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
很小的時候,我就特別害怕親人生病,不敢接近病臥床榻之人。外公還在世時,我尖叫哭鬧死活不敢往前一步。母親只好為我開脫,說小孩子膽子小,害怕。
可有什么能讓我害怕呢?是蠟黃的臉,還是凝固的眼神、僵直的小腿?都不是。我不怕死,我害怕的是“告別”,永遠的告別,我怕大人一個個離去,而我還沒做好獨自生活的準備。后來我問媽媽,外公去世你不害怕嗎?她說她也怕,可接受死亡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暗饶汩L大了,生老病死就不那么可怕了?!彼沁@樣對我說的。
我不肯長大,意外卻不會缺席。某一天在圖書館復(fù)習英語六級考試,姨娘一個電話震蒙我:“你爸爸中風了,你媽本來還想瞞你幾天,瞞不住了,你快回家勸勸你媽吧?!?/p>
我回過神來時,人已經(jīng)在回家的火車上。我有一整天沒洗漱,在站臺抹了一把臉,分不清是冷汗還是冷水。趕到醫(yī)院時,父親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導管也被拔掉不少,只剩下滿手腳的針創(chuàng)口。但他凹陷的臉頰和無法動彈的身軀,還是讓我每往前一步都膽戰(zhàn)心驚。我實在不明白,電視劇里那些守在父母病榻前照料的子女,是怎么做到神態(tài)自若、舉止舒展的?我剛上大學沒多久,我的世界只有歡聲笑語與無盡的愛,怎么一覺醒來就必須面對眼下的窘境呢?
終于挪到病床前,我握住了父親的右手。姨娘告訴過我,父親的右手半肢暫時麻痹了。當我握住他的手時,我不敢相信這一截毫無生命力的手,曾經(jīng)有力地將我托過頭頂。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我在心里默默念道,去做點該做的。我給昏睡的爸爸掖好被子,收拾桌上的鍋碗雜物,忽然發(fā)現(xiàn)抽屜里有一個鼓鼓的文件袋,翻開一看,里頭全是我從小學以來寫給爸爸的賀年卡、生日卡等卡片便條。
從幼稚的小學生涂鴉,到高中時的滿腹牢騷,再到大學時游走各地的明信片,甚至連隨手寫的一張便利條,父親全部都妥善保存在這個文件袋里。他住院期間就是靠讀這些卡片度日的嗎?我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實在不敢細想。
后來母親來了,我陪她照顧父親。父親醒了,我給他說了不少笑話。那一個月,我往返于學校和醫(yī)院之間,未曾有一夜好眠,卻也未曾面露懼色。母親對我的改變大為吃驚,而我從未提起那天踏入病房時的苦悶,以及發(fā)現(xiàn)父親秘密時的詫異。
沒有人能坦然面對“告別”,但也沒有人能擺脫“告別”這節(jié)人生必修課。這件曾經(jīng)令我無比畏懼的“糟糕”事,我終于能去正視它,擁抱它,向前邁進,解決它。
做一件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情很煎熬,因為那逼迫著你走出舒適區(qū),去做不擅長的甚至損害精神的事情。但是,如果你試著走出去呢?會發(fā)現(xiàn)什么?
“15歲時覺得游泳難,于是你放棄學游泳;25歲時你喜歡的人約你去游泳,你只能說我不會耶。18歲覺得英語難,于是你放棄英語;28歲有一個很棒但要求英語很好的工作,你只能說,我不會耶?!?/p>
寧波惠貞書院的鄭舒哲同學在座談會上用蔡康永的這段話表達了她的觀點。她愿意去做一些“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情,因為現(xiàn)在看起來“無用又麻煩”的事情可能在日后會給自己帶來無盡的幫助。
多往舒適區(qū)外面走一步,多堅持一會兒,也許你就能看到更廣闊的天空,收獲更豐富的閱歷,給自己的未來創(chuàng)造多一種可能性。
進擊吧,少年們,愿你們能像北野武那樣,“雖然辛苦,還是會選擇那種滾燙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