,午休后又和全隊人一起出隊列,晚飯后到各宿舍轉(zhuǎn)轉(zhuǎn),個別宿舍“三缺一”時一起打把“炒地皮”,別人出錯牌時罵別人,自己出錯時被別人罵,9點前沖涼,熄燈前躺在床上睡覺。這一切都和以前沒有什么兩樣,變了的是集訓(xùn)隊隊長,以前堯凱請假外出時,隊長問一下去向就批了,本來是工作人員集訓(xùn)隊,一年的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集中在一起便于管理的同時也讓大家在一起放松的。但是,現(xiàn)在不行,就是堯凱說痔瘡犯了,要去423醫(yī)院看一下,隊長不是讓他堅持就是讓其他人幫他買藥,就是不批假讓他外出。
變了的是那些基地的參謀、干事、助理員們,是家屬區(qū)里的男女老少,服務(wù)社里以前對他熱心或者不熱心的嫂子們。
訓(xùn)練部參謀到集訓(xùn)隊檢查工作,看著院子里走來走去的整齊的隊伍,在手里文件夾里寫上“優(yōu)”或者“良”后,隨口問身邊的大隊領(lǐng)導(dǎo)或者集訓(xùn)隊領(lǐng)導(dǎo):“你們隊里哪一個是堯凱?”領(lǐng)導(dǎo)就指著隊伍說:“第一排倒數(shù)第三個,那個一期士官就是?!?/p>
政治部干事來檢查黑板報,檢查政治思想教育登記,走到院子里了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突然問指導(dǎo)員:“你們隊那個堯凱在不在,能不能叫過來,我們看一下?!敝笇?dǎo)員忙叫人把堯凱叫過來,堯凱和幾個戰(zhàn)友在菜地翻土,一件白背心,一條黃短褲,一雙粘了泥的黃膠鞋,又矮又瘦地打聲“報告”后站在幾個人前面。指導(dǎo)員說:“這就是堯凱。”幾個人都驚呼:“這就是堯凱??!”
夜色漸濃,風(fēng)嗚嗚地響著,枯枝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彈藥庫里的兩只警犬吃飽了肚子,順著墻角走到門崗前的斜坡,順著斜坡走到了彈藥庫大門前燈光里。
大隊領(lǐng)導(dǎo)讓集訓(xùn)隊李隊長叫堯凱過來。堯凱住在二樓最里面一間工作人員住的宿舍里,從叫堯凱到堯凱跑步到馬路邊,大隊領(lǐng)導(dǎo)和集訓(xùn)隊領(lǐng)導(dǎo)已陪著基地后勤部幾位檢查營房的助理員站了好一會了。馬路后面是菜地,菜地后面是豬圈。平時都是人吃過了再喂豬,今天基地助理們檢查完工作就在集訓(xùn)隊飯?zhí)贸燥?,吃飯時喝啤酒,吃過飯很晚,炊食班就收拾的很晚,豬圈里按時吃習(xí)慣了的豬就餓的跳出了豬圈,跑進菜地里亂拱,幾個兵忙著把豬往豬圈里趕,幾頭豬餓著肚子不想進圈,幾個兵就追著豬在菜地里亂跑。一個助理問大隊長:“你們這五隊的豬圈是怎么修的,連豬都關(guān)不?。 ?/p>
堯凱跑到一行人前面三步靠腿立定后一聲“報告”!
大隊長馬上介紹說:“這個兵就是堯凱?!?/p>
基地四個助理都喝了啤酒,他們在門崗前面的燈光里看到堯凱的臉上有一層黃色的微光,一個助理一手扶了一下胳膊下面挾的夾子喊:“堯凱!”
一期士官堯凱兩眼平視前方,聲音洪亮地答到:“到!”
那個助理還是在桔黃色的燈光里沒有看清堯凱真實的面孔,又叫了一聲:“堯凱!”
一期士官又答了一聲:“到!”這一聲比前一聲更加短促有力。
“嗯!聲音還不錯,好!我們回去了!”
一行人就往門崗?fù)饷孀?,堯凱原地站著沒動,大隊長和幾個助理一一握手,一再說明:“我們的豬圈晚上加班就修,現(xiàn)在就修!”然后在門崗?fù)庹局?,直到一行人走下斜坡,從家屬區(qū)樓前不見了身影。
大隊長把基地助理看到豬跑出豬圈的事怪在堯凱身上,他大聲問堯凱怎么半天才到。堯凱回答說前面找他的時候他正在沖涼,聽到叫他馬上從沖涼房出來到宿舍穿了衣服就跑下來了!
