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回鄉(xiāng)執(zhí)念：滅了“霸占”老宅的憋屈繼父

秦風

當年，老上海人萬林一念之差離開上海，之后，眼見著上海日新月異機會遍地卻回不去。他將“重返上海”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萬勇身上。2016年5月，萬勇考取了上海一所高校的研究生。為了讓兒子能在上海買房扎根，萬林打起了繼父宅基地的主意……

未雨綢繆：要為回滬的兒子打個底

2016年5月，萬林接到兒子萬勇的電話：“爸，我面試通過了！我成功保送到上海讀研了！”萬林抑制不住紅了眼眶：“我兒子重回上海了！”

時年47歲的萬林，原籍在上海市嘉定區(qū)。小學三年級時父母離異，他跟隨母親周紅梅棲身在父親留下的破屋子里。

母子倆生活太艱難，周紅梅尋思再婚。經(jīng)人介紹，周紅梅結(jié)識了外鄉(xiāng)人桂嘉良。桂嘉良在縣城做泥瓦工，因照顧長期臥病在床的母親而一直單身。認識周紅梅時，他剛剛料理完老人的后事，年齡也過了四十。周紅梅見他善良又勤快，便招他入贅。

婚后，桂嘉良在周紅梅原先的宅基地上建了房子，門前留出的空地用來種菜。搬進新居的那天，桂嘉良拉著萬林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兒子，等你長大娶媳婦，就在這地上重建樓房?！比f林毫不領(lǐng)情。對于桂嘉良的到來，萬林并不歡迎。直到有一次，他放學回家，在門外聽到母親說要再生一個孩子，桂嘉良不答應：“我已經(jīng)有了萬林這個兒子。”當天晚上，萬林第一次叫了桂嘉良“爸爸”。

16歲的萬林為了跳出農(nóng)門，不聽桂嘉良勸阻，放棄高中，上了中等專業(yè)技術(shù)學校，學習電焊。中專畢業(yè)時，桂嘉良勸萬林去上海找工作，最不濟也留在嘉定，可自謀職業(yè)解決不了城市戶口，萬林便去了定向就業(yè)的江蘇省南通市造船廠。桂嘉良跺著腳，急赤白臉說：“將來你會后悔的?！?/p>

萬林的上海人身份，在廠里引來許多關(guān)注。上班第二年，萬林便與在車間上班的同事邱曉玲戀愛結(jié)婚。1992年，嘉定縣撤縣建區(qū)后，大批企業(yè)落戶，村民們紛紛通過征地進了廠，萬林不禁有些失落。

為了維持上海人的身份，萬林動輒將“阿拉是上海人”放在嘴邊。周紅梅和桂嘉良來看他，他一定囑咐二老要帶城隍廟的五香豆等土特產(chǎn)，分給大家嘗嘗，以此來刷一刷他家作為上海人的存在感。

1993年10月，兒子萬勇出生。桂嘉良和周紅梅來看孫子，塞給萬林一張4萬元的存折：“我和你媽專門為你攢的。本來打算你成家時給你在嘉定建樓房，現(xiàn)在用不著了，你拿去在南通買房吧。”萬林瞬間淚崩。當初結(jié)婚時，為了房子，他無數(shù)次找領(lǐng)導，單位才給他調(diào)配出不到20平方米的大通間。如今有了孩子，家里根本轉(zhuǎn)不開身。拿著這筆錢，萬林買了一套小兩居。

萬林在南通沒什么機會，可反觀上海，自浦東大開發(fā)以后，遍地是機會。萬林悔恨不已。他痛定思痛，囑咐萬勇：“我們是上海人，你將來一定要回上海?！睘榱嗽鰪妰鹤訉ι虾５恼J同感，每年寒暑假，萬林都讓萬勇去母親那里度假。萬勇特別討人喜歡，桂嘉良更是變著花樣給孫子做好吃的，爺孫倆感情好得很。

萬勇上初中后，為了抓學習，萬林帶他回去的次數(shù)減少了。2012年高考，萬勇第一志愿報上海海事大學掉檔，被調(diào)劑到了江蘇大學。萬林失望之余鼓勵兒子：“咱們考到上海讀研究生去！”

