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看戲

盧金聰

清朝時，江南某地有個瘋子，特別愛看戲。每次去看戲，他總是一邊看一邊瘋瘋癲癲地去掀人家褲腿，嘴里還哼著一首小曲：“金小足，銀小腳，掀開褲腿讓我瞧……”

這天晚上，鎮(zhèn)上來了個戲團，瘋子也去看，戲臺上正演一出滑稽戲：一個侏儒扮成丑角在搞怪，他可以模仿任何人的聲音。這還不算啥，當(dāng)演到“大鬧天宮”時，扮演孫悟空的竟是一只近一人高的猿猴！只見那猿猴穿著戲服，揮舞“金箍棒”，上躥下跳，嘴里不時發(fā)出怪叫……戲正精彩，瘋子卻忽然爬到戲臺上，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去掀演員們的褲腿，眾人見狀趕緊把他轟下臺。

等戲演完，戲團的人開始清場，有人發(fā)現(xiàn)瘋子竟在幫忙搬東西，十分賣力。戲團老板姓丁，他見狀夸道：“干得不錯！”然后掏出幾枚銅板扔給瘋子，可瘋子不認(rèn)得銅板，撿起來又扔了。丁老板一想，又遞給瘋子一個饅頭，這回瘋子倒沒拒絕，抓起來就往嘴里送。

第二天，戲團一行人拉著馬車去下一個小鎮(zhèn)表演，走到半道發(fā)現(xiàn)瘋子竟一路跟著他們。戲團里正缺人手，丁老板就把瘋子留下來，讓他專門干雜活。瘋子干起活來一個頂仨，還不收工錢。后來，丁老板對他越來越信任，開始讓他打掃馬車，其中一輛用布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關(guān)的就是那只猿猴，因為里面又悶又臭，平時沒人愿意去打掃，于是這差事就落到了瘋子頭上。

一晃一個月過去，這晚，戲團的侏儒來找丁老板，丁老板一見他就問：“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侏儒拍拍胸脯說：“放心，差不多了，已經(jīng)定下了好幾個目標(biāo)，這幾天就可以動手?！倍±习妩c點頭，又如此這般地交代一番。

次日，戲團來到一個小鎮(zhèn)演出。演出很成功，臺下喝彩不斷，丁老板打發(fā)人端著銅盤去收打賞，瘋子也跟去了。當(dāng)走到一個衣著華麗的男子面前時，男子直接往銅盤里放了五兩銀子，沒等收錢的人道謝，瘋子忽然撞向男子。男子剛想發(fā)怒，見是個瘋子就沒計較了。

誰知當(dāng)晚，那男子竟帶了一幫人把戲團圍了起來，并下令把瘋子抓起來搜身。丁老板忙詢問：“這位大人，請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來，這男子是當(dāng)?shù)刂畡⒋笕?，劉大人微服出訪考察民情，路遇戲團，見表演不錯便賞了五兩銀子，回去后才發(fā)現(xiàn)腰間掛的玉佩不見了，他懷疑是瘋子偷的，這才找上門來。丁老板慌忙解釋：“劉大人，這瘋子連銅板都認(rèn)不得，您一定是誤會了……”

丁老板話還沒說完，旁邊就有人在瘋子身上找到了玉佩。瘋子指著丁老板說：“他讓我偷的?！?/p>

丁老板沒想到瘋子會栽贓自己，他連忙解釋，可劉大人哪聽得進？直接下令把戲團所有人、物及那只猿猴一并押到官府去了。

劉大人親自坐堂審問。大堂上，丁老板指著瘋子怒道：“我好心收留你，你竟栽贓我！”

聽丁老板這么說，劉知府把驚堂木一拍，問瘋子：“丁老板說你栽贓他，可有此事？”

瘋子突然跪下說：“劉大人，草民知罪，那玉佩確實是我偷的，我之所以栽贓，就是為了能鬧到公堂，有件事望劉大人為我做主！”

劉知府見瘋子不瘋了，心中奇怪，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瘋子指著丁老板說：“我要告他在十年前拐走了我的兒子……”

原來，瘋子名叫李三，妻子早逝，留下一個兒子大寶，李三把大寶視作心頭肉。十年前，大寶剛七歲，有天晚上，他們鎮(zhèn)上來了個戲團，李三便帶著大寶去看戲。戲很精彩，中場休息時，臺上的人說要在觀眾中找一個七歲左右的男童來扮演一個丑角，臺下的孩子紛紛舉手，最終他們選中了大寶。大寶被帶到后臺上妝，過了一會兒，只見大寶頂著一張大花臉上臺了。

