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無用的美好

顧曉蕊

明黃的燈光下，少女與長者對坐手談，輕拈黑白棋子，以鶴的姿態(tài)優(yōu)雅地飛落。這是女兒參與拍攝的電視短片中的鏡頭，看到這近乎唯美的畫面，我不由嘆道：女孩子下棋真是一件很美的事！

那年，女兒上初一，已有七年棋齡。她喜好圍棋，每周六去棋院上課，我全程接送，風(fēng)雨不誤。棋院門前有棵老梨樹，花開時一樹雪白。我會特意早到一會兒，站在樹下，隔著窗，聆聽紋枰落子聲。聲音清越入耳，如風(fēng)敲寒竹，如雨打蕉葉，那感覺甚是美妙。

有一天，我從棋院接到女兒，兩人說笑著往回走。走出不遠，碰到一位熟人，也來接兒子下課。寒暄幾句后，他說起給兒子報了英語和奧數(shù)班的事。得知我女兒在學(xué)圍棋，他一臉不解地問道：下棋不就是玩嘛，有什么用？

隔了幾天，又在路上遇見那位熟人，朝兒子吼叫著什么，頗有風(fēng)搖雨至的架勢。果然，一巴掌掄過去，孩子的臉上留下幾道紅痕，孩子痛得放聲號哭。細聽之后，才知是孩子英語沒過關(guān)。

女兒如受驚的燕子，撲進我懷里，調(diào)皮地吐吐舌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她許是慶幸，在報班這件事上，我不曾給她壓力。亦確是如此，她起初覺得圍棋好玩，后來癡迷上圍棋，我便鼓勵她對認準的事堅持下去，從中找到樂趣。

學(xué)棋久了，女兒會跟我聊些心得，如落子無悔、逢危須棄、不得貪勝等?？此聘呱畹纳钫芾恚M在盈尺棋盤間。她還說打譜時能感受到，高手的對局像音樂，像書法，像繪畫，變幻無定，美不可言。從她的話語里，我知道女兒領(lǐng)悟到了黑白之道與圍棋之美。除了圍棋之外，女兒還喜歡古箏、書法、繪畫。我常常對女兒說，做自己喜歡的事，把每一件小事做好，做到極致，也是一種成功。

我認為孩子在上高中之前，只要形成良好的習(xí)慣，合理利用在校時間，對于學(xué)習(xí)就足夠了。業(yè)余時間，不如多接受藝術(shù)熏染，以怡養(yǎng)性情，豐盈自己的內(nèi)心。

在風(fēng)清月朗的夜晚，彈一首好聽的箏曲，或是鋪開紙墨，臨幾張顏體小楷，抑或即興揮毫，畫竹畫梅畫鳥畫魚。如此清雅美好的生活，本身就是一闋詞、一幅畫、一首歌。

女兒還特別喜歡旅游，自她兩歲多起，我每年都會帶她到各地走走。

我們?nèi)ミ^椰風(fēng)輕吹的海南島，到過瓜果飄香的新疆，游歷過古色古香的麗江，奔跑在北戴河的沙灘上，體味路途的辛苦，收獲簡單的快樂。

有同事勸道，帶孩子跑那么遠，費錢又費時，何況去了也白去，等小孩子長大后，留不下太多印象。

我聽了笑笑，卻不認同他的想法。在旅行中，女兒認識了許多新事物，學(xué)會了觀察和思考，同時變得獨立、堅強。

記得那年她剛?cè)龤q，我?guī)ラ_封的清明上河園，進到園中，連續(xù)走了三四個小時，她有些疲累。我提出要抱她，她擺手說：媽媽也累，咱們歇會兒再走吧！她躺到長椅上睡了一會兒，醒后堅持自己走。那天的出游，她愣是咬著牙走完了全程。

她十三歲那年，我們?nèi)バ陆膸炷匪裆衬?，連續(xù)翻越兩座沙丘后，竟有些迷路了。驕陽火舌般灼烤著，這時帶的水只剩小半壺，女兒嘴上干得起了泡，卻把水壺遞給我：媽媽，您留著喝吧！我緊緊抱住她，眼淚忍不住淌下來。后來，我們靠著帶的一個指南針走出了沙漠。每每想起那個瞬間，我總會心頭一暖，眼中泛起濕潮。

《小窗幽記》中有言：觀山水亦如讀書，隨其見趣高下。女兒從自然懷抱中、山眉水目間，學(xué)會推己及人，為他人著想。這使得她無論到哪里，都有著極好的人緣。樂觀自信、寬容平和，有一顆喜悅、寧靜且充滿愛的心。在這樣的心態(tài)下，她勤學(xué)善思，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市重點高中。

在快節(jié)奏生活的當下，很多嫻雅的東西正逐漸被消解，被替代。然而，親愛的孩子，永遠記得別只顧低頭趕路，偶爾讓心靈慢一些，再慢一些。

要知道，那些看似無用卻美好的事物，和陽光、空氣一樣，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滋養(yǎng)?？傆幸惶?，它們會成為你內(nèi)在氣質(zhì)的外化，是你面對生活的底氣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