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渡扁舟

策劃 _方鳳燕

執(zhí)行_本刊編輯部

視覺_王東惠子

水，生命的物質(zhì)基礎(chǔ)。

湖泊和江河一樣，都孕育了沿湖古老而燦爛的的中華文明。

舟這個意象，是漂泊、離別，卻又是自由，藉一葉扁舟，渡星辰大海。

秋水共長天一色

撰文_朱千華攝影_陳健（署名除外）

鄱陽湖

落霞與孤鶩齊飛

秋水共長天一色

唐 王勃·滕王閣序

藏在湖山里的秘密

今湖口鄱陽湖大橋南9 公里，有孤峰一座拔水而起，在洪濤中突出數(shù)十丈，屹然獨峙，遠(yuǎn)遠(yuǎn)望去，恰似一只巨鞋凌波于萬頃碧水之中。登此山也，三面懸崖峭壁，僅西北一角方可泊舟。來到鄱陽湖，鬼斧神工的一只“繡鞋”，以其天下無雙的渾然大氣讓人迷戀不止，欲罷不能。

湖口石鐘山的大名與東坡聯(lián)系在一起。石鐘山名之由來，一直未解。北魏地理學(xué)家酈道元的解釋是，下有深潭，風(fēng)鼓浪涌，水石相搏，故有聲。唐李渤在山下找到兩石，擊以棒槌，石聲重濁，停止敲擊，聲音還在傳播，余音不絕，故名石鐘。

蘇東坡對前人的這兩種說法，表示質(zhì)疑。正好大兒蘇邁要到鄱陽湖邊上的饒州府德興縣當(dāng)縣官，決定送他前往，順道走一趟石鐘山，尋找秘密。舟到湖口。當(dāng)即前往石鐘山，詢問石鐘山名，老僧命小和尚拿斧頭，在亂石中間選一兩處敲打，硿硿有聲。東坡本來就懷疑擊石之說，不由暗笑。晚上，月色皎潔。東坡和蘇邁坐著小船，至絕壁下，巨大的山石傾斜聳立，高達(dá)千尺，好像兇猛的野獸和奇異的鬼怪。

山上宿巢的老鷹，聽到人聲后立即撲棱棱驚飛，在云霄間發(fā)出磔磔聲響，又有像老人在山谷中咳嗽怪笑。船家從未夜間出游，此刻被怪聲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要返回。忽然間，巨大聲音從水上發(fā)出，像在不斷地敲鐘擊鼓。船夫更加驚恐。東坡慢慢觀察，山下都是石穴和縫隙，未知多深，細(xì)微的水流涌進(jìn)石隙，水波激蕩，因而發(fā)聲。船回兩山之間，將要進(jìn)入港口，有塊巨石擋路，上面可坐百人，中間空洞，有許多窟窿，風(fēng)吹浪打，把湖水吞進(jìn)去又吐出來，發(fā)出宏大聲響，一波接一波，聲響一遍又一遍重疊，相互應(yīng)和，好像氣勢恢宏的演奏。東坡得出的結(jié)論是，石鐘山就是因石頭中空，水浪澎湃，擊石共鳴，發(fā)出鐘鼓聲而得名。

詭譎的沉浮往事

在鄱陽湖畔旅行，作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廬山，已為多數(shù)人首選。但能夠在湖中、湖邊領(lǐng)略那些載入史冊的小石山，也是不錯的選擇，它們不會讓你失望，每座小石山，都有流傳千百年的神奇?zhèn)髡f。甚至，湖邊的一座小廟你都不可以忽視，更不能小覷，因為一旦進(jìn)去之后，你就會刷新對于鄱陽湖的認(rèn)知，重新打量這個深不可測的世界。

都昌縣多寶鄉(xiāng)的老爺廟，若論規(guī)模，只能算一般。但老爺廟的名氣太大，從中央臺到地方臺，只要有探秘節(jié)目，必說老爺廟，這也是老爺廟香火日盛的原因。此廟有何秘可探？

