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有何用處

田藝苗

有時候我想想挺糾結(jié)的，嚴肅音樂不是用來表達和反思人類命運的嗎？讀者卻總是問我，喝茶開車聽什么、失眠頭痛聽什么。這樣聽音樂真的好嗎？或者說，這個聽法實在大材小用了，拿花梨木當(dāng)柴燒。

在古代，人們迷信音樂的力量，把它當(dāng)作一種巫術(shù)，用來求雨和占卜。在古希臘的傳說中，音樂具有神奇的力量。傳說有一位名叫俄耳甫斯的男神，他是太陽神阿波羅和繆斯女神卡利俄珀的兒子，一位天生的藝術(shù)家，詩歌、音樂都是由他首創(chuàng)。俄耳甫斯的琴聲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可馴服猛獸，可戰(zhàn)勝巨龍。他的歌聲甚至比海妖塞壬都更美妙，同伴們在他的護送下安全渡過了塞壬之海。后來他的妻子歐律狄刻去世，他追隨她來到冥府，用他的音樂感動了冥府的神獸刻耳柏羅斯和冥王冥后，讓他的妻子得以重返人間。后來蒙特威爾第為這個故事寫了一部歌劇《奧菲歐》。

到了近代，人們甚至認為音樂可以殺人。一支鋼琴曲，《憂郁的星期天》，被灌成唱片之后，奇跡般暢銷全球。它不僅動聽，還是一首要命的魔鬼之曲，據(jù)說有140人聽完它之后自殺身亡。這種說法當(dāng)然是巧合加夸張，如今看來這也是最成功的唱片營銷，但音樂能夠感染人的情緒倒已得到科學(xué)證實。

有時候音樂是有用的。在特殊年代，它成為政治家的工具。他們利用進行曲、頌歌、革命歌曲，吸引那些不關(guān)心政治的人們投入革命運動的洪流。有時候，音樂也可以消除等級、偏見和陳規(guī)陋習(xí)，讓持不同政見者團結(jié)起來。

但大部分音樂是無用的。眼下大家一直在說“無用之美”，這些美真的無用么？其實藝術(shù)的無用有時是大用。因為我們的人生僅有那些有用的事物遠遠不夠，還需要情感與精神追求的激勵。偉大的藝術(shù)給予人生美的滋養(yǎng)和撫慰，給予我們精神力量。只是這種激勵和力量通常難以被察覺，經(jīng)歷過悲傷、苦難、戰(zhàn)亂的人們或許深有體會。在《肖申克的救贖》里面，安迪對獄友們說，我被關(guān)了禁閉但一點也不沮喪，因為莫扎特一直在我心里，他就是希望?！颁撉賻煛痹诙?zhàn)的廢墟里度過了五年東躲西藏的日子之后，發(fā)現(xiàn)他對肖邦的《g小調(diào)敘事曲》依舊了然于心，一個音符也沒有忘記，是它們在他心里反復(fù)奏響，幫助他活了下來。

我一位朋友說，有次去參加活動，身邊有一位“臺獨分子”。奏國歌《義勇軍進行曲》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這位先生開始微微點頭，身體隨音樂的節(jié)拍不由自主晃動，這讓人感慨音樂的力量原來已遠遠超越了政治、權(quán)力與金錢。我想這就是貝多芬《第九交響曲》中的美好心愿，也是莫扎特《費加羅的婚禮》中的天真愿望，他們深信音樂與情感終究可以融化各種矛盾沖突，可以超越人與人之間的利益爭奪，可以跨越不同階層和等級，因為音樂與情感本身已包含了一種深層的和諧的力量，就像他們的交響曲，在最后樂章里面，音樂主題撥開云霧燦爛再現(xiàn)，光明必將戰(zhàn)勝黑暗，最終管弦齊鳴的總是凱旋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