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陶淵明的作品眾多且內(nèi)蘊豐富,筆者認為,他的思想雖然難以用只言片語一概而論,但其綱領可以用“為己之學”來嘗試概括。 所謂“為己”,并非是一心為己謀取私利之意,而是指高度地實現(xiàn)自我。
關鍵詞:陶淵明作品 為己之學 思想體現(xiàn)
中圖分類號:I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9082(2019)09-0-01
陶淵明的作品眾多且內(nèi)蘊豐富,筆者認為,他的思想雖然難以用只言片語一概而論,但其綱領可以用“為己之學”來嘗試概括。 所謂“為己”,并非是一心為己謀取私利之意,而是指高度地實現(xiàn)自我。如孔子曾在《論語·憲問》中提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边@句話將古今學者作對比,指出從前的學者是為了立身行道而學,但如今的學者卻只為著書立論而學,意在推崇古學者真誠純粹的求學態(tài)度并理性地批判現(xiàn)時江河日下的治學之風。而在筆者看來,陶淵明的思想品行頗具古者風范,可用“為己之學”贊述,而此特點則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方面:
一、率真自然的詩歌語言
晉宋之際的詩歌語言只注重詩歌表面的花哨而忽略其內(nèi)在的本真,但陶淵明不僅逃離了虛偽的上流社會,亦抽身于浮華的詩風背景。陶詩天然入妙的語言特色是古代許多詩人和詩論家的共識:“陶淵明詩所不可及者,沖淡深粹,出于自然?!薄熬腹?jié)詩直寫己懷,自然成文。[1]” 例如《飲酒二十首》之五中“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見”字,便生動地體現(xiàn)出詩人的自得之趣早已在南山出現(xiàn)之前便存于心間,并非是自性有所虧欠而求助于外,刻意尋求美景的刺激。這種精神上的怡樂與灑脫,使得陶詩的語言真率自然,渾然天成。
再如陶詩中最受人稱道的《讀山海經(jīng)十三首》之一,清人溫汝能曾稱此詩是自然流出,“不見斧鑿痕也”。筆者看來,此詩的遣詞造句單看雖是略微平凡無奇,但每一句都共同承載著詩人的情感壓強。因此,當這些詩句組合在一起,便仿佛水滴匯聚成了溪流,自然地流溢出了個體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命之光。漫談式的口語風格更是拉近了詩歌與讀者的距離,使得全詩平易近人,親切可感。
因此可以看出,陶淵明為人不愿“委曲而累己”,故作詩也不會效法古體。他著眼的是全篇的和諧共振,故不在一字一句上爭奇斗巧,煞費苦心地為想要凸顯的佳句布局鋪陳。他的詩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而非蓄意拼湊的駢驪,故神妙自然,獨絕千古。
二、萬物同流的生命意識
東漢末年,隨著王權的分崩離析,集中體現(xiàn)儒學教條的名教逐漸暴露出丑陋面目,奸佞宵小均借仁義之名行不韙之事,價值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脫節(jié)使人們對儒學的信仰隨之動搖。因此,一旦認識到仁道不是生命的目的與歸宿,對個體自身存在的珍惜與依戀就變得格外急切和深沉[2]。對陶潛而言,這種生命意識在他的《形影神》這三首組詩中體現(xiàn)的最為集中和深刻。
第一首寫形對影的贈言:天地山川可以形體永存,草木雖枯亦可來年復生,可人的生命卻無法永恒,故應當及時飲酒行樂。第二首則是影對形的回答,針對行樂問題提出了新的思考:既然長生不老是行不通的,去昆華修身養(yǎng)性又路途遙遠,那么為什么不為后世做些善事、立下功德呢?雖然飲酒可以消除憂愁,但這種做法難道不有些拙劣不堪嗎?第三首則又對前兩首詩的觀點進行批判反思:飲酒雖可暫時排解憂愁,但長久下去反而容易減壽;行善立德雖好,可一難行事二難留名。眾生蕓蕓,無論老幼賢愚皆難逃一死,與其困于如何長生之中無法自拔,不如聽從天命、順其自然,以達觀的態(tài)度等閑視之。