老爺廟以西的鄱陽湖水域，是中國最神秘也是最詭異地方。當(dāng)?shù)貪O民為之聞風(fēng)喪膽，過往船只談虎色變。這是中國最神秘三角地帶。除古代地方志上有各種離奇記載，更多是從抗日戰(zhàn)爭至今，這片老爺廟水域，從沒停止過折騰。新中國成立后，已有超過100 只船在這里沉沒。

影響最大的一起怪事，是抗戰(zhàn)時期的日本“神戶丸號”事件。1945年4月16日，侵華日軍2000噸級的“神戶丸”號運(yùn)輸船，滿載搜刮而來的金銀珠寶，行駛到老爺廟水域時，一陣旋風(fēng)，船就沒了，船上200多名日軍官兵全部沉入水底，無一幸免。后來想打撈，但沉船已無影無蹤。

都昌城外有座南山，為觀覽鄱陽湖最佳處。山頭佇立，浩渺煙波盡收眼底。東坡曾慕名游南山，寫下《過都昌》名詩:“鄱陽湖上都昌縣，燈火樓臺一萬家。水隔南山人不渡，東風(fēng)吹老碧桃花。”南山與都昌縣城隔水相望，今在縣城與南山間，已筑石砌長堤一道，晚間市民散步，再也不用感嘆“水隔南山人不渡”了。

都昌是鄱陽湖畔很神奇的一個縣城。當(dāng)?shù)赜袀€口頭語“沉鄡（qiāo）陽，浮都昌”，短短六個字，道出了一座古城，沉入湖底1600年之久的離奇歷史。

關(guān)于鄡陽古城消失的原因，史上記載多語焉不詳。今之考古推斷，那天，鄱陽湖底發(fā)生了一次“鰲魚翻身”事件。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鄡陽古城一片安靜。突然間，天崩地裂，城里百姓在睡夢中被一只巨大的魔掌搖醒，大地坍塌，頃刻間，古城覆倒，湖水倒流。無情的大水淹沒了鄡陽城。人們扶老攜幼，紛紛向著今天都昌城的方向逃離。鄡陽古城從此消逝在湖水深處。而一座新的城池都昌，也漸漸浮現(xiàn)于湖畔。

一千多年的歷史變遷，鄱陽湖逐漸縮小，一些湖底的秘密，也開始大白于天下。考古人員根據(jù)同治年間的《都昌縣志》，果然在今都昌縣周溪鎮(zhèn)泗山村，發(fā)現(xiàn)了鄡陽古城遺址。如今這里是全國文保單位，對于多數(shù)人來說，來到這里，也許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如果你想到，那個古城瞬間淹沒湖底，千年之后，又悄然無息露出水面，你就會發(fā)現(xiàn)，不只是人的命運(yùn)有坎坷，一塊土地、一座城池也會發(fā)生滄海沉浮。

澤國芳草碧，落霞孤鶩飛

枯水季節(jié)，鄱陽湖畔的百姓多在春天的湖灘摘野蒿。那時，蓼子花也成片成片綻放。謠云:正月藜，二月蒿，三月作柴燒。食藜蒿要看時節(jié)，一月二月，藜蒿、蘆芽等色澤青碧可愛，味甚清美，是鄱陽湖人喜食的一種野菜。藜蒿炒臘肉，以其“脆嫩爽口，醇香柔潤”的特點，入選十大贛菜之一。

受暖濕東南季風(fēng)影響，鄱陽湖年降雨量平均 1636 毫米，贛江、撫河、信河、饒河、修河匯合后注入浩渺的鄱陽湖。豐水季節(jié)，河湖一體，鄱陽湖濕地，煙波浩渺、水域遼闊；枯水季節(jié)，水落灘出，形成廣袤的濕地草洲。