戲演完后，李三拉著花臉大寶回家。路上，大寶不停地揉眼睛，不太說話，李三問他怎么了，大寶說：“油彩進到眼里了，好難受！”

李三加快腳步說：“再忍一下，等到了家我好好給你洗洗?！?/p>

可大寶非要立馬洗不可，他掙脫李三的手往旁邊一個小池塘沖去，沒等李三反應(yīng)過來，大寶就沖到了池塘邊，因為跑得太快，人直接跌進了池塘。李三趕忙跟著跳進池塘，可只撈到一只鞋，他急得大哭。路邊的人聽到哭聲圍了過來，也幫著一起找，依然一無所獲。

后來，李三和大伙又找了三天，還是什么也沒找到。其中有個老者，覺得事情蹊蹺，詢問事情的前后經(jīng)過，李三便把那天晚上的遭遇講了。老者聽完，說：“壞了！莫非你兒子并未跌進池塘，而是遭了江湖上的拐騙術(shù)——‘換童？”

李三不解：“何為換童？”

老者說，“換童”大多是江湖戲團所為，他們表面上到處表演節(jié)目，背地里卻拐賣幼童。這類戲團都有一個可以模仿小孩聲音的侏儒，在去下一個地方表演前會先摸好點，暗中觀察哪家哪戶的孩子好下手。選好目標(biāo)后，便在晚上到當(dāng)?shù)乇硌荩虚g會讓小孩上臺扮演丑角，小孩一到后臺，就被他們迷暈了，接著，由侏儒扮成小孩上臺表演。因為臉上抹著濃妝，再加上聲音也裝得一樣，一時半會兒根本察覺不出問題。等表演結(jié)束，大人領(lǐng)著假小孩回家，路上那侏儒就會在身份還沒暴露前假裝失足落水，其實他早就潛到對岸溜走了。

李三聽罷，急得大喊：“要真是這樣，得趕緊報官??！”

老者嘆氣道：“這騙術(shù)最狡詐的一點就是讓人第一時間以為孩子落水了，耽誤了最佳救援時機，等幾天后想起報官，他們早就帶著孩子不知跑哪里去了……”

從那天起，李三便背井離鄉(xiāng)，踏上了四處漂泊的尋子之路。兒子是被戲團拐走的，所以只要打聽到哪兒有戲團表演，他一定會去找。李三想過他可能會認(rèn)不出兒子，但有一點他記得——兒子的右小腿處有一塊彎月形胎記，為了方便掀人褲腿察看，他就假扮成瘋子……

說到這，李三泣不成聲：“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我終于找到了我的兒子……”說著，他用手指向那只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猿猴。

大堂上下頓時一片嘩然，劉知府喝道：“荒唐！猿猴怎么可能會是人的兒子？”

李三面不改色地說：“大人可派官差仔細(xì)檢查那猿猴?！?/p>

劉知府當(dāng)即派人檢查，誰知那猿猴身上縫著線，把線拆開，里面竟是一個活人！原來，那猿猴是人披著猿皮假扮的，再看那人，是一個瘦骨嶙峋的青年，他的右小腿處的確有一個彎月形胎記。青年張著嘴“哇哇”地叫著，大伙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舌頭被人割去了。

李三是如何找到大寶的呢？

原來，那天李三在臺下看戲團表演，因為裝瘋賣傻，一直掀人褲腿，大寶便多看了他幾眼，竟認(rèn)出了李三是自己的父親。該怎么引起父親的注意呢？大寶想起小時候父親曾帶著他假扮孫悟空，還總是將“金箍棒”豎起來放在頭頂，于是借著表演，他故意將金箍棒豎立在頭頂，這一舉動惹得觀眾大笑，也讓李三起了疑心。李三想探個究竟，找機會留在了戲團，后來，他去打掃關(guān)猿猴的馬車，這才有機會認(rèn)清“猿猴”真的是自己的兒子！

該怎么解救大寶呢？李三想，只有把事情鬧到官府才行，于是他尋機策劃了一出偷玉佩的戲。

真相大白，面對確鑿的證據(jù)，丁老板無從狡辯。劉知府怒道：“為了謀取私利害人家破人亡，還把人扮作動物，簡直畜生不如！來人，把丁某押進大牢等候處置！”

聽到這，李三父子緊緊抱在一起，放聲大哭。李三一邊哭一邊又唱起了那首小曲：“金小足，銀小腳，掀開褲腿讓我瞧;左三年，右七載，今日終把兒尋著……”

（發(fā)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插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