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人知的航海者

盛文強

一

1974年泉州后渚港出土的南宋沉船中，發(fā)現(xiàn)了唐宋銅錢、胡椒子、香料木、水銀、竹帆、木簽、象棋子等物件。這些物件沉睡了七百多年，在淤泥中，時間仿佛靜止不動，一切還保留原樣，重見天日之后，它們迅速萎縮，氧化變黑，時間驟然加速，它們都有了衰老的跡象。船中的水手早已歸于泥土，他們的日常使用之物，卻比他們更長久。在清理船艙的淤泥時，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塊殘損的紙片，上有七個楷體小字：

且了浮生一載。

這是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僅從字面意思出發(fā)，難以窺見其深意。同時代的宋詞中常見“了”字，南宋詞人辛棄疾有“了卻君王天下事”“整頓乾坤事了”等句子，蔣捷也曾寫道：“春風未了秋風到?！倍案∩眲t出自《莊子》：“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指的是人生在世，虛浮不定，可將人生稱之為“浮生”。李白《春夜宴桃李園序》又有“浮生若夢”的感慨：“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南宋《漢湘錄》載：“江州有張安者，自稱浮生子?！?/p>

“浮生”是對生命的體察，乃至詩性的關(guān)照。主體意識覺醒之后，忽然發(fā)覺人生的短暫，以及命運的不可掌控，只能隨波逐浪，任其飄蕩。當海洋時代到來之際，“浮生”又有了新的體驗，隨著生存空間的轉(zhuǎn)換，漂浮不定的海面取代了穩(wěn)固的陸地，在海洋面前，生命的渺小暴露無遺。在海上生死難料，隨時都會被風浪卷到海底，成為魚蝦口中之食，生死全靠運氣，這也是陸地上安居樂業(yè)的人無法想象的，命運的無常在海上得以無限放大，農(nóng)耕時代的慢生活，終于遭遇了加速。此間況味，恐怕無人能識。身在其中者，經(jīng)歷的是一場夢幻。清代的沈復(fù)寫過一本《浮生六記》，因他有過一次遠赴海外的經(jīng)歷，抽象的人生變得具體可感，回到陸地之后，仿佛劫后余生，開始重新審視過往的歲月。

二

在沉沒之前，航海者在船上度過了一年，這是漫長的旅程。按當時的航海技術(shù)，人們可以在海上做長途跋涉，只不過海路遙遠，往來十幾萬里。北宋朱彧的《萍州可談》里提到了海船的規(guī)模：“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長數(shù)丈。一舟數(shù)百人，中積一年糧，豢豕釀酒其中，置死生于度外。”在海上飄蕩，將生死交給命運，無疑是危險的交易，卻仍有人甘愿冒險。在一年之中，除了沿途?？看a頭，進行貿(mào)易，補充淡水和食物，其余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船上度過。四下里是茫茫無際的海水，偶爾有大魚跳出水面，黑色的脊背一閃而過，空中還有海鳥的蹤跡，在腹部的白毛中，有著耀眼的紅爪。除此之外，海上的生活是單調(diào)乏味的，一行人困守在船中，活動范圍有限，船外是望不到邊的大水，日子久了，看到海水已不再感到新奇，只有疲憊。日月星辰高懸在頭頂，升起又落下，白晝與黑夜來回切換，大船穿過時空，船中的人又添了一歲。

南宋宗室趙汝適曾任泉州市舶司提舉，后來做了一部《諸蕃志》，其中提到了泉州船舶到南洋的時間表：“泉舶以酒、米、面粉、紗絹、漆器、瓷器等為貨，歲杪或正月發(fā)舟，五六月間回舶，若載鮮檳榔攙先，則四月至?！睔q末或者年初開船，半年左右到達，五六月間再往回返，來回差不多一年。從泉州到南洋的航路并非坦途，南海是颶風多發(fā)之地，又有暗礁密布。南宋吳自牧的《夢梁錄》寫到了航海者面臨的風險：“或有少差，即葬魚腹，自古舟人云，去怕七洲，回怕昆侖?！背龊＿h航的人，多半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愿意出去冒險的航海者，或者被海外貿(mào)易的高額利潤所吸引，或者走投無路，才去海上討生活，到了船上，他們都對自己的過去只字不提，只有在長夜的痛飲中才會吐露秘密，到了白天，這些秘密重新折疊起來，就像船艙里的鋪蓋。

且了浮生一載，了的是一年的航行任務(wù)，同時也是消磨了生命中的一年。那時的航海，更像是今日去外太空，未知的世界豁然打開，卻又危機四伏。寫下“且了浮生一載”的航海者或許已經(jīng)想到，海船中度過的一年，與他深居陸地時的一年，有著急緩之別，等量的時間內(nèi)，他的生命半徑得以延展，而他自身并未行動，只是坐在船中，就可遠涉異域，到達傳說中的遙遠國度。這是先輩們未曾遇到的情況，古典經(jīng)驗的轟然塌陷還為時過早，來自陸地的慣性正在松動、剝落。

