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種子遇到黃河水

馬鳳鳴

1

1999年，我從老家調(diào)到賀蘭山下的移民區(qū)工作。

一輛卡車，一晚上把我們一家子送到了400公里以外的一個名叫閩寧村的地方。

我記得是八月份，雖然是秋天了，但這里依然很熱。滿目的荒涼里唯一的一棟教學(xué)樓矗立在荒原之上，毫無疑問這是移民的希望，我將在這里為他們的孩子服務(wù)。

新開辟的土路黃霧亂飛。被推土機推起來的莊臺子高于荒原之上，莊臺子之下是一大深坑，就像把土地隨意撕開的重傷。偶爾有幾個人出沒在灰色的土坯房里，灰頭灰臉，好像逃荒的人。孩子們的臉上是一層土霧，曬得沒地方鉆。沒有一棵樹，沒有一棵蔬菜，視野之內(nèi)沒有一點生命的綠色讓人安慰。

一個人騎著自行車，走著走著，車轱轆被沙子壅住，他還使勁地蹬，結(jié)果鏈子斷了，他一個馬趴磕在車把上，半天才爬起來，一腳踢翻了自行車，嘴里罵著：他大的個毬，這啥毬地方嘛——連個路也沒有。

他又扶起車子，提起來抖了一下沙土，車圈扁了，不能騎了，只好推著走，走出很遠(yuǎn)還罵罵咧咧的。

在熱浪浪的下午，毫無預(yù)兆的沙塵暴從賀蘭山西面席卷而來。天空忽然暗淡陰森，西邊山頂上的云層迅速變了黃褐色，黃色的云浪潮般席卷而來，頭上的風(fēng)就呼呼刮起來，掠過墻角，在房背上摩擦出嗚嗚的聲音，活像一只失散的狼發(fā)出的叫聲。

剛來的人沒有見過這陣勢，一晚夕等不到亮，把劃下的地皮趕緊便宜賣了，有的甚至換了一條金駝煙，匆忙搭著班車跑了。

這是二十年前的實情。

第二天迎接我們的是一場大風(fēng)，沙子在風(fēng)中忘了形，打得人臉生疼。我七歲的女兒和五歲的兒子被迷了眼睛，像兩個土蛋蛋。我的心涼涼的，沒有蔬菜，沒有果園，沒有燕子，甚至連西海固隨處可見的麻雀也難覓其蹤。

腳下曾經(jīng)是西夏遼闊的牧場，草長鶯飛，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但那些壯美的景色隨著黨項民族一起灰飛煙滅了，這塊土地上還能長出翠綠的希望嗎？

忽然下了一場雨，渠邊上的蒿草青翠了許多，它的葉子長得細(xì)小而厚實，里面儲滿了雨水，掐一片葉子清水溢出來，舔一下，涼涼的有些甜。蒿草成為荒漠上綠色的點綴。

雖然這樣艱苦，但有的人留下來了，挖地窩子住，打土塊，蓋房子，揮汗如雨。這些人為什么不走，在他們眼里，有黃河水，有平平的路，有學(xué)校，這就是希望，有希望就有動力，即使眼前艱苦，今后也會好起來，因為有水，他們就像一群飄落的種子，遇到了黃河水。

扎下根，一點一點建設(shè)新家園，從土坯房到磚瓦房到平房再到樓房。

一鍬一鍬改造土地，把大沙盤支在地里，把地里的土篩一遍，口干舌燥時喝口水，在沙窩里躺一會兒，不小心被蝎子蜇了，疼得亂喊，但就是不放棄。

正在猶豫的我決定留下來。

2

到了春天，我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在水渠旁栽下免費發(fā)放的槐樹。工作人員說，只有槐樹能在戈壁上生存下來，但樹苗蔫頭耷腦，長途運輸，幾乎失掉了水分。

我又在院子里栽下杏樹和棗樹。在老家的山區(qū)，杏樹的生命力是很強的，即使在干旱而漫長的夏季，也能長出酸甜的杏子，能滿足孩子們的口福。一天下班后，我欣喜若狂地發(fā)現(xiàn)槐樹發(fā)芽了，一簇嫩黃的綠艱難地從樹皮的縫隙中探出頭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破殼而出的雛鳥，正在打量外面的風(fēng)景。

更讓我驚喜的是杏樹也趕著趟悄悄地吐出了綠，一丁點兒的芽在風(fēng)中顫抖著。我蹲在樹旁憐憫地看著，忍不住用手撫弄這稀缺的綠。女兒依偎在我的懷中，兒子把胳膊環(huán)在我的脖子上。他們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在我的手指引下定定地看著嫩芽。