“你住哪間宿舍?”大隊長問。
“二樓最里面那間。”
大隊長轉(zhuǎn)身對集訓(xùn)隊領(lǐng)導(dǎo)說:“讓他搬下來,搬到下面最外邊這間宿舍來。”
那個宿舍是預(yù)留班長宿舍,也就是剛留下來的剛滿一年的新兵,這些兵分配時沒去上艦,部隊自己留下來使用,新兵入營后下班長命令。那間宿舍的7個預(yù)留班長在堯凱搬進宿舍前,集訓(xùn)隊隊長下了命令,要他們7人嚴密監(jiān)視堯凱的一舉一動。
看到堯凱的人回去就說堯凱是這樣這樣的,沒見過堯凱的人聽過后越想看到,就有基地機關(guān)的幾個參謀、干事、助理員約好一同來集訓(xùn)隊看堯凱。有到彈藥庫檢查的領(lǐng)導(dǎo)也順便到集訓(xùn)隊來問哪個是堯凱,這樣天天總有人問堯凱,感覺讓堯凱站在第一排好像有點不對,就讓堯凱站進隊伍里面。隊伍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問堯凱的人一時間又弄不清到底哪個是堯凱,隊長只能讓指揮員把隊伍停下來,第一排蹲下,然后對參謀、干事、助理員們說:“那第二排倒數(shù)第三個就是堯凱。”一伙參謀干事助理員里面有兩個女的,堯凱當場就聽到兩個女的很失望地驚呼:“堯凱怎么是那個樣子的啊!”
小學(xué)和幼兒園有十幾位老師,三位男的士官老師,其他全是干部家屬。三位男老師的伙食在五隊,早、中、晚在五隊吃飯。三位男老師來五隊吃飯的時候后面跟著小學(xué)、幼兒園的幾位女老師,這幾位女老師一進門崗就在營院里探來探去的,嘴里不停地問:“是哪個?是哪個?”
那時集訓(xùn)隊正在集合隊伍。女老師們在部隊集合的時候沒看清楚,在部隊行進當中沒看清楚,跟在隊伍后面一直到飯?zhí)们懊?,部隊解散后三位男老師指著堯凱說:就是那邊那個洗碗的,就是桶邊那個打飯的,就是剛進門的那個。這時的兵全是上白下藍的軍裝,全部動來動去的,一時間不好分辨。堯凱進到飯?zhí)昧诉€有個別老師沒看清楚,就趴到窗口看,隊領(lǐng)導(dǎo)的小孩在幼兒園或者在小學(xué)上學(xué),干脆就叫文書讓堯凱到外面去讓窗口的女老師們看個明白,堯凱很無奈地放下飯碗走到外面,這下所有的女老師都看清了。
“哦!小伙子滿蠻精神的嘛!”
中午的一幫看清了下午的又來,昨天看清的今天又帶了另外想弄清堯凱的人來,集訓(xùn)隊比往日熱鬧了很多??嗔藦椝帋斓膬芍痪?,以前跟人一樣按時到飯?zhí)贸燥埖模@時它們趴在彈藥庫大門前的斜坡上眼望著五隊門崗前的路,直到穿著便裝的人出五隊門崗走遠了,才去飯?zhí)贸燥垺?/p>
堯凱在預(yù)留班長宿舍那就是最老的兵了,上床前他隨便叫一個人給他掛蚊帳,早晨起床隨便叫一個給他疊被子,便叫一個給他打來洗臉水放在門口,他趿著拖鞋蹲在門口刷牙洗臉后,在門前轉(zhuǎn)著,等里面的人搞完衛(wèi)生,早操的哨音響起和大家一同出隊列。吃完晚飯坐在宿舍里,隨便叫三個人和他打牌,別人出錯牌他可以隨便罵,他出錯了沒有一個敢哼一聲,口袋里沒煙時他隨便叫個人給他去買,有時干脆就要預(yù)留班長的抽,預(yù)留班長抽的都是兩塊錢的“紅豆”或者“椰樹”,這種煙堯凱幾年前就不抽了,但這總比沒有好。
部隊明令禁止官兵使用手機,如有發(fā)現(xiàn),一律沒收。說是怕泄密,就這個部隊有什么秘密可泄,堯凱認為全是嚇唬人的?;厍卣淮卧诖髸现v不能使用手機,沒講幾句,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政委手忙伸進口袋里把手機關(guān)了。大隊、中隊,部隊的所有干部都有手機,就是兩年以上的班長都有手機。熄燈后他捂在被子里一邊給王老秘發(fā)信息,一邊還得豎著耳朵聽著門聲,門聲響,領(lǐng)導(dǎo)來查夜,就必須裝作睡著的樣子躺在床上,等領(lǐng)導(dǎo)走了再發(fā)。直到王老秘說困了,再聊或者到半夜一兩點手機沒電為止。
第二天早晨服務(wù)社一開門,堯凱就一聲聲嫂子嫂子把幾個嫂子心叫軟了,才偷偷拿出手機,讓嫂子給他手機充電保管,直到晚上服務(wù)社關(guān)門前拿回。第三個晚上,十二點鐘了,他正和王老秘聊的火熱,被子一下被掀掉,兩束亮光射在他的床上,手里的手機暴露在手電筒強烈的燈光里。
“交出來!”