大船返航的日子里，他最心切的是還鄉(xiāng)。經(jīng)過長達半年的風浪顛簸，他的船安全返航，帝國的海岸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海面上，房屋、街市、河流、丘陵，已經(jīng)隱隱可見，其中還有人影閃動，船中歡聲雷動，他也禁不住喜動顏色。

幾萬里的空間移轉(zhuǎn)，再回到原點，這番神奇的經(jīng)歷，不亞于死里逃生。遠遠望著泉州，眼看漂泊就要告一段落，恰在這時，船卻在泉州灣沉沒了，沉在了家門口，命運和他開了一個玩笑，這個玩笑顯得有些沉重。

從現(xiàn)有的考古發(fā)掘來看，船底無損，排除了觸礁的可能，似是遇到了風浪，或者人為的戰(zhàn)亂，那句“且了浮生一載”就此定格，一個航海者的一生就此停止。除了那句話，他的生平再無事跡可言。

三

“且了浮生一載”的紙片說法不一。有人認為這是一件印刷品，因其更接近于宋版的印刷體，尤其是橫畫的結(jié)尾，有一個三角形的突起，這是木版印刷中常見的格式，為的是防止筆畫在繁復(fù)的印刷中磨損。因此，這塊殘片應(yīng)該來自一本讀物，可能是詩詞集，是航海者在船上的消遣讀物，海上畢竟太寂寞，無以度日，讀書成為閑暇時的佳選。

也有人認為“且了浮生一載”是一位航海者的手跡，可以看成是航海日記中的片段，是對航海生活的感慨，作了一篇文章，機緣巧合，留下來的只有意味深長的短句。我更愿相信這是來自航海者的書寫，甚至可將其看作是航海日記，借此可以觀察一個不為人知的航海者的內(nèi)心世界。

紙片的主人姓名不詳，生平不詳，他來自南宋末年，是一個距今七百多年的古人。他是一個不為人知的航海者，或者說他是一個商人，我們姑且稱之為“他”。不論是印刷品，還是手跡，紙片的主人都不是一般的航海者，他或在閱讀，或在寫作，這讓他在船上不至于乏味，可以暫時忘記時間。在上船之前，他受過良好的教育，閱讀和寫作可以成為他日常的消遣方式，他可能屬于讀書仕進未果，轉(zhuǎn)而經(jīng)商的一批人，這樣的人不在少數(shù)。一種古老的選拔制度，使他們的命運處在兩端，有人在朝堂之上為官，有人遠走江湖。后者在當時的價值觀念中屬于失敗者。

他的家鄉(xiāng)在泉州，或者更遠一些的內(nèi)陸腹地，耳聞目見了當?shù)厝俗吆Ｂ方?jīng)商致富的傳奇，當時有詩人謝履作詩云：“州南有海浩無窮，每歲造舟通異域”，在這種風氣之下，他開始動了心思。生計上的問題正在困擾他，他到海外去經(jīng)商，也承擔著對家族的責任，他帶貨的本金，也可能來自家族成員的幫助，這些都可以成為他遠航的理由。

以后的許多年，在同鄉(xiāng)的提挈之下，他會在船上充當文書、司賬等差事，順便捎帶私貨。新的航程開始了，和往年一樣。船帆中裝滿了風，回望陸地已不可見。這時得暇，他寫下“且了浮生一載”，短短的六個字，書寫著人生的空曠——暫且消磨掉浮生中的一年罷。

不論怎樣，時間都會消逝，無法逃避的，也不可逆轉(zhuǎn)。航海的困頓也可以排遣，畢竟，不論身在何處，都躲不掉一年的光陰流失。這是某種意義上的“海洋文學(xué)”，其情感和體驗基于海上經(jīng)歷，海對他來說，已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不須刻意去體悟，海已悄然進入他的生命，暗中修改了他的精神背景。

四

他所在的時代，正是航海技術(shù)飛速發(fā)展的時代，南宋偏安一隅，在東南近海之地，不得不向海外發(fā)展，這也造就了南宋一朝的富庶，而非印象中的貧弱。南宋造船技術(shù)精進，能把人送到更遠的異域。新技術(shù)的出現(xiàn)，為海上活動提供了極大的便利，漁船之利，漸由內(nèi)陸江河轉(zhuǎn)向更為深廣的海洋，泉州灣沉船恰恰代表了這個時代造船業(yè)的成就。