女兒比劃著雙手，興奮地說：“有杏子吃了，有杏子吃了?！?/p>

老家的杏樹像頭戴粉釵的回族姑娘，在我的眼前搖曳著身姿，落下銀鈴般的笑聲。那漫山遍野的杏樹，不挑土地的肥瘦，大門邊、地埂上，隨遇而安。春季開滿白色的小花，到了收麥的季節(jié)，黃黃的、紅紅的杏子，香得讓人直流口水，隨便在哪家的樹上都能摘到酸軟可口的杏子。

棗樹發(fā)芽比較遲，大約是五月，夜風(fēng)襲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暗香，不經(jīng)意間鉆入鼻腔，使勁聞一聞，又逃之夭夭。美好的東西總是轉(zhuǎn)瞬即逝。

黃河水沿著新修的水渠汩汩作響流到我的菜園，小小的浪花跳躍著、興奮著，像調(diào)皮的孩子恣無忌憚的笑聲。

這些來自雪山的精靈，大自然恩賜的生命的沃華，以涓涓細(xì)流之身匯聚成黃色的巨龍，在峽谷中奔流，在寧夏平原上散漫，現(xiàn)在終于流到我的園子里，靜靜地泊著。土地里的泡泡不知疲倦地冒出來，這里“咕嘟嘟”，那里“咕嘟嘟”。

園子里新翻的土地沃濕著，鐵鍬碰到暗藏的石頭，“咔嚓”一聲，我彎腰撿凈礙手的石頭，把土坷垃拍平，修成長長的壟狀，在上面蓋上地膜，把白菜、黃瓜、西紅柿的種子小心埋在土里，澆上水，然后是漫長的等待。

實際上鄉(xiāng)親們對待土地遠(yuǎn)比對待自己的子女上心。他們仔細(xì)地修渠，平整土地，遇到石頭不厭其煩地?fù)斐鰜?。有的人家用鐵篩子把有石頭的土齊齊篩一遍，把土地拾掇得像綢緞一樣平整。

黃河水“嘩啦啦”在渠里流淌的時候，鄉(xiāng)親們追趕著水頭，奔跑的腳蕩起塵埃，他們忘記了石頭硌腳的疼痛，孩子們的笑聲和水流聲組成一首讓人心醉的音樂。

一位老大爺，用雙手掬起渠里的水，不管不顧，美美地喝了幾口，咂巴著嘴，花白的胡須上掛滿水珠。他的眼里含著淚水。多少年了，終于喝上了黃河水。曾經(jīng)是那么遙遠(yuǎn)，那么的讓人想得心尖尖疼的黃河水。

當(dāng)還沒有高興夠，新修的渠塌了，地邊上有了裂隙，水跑了??！一鐵鍬土下去，土跟著水跑了，又一鐵鍬土下去沒影影了，水跑到別人地里了。農(nóng)民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水是命，沒有水就沒有命。

一個老漢幾下把褲子脫下來，兒子問，大——你干啥呢？大天白日的，不怕人笑話！

快——快——裝土！他大急忙說。

兒子瞬間明白，連忙裝土。裝滿了土的褲子碼在裂口上，堵住了水，兒子也把褲子脫下來，堵住了另一個缺口。這是黃河水?。∈亲孑厜衾锒紶繏熘乃?，怎能讓它跑了！

一個寡婦和孩子給地里淌水，水渠開了，她鏟一鐵鍬土跑了，又鏟一鐵鍬又跑了。她急了，她不敢脫褲子，直接跳進水渠里，用身體擋住了奔涌的黃河水，把水逼到自家地里。孩子也蹲在她的前面……

還有一位農(nóng)民，沒錢坐車，也沒錢雇一輛車把老家的東西拉上，他和老伴兒孩子拉了一輛架子車，從西吉到閩寧村，走了一個月，終于走來了。把家安上，時間不長，一個兒子口喚了，老兩口挖了墳把兒子埋了;過了幾年，老漢又口喚了，老奶奶和兒子把老漢埋了;前幾天，又一個兒子口喚了，只剩下一個老奶奶孤獨活著。

心里向往著黃河水能澆灌的土地，不遠(yuǎn)千里地來了。即使把命搭上也不回去了。

3

菜園里最先鉆出地面的是白菜。一場風(fēng)過后，地面上皴裂成千萬條的口子，白菜頂著昨夜的風(fēng)，悄悄鉆出來一點嫩綠，仔細(xì)一看，許多綠點像突然而至的吉祥一樣，探頭在褐黃色的地面上，葉片上還頂著一滴水珠，被風(fēng)搖一下，輕輕落下來，融入地里。

地膜里面，黃瓜的小苗像蒿草，顏色要深一些。傍晚，避開高溫，用指頭戳破地膜，把苗放出來，它們舒了一下腰，腿腳伸開的時候有種驚天動地的感覺。每天，幫菜苗舒展腰肢是我最舒心的工作。女兒也學(xué)著我們的樣子，用小棍子戳破地膜，一棵小苗被損壞了，她會心疼地“哎呀”一聲，要是扶端正了，她的小臉上會落滿晚霞一樣的笑。