這里的環(huán)境和氣候條件均適合候鳥越冬，因此，每年秋末冬初，從北方飛來的成千上萬只候鳥在這里棲息，直到翌年春天才逐漸離去。

鄱陽湖候鳥保護(hù)區(qū)內(nèi)，鳥類已達(dá)300 多種，近百萬只。其中珍禽50 多種，是世界上最大的鳥類保護(hù)區(qū)。可喜的是，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代世界上最大的白鶴群，占全世界白鶴總數(shù)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鄱陽湖濕地吸引了珍貴的鳥類，也迎來了無數(shù)游客。絕大多數(shù)人來到鄱陽湖，都會想辦法抽出時間，去南昌登臨滕王閣。此為中國江南四大名樓之一，因臨近煙波浩渺的鄱陽湖，暮秋之后，鄱陽湖上，將有成千上萬只候鳥飛臨，構(gòu)成一幅千年圖景。

遙想王勃當(dāng)年，登舟揚(yáng)帆，飄然而至滕王閣前，如同文曲星下凡。他遙望鄱陽湖，水色蒼茫，瑰麗晚霞中，野鴨橫空掠過。不由文思飛揚(yáng)，下筆如神，寫下洋洋灑灑的《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此乃千古奇文，將此間人文風(fēng)物和個人襟懷融于一體，讓中國文學(xué)史霎時騰起云蒸霞蔚的光芒。那年，王勃才14 歲。

南宋初，鄱陽湖畔誕生了中國文學(xué)史上著名的江西詩派。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三人被列為詩派三宗。20 世紀(jì)90年代初，我還年輕，對黃庭堅十分癡迷，我常常從南京坐船至九江，再從九江坐班車去修水，瞻仰山谷故里。在參觀黃庭堅紀(jì)念館時，認(rèn)識一個叫陳秋桃的解說員，至今已有二十余載。每每讀“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寄黃幾復(fù)》）這樣膾炙人口的詩句，我總會想起20年前在山谷故里流連的那些日子，想著人生的快意與失望，暫聚與久別的煩惱，想著往日的友情，以及偶爾的思念。

這就是江西詩派“點鐵成金”“奪胎換骨”的功夫。這樣的詩中極品會一直流傳下去。這兩句千古名句也將會像星星之火一樣，越燃越旺。

游覽攻略

候鳥觀賞之旅 01

【主要景點】永修吳城、新建南磯山國家級自然保護(hù)區(qū)、都昌縣奪寶鄉(xiāng)李洞林村夏候鳥觀賞點和蘇三鄉(xiāng)蒼鷺聚居地，隨后來到達(dá)子嘴村，鄱陽縣鄱陽湖國家濕地公園。

【精彩看點】珍禽翔集、芳草連天、蘆花飛舞，“鳥飛千百點，日沒半紅輪”。五個候鳥觀賞點特色各異，令人流連忘返。

觀鳥指南T I P

若從南昌出發(fā)去鄱陽湖觀鳥，可以乘坐快艇去永修的吳城鎮(zhèn)，那里有候鳥保護(hù)區(qū)，兩小時就可以到，車票30 元。在沙湖附近可以看到小天鵝、大雁、鸛、野鴨等。觀賞完畢后，可坐下午2:30 的快艇回南昌。

觀鳥需趁早，如果去得遲了會錯過鳥兒成群棲息的時間，人群多了之后鳥群也會飛走。記得帶上一個高倍望遠(yuǎn)鏡去觀鳥。

休閑養(yǎng)生之旅 02

【主要景點】共青城、廬山國際高爾夫球會、星子溫泉城。

【精彩看點】聆聽最早的拾荒者講述共青城的創(chuàng)業(yè)史；觀賞山水相互交融、詩泉相輝之美景，享受溫泉休閑文化之樂趣。

尋幽探秘之旅 03

【主要景點】都昌老爺廟、鶴舍古村、新建區(qū)汪山土庫。

【精彩看點】在汪山土庫、鶴舍古村探尋贛鄱民俗的田園牧歌，到老爺廟拜祭鄱陽湖湖神。

美食推薦

藕丸子、春不老菜、鄱陽湖純天然銀魚是當(dāng)?shù)匾唤^，不可錯過的還有春不老與黃牙頭、大頭圓子、藕圓子、鲇魚湯糊、五齏蒸菜、藜蒿炒臘肉、全魚宴、油炸粑、米餃子、油條包麻子、螺螄、白糖糕……在這里，一定讓你的味蕾得到最棒的滿足。

