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的選擇：蒙冤相救撈起良知碎片

張小嵐

一張具有欺騙性的請假條，在女生被毀容之后消失不見。責任到底該誰背？女生？代批老師？還是班主任？

車禍毀容：一張請假條背鍋

陳云云，1989年出生在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南寧市的一個農村家庭，爸爸脾氣暴躁，媽媽溫柔賢惠。從小，陳云云跟著爸媽在市區(qū)經營一間電器專賣店。在爸媽的陪伴下，陳云云懂事乖巧，一家人生活得其樂融融。然而，16歲那年，“幸?！眱勺謪s離她遠去。

2005年，陳云云家的生意開始走下坡路。媽媽懷上了二胎，本不富裕的家境，頓感壓力山大。于是，父母把她送回老家，寄養(yǎng)在外公外婆家。陳云云欲哭無淚，認定自己被爸媽拋棄了。

9月，她在老家上了高一。沒了爸媽的管制與陪伴，原本優(yōu)秀的成績下降得一塌糊涂。陳云云開始結識社會上的混混，跟他們一塊兒玩。

沒多久，她的“放縱”行為便被老周知道了?！袄现堋泵兄芗危顷愒圃频陌嘀魅渭嬲Z文老師。他為人和善，做事穩(wěn)重，贏得了學生和家長們的一致好評。陳云云卻不怎么喜歡老周。別看他年僅28歲，但那副嚴肅呆板的樣子，簡直像年近四十！

老周要到了陳云云爸媽的電話號碼。只要她稍有“不軌”行為，便打電話給她爸媽告狀，搞得陳云云經常生活費不夠用。她對外公外婆抱怨：“老周對我有偏見，所以處處針對我！”

在老周的嚴密監(jiān)控和“壓迫”下，時常在課堂上帶頭搞怪、擾亂上課秩序的陳云云，只好咬牙切齒地收了散漫之心，裝作去做一位好學生?？伤陝拥男模豢桃矝]安寧過。

12月2日早讀課時，同桌曉玲跟陳云云說，今日老周和另一位老師被校領導派去縣城學校聽課，他早上6點多就騎著摩托車出發(fā)了。陳云云立馬打起了小算盤：趁老周不在，去外面解解悶！

上完早讀課，她趕緊去辦公室找代課的張老師請假：身體不適，需要請假回家休養(yǎng)，望老師批假。哪料，張老師竟拿起電話給老周打電話。

學校請假有規(guī)定：若學生有事要請假，必須由班主任打電話通知學生家長，得到他們的同意后，才會批假。有了這個流程，即便學生出了校門，出了什么事，學校和老師也不會被家長無理追責。

哪料，老周這次竟然沒接電話！張老師蹙眉猶豫了一會道：“好吧，老周可能在聽課，沒時間接電話，我代他批假好了?！?/p>

沒給爸媽打電話，就得到批假的陳云云，別提多暢快了。沒多久，她背著書包就出了校門，而后悄悄溜回家，趁外公外婆不注意，把自家的電動車騎了出來。陳云云打電話約了一個混混朋友出來玩，約定半個小時后，在學校附近的一處水庫邊碰面。

安排完這一切后，陳云云便騎上電動車出發(fā)了。然而，就在她行駛到水庫旁準備拐彎時，由于車速太快，一個猛烈的慣性沖擊后，連人帶車撞向旁邊的一堆石頭里，她眼前一黑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蘇醒過來的她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掛著點滴，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更要命的是，她的臉部火辣辣地疼，用手去摸，竟被紗布嚴實地包裹著，只露出兩只眼睛和一張嘴巴?！皨寢?，我怎么啦？好痛！”看到旁邊懷著孕的媽媽泛紅了眼眶，陳云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在媽媽的哽咽中，陳云云了解到事發(fā)經過——

陳云云已經昏迷兩天兩夜。那天她撞上石頭堆之后，不遠處有一位正在勞作的村民，聽到“嘭”的一聲巨響后，趕緊狂奔過來，卻看到摔在石頭堆里的陳云云滿臉是血，人已昏厥。他急忙向周邊的人呼救。隨后有人認識陳云云身上穿的校服，給學校打了電話。接到電話的兩位老師，開車趕到了事故現(xiàn)場。

確認后，其中一位老師通知了陳云云的爸媽，之后火速把陳云云送往縣城搶救。當車抵達縣醫(yī)院時，陳云云的爸媽也剛好趕來。爸爸看到女兒滿臉是血且昏迷不醒，就沖老師發(fā)火了：“我女兒不是好好地待在學校里上課嗎？怎么就出了車禍？你們要給我個交代！”