下班后，我用湯瓶灌滿水澆菜。清亮的水從湯瓶里流出來，高腰、細(xì)頸、鶴嘴的湯瓶和我一塊來到戈壁上。菜的根部濕潤了，我的心里也濕潤了。

大田里已經(jīng)蔥蘢一片，像把一張巨大的綠毯輕輕蓋在戈壁上，小麥和玉米是綠毯的組成。田埂上的蒿草蓬勃著，密匝匝蓋住了褐黃色的田埂。地面上覆蓋著一層沉淀的土，黃黃的、軟軟的。鄉(xiāng)親們把土攥在手里把玩著。老家也是這樣的土，咋不長糧食呢！這異鄉(xiāng)的黃土也是被洪水從老家趕來的，經(jīng)過水的浸潤就成沃土了。

麥子和玉米是農(nóng)民的孩子，甚至比孩子還金貴，他們可以大聲地呵斥不聽話的孩子，但萬萬不敢呵斥這些命根子。在田埂上行走，輕腳輕手，生怕驚擾了禾苗香甜的夢。

暗夜里，玉米瘋狂地拔節(jié)，一夜躥起老高，農(nóng)民荷鋤走在田埂上，就像皇帝逡巡在自己的地盤上。雖然在田埂上蹲到半夜，守著禾苗，也不覺得累，幾口吃完了女人送來的面，伸個懶腰，又扛著鐵鍬趕忙去等水，在他們看來，這么好的光陰睡覺都是浪費。

每天下班后，我也會在自己的菜園里拔草、澆水、施肥、培土。風(fēng)沙襲來，一夜未眠，第二天看到菜苗無恙，內(nèi)心歡喜。菜苗被大風(fēng)吹倒，小心扶起，用棍子支好，心中充滿了神圣感。

黃瓜開著淡淡的小小的花，像調(diào)皮的山里小姑娘把野花插在自己的頭上，花的根部已經(jīng)有一截綠綠的黃瓜。西紅柿也開著小小的黃花，花的根部也綴著鈴鐺一樣的綠蛋蛋?；睒湟呀?jīng)綠得忘了形，杏樹的枝條盡力伸展著，棗樹的葉子細(xì)小、蔥綠，風(fēng)吹過，像一面面小小的綠旗在揮舞。

我的心沉醉著，而更讓我沉醉的是新栽的葡萄苗依然活著。我在它的根部挖了很深的槽，儲存了拉來的羊糞和麥草，三年或是兩年，就能看到或綠或紅的果實了。我的女兒和兒子已經(jīng)把葡萄苗撫摸了很多次。沒有見過葡萄的他們，不知夢見了幾回。

4

五月下旬，小麥開始揚花，淡綠的絨毛一樣的花絮掛在麥芒的縫隙中，一陣風(fēng)吹來，花絮翻飛，一陣綠浪推著一陣綠浪，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撫摸著，情不自禁舞動起來，相互點頭致意。

一頂草帽下是一張黝黑的臉，綻開著掩飾不住的笑。鄉(xiāng)親們在田埂上大聲地說話，底氣十足地估摸著收成，囑咐女人們準(zhǔn)備好蛇皮袋子，又把持不住興奮的勁頭打電話告訴老家的親人。消息像戈壁上的風(fēng)，遙遠(yuǎn)的山村也興奮起來。

我的黃瓜已半尺有余，女兒和兒子吃黃瓜的咀嚼聲響亮得讓人心里泛出綠來。經(jīng)歷了風(fēng)沙的侵?jǐn)_，石塊的磨礪，在黃河水的澆灌下黃瓜長得脆盈盈的。傍晚，隨手摘下，就著夕陽，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看著菜園里忙碌的蜜蜂和已經(jīng)淡紅的西紅柿，綠的能浸出水的白菜。我的孩子因為缺失了蔬菜而少了營養(yǎng)的臉上，透出紅彤彤的光亮來。

一夜之間，到處都是興奮的打麥場，趕集的、過路的人都停下腳步，把手伸進麥堆，捧一捧麥子，在鼻子底下聞一聞，嘬起嘴唇吹一口，把金黃的麥子扔進嘴里，麥子的暗香使人微醉。

在老家，父親也這樣看著麥粒，也會捧起來，小心吹開麥衣，細(xì)細(xì)打量著干癟的麥粒，一聲長長的嘆息被燥熱的風(fēng)吹散;母親沉默著，他們不說話，他們想說的話都在麥子里。麥粒干癟了他們只有沉默。也有雨水好的時候，看著麥子長得齊刷刷的，父親和母親眉眼里都是掩飾不住的笑，腳步輕快，笑聲爽朗，在麥子的幸福里我們也少受呵斥;如果雨水不豐，麥苗枯瘦，他們只有嘆息，就像看著自己營養(yǎng)不良的孩子干著急也沒有辦法。