四顧無邊鳥不飛

大波驚隔楚山微

唐 韋莊《泛鄱陽湖》

洞庭湖

氣蒸云夢澤 ，波撼岳陽城

唐 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丞相

心隨湖水共悠悠

撰文_王鑫喆攝影_楊淼（署名除外）

周作人言:“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塵夢?！倍赐?，一個從霞帔中走出的翩躚少女，一片夾雜著清風(fēng)和亙古氣息飄來的微云，使我心馳神往。因此，我毫不猶豫地定了機(jī)票，去奔赴一場荷爾德林筆下的“詩意棲居”之旅。

“惟楚有才，于斯為盛。”這幅高懸于岳麓書院的對聯(lián)自豪地向世人訴說著楚地的鐘靈毓秀。這片土地，誕生了獨特的湖湘文化?！扒秸乐毙?，竭忠盡智以事其君?！痹诒蘼斓臅r代里，楊朱式“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和莊子追求與自然相諧遨游天地的學(xué)說大行其道。我無法苛責(zé)面對滿目瘡痍之地?fù)u頭而去遁入深山的隱者，但我更佩服屈子知其不可為而仍舊竭力而為的孤勇。這種孤勇?lián)纹鹆撕娴募沽?，以堅不可摧的人格之椽架起了他波譎云詭華麗恣肆的詩歌世界。而賈誼更是繼承屈子之精神，即使屢受遠(yuǎn)謫，仍舊忠心不改，《陳政事疏》《論積貯疏》皆為不朽名篇。

出于對賈誼的崇拜，我決定在前往洞庭湖前在長沙稍做小憩，順道拜訪賈誼故居。故居中最吸引我的便是那口有著三千年歷史的賈誼井。這古井至今仍清泉汩汩，井邊生柑橘樹，果實極甜。賈傅令才無雙，卻沉淪苦悶，思及于此，能不喟然！于是我寫下一首小詩，以憑吊賈傅，嘆其不遇:“當(dāng)年椽筆冠群英，治平奇策掌中輕。才比靈均群小嫉，壯志空余鵩鳥鳴?！倍谇Z二人之后，湖湘更是人才無數(shù)，理學(xué)巨擘周敦頤，晚明思想家王夫之，睜眼看世界的魏源……群英薈萃，俱為湖湘添彩。洞庭湖之所以能馳名天下，引無數(shù)騷客揮毫潑墨，非唯其八百里好風(fēng)物，更在于其內(nèi)蘊(yùn)的文化之魂。

來到洞庭湖時，已是傍晚?！扒G有云夢，犀兕麋鹿?jié)M之，江漢之魚鱉黿鼉?yōu)樘煜赂?。”古時的云夢大澤，是楚地的奇璞，為楚國兵乘出征，逐鹿天下提供了堅實的保障；與此同時，它也是文人雅士遣性放懷，賦詩談玄之所。云夢澤畔，我仿佛看到楚襄王與宋玉同游，仿佛看到孟夫子正在舉杯暢飲，臨風(fēng)長嘯。遠(yuǎn)眺洞庭，但見夕陽之下，水氣升騰成一把無形的傘，混著遠(yuǎn)方群嶂飄來的嵐煙，營造出一種空濛澄澈的意境。八百里洞庭，雖是遠(yuǎn)觀，但它蒼茫的氣息，已經(jīng)隨云而來。水氣如墻，將我裹挾于其中，被這份壯闊壓得喘不過氣。但站得愈久，便愈覺得自己可以與這份壯闊共存。