堯凱乖乖地拿出了手里的手機。
兩個晚上,他在被子里蠕來動去的身子,早已把他的行為暴露在7名預(yù)留班長的心目之中。
第四個晚上,經(jīng)集訓(xùn)隊研究報請大隊領(lǐng)導(dǎo)決定后,堯凱還是搬回了二樓工作人員宿舍,那間宿舍里住的全是兩年以上,最老一個第十二年的老兵,老兵的覺悟高行動迅速,更有利于發(fā)現(xiàn)和掌握堯凱的行為舉止,集訓(xùn)隊領(lǐng)導(dǎo)怕那幾個預(yù)留班長睡著了堯凱跑出去玩到天亮回來他們都不知道。
清晨起床號一響,堯凱和大家一起起床后,到工具房拿上掃把扛在肩上,一路縱隊到家屬區(qū),再一人一段分開打掃家屬區(qū)道路的衛(wèi)生。家屬區(qū)那條路邊幾個路口站著三四個、四五個老頭老太太對著里扛著掃把的隊伍指指點點。這些老人都是隨軍干部的父母們,老人天不亮就起床了,起床了送孫子上學(xué)太早,有段時間十幾老人每人一條蛇皮袋,大清早去翻各個連隊門口的垃圾桶撿垃圾,一個剛走一個跟著又來,前面的剛翻過,后面的又翻,齊腰深的垃圾桶,到了后面的干脆就把垃圾桶推倒在地,撿完就走,搞的馬路上全是垃圾。連隊反映到大隊,大隊反反映基地,基地開會禁止才罷。老人們又向家屬區(qū)的空地進軍,開挖出來種點辣椒、生菜、油麥菜、上海青啊的,這個開出一點,那個也想開,樓前樓后的空地畢竟有限,有老太太就把路邊花池里的綠化帶撥了,把幼兒園前面的草皮鏟了種菜,部隊又開會禁止,這禁來禁去,老人們純粹沒事干了,正好聽到堯凱的事,這一早就在路邊等著找堯凱。
打掃衛(wèi)生的隊伍一出門崗,這個說這個是堯凱,那個說那個是堯凱。一個說他兒子說堯凱是這樣的,另一個說他媳婦說堯凱是那樣的,兩個還沒弄清堯凱到底是哪個就在清晨的路邊吵起來了。一個老太太來部隊的時間長一點,膽子大一點,掃地的隊伍剛到她身邊,她就對著隊伍問:“你是堯凱嗎?”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個三期士官,那士官入伍訓(xùn)練結(jié)束后一直在炊事班工作,典型的電影電視里的五大三粗的炊事班班長的形象,基地前年來一個女干部分到了三大隊教研室,春節(jié)晚會基地要每個大隊最少出一個節(jié)目,只有三大隊有女干部,那就充分發(fā)揮女干部的優(yōu)勢,讓女干部演一個節(jié)目,部隊演節(jié)目,有女的就火。宣傳干事找來好多劇本,大隊政委敲定一目《嫂子探親》,內(nèi)容是一個部隊炊事班班長介紹對象時騙女方說自己在部隊是干部,結(jié)婚后,女方在沒告訴炊事班長的情況下到部隊探親,發(fā)現(xiàn)了真相,后被炊事班長無私奉獻國防的精神感動而原諒了炊事班長。這目劇中的男主角就是被老太太問的這個三期士官,這個三期士官家里給他介紹了對象,他一直沒回家結(jié)婚。他演了兩年《嫂子探親》,演來演去把自己演進去了,他的心中只有部隊的這位女干部“扣”,而忘了家里的那個“花子”還在等著他,直到三期已滿,領(lǐng)導(dǎo)找他談話讓他做好回家的準備時,才從劇情中回到殘酷的回家的現(xiàn)實之中。三期士官一起床心情就不好,加上這段時間所有的人都在說堯凱,堯凱不就是搞了一個女干部嗎?不就是個小流氓小混混嗎?有什么好說的呢!值得像電影明星一樣大清早地站在路邊看嗎?我還和女干部“扣”好了兩年多呢!
