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發(fā)慧
山巫:
把自己放在那里,在安靜的時候想起來:最后見你是我做的一個夢,“夢里有你,還有一群冬風”,那些不明就里的失落,瑣碎著這個世界的沉浮。只要能看到自己,每一天都像過節(jié),卻也是同樣的遙遠!
影子覆蓋著路,我數(shù)我捧著的時間
手機鈴聲在午夜響起,沒有驚擾的意思,一個聲音從大山深處傳來,伴隨著渾厚肅穆的誦經(jīng)聲,想必酥油燈肯定隨著電話那頭的聲波搖曳在初冬的山風中,它所照見的皆是搖晃與模糊。說是想念,如出一轍的重復被認定為新鮮,暫且把話安放在新鮮中體味那份真誠或甜蜜,明理的放棄讓故事成為空殼,或許有本能遲疑的成分。然后繼續(xù)自己最擅長的事,關(guān)閉語言和想象的絕殺之技,只留意表象的復雜便能得到熟悉,成為獨立的或退卻的零都不重要。
所有的本子都有撕扯的痕跡,還好能看到痕跡的整齊,這是專門裁剪過的;所有的文件夾都顯示某個統(tǒng)一的時間,它們都被修改清理過。等她想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早已刪除清空了那些或重或輕的文字,記憶當然也不在線。忍不住后悔的同時猜測過去的某些瞬間,還是不太清楚和了解每一次撕扯和清空時的心境,對待自己就像對待別人一樣。悵然若失之外略感悲戚和殘忍,這都是自己制造的故意操作,也是多年來上癮般的慣性行為。把憂傷、焦灼、苦悶釋放在文字間,待情緒的大浪退去便將記錄丟掉,只留下問號般的痕跡,用暴力的浪費給自己最絕的路——這是她給自己無可挑剔的說法。
總有個別被遺漏,有些時候也確實能夠串聯(lián)記憶的片斷。比如,在需要受到疼愛的年齡依然獨自行走,熄滅燈吹滅香,安靜聚散的瞬間想著不著邊際的豐盈與貧瘠,迷糊睡去,編織一段浪漫作為單調(diào)生活的補償。再或者,平靜地醒來,打開已被撕掉的完整本子,試著給自己講一個別人已經(jīng)講過的故事,抓一把時間扔到眼前的路上,質(zhì)問不可否認的情節(jié),等待人物之間相互嘲弄,然后想起一些切實的事,數(shù)著他們看著自己,否認任何的熟悉就像接受任何的陌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也曾試圖將一個故事寫好并且為之努力過,可是始終無法接受現(xiàn)實與想象之間的鴻溝,放棄是臨近終點的美,堅持未必一切光明。直到現(xiàn)在,她也沒有反應過來嚎叫般對罵之后的轉(zhuǎn)身有何不妥,也依然堅持跳出普遍去看待已經(jīng)發(fā)生的永恒。是的,她不努力抓住什么,卻在意一個短暫念頭的成型,哪怕是斷裂之后的一次想象或者回憶。
深夜駕駛的寬流掛著潮濕的霧
落座時看到茶幾上的黃玫瑰已有枯萎的跡象,在她看見之前,它的絢爛應該包含著一段怦然心動和情不自禁。黑底金邊的包裝紙裸露的美在這一刻之前應該是盛極,它翻騰了某些柔和與平靜,更多的應該是熱情和迷戀,在她的猜想中。雙眼下垂的凝視有些出神,最初的判斷開始應驗,故事套著故事,有時候一秒鐘長如星光之路,可憐的火和心酸的美雜糅在一些不明確中。你看,沉香飄逸茶色漸濃,略靠后并排坐著,措辭精確,夜尾隨在未被察覺的分離之中。
夢的回音越氣海而來,探出地面進行模棱兩可的談話——“我送你吧!”像沒聽懂話一樣盯著眼看著回答:“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薄獌?nèi)心的極端言說已被自己湮滅:我送你出去,給你展翅的房頂和天空,等待光線抬頭,復制一個自我現(xiàn)實交付給那個拼裝的完整。她嘟囔著只有自己能聽懂的話走在樓道,處處熠閃著的燈光像是白白空留的光陰,有頭有尾的音樂終究還是細碎跳蕩,滑過各自生命的防區(qū),卻也是糾纏不清的氣氛。
3月到元月是一場焚燒的火,新鮮者的撫摸與雕刻者的老練同在。細節(jié)透露的真實落實著刻意回避和答非所問,謊言不需要識別也不需要得到確認和辯解,知曉或者明白均是直感的天然。這并不是震驚的事,也不是她的結(jié)局,意識做了最完美的回答:如果有怨,請?zhí)嵝涯切╅W耀著美好和刀子般的話語;如果有恨,請完整那些未能說出的話和未能完成的承諾;如果還有一種可能,請不要寄任何希望于她——一個不可能對自己的心一無所知的人。