天地山水，本為一體，而人立于斜陽之下，不知不覺也成了景的一部分?！拜d酒客尋吳苑寺，倚樓僧看洞庭山”，我開始理解韋莊詩中的這份淡然超逸了。初看洞庭，確是驚艷，頓覺人與自然相比，實在渺小無限；但久觀之后，便會釋然許多，人雖為微塵芥子，但融進(jìn)江天一畫中，卻會使這幅畫充滿生氣。遐想之際，蘆葦隨風(fēng)擺動之聲，將我拉入現(xiàn)實。

殘霞之下，小舟橫斜，白鷺低飛，蒹葭曳蕩，每一顆水滴都在跳躍中尋找動與靜的平衡，這幅景象讓我想起了溫庭筠的詩:“野船著岸偎春草，水鳥帶波飛夕陽?！贝撕笕丈珴u暗，群山如同戴上了黑色的面具，初月升于中天。這幅景象，使我更憶及一句兒時習(xí)作:日隱山凝黛，月出水弄波。彼時年少輕狂的我定不會想到在多年之后會有這樣一幅場景，完美地復(fù)現(xiàn)了自己當(dāng)年的幻夢。

“淡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倍赐ブ?，不唯在水波之間，更在君山之上。君山給我的感覺，便是一幅清麗出塵的淺絳山水畫，綠樹疊疊，翠靄重重。我信步走向君山深處，密林逐漸遮蔽了羲和的光輝，只有點點幽影從虬結(jié)的樹枝間透下來，“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步深林中，聽蟬鳴蛙唱，足以清心。而君山之景，除自然之作外，也有許多人文奇觀，幾乎可說是五步一樓臺，十步一古跡。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間，我很快尋到了著名的二妃墓。君山之所以被稱為“君山”，正是源于二妃的傳說。

舜帝南巡時，他的愛妃娥皇、女英隨之趕來會和。二妃行到中途，船被大風(fēng)所阻，困于君山，但此時她們卻聽到了舜帝死于蒼梧的消息。二妃大慟，淚痕遍灑君山之竹，點點清淚染于竹身，遂成為斑竹。而在屈原的《九歌》中有湘君和湘夫人兩篇，湘君為帝舜，湘夫人則為娥皇女英二妃。后人為紀(jì)念兩位湘妃哭湘君之事，便改此山之名為君山。而君山之上，確有許多斑竹，點點斑痕，盡由淚浥，隨風(fēng)而蹈，似訴說塵封于往日的故事?！斑h(yuǎn)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崩畎状嗽婋m不是膾炙人口，但卻將遠(yuǎn)別之苦寫得百轉(zhuǎn)千回，令人扼腕。

君山之景確是奇妙無限，但令我驚訝的是，這如織的游人，卻給我一種并不是來觀景的陌生感。我到君山時尚早，但已經(jīng)有不少游客了，映入我眼簾的，卻是一雙雙高舉自拍桿的手，還有不少人，則全程低著頭，目光只在手機(jī)屏幕上游曳。一個個面無表情的符號飄來飄去，仿佛給君山平添了一層烏云。記得一位著名攝像師說到:“當(dāng)我看到最美的風(fēng)景時，我不會選擇拿起相機(jī)，因為在這一瞬間，我的心靈已完成了一次最好的拍攝?！碑?dāng)我們把欣賞異化為簡單的拍攝時，那欣賞本身的意義也在逐漸消亡。許多人外出旅游，只為了在朋友圈打卡，發(fā)布新動態(tài)，在朋友們的艷羨和贊嘆中自我沉溺。可審美活動真正重要的部分在于過程，照片不過是這趟旅途的紀(jì)念品。倘若將買這“紀(jì)念品”視為旅游的價值，便是謬以千里了。許多時候，我們越走越遠(yuǎn)，賞盡世間佳景，但驀然回首時，卻發(fā)現(xiàn)出發(fā)時的那一份悸動已失得無影無蹤了。

