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芳草湖眺望（組詩）

黃 敏

江布拉克

更高的地方是白色的光

是鋸開塵世的圣水之源

是光環(huán)遺落在人間的乳房

江布拉克，七彩變幻，風(fēng)云難測

如詩如夢的花海子

向塵世播撒著上天的恩賜

笑容，幸福，安寧和快樂

在天地間，在人與人之間發(fā)芽

拔節(jié)，成長

林海雪峰在風(fēng)中歌唱

那是天籟的第一個休止符

將大地的呼吸和命運連接

我在想，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

可以造就江布拉克，招來眾神

植被，草灘，麥田，牛羊

如同一面面旗幟

在山間喊破喉嚨

將所有隱秘的事物坦露給人間

我想，這就是江布拉克的胸懷

在這個世界，你永遠(yuǎn)無法復(fù)制出第二個江布拉克

繚繞的煙火背后

是江布拉克，遺世而獨立

裝睡的雪山在水中清洗人間的污澀

蜻蜓路過，撥開微瀾

樹上掛滿群鳥的鈴鐺

驀然回首，人間歲月靜好

博格達(dá)，輪回的生命

是誰

賦予了你如此的力量和氣質(zhì)

近些，再近些

向上，向上

對，只有向上才能看見

屬于——神的光芒

我一生愛遼闊也愛風(fēng)雨

而蒼天把它們儲存在博格達(dá)

把所有的精氣存放在5445米的身高

我歷經(jīng)5445次企盼和回首

5445次心跳和呼吸

終于靠近你

在博格達(dá)

每一粒雪都是凝固的歷史

每一粒雪都裝有我們無法遇見的盛宴

正如星空把秘密存放在黑夜

而博格達(dá)將所有靈魂交給萬物

交給腳下的黃芪、貝母、雪蓮、柴胡和紫草

像一位長者守候他們長大，成材

走進(jìn)藥柜深處

成為救世的良方

交給膝下狍子、馬鹿、棕熊、猞猁

把比生命更高貴的自由放逐

在浩瀚和寬廣中成為強者

它們是散落在林間精英

知曉天文和地理的隱秘

交給腹內(nèi)的鋼鐵、煤炭、云母

讓它們在爐火中燃燒

鍛造正直的脊背和不屈的頭蓋骨

以痛擊世俗的軟弱和不堪

博格達(dá)，把自己交給山麓、沃野、河流和草甸

讓樸素在山河與空中傳唱

讓信仰的馬達(dá)在血液中歡騰

風(fēng)把博格達(dá)圍成一條甬道

萬物回眸所有的源頭

一片雪花正在博格達(dá)頭頂燃燒

我知道，生命又一次輪回

疏勒城，我在紙上與你并肩作戰(zhàn)

把兵器和防御搬上懸崖

把暗箭和視野搬上高處

才可以對抗向上的力量

山體有自己的名字和語言

在半截溝鎮(zhèn)麻溝梁村

灰陶、簡瓦已沉睡千年

撿起一片陶

連同空氣、呼吸和背影

都烙上了漢朝的氣息

倒下的是城墻

沒有倒下的是人心

風(fēng)中搖擺的鈴蘭花

是反方向矯正時間的按鈕

我輕輕觸碰殘磚上的余溫

仿佛是疏勒保衛(wèi)戰(zhàn)留下的血熱

澗底流淌的麻溝河

一千次轉(zhuǎn)身之后

一千零一次流回

只為訴說英雄過往

在歷史的鏡頭

我看見大雪封山

雪粒堆滿半個城墻

水源和糧草斷絕

我看見耿恭正在掘井

我看見軍士卸下鎧甲

把皮革、樹根放在雪中煮沸

已經(jīng)記不清是多少次交戰(zhàn)

城內(nèi)的戰(zhàn)士越來越少

城外的匈奴兵越來越多

終于在堅守六百多天以后

匈奴無奈之下，只好退兵

城中的將士只剩下二十三人

我聽見麻溝河在哭泣、咆哮

歷史的天空必將銘記

屬于英雄的彩虹

眼前不足百米的殘磚遺跡

是時光的沙漏留下的證據(jù)

硝煙退去

我在紙上與你們并肩作戰(zhàn)

呼圖壁河

山中的樹叢豢養(yǎng)了風(fēng)

大地和沙石豢養(yǎng)了河流

河流豢養(yǎng)了青蔥和眾生

你醒來的時候

恰好把自己放在天山北坡

或許是打個盹

一翻身又是好幾千年

放大的瞳孔，布滿陷阱

只有勇者才可以跨越你以及身后的狼塔

你把床單和聲樂鋪得緲遠(yuǎn)