這年秋季，周紅梅突發(fā)腦溢血身亡。在周紅梅的葬禮上，桂嘉良拉著萬林和萬勇的手，哽咽著說：“我沒別的親人了，以后就靠你們了?！比f林承諾道：“您放心，我一定會為您養(yǎng)老送終?！比f勇也安慰爺爺：“等我考到上海來，就能經(jīng)常來看您了。”

然而，萬林也遭遇了危機。先是妻子邱曉玲下崗，接著單位效益大幅下滑。那幾年，為改善住房條件，供萬勇讀書，耗盡了積蓄，生活捉襟見肘。加上母親已去世，萬林一家除了春節(jié)和清明回去給周紅梅掃墓外，很少再回去。2014年6月，桂嘉良過70歲生日，讓萬林一家回來吃個飯，萬林和妻子忙于生計，婉拒了。桂嘉良非常失落，養(yǎng)了一條泰迪狗做伴。2015年，桂嘉良出車禍住院，恰好邱曉玲的父親也重病住院。萬林夫婦分身乏術(shù)，邱曉玲回去看了一下桂嘉良就返回了南通。萬林自覺有愧，更羞于跟桂嘉良聯(lián)系了。

如今，兒子總算重新做回上海人，萬林特別想告訴桂嘉良這個好消息，可不知怎么開口。

奪回老宅：臨時起意哪能暖人心？

得知兒子保送到上海讀研，邱曉玲高興之余，又犯起難來：“兒子以后留在上海，怎么買得起上海的房子？”萬林一下蒙了。過了幾天，萬林興奮地對妻子說：“有辦法了！我在嘉定還有老房子！”原來，2012年，嘉定被納入上海新城區(qū)。這兩年，因發(fā)展需要，萬林老家所在的村子也劃進了開發(fā)區(qū)。“老家的房子遲早要拆遷。我們盡快幫繼父把房子翻建成樓房，到拆遷時，咱們也分一套房子或者得一筆賠償款，給兒子買房打個基礎(chǔ)。”邱曉玲有些疑惑：“老人家會同意嗎？”萬林篤定地說：“我小時候他就說了房子給我。再說，當初沒我媽，他在嘉定也沒宅基地?！笨紤]到這幾年聯(lián)系不多，萬林讓邱曉玲多去看看桂嘉良。邱曉玲照做。眼見桂嘉良生日快到了，萬勇保送已經(jīng)公示，真是雙喜臨門。萬林決定回老家跟桂嘉良一起慶祝。

2016年6月23日中午，萬林夫婦拎著保健品，萬勇提著生日蛋糕，一家子喜氣洋洋地進了門。桂嘉良很驚訝：“來家里怎么不打電話告訴我？”萬林閃爍其詞：“剛換的手機，沒有把舊手機上的號碼輸進去。”說著，萬林硬拉著桂嘉良到鎮(zhèn)上的飯館，要給他慶生。

在飯店，萬林一家三口輪番給桂嘉良敬酒，萬林檢討說：“爸，前些年我實在混得太差，當初夸下?？谡f兒子一定能考回上海也沒成，實在沒臉回老家，沒盡到做兒子的孝心。如今，萬勇被保送到上海讀研，以后他留在這邊讀書，我們也會常來看望您的?！甭犝f孫子要到上海來讀研，桂嘉良激動不已：“以后常來家里，爺爺給你改善伙食?！鼻駮粤崃⒓葱Φ溃骸拔覀冋l(fā)愁呢，將來萬勇在上海工作，沒有地方住怎么辦？”桂嘉良說：“別擔心，到時候來我這里住。地鐵11號線已經(jīng)開通到嘉定江橋，聽說還要新增加幾條線路，到我們家門口，方便！”萬林一聽，眼睛放光，直勾勾盯著繼父問消息的來源：“真要把地鐵開到家門口的話，我們家的房子可就老值錢了。”桂嘉良立即警覺起來：“怪不得曉玲來看我，如今又一家子來給我過生日，原來是惦記房子呢！”他當即要離開。萬林趕緊拉住繼父解釋：“爸，我那是話趕話，扯到了房子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