這三首詩可視為是詩人的三個分身,他們分別在討論生死問題矛盾的三個方面。詩人借助這三首詩層層深入探討,表達了對當時魏晉社會風氣的不滿,充滿了哲學的思辨精神。其中“形”指代人類乞求長生的愿望,“影”指代人們求善立名的苦惱,但人的生命終究是有限的,行善也未必得償所愿。因此“神”篇提出了“縱浪大化”的解決方案,即與其將個體生命與自然規(guī)律視為對立狀態(tài),倒不如將生命融入到廣闊的生命洪流中去,契于宇宙大化的自然節(jié)律中。
三者的對話反映出陶對于生命意識的深度反思與高度批判精神,他既在精神上高度洞悉并俯視萬物,但同時又與造化和同一氣,使自身超越生命的有限而達無限。全篇詩歌語言明晰生動、理趣自現(xiàn),言簡意賅而意蘊無窮,給予后世讀者廣袤思考空間。
三、任真適性的思想境界
陶淵明所推崇的“任真”是指讓自己的生命真性流行,這是他的一種存在方式,也是他所達到的一種人生境界。不論從政還是歸隱,飲酒還是賦詩,他都處處袒露其生命的本真狀態(tài)。
首先是在他的詩文中,屢屢可窺見他所推崇的“樸”“素”“淳”思想:
“傲然自足,抱樸含真?!薄秳褶r(nóng)》
“聞多素心人,樂與數(shù)晨夕?!薄兑凭觾墒住分?/p>
“三五道邈,淳風日盡?!薄渡壬袭嬞潯?/p>
再就是他對于入仕和歸隱兩種生活方式的態(tài)度和選擇。他欲仕則仕,從不夸耀什么雄心宏圖以炫其抱負,也多次坦率承認自己當官就是為了填飽肚子;他欲隱則隱,掛冠歸去僅是因為自身本性不適官場規(guī)則,并不因此自負清高,反倒說只要能“常傲然以稱情”,那么或仕或隱都無不可。
他的任真適性在《五柳先生傳》中有著生動的寫照:他喜愛讀書,卻不是為了考取功名;他喜愛飲酒,但即使受邀也不會故作姿態(tài),而是“期在必醉”,毫不在意去留的客套禮節(jié),其言其行無不稱心率性。他對精神上充盈與富足的在意遠勝于對功名的追逐和利祿的貪競,故哪怕生活條件再清貧,他也怡然自得。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他對世俗人間沒有濃厚興趣,事實上,他對人情冷暖亦有深摯關懷。詩人曾在《五月旦作和戴主簿》的結尾寫道:“即事如已高,何必升華嵩。”其中“即事”泛指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情感,既包括綱常倫理之情,又涵蓋野趣苦樂,沉思妙賞。在詩人看來,只要此生能夠本真地享受有生之樂,那么就達到了理想的人生境界,不必再去遠方求仙問道以得長生了。
由此可見,“任真適性”是指在日用人倫之事上做到盡善盡美,不失此生,故而實現(xiàn)個體生命的自我超越,達到永恒且無恨的無累之境。
綜上所述,陶詩中的“為己之學”首先直觀的體現(xiàn)在他率真自然的詩歌語言,其詩風側(cè)重整體的和諧共振,不著雕飾,在當前時代有著突出的的個人風格。其次,“為己”之后來自其強烈的自我實現(xiàn)的生命意識。詩人認為應當將生命融入到宇宙的生命節(jié)律中,順其自然,使個體超越固有的局限,有著超脫生死的生命意識。也正因如此,陶最后達到了任真適性的思想境界,超脫了對得失、窮達、貴賤乃至生死等一切世間萬物,這使得他的人生在任何困頓貧乏之中都能保持心境的怡然自樂,真正實現(xiàn)了“為己”。
參考文獻
[1]許學夷.詩源辯體卷六[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
[2]戴建業(yè).澄明之境[M].海南出版社,2018.
作者簡介:馮琳雯(1998.9—)女,山東濟南,漢族,大二,北京師范大學珠海分校,學生,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