且看他所乘之船的構(gòu)造——整條船由十二道隔艙板將全船分成十三個艙，造船史上謂之“水密艙”，所有的艙壁勾連嚴密，密封程度極高。水密艙的設(shè)置，提高了船體的安全性，較大的海船在宋代普遍配備了水密艙，這種形式被后世沿用。《馬可·波羅游記》中曾提到了水密艙的原理：“若干最大船舶有內(nèi)艙至十三所，互以厚板隔之，其用在防海險，如船身觸礁或觸餓鯨而海水透入之事，常將船身某處破裂也，至是水由破處浸入，流入船艙，水手發(fā)現(xiàn)船艙破處，立將浸水艙中之貨物徙于鄰艙，蓋諸艙之壁嵌隔甚堅，水不能透，然后修補破處，復(fù)將徙出貨物運回艙中。”可見，水密艙是指船底艙用堅實的木板隔開，并在隔板與船舷的結(jié)合處合理拼接板材，釘鋦加固，捻料填塞，用這些方法予以密封，使之不透水，如果某艙破損，則不會使全船傾覆，而那些深藏在底艙中的橫向隔板，又在支撐著船舷，使船體更加堅固。此外，龍骨技術(shù)的使用，也使海船有了骨骼。北宋徐兢的《宣和奉使高麗圖經(jīng)》中提到海船“皆以全木巨大枋攙疊而成，上平如衡，下側(cè)如刃，貴其可以破浪而行也”，這里說的是一種尖底船，有著縱貫頭尾的龍骨設(shè)置，是所謂的“通心脊骨”，造船時先架設(shè)龍骨，船只的龍骨是指在船體的基底中央連接船首柱和船尾柱的一個縱向構(gòu)件，在龍骨的上面有橫向的船肋加固。龍骨類似于動物骨骼的脊椎，而龍骨上分出的船肋，則像動物骨架中的肋骨，有了骨架，再敷設(shè)舷板。而且，這條船的外殼是用三層木板疊加而成的，其間用鐵釘勾連，這相當于加厚了外殼。

還有船尾舵的使用，也是花樣百出。宋代已出現(xiàn)了升降舵、平衡舵和開孔舵。舵是船尾的屬件，轉(zhuǎn)動舵，就可使船改變航向，升降舵可以提起和放下，可防止觸礁和腐蝕，而舵降下之后，入水深，使舵的性能發(fā)揮到更大。平衡舵則首見于五代時畫家郭忠恕的《雪霽江行圖》，這種舵的舵葉面積有一部分在舵桿前方，平衡舵可使轉(zhuǎn)舵較為省力，控制航向也更為靈敏。此外還有開孔舵，在舵葉上開設(shè)一些有規(guī)律的小孔，轉(zhuǎn)動時更加靈活，且不影響舵的效果。在大型海船上，還有更為復(fù)雜的尾舵系統(tǒng)，多者可有一主舵，兩副舵，舵手也必是經(jīng)驗豐富的水手，隨時掌控航向，是極為關(guān)鍵的角色。

相應(yīng)地，動力系統(tǒng)和定泊系統(tǒng)也有了新的發(fā)明。宋代中國海船有了復(fù)雜的風帆系統(tǒng)，多者可達十二帆，所謂“風行八面，唯當頭不可行”，也就是說，除了正當頭的頂風之外，其他風向皆可利用復(fù)雜的帆繩系統(tǒng)調(diào)節(jié)，化作船行的動力。櫓槳也是重要的動力系統(tǒng)，船大則櫓槳也大，大櫓甚至要用十到三十個水手才能搖動，耗費人力甚巨。而定泊工具也有了石碇、木碇和鐵錨，這些定泊工具可以使船隨時定身，尤其在風浪及靠岸時。起錨也有了絞輪裝置，不用時便可“卷其輪而收之”。

海船有了這些先進設(shè)備，宋人已經(jīng)能駕船進行遠航貿(mào)易。據(jù)《宋史》記載，有宋一代，南?？みM貢的貢品中就有龜殼、鮫魚皮等，遠海捕撈的發(fā)展，使人們獲得了更多來自深海的資源，海上貿(mào)易也有了更為深遠的航線，甚至可以抵達西亞和北非。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萍州可談》還記載了宋代指南針的使用：“舟師識地理，夜則觀星，晝則觀日，陰晦觀指南針”，朱彧所記除了指南針，還有繩鉤取海底泥沙來辨別航路，所謂“或以十丈繩鉤，取海底泥嗅之，便知所至”，是一種神奇的探路方法。泉州灣沉船中發(fā)現(xiàn)了測深錘，這是一種探測水深的工具，同時還可以探測海底狀況，只需在錘底涂上蠟油或牛油，系了繩索投到水中，從海底粘帶泥沙，看看海底是泥底、沙底，還是石底，水手根據(jù)經(jīng)驗，便知道船到了哪里。在看不見的海底，泥沙石塊的色澤、氣味和顆粒大小，都對應(yīng)著坐標，這是一張隱匿在水下的地圖。

