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海勝：三度飛天，飛出中國龍的軌跡

◎文／丹顏

2021年6月17日9時22分，搭載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船的長征二號F遙十二運載火箭準時點火發(fā)射，順利將聶海勝等三名宇航員送入太空。

57歲的指令長聶海勝是中國執(zhí)行飛天任務(wù)年紀最大的航天員，這一次，也是他第三次探索蒼穹。這個從湖北農(nóng)村走出來的放牛娃，一步一個腳印，參與見證了中國航天事業(yè)蓬勃發(fā)展的時代。他說：“只要國家人民需要，我會一直勇往直前！在浩瀚的宇宙，繼續(xù)飛出中國龍的軌跡！”

為飛而生

聶海勝覺得自己是為飛行而生的。小時候在山坡上放牛，不知不覺睡著的時候，他曾做過一個神奇的夢，夢見自己長出一雙大大的翅膀飛上藍天。這個童年時代色彩斑斕的夢，讓聶海勝記憶深刻，以至于多年后握著操縱桿，他感覺就像面對熟悉的老朋友一樣，靈活自如。

聽起來，好像李白夢到生花妙筆一樣帶有傳奇色彩，然而，落實到生活中，就像老祖宗說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餓其體膚……在師友和家人的回憶中，貧窮是聶海勝少年時代的主旋律。

1964年，聶海勝出生在湖北棗陽楊蕩鎮(zhèn)的一個小村莊里，家里兄弟姐妹8個，他排行老六。家大口闊，缺衣少食，一家人的主食是紅薯面做的黑窩子、雜面餅，蘿卜干、咸菜、大醬是家里餐桌上的主菜。小學(xué)時，聶海勝穿著姐姐的花衣裳去上學(xué)，總被同學(xué)們笑話。父母常常為他幾元錢的學(xué)費犯愁，只好東挪西借，有時代替“學(xué)費”交到老師手中的竟是一只兔子。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聶海勝深知，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唯有讀書。他的成績十分優(yōu)異，尤其是數(shù)學(xué)，滿分100分，他?？?05分。原來，老師規(guī)定，最先交卷的學(xué)生有5分獎勵，聶海勝10次有9次是第一個交卷。

然而，生活似乎要特別磨礪這個刻苦的少年。15歲那年，父親去世，一家人的生活重擔(dān)全部壓在了母親柔弱的肩上，不得已，聶海勝輟學(xué)了。校長杜本武去他家了解情況后，當場表態(tài)：學(xué)費、書費全部免了！這件事改變了聶海勝以后的人生軌跡，也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帶著母親、師長的殷切期望，聶海勝考取了縣重點高中棗陽一中。高中時代，聶海勝依然刻苦，下晚自習(xí)了還在教室里點煤油燈學(xué)習(xí)，被老師勸回寢室后，就躲在被子里打手電筒看書。

聶海勝還有一個特長：平衡能力超強。學(xué)校附近田地里有一根十多米長的灌溉管，寬度只能容下一只腳。別的同學(xué)走幾步，就會失去平衡，跳進田里；張開雙臂的聶海勝每次都能走完，而且通過的時間越來越快。

少年們聚在一起，總會海闊天空地談起理想。這時內(nèi)斂的聶海勝總是不說話，被問到時還會害羞地低下頭。僅有一次，他對最要好的同學(xué)說，自己的夢想是當兵，能當飛行員更好，“我看到老鷹在天上飛，很羨慕。我在想：如果我也能飛，從天上看地下是什么樣子？小時候，飛機飛過時，小伙伴都喜歡看，但我是看得最久的那個?！?/p>

或許，對于一個農(nóng)村少年來說，這個夢想過于高遠，但并非不可實現(xiàn)。

啥也不想，只管飛

1983年，空軍來到棗陽一中招募飛行員。聶海勝各項考核和體檢合格，順利考入長春飛行學(xué)院。離家那天，他像往常上學(xué)一樣，只背了一個書包，沒有更多的行李。怕母親難過，他死活不讓母親送。

向前走，莫回頭。或許，邁出家門那一刻，便注定了，他不再屬于這個小家，而屬于整個國家。

聶海勝終于迎來了自己的天空。如果說超強的平衡能力是他1%的天賦，99%的汗水也必不可少。訓(xùn)練時，手和腳容易磨起泡是常有的事，血水不停地滲，對他來說，這都不算什么。這個貧苦農(nóng)家走出來的少年，怕過沒飯吃、沒書讀，怕過母親難過，唯獨吃苦，他不怕。

因為技術(shù)過硬，他成為同屆中第一個放單飛的人，教官讓他分享飛行體會，不善言辭的他只說了一句話：“啥也不想，只管飛！”

十幾年飛行生涯，他也曾和死亡擦肩而過。1989年6月的一天，聶海勝駕駛殲擊機單飛。正當他準備飛向4000多米的高空時，只聽座艙外“砰”的一聲爆響，發(fā)動機停車了。瞬間，飛機轉(zhuǎn)速、高度下降，艙內(nèi)溫度急劇升高。他一邊鎮(zhèn)定地向地面報告，一邊試圖排除故障。