“樓觀岳陽盡，川迥洞庭開。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边@一樓便是岳陽樓了。我沒有李白“云間連下榻，天上接行杯”的情懷和酒量，登臨岳陽樓只為一睹岳陽之景，順帶領(lǐng)略江南三大名樓之一的風(fēng)采。岳陽樓下仰視，但見高閣直起，飛檐騰空，其造型古樸獨特，別具一格。該樓坐西朝東，首先以四根楠木“通天柱”撐起其骨骼，再以十二根廊柱，三十二根檐柱鋪設(shè)其關(guān)節(jié)筋絡(luò)。木柱之間互相牽制，形成交錯的美感，但最終又形成了一個和諧的整體，深刻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道”的思想；岳陽樓上觀岳陽，則風(fēng)景又大異，江水浩浩湯湯，蔚為壯觀，臨風(fēng)而嘯，便發(fā)懷古之憂思。世人皆知范仲淹是寫《岳陽樓記》的一代名臣，卻不知他也是“腹中自有兵甲”，威震西夏的小范老子。范仲淹是孤獨的，他獨挑慶歷新政的重?fù)?dān)，在溷亂的時局中獨守高潔。當(dāng)梅堯臣勸他謹(jǐn)言慎行時，他以“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相復(fù)；但范仲淹也從未孤獨過，他所擎起的火炬，從不缺乏傳遞之人。薪盡火傳，范仲淹的精神如岳陽樓下的江水一般，滔滔不息。

洞庭之旅雖然很快就結(jié)束了，但我的心仍像悠悠湖水，搖蕩不已。云夢波濤，君山疊翠，岳樓高?！械木跋蠡癁橐皇讜r而平緩時而激烈的樂曲，在我耳際循環(huán)。但倏忽之間，所有樂聲忽然沉寂，只余下我癡癡地颙望著遠(yuǎn)處的山水?！扒K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一曲湖湘風(fēng)月雖已終了，但卻留給我無限的遐思和回味。

行走攻略

岳陽，一座被古今中外詩人才俊青睞的城市，人文歷史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有著不容忽視的魅力，吸引越來越多游客前來留下自己的足跡。如果來到洞庭湖，不妨把岳陽周邊的地方也好好計劃一下，發(fā)現(xiàn)它的美。

推薦路線01

岳陽樓 洞庭湖 平江石牛寨 連云山漂流 杜甫祠堂

【平江石牛寨】位于湘、鄂、贛邊界，湖南省岳陽市平江縣大坪鄉(xiāng)境內(nèi)。各景點以奇險著稱，尤為罕見的是保存完好的2000 多米古城墻，享有“天下第一寨”之美譽(yù)。

【連云山漂流】位于湘東北第一高峰—連云山的崇山峻嶺深處。這里河道蜿蜒曲折、水流湍急、懸崖峭壁、峽谷幽深，整個漂流河道由30 多條小山溪匯集而成，長達(dá)8 公里，總落差160 米，漂流需2 個多小時。