五

我們的主人公在船尾看到水手拔起測深錘，嗅了嗅泥沙的味道，隨即說出了方位，這讓他大感驚訝，以為是過人的奇技。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正乘坐著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海船，船上的水手，也是最優(yōu)秀的水手。短暫的南宋卻成為海上帝國，海商的觸角最遠已到達非洲東海岸，由此帶來的財富源源不斷，商業(yè)稅也首度超過了土地所得，這在歷史上成為孤例，或與南宋偏安東南海隅有關(guān)。海上貿(mào)易的燦然勃興，無意中為南宋續(xù)了命。他身處其中，渾然不覺。對他而言，海上生涯只是謀生一途，飄蕩的生涯不知何時才能終止，“且了浮生一載”的感慨，滿是人生的空曠。海天一色，交接處的白線終于消失不見，船浮在虛空中，此刻，羅盤針在水盂中飛旋，指針遲疑著不肯落定，舟師急著拍打羅盤的外緣，也無濟于事，就像那難以掌控的命運。

船上的一年當中，他協(xié)助船東記賬，管理文書，風浪來時，也協(xié)助水手。在南洋，他的貨賣了好價錢，然后用所得的錢又從南洋進了大批香料，這些香料帶回大宋，又會漲幾十倍，這讓他心中頗感快慰。在船上，他在一群水手和商人中間，應(yīng)該是孤獨的。水手言力，商人言利，這與他有些隔膜，而又是他在努力接近的。他雖然未從事重度的體力，但也在做腦力勞動，成為整條船的收支數(shù)字及文牘，繁重的腦力勞動已經(jīng)接近于體力勞動，在水手們眼中，他卻像個可有可無的閑人。他攜帶貨物，也是為了求利，但又不如水手和商人那般直接，只能算是小本生意。他要放下的，是長久的儒學(xué)訓(xùn)練帶來的禮法，行動坐臥都有章可循，水手們認為這是酸腐，他必須學(xué)會大聲呼喝，罵罵咧咧，才能和水手們打成一片。與此同時，他所恪守的仁義，在商人眼中不值一哂。在船上的日子里，身份的焦慮會不會困擾他，他在面對不同觀念的沖刷之時，是否會對以往的自己產(chǎn)生懷疑？或許，一份航海的工作還不至于觸及他的內(nèi)心，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未必對海外貿(mào)易持肯定態(tài)度，甚至是厭惡的，但為了生計又不得不為之，在他身上有著劇烈的掙扎，以及難以名狀的痛苦，他只能將這些悖謬歸咎于命運。他也可以選擇蔑視這些同事，只把這份職業(yè)當作謀生的手段，不與之發(fā)生深層次的交流，在自我分裂中，他羨慕身邊每一個人。直到夜里，眾人都枕著波濤睡去，他才在書寫中得以釋放。

多年以后再回來，他有了不易察覺的改變，在他身上，早年的激越難以尋覓，他開始隱藏自己的看法，鋒芒斂到了腹中。他變得溫和了，這使他看上去更符合世俗的游戲規(guī)則，然而，當他寫下“且了浮生一載”時，難掩人生的寂寥。

六

船艙開啟之際，七百年前的航海者攜帶他的精神生活來到當下，全然是古老而又新異的經(jīng)驗。他的經(jīng)驗是古老的，七百年是漫長的歲月，在水下塵封的七個字重見天日，仿佛剛剛寫下。而這經(jīng)驗又是新異的——從內(nèi)陸到海洋，他的生活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對空間的感知已經(jīng)突破了農(nóng)耕時代的空間觀念，他成為那個時代走得最遠的人。

在船靠近泉州灣時，他望著這大地的裂罅，故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斑點，鄉(xiāng)黨的父老在蟻穴中忙碌，在他出海的幾年里，不斷有人離去，人生如夢幻的煙霧在他心中集束式釋放，這已經(jīng)超越了農(nóng)耕時代的格局，抵達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紛繁的世界撲面而來，由農(nóng)耕思維到海洋思維的轉(zhuǎn)變過程中的不適，時時困擾著他，消化巨大空間內(nèi)的巨大信息量，也接近了他的極限。往返十萬里的空間，時間也在無形中消耗著，但在另一端的故園深處，時間并沒有因他的缺席而停頓，他體驗到了奇異的平行空間，并試著思考彼此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沉浸到更深層的冥想之中。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他所受的教育和他所從事的行當幾乎是脫節(jié)的，到了船上，一切重新開始。這是社會資源配置不均，又是職業(yè)觀念的錯位，一種制度的設(shè)計，總要把多數(shù)人拒之門外。且了浮生一載，也算是自嘲，算不上詩意，一年的時間里，他在海上滑行。一個來自陸地的人，面對海洋還有很長的路。他沒有抗拒，而是把自己交付給命運的安排，一次次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