兩位老師表示不知情，這事得問陳云云的班主任周嘉，奈何此刻還不見他的蹤跡。經搶救，陳云云雖已無生命危險，但她的面部由于受到重創(chuàng)，導致粉碎性骨折，即“面目全非”。前門牙也被撞落兩顆，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外傷。

無錢醫(yī)治：毀容少女賴上班主任

這診斷結果令眾人感到悲痛和窒息。

正在這時，老周火急火燎地趕到醫(yī)院。還未等他弄清狀況，爸爸憤怒地把診斷結果甩給老周，扯著嗓子漲紅著臉吼道：“你這班主任是怎么當?shù)?？我女兒出了車禍，過了這么久，你才趕來！你這種人，也配當老師嗎？簡直有辱師德！你瞧瞧，她現(xiàn)在成了啥樣？被毀容了！你知道這對一位才16歲的女生意味著什么嗎？這罪責，你必須承擔！”

老周解釋自己去縣城聽課，是校領導之前就安排好的。爸爸卻根本不聽他解釋，越說越氣，沖上前就想把老周暴打一頓，要不是被一旁的兩位老師及時拉住，后果不堪設想。

原來開會那天早上，老周騎著沒牌證的摩托車剛進縣城，就被交警攔住，開了一張1000元的罰單后，將他的車拖走了。因為趕著去聽課，老周顧不上去贖回車子。待他聽完課，把車子贖回來后，已是中午12點多。他才發(fā)現(xiàn)有好幾個未接電話，撥回去后，才得知陳云云出了車禍。

“我女兒請假，我們作為家長并沒有接到班主任老師的電話通知。就憑這一點，學校和班主任就該負全責，后期治療費用也該你們承擔！”爸爸擔心學校和老周推卸責任，錯過了醫(yī)治陳云云的最佳時機，連珠炮地說。老周嘆了口氣后，拿出一張銀行卡交給陳云云爸媽，說里面大概有兩三萬元，等安頓好陳云云后，他再想別的辦法。

之后，老周向醫(yī)生了解到陳云云的病情后，跟爸媽說，此院只能幫陳云云包扎止血，無法修復容貌。陳云云迫切需要轉去更加專業(yè)的醫(yī)院。這期間的救治費用，他會想辦法籌集的。

老周這種任宰任割的態(tài)度，撫慰了爸媽心中的怒火，暫時平息了這場風波。陳云云被轉入省城的一家三甲醫(yī)院后，老周便回學校去籌錢了。

聽完媽媽的講述后，陳云云忍不住嗚咽起來：完了完了，她被毀容了，以后可怎么見人？面部毀容，后期修復需要很大一筆錢，而以目前家里的經濟情況來看，爸媽根本無錢給自己醫(yī)治。顯然，事故是自己造成的，跟班主任老周毫無關系。自己該怎么辦？按目前的情況來看，張老師并沒有坦誠他給自己批假的真相。如果真相被挖掘出來，那老周會繼續(xù)幫自己籌錢治療嗎？爸媽又會怎么看？如果他們不管，自己可能無法恢復容貌了。

想到這里，陳云云甚是恐慌與驚駭：擁有靚麗的容貌，對于一個女孩來說，是多么重要的資本呀。歷經一番掙扎后，陳云云決定隱瞞真相，張老師應該不會主動說出，因為揭露真相，對他只有壞處。那么，就犧牲老周一個人好了！

所以，當爸媽問及陳云云為何在上課期間獨自一人離校在外時，陳云云以腦袋受創(chuàng)，早已不記得這事含糊帶過了。

不久，陳云云被爸媽送往廣州一家大型的整形醫(yī)院去醫(yī)治。幾個月后，陳云云的傷情得到了緩解，臉上的疤痕也有所淡化。起初，她還為自己的小聰明暗暗竊喜。后來，她開始良心不安。這幾個月以來，老周經常跟爸媽聯(lián)系，跟進她的病情，還時不時發(fā)來信息：“云云，你就安心治療吧，早日康復，然后回來上課！”“云云，今日咱班的同學們紛紛站出來，愿意為了給你多捐錢而省吃儉用，甚至還有一些人自發(fā)為你到大街上去募捐?！?/p>

得到老周和同學們的關愛越多，陳云云就越痛苦。出事至今，老周除了之前給的錢，又陸陸續(xù)續(xù)為陳云云籌集了十多萬元。他把這錢轉入陳云云爸爸的銀行卡里。陳云云還得知，之前約好碰面的那個混混，也瞧見她出車禍的一幕。而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逃之夭夭。