她的晦澀成為尖厲,自制的長劍直抵心室,談不上以暴摧之,相比較卑劣空洞一個血肉之軀并沒有什么。她的世界徹底醒悟在喧鬧的街頭,醒悟即是絕望,那個時刻一切外部的努力都會構(gòu)成傷害,精妙的語言還不如閉口不說,默默。只有三天,她的等待長于任何時間計算,她知道它與生活走樣離心,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隱喻和象征!密閉之墻無法忍受爆裂,趕緊草草收場,不然連自己都會不屑??墒?,匆匆的人群像是小說中自己的投影。夜的手指編織的長發(fā)在黎明來臨之前松散,起身關(guān)門再自然不過。當然,還有客套的囑咐和關(guān)心。
解釋給自己聽之后便沒有了煎熬,跳出普遍的理解并非自我闡釋,所有的言說都可能缺席,可是,這又算什么呢?就像一顆心:它能懂什么?可是安頓它的路那么難走!短暫的未明如突奔之火,或許全部都是短暫的孤零零,堆放在如臨崩朽的擁擠深夜。對于夜,從來只有迷戀和欣賞。“你這個不怕黑又不怕高的女子??!”這句話是帶有定義的,她在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在極端處的訴說。
她寫滿紙片上的空白,仿佛活埋了那個粘連肉與血的模糊人形,仰起頭,略顯疲倦的雙眼和燈光一樣柔和。她最終的坦白:你不說,我便不問!
光線誘惑的順流而動越過雜音
發(fā)著抖的文字在昏暗處鬧騰,它們早就是屬于她自己的輕飄或沉重,嘗試把手放進剛剛飄落的雪中,生活在這里就應該有一個飄雪的標記,并把它傳回給自己。雪變成唇上的陽光流入口中,冰甜醒神而后獨自享受自我的獨白:
我不負自己
卻被你們基本判斷
這該死的大多數(shù)啊——
僅止于日復一日的煎熬
她看到不祥的圖語,夢到的艱難路給予最好的提醒和警示,對著自己不依不饒,將所有的堅硬朝向自己,慣用的手法自然而然甚至成為某種無意識而存在。青春流逝成為父母的擔憂,人的自我異化是成長的代價,個人也必須要承擔這個代價,這樣的道理她從來都是懂得的,只是頂著一顆比心還挑剔的腦袋,誰還會相信她沒有把黑說成白?誰還會承認她顛倒日夜所做的努力?就憑她那種風度和措辭!
她憧憬用新的能耐抵御老道理和世故,想著柔情漸生,可面面都是過去的街景風物,美的子彈鎖在了美的期待中。鏡子跌落摔碎,已然不可能拼裝成完整的世界,精確復制更是天方夜譚。流動的自我固定取景的點,變換可以成為局部景象,其結(jié)果是修辭組裝的內(nèi)心,這是文字給她的蕩漾和輕松。情緒極致的體驗是一抹分裂的藍,失語的口喊出:
重建或者不要
不要,以便再次焚燒
我走遠——更遠
回來之前就應該把希望放在路上,在枯萎成荒蕪之前克制所有的繁華??墒?,到了這里就得陷落于所謂的生活,她從未想到這里的溫甜會毒殺僅有的沉默。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她從未把切實的發(fā)生當真,卻為未能說出的話失聲痛哭,尾隨著夜的悲傷對著自己說晚安。每一個善意的提醒都是明亮和美好,從最初的以禮相待到后來的觸點反駁,她開始明白只要表達自我就會變得刻薄,對待自己不需迎接也無需遮蔽,除非突然叫停告訴自己坐錯了車,那也得面對一個現(xiàn)在的自己。不是嗎?高手過招也無非你看我平靜如水,我看你波瀾不驚,也曾一言一語地說著口舌無味或用力過猛,可到了這里就煩透了似是而非的饒有興趣和能力超群。
曾孜孜不倦地為一個虛無奔命,它像一束持續(xù)閃亮的光迎接著她的努力和天真。這個被師父稱為巫婆的女子不善于煽情和表演,那些不明朗可以被一個溫暖的詞語清洗,那些擁堵的心塞也可以被純真和活潑冷靜。
“孩子,你不溫不火,不冷不熱,不卑不亢,過分老練了。”
“這里用沙石鋪就的路我只能獨自走過,荒誕被事實說出的時候,荒廢已然成為一種可能,我只記得那句十年在田!”
數(shù)著眼下的灰頭土臉,她從一團糟糕中爬出來,感到福佑像神異降臨,終生受益或者受損,不能斷言渴望及時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