所有的辦法都嘗試過了，飛機仍在下墜，地面指揮同意他跳傘。但聶海勝還想做一做努力，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把飛機開回來！飛機距離地面只有四五百米，急速下降的飛機帶來巨大的超重過載，動一下都很困難。最后，他不得不按下了彈射開關(guān)，此時他已出現(xiàn)了瞬間黑視，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落在了稻田里，飛機摔在一百多米以外的山溝里，著火了。

因為心理素質(zhì)好，處置險情沉著冷靜，以及想盡一切辦法挽救飛機的勇敢精神，部隊黨委為他記了三等功。憑著過硬的技術(shù)和膽識，他先后駕駛殲五、殲六、殲七等機型，安全飛行1480小時，被評為空軍一級飛行員。

圓夢長天

1996年夏天，我國開始在全軍戰(zhàn)斗機飛行員中選拔航天員，聶海勝像當初報考飛行員一樣，又一次毫不猶豫地報了名，并順利通過了體檢。眼看到了最后一關(guān)，卻遭到家人的反對，妻子聶捷琳甚至拋出離婚的撒手锏。聶捷琳反對的理由很簡單——危險。這是他們夫妻之間頭一次出現(xiàn)重大分歧。

“我不同意，這種事中國人沒做過，太危險了，我怕！”

“要是別人已經(jīng)做過，我還未必愿意去！”

“反正我不同意你去！”

“不同意我也要去！”

“那就離婚。”

說到離婚，兩人都默契地住了嘴。

聶海勝沒有死心，一直在找機會。那段時間他表現(xiàn)特別好，幾乎包攬了全部家務(wù)。周末，很少陪伴妻子逛街的他特意陪聶捷琳轉(zhuǎn)了一天，又在高級飯店定了晚餐，聶捷琳感動不已。氛圍有了，聶海勝趁機說：“做航天員是我的夢想啊。再說，你同意我去，我也未必選得上，是不是？”

聶捷琳覺得有道理，上千人的選拔，即便同意他去也未必能選上，何必較勁呢？見妻子態(tài)度緩和，聶海勝趕緊給調(diào)研人員打電話：“我老婆同意啦。”木已成舟，聶捷琳恍然大悟，唉！原來中了他的糖衣炮彈。

功夫不負有心人，1998年1月5日，中國人民解放軍航天員大隊成立，通過層層選拔，聶海勝從1500多名飛行員中脫穎而出，成為我國首批14名航天員中的一員。

航天員的每一項訓(xùn)練都是在挑戰(zhàn)自我極限。34歲的聶海勝從零開始，要完成基礎(chǔ)理論、體質(zhì)等八大類上百個科目的艱苦訓(xùn)練。別的訓(xùn)練還好，離開校園十幾年，聶海勝在理論學(xué)習(xí)上有些吃力。那段時間，他像備戰(zhàn)高考一樣，沒日沒夜地學(xué)，家里到處堆滿了學(xué)習(xí)資料，甚至連墻上都貼滿了紙條。妻子和女兒也當起了他的英語輔導(dǎo)老師，輪流給他糾正發(fā)音、聽寫單詞。

2003年10月15日，聶海勝和楊利偉、翟志剛一同進入神舟五號登天計劃首飛梯隊，最后一刻，組織上決定讓楊利偉上天。楊利偉歸來那天，聶海勝和大家一起在航天員公寓門前列隊歡迎。他和翟志剛穿越重重人群，擠到楊利偉面前，說了句：“你真棒。”三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失之交臂，不是沒有遺憾，但更多的是自豪。

首飛任務(wù)結(jié)束后，許多人問聶海勝：“下次任務(wù)該你飛天了吧？”聶海勝笑而不語，他們不知道，每次載人飛行航天員乘組的選拔，都要“重新洗牌，從零開始”。

功夫不負有心人。2005年10月，41歲的聶海勝與40歲的費俊龍執(zhí)行神舟六號載人飛行任務(wù)，獲得圓滿成功。2013年，聶海勝入選神舟十號飛行乘組，執(zhí)行天宮一號與神舟十號載人交會對接任務(wù)，獲圓滿成功。這一年，49歲的聶海勝成為我國飛向太空的最年長航天員。

8年以后，聶海勝自己刷新了這一紀錄。這是他第三次登陸太空，他已經(jīng)57歲了，鬢邊已見星白。為了這次飛天任務(wù)，他特意染黑了頭發(fā)。

今年春天，在上海交大研究生畢業(yè)典禮暨學(xué)位授予儀式上，聶海勝用李大釗先生的話鼓勵年輕的校友，“勇敢地站出來，以青春之我創(chuàng)建青春之國家、青春之民族！”

他把青春都獻給了祖國的航天事業(yè)，這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對青春最好的詮釋。他說：“我已年過半百，但為航天事業(yè)拼搏的心依然年輕。只要國家人民需要，我會勇往直前！在浩瀚的宇宙，繼續(xù)飛出中國龍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