陳云云猶豫，該不該把真相說出來。直到春節(jié)期間，媽媽無意中說漏嘴，陳云云才得知，自己撒下的謊言致使這個事態(tài)愈演愈烈——

外公外婆自從知道陳云云出事后，整日茶飯不思，想為她爭取更多的賠償費。于是，他們帶領大幫親戚朋友去了學校鬧：“陳云云之前在學校里就經常受周嘉老師的欺負，他根本就不是一位好老師！”

老周生氣地為自己辯駁，說這是誹謗！學生們紛紛站出來，為老周正名。場面一度失控，兩隊人馬差點打了起來，幸虧被校領導制止。

校領導當場把老周訓了一頓不說，還讓他給陳云云家親戚道歉。接著，學校給老周下了通告，若不把此事處理好，之后的教師生涯可能要終止！

蒙冤相救：撈起良知碎片

“爸、媽，對不起！事實不是這樣的，你們都冤枉周嘉老師了！是我的錯，我不該隱瞞……”愧疚的陳云云，聲淚俱下地講述了事實真相。

平白無故冤枉了一位好老師，爸媽沉默了。陳云云勸爸爸把真相說出來，不然她一輩子都會生活在內疚之中。最終，爸爸給老家的親戚打了電話，囑咐他們千萬不要再到學校去鬧，并告訴他們那是一場誤會，還要他們去學校向周嘉老師賠不是。接著又給校領導打電話，表示萬分抱歉，讓學校撤銷施加給周嘉老師的壓力，再三表示他是一位好老師。

隨后，陳云云親自撥了老周的電話，跟老周坦白了真相，也做好了被批的準備。孰料，老周沉默了一會后，掛了陳云云的電話！

“老周肯定對我失望透頂了。下一步就會向我家討回公道，或者再也不愿理睬我?！毕氲竭@里，陳云云的心疼得抽搐起來。

誰知第二天中午，媽媽接到了老周的電話。讓陳云云始料未及的是，他非但沒有追究，還給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原來，老周知道真相后，內心一度是崩潰且憤怒的。他沒想到自己的一片善心竟然被他人利用了。隨即，他去找張老師對質，讓他拿出那張請假條。怎料，張老師卻說，請假條早在陳云云剛出事后，就被他撕毀了。因為那是他一手批簽的，他害怕承擔罪責，更擔憂陳云云一命嗚呼。之后的日子里，張老師活得心驚膽戰(zhàn)。他不敢面對老周，更不敢說出真相。直到老周去找他，他才感覺如獲重釋。他懇求老周不要怪罪自己，并表示愿意出一筆費用。

老周想到之前他的確有給自己打電話，而自己沒及時接到，便沒有再做追究。但不管怎么樣，這場車禍始終需要一個人站出來承擔。所以，老周再三考慮后，表示愿意扛起全部責任。

陳云云問老周，為什么要這樣做。他說了一句讓陳云云刻骨銘心的話：“因為我是你的老師，只要我還是一名老師，就會對我的學生負責到底！”

老周的這一番話，讓陳云云羞愧不已！

陳云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早日康復，然后認真學習，做出一些成就來，以此來回報老周。

后來，在老周的建議下，爸媽帶陳云云去了北京一家醫(yī)院的美容整形科。他們拿出了多年來的全部積蓄，還有準備生二胎的錢，也向身邊的親朋好友借了點，共有八萬多。他們表示，再也不愿花老周的錢了。但最后還是被老周說服了，他說目前最重要的是治好陳云云的容貌。其間，陳云云治療的費用不夠，幸好有老周陸陸續(xù)續(xù)地提供。

在北京醫(yī)院，醫(yī)生為陳云云實施了一場“全面部多發(fā)粉碎性骨折”的整復手術。之后，陳云云的容貌雖然還有些異常，但總的來說，恢復有七八成了！出院之后，陳云云留在了爸媽的身邊生活。這期間，陳云云的小弟弟出生了。小弟弟的到來，讓陳云云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貴和神奇。

爸媽也掌握了電商的銷路秘訣，同時線上線下銷售，一時間，生意爆滿。待有了可觀的收入后，他們商量給予老周一定的補償，畢竟他為陳云云付出了那么多?？衫现芫芙^了，他說那是他資助自己學生的。陳云云知道之后，感動得眼淚直流。

歷經了那場車禍，陳云云成長了很多，從一個“學渣”，變成了一個勤奮上進的好學生。她很感激出事時，班主任老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為她醫(yī)治，而不是推卸責任、為自己正名。讓她欣喜的是，老周也因為自己對學生的鞠躬盡瘁，被市里評為“優(yōu)秀教師”，并且名聲大噪。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