三期士官就冷冷地回答:“不是!”
老太太一聽,說:“哦!這早上風(fēng)涼涼地,這話也咱這么涼呢!”頭往邊上一昂,“你,我看你就不像堯凱,堯凱哪是你個樣子的!”
三期士官一下氣的不行,堯凱今年才一期啊,到部隊才四年多不到五年啊,我哪一點就不像堯凱了,哪一點不如堯凱了,哪一點比堯凱差了。他反問老太太:“那你說堯凱是什么樣的?”
老太太說:“那堯凱啊,那堯凱是浙江人,長的白白的胖胖的,細皮白臉的,人見了人愛,就連部隊的女軍官都稀罕上他了,他們以后生個娃娃也是個軍官,哪像你啊,這么大的人了還是個兵,還在這里掃地?!?/p>
三期士官今年三十二歲了,在部隊十幾年,哪受過這氣啊,他剛要回敬老太太幾句,去大隊簽到的集訓(xùn)隊隊長騎著自行車下來了,老太太對著隊長問:“唉!領(lǐng)導(dǎo),這個兵是堯凱嗎?”
隊長說:“不是,堯凱在上面呢!”
“是吧,我說你不是堯凱你咱就這么不老實呢,你以為堯凱是那么好當?shù)膯???/p>
老太太雖然沒有見到堯凱,但一大早揭穿了一個冒充堯凱的人,心里也舒服多了。
堯凱在清晨路邊站著看他的家屬區(qū)的老頭老太太面前神情自若,把路上的樹葉雜草,一掃把,一掃把地掃在路邊,掃成一小堆一小堆,然后由另一個兵鏟進路邊的垃圾桶里。在中午、晚上吃飯時來看他的人們面前神態(tài)自然。上午出隊列,下午和戰(zhàn)友們一起同出公差、搞菜地,晚上看看別人打撲克,輪到彈藥庫站崗時按時站崗。
十
讓堯凱,讓集訓(xùn)隊所有人沒有料到的是在大隊長宣布退伍命令時,有堯凱的名字。
退伍兵的名單在宣布命令前就已經(jīng)確定,大隊工作人員集中在集訓(xùn)隊的時候,各個連隊就開始對自己連隊的工作人員摸底,宣布命令前所有的人都已知道自己的去留了,只等著宣布命令后拿了火車票第二天在大門崗前的一曲《駝鈴》聲中上車走人。
但是,沒有人找堯凱談過,所有的退伍兵都驚呆了,以往一宣布完命令,那些退伍兵都會歡呼著把帽子高高地拋向空中。而今夜,所有的退伍兵聽到最后一個名字堯凱時,連大隊長“命令宣布完畢”幾個字都沒聽,都把頭轉(zhuǎn)向隊伍最后面的堯凱。
堯凱慢慢蹲下身子,兩手抱頭,成了一塊白色的石頭。
過完年到了三月,部隊宣布干部轉(zhuǎn)業(yè)命令的時候,名單里有王老秘的名字。
王老秘是東莞本地人,就地安置。但是她公務(wù)員考試沒過關(guān),按事業(yè)編制安置在水鄉(xiāng)片區(qū)一個鎮(zhèn)的農(nóng)業(yè)技術(shù)服務(wù)中心(簡稱農(nóng)技站)。又一年,聽說王老秘結(jié)婚了,嫁了水鄉(xiāng)片區(qū)一個村的書記,那個書記在我們部隊當過兵,地多、房多、錢多。只是,走路的姿式像大猩猩。
作者簡介:
薛永鈞,甘肅永登人,畢業(yè)于西南師范大學(xué)(西南大學(xué))中文系,有作品發(fā)表于《星星詩刊》、《海軍文藝》、《解放軍文藝》、《飛天》、《雨花》等刊物。 出版詩集《在柳絮紛飛的日子里》、散文集《鄉(xiāng)下的城里人》、小說集《尋找老巴》、長篇小說《四合院》,另箸有長篇小說《冰水謠-我的水兵搖籃》、《接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