一個噴嚏

下游的芨芨草就吐出春天的預(yù)言

柴胡和防風(fēng)奔走在山腰

車前子露出久違的微笑

剖開生命最隱秘的部分

你們比壯漢更壯漢

迅速集結(jié)成群

早已超過水分子的戰(zhàn)斗力

你們劫持了人間的搖鈴

把聲音拴在耳廓

用以治愈失眠的人群和山河

皮芽子兼致新疆大劇院

一位不速之客

老家在亞洲西部的美索不達(dá)米亞平原

通過羅馬人的血液

抵達(dá)新疆以及更遠(yuǎn)的地方

落地、生根，而后成為人們的日常

在新疆有三顆皮芽子

一顆在農(nóng)貿(mào)市場

一顆在灶上

還有一顆在新疆大劇院

皮芽子，掏出心事

多少人會流淚

大劇院就上演了多少悲壯的凱歌

它們成群結(jié)隊，將氣味投射天空

越過我們的掌心，肩膀和頭頂

瞬間成為空中唯一的王

刀被俘，早已失去存在的意義

怒放不一定有結(jié)果

但它卻早已深入人心

就像英雄注定會被歷史銘記

落日余暉，給新疆大劇院（皮芽子）涂上金黃

以此對抗逐漸矮下去的暗影

夾道溝胡楊林

“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去千年不朽。”

——題記

我無法準(zhǔn)確計算出你的年齡

一如

我們無法用文字?jǐn)⑹瞿愕娜?/p>

在三千年生命中

歲月展開了金黃的帆

葉子落下的時候

它的方向、速度、表情

裹挾著英雄的氣質(zhì)

迸射著飛翔的勇氣

緩緩落下

在農(nóng)六師頭道溝

每一棵胡楊

都擁有屬于自己的信仰

它們的血液

磨礪著不羈的聲音

在世俗中遺世而獨立

走近你，觸摸著你的呼吸

我看不見生離死別

卻看見一種超度生命的奇跡

胡楊孕育著生命的搖籃

蛻去全部的偽裝

一座座豐碑

守候著農(nóng)六師的千年時光

瑪納斯

1

是該為你寫點什么了

一直存活于諸神的瑪納斯

是天空的蔚藍(lán)喂飽了瑪納斯的色澤

是鳳凰湖的透徹填滿了瑪納斯的乳汁

是塔西河谷的冰雪點燃了瑪納斯的密語

還是我的贊美揭開瑪納斯的火焰

2

在裸露的侏羅紀(jì)山脈

我仿佛看到了最初的曙光

四千年前那次地殼運動

是誰把生與死拋到了山的對立面

憤怒的山體一翻身

丑陋和不堪就埋在腳下

歲月的法器讓瑪納斯

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夢境

幾片雪花落下無字的歌謠

山河的呼吸和律動

旋出季節(jié)深處的美艷

搖搖晃晃的山體，勝過人間

足以安撫那些不安和虛妄的躁動

四千年以后

在一位詩人的筆下延伸

3

鳳凰湖是眾神驚羨的眸子

把一生的戰(zhàn)栗，豪放，悲涼和歡快

都于子夜之前放生

一顆湛藍(lán)的水晶

浮動在山嵐和云際

這才造就了瑪納斯的高貴和血液

鳳凰湖，透徹可晰

倒立著瑪納斯的前世和今生

我想這一定是一滴愛情的淚水

才能讓鳳凰湖在風(fēng)中

搖響人們心中的和聲

4

五道埡，沉淀了五重歷史的滄桑

直插云天，一場宏大的開場儀式

五道埡，承載了五把神斧的解剖

山間就有了魂魄和氣息

用蒼茫和意志壘砌的五道埡

在天上俯瞰人間

當(dāng)五道埡披上雪的語言

它的身體里就流出活水和生命

然后默默借助氣象的偽裝

把自己埋藏得很深很深

直到下游的水流發(fā)出咆哮

懸在天上的五顆心，終于才安靜下來

5

放馬南山，放飛夢想的翅膀

南山似禪，不攀不比，不驕不躁

更像是佇立在瑪納斯的軟水

任憑光陰走失，歲月物哀與虛余

不計得失，巋然成風(fēng)

陽光堆滿山谷

被白云洗禮

沉默或隨風(fēng)而動，都是生命的一種姿態(tài)

6

塔西河谷

我看見一些雪花正在分娩

這是自然界的倫理

它們汩汩的發(fā)聲

日后將成為瑪納斯的神水

暗藏在耳垂的音符

勢必與萬物有關(guān)聯(lián)

黃敏，女，1994年生，新疆昌吉州呼圖壁縣芳草湖人。有作品見于《散文詩》《星星》等文學(xué)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