如果父親也能看到成堆的麥子在太陽底下泛著金黃的光，飽滿的麥粒像撐破了舊衣的少女，他的笑會在多皺的臉上綻開，說話聲大得會驚飛覓食的麻雀;母親也會笑起來，手腳麻利，麥面的香氣會彌漫在淡藍(lán)的炊煙中。

成熟的玉米發(fā)出“唰唰”的碰撞聲，大田里逼人的綠已變成淡淡的黃，玉米莖稈上挑著金黃的棒子。玉米熟了，戈壁上一望無際的莊稼熟了。

菜園里西紅柿紅得耀眼，深黃的紅惹得人心里泛起一波一波的癢來。忍不住摘一顆，來不及洗凈就放到嘴里，是那種甜甜的香，不像老家缺水的酸澀，不像溫棚里的寡淡，是戈壁上特有的混合了陽光、沙土和黃河水的香味。

鄉(xiāng)親們把收來的玉米倒在土坯房前的水泥地上，水泥雖然金貴，但他們舍得給玉米打一塊平整的棲身地，讓玉米舒服地躺著，細(xì)心的人家還把玉米棒子一層層摞起來，讓玉米盡快干燥。

這時候，最稀缺的是裝玉米的蛇皮袋子，往來的班車上都是從老家捎來的成堆的蛇皮袋子。

曾經(jīng)沉寂的戈壁上終于有了糧食的香味。玉米和小麥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吸引著動物們異常靈敏的嗅覺，它們尋著香味紛至沓來。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跳躍著。喜鵲不厭其煩的報喜聲回蕩在戈壁的上空。鴿子撲棱著翅膀落在農(nóng)家的房脊上“咕咕”地叫著。動物們追趕著糧食的腳步，追趕著地里的金黃，那些遺失的顆粒讓它們著迷。

5

又是一年的春天。在不知不覺之間，我的房前屋后已經(jīng)蓋起了密匝匝的房子，院子里杏花白，桃花紅，棗花細(xì)密的香味在空氣中縈繞。

鄉(xiāng)親們的房前屋后還栽了枸杞，花開的時候，蜜蜂像受到邀請的貴賓一樣紛至沓來。紅紅的枸杞掛滿枝頭，像瑪瑙、像珍珠，玲瓏剔透，忍不住摘幾顆扔進嘴里，綿醇的香甜讓人想不到這是戈壁上長出來的寶貝。

沒事的時候，我愿意在田間地頭轉(zhuǎn)悠，逼人的綠讓人喘不過氣來，戴著帽子的男子在揮鍬引水，紅頭巾的婦女在拔草，就像一幅巨大的國畫，綠色的底色中點綴著一點白，一點紅。

家里的房檐下又飛來了一窩燕子，雛鳥已經(jīng)孵化，每當(dāng)父母銜來蟲子，小燕子就張著鵝黃的嘴急不可待地爭搶食物。我記得奶奶曾說過，燕子選窩是很挑剔的，在勤勞的人家才落腳，和鄉(xiāng)親們相比，我并不十分勤勞，但燕子挑剔的目光選擇的是菜園里的蟲子，它們不傻。

十幾年了，空氣都變得讓人認(rèn)不出來了。

有時候，我會靜靜地看著我工作的校園，這所被譽為“戈壁童話”的學(xué)校在每年的中考中都名列前茅。孩子們正在上晚自習(xí)，燈光暖暖照在他們稚氣的臉上。我的孩子曾經(jīng)在這座學(xué)校里學(xué)習(xí)過，那時候條件差，手常常被凍得腫起來，現(xiàn)在，學(xué)校修得非常漂亮，高大的樓房，有暖氣的宿舍和餐廳，一批批學(xué)生走出這所學(xué)校，他們中間有考上北大、復(fù)旦等名校的學(xué)生，有的已經(jīng)出國留學(xué)。我想，他們都是會飛的燕子，選擇適宜的地方安家落戶，勤奮耕耘。

我的菜園里又種上了一茬菜苗。黃瓜和西紅柿開滿了小花，那種開著大黃花的是角瓜，每天早上，我摘下雄花給正在等待的雌花傳粉，蜜蜂“嗡嗡”吵鬧著，蝴蝶翻飛著翅膀，在花間跳舞。

入夜，月光靜靜泊在菜園里，這兒“吱”地響一聲，那邊回應(yīng)似的也“吧”地響一聲。

夜風(fēng)涼爽，已沒有十年前的燥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