【杜甫祠堂】據(jù)考證，這里是杜甫真正安葬的地方。1997年4月，杜甫祠堂被評為“岳陽十景”之一，命名為“詩圣留蹤”。

推薦路線02

岳陽樓 洞庭湖 君山島 平江石牛寨 連云山漂流 五尖山國家森林公園

【五尖山國家森林公園】位于湘北門戶——臨湘市城西1 公里處，由轎頂山、鷹嘴山、周家山、望城山和麻姑山五個山峰組成，故名五尖山。這是個親近人文自然的絕佳勝地。

遙望洞庭山水色

白銀盤里一青螺

唐 劉禹錫·望洞庭

美食推薦

01洞庭湖區(qū)喜吃魚、善吃魚。在整個岳陽市區(qū)，活魚館、鮮魚館隨處可見，而且基本都顧客盈門。

02當(dāng)?shù)嘏腼兎椒ㄏ鄬|(zhì)樸，最在意純天然的味道，再配上湖南的靈魂味覺——紫蘇、山蒼子油，十分惹味！

03最潮流吃法:租船到湖中心，現(xiàn)釣現(xiàn)吃。這也是當(dāng)?shù)睾艿氐赖囊环N吃法。

太 湖

皎皎山月高，船頭幾聲笛

明 馬愈·太湖秋夕

太湖之風(fēng)自古來

撰文_方鳳燕圖片提供_蘇州市吳中區(qū)文化體育和旅游局 蘇州太湖西山島

蟬鳴的夏天，陽光刺眼。蘇州出城的公交上，看不到幾個年輕人。背雙肩包、穿背帶褲的我，擠在一群鶴發(fā)老人中間，倒顯得有些異類。

兩個小時后，我到了石公山，也是西山島的終點站。午后的艷陽照得眼前明晃晃，我舉目四看，除了車場停得整整齊齊的公交和石公山上濃郁的綠蔭，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再看，老陸家的“小題大作”就闖入了我的視線。那是一棟南依太湖背靠石公山的房子，白的墻，黑的瓦，二樓欄桿是清涼的湖藍(lán)色。我看了一眼，就喜歡了。老陸戴著眼鏡，腦后扎個小辮，看誰都笑瞇瞇的?？吹轿业臅r候，他笑瞇瞇的眼睛里藏著疑惑。我說，我要住宿。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笑瞇瞇領(lǐng)我進(jìn)去。大廳很熱鬧，一群孩子，彈琴，看書，圍在一起擼貓，或者逗狗。我后面才知道，老陸他們養(yǎng)了5 只狗，6 只貓。我也是后面才知道，那群孩子是上海過來的學(xué)生，參加美術(shù)營，來這里寫生。站在吧臺前打量，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中央美院實習(xí)基地，也是太湖文化研究基地之一。吧臺右邊一間畫室，門開著，燈也亮著，似乎剛上完一堂靜物油畫課，一溜兒畫架，畫的都是器皿和水果。管家說可以參觀，我便踱步進(jìn)入。畫室不算大，擺放的多是紙硯筆墨，墻上陳列的除了畫作，還有不少書法，其中不乏大家作品。門外漢如我，看來看去，覺得每一幅都妙，也第一次知道，林徽因和梅蘭芳的畫，可以這樣好。

黃昏時分，店里的老陳領(lǐng)一幫孩子去明月灣古渡看夕陽，順帶捎上了我。湖畔公路平整寬闊，五分鐘即到了。古渡就在明月灣古村，穿過村口的明月橋，沿著水邊走，便到了碼頭。一株老樹，一段深入湖中的花崗巖石板路，便是古渡如今的模樣。曾經(jīng)這里是人們出航和歸帆的處所，唐時白居易任蘇州太守，便是乘舟在此登島。如今湖邊新修了游船碼頭，從這里坐快艇去湖州，不過十幾分鐘。太陽西沉，湖風(fēng)吹散了熱浪，兩個光膀子男人，縱身一躍，扎進(jìn)水中，魚一樣暢游。夕照投映湖面，水光粼粼，幾只飛鳥貼著水面掠過，身姿翩躚。它們會一直飛，飛到太湖深處，飛到燕子塢和歸云莊嗎？我不是大俠金庸，想象不出武俠世界那如夢似幻的江湖，也不是詩人白居易，吟不出“湖山處處好掩留，最愛東灣北塢頭”這樣的句子，只是默默拍幾張照，記錄下太湖這一刻的溫柔。

第二天上午，我又一次來到古村，又一次走過明月橋，穿過那些被歲月浸染過的巷道，在那株影視劇中出鏡過很多次的千年古樟下站了一會兒。一條清溪安靜流過，上了年紀(jì)梳著圓髻的阿婆在溪邊洗衣，旁邊石板上擱著桃膠、李子。阿婆講著糯糯的方言，我還是聽懂了:小妹，要不要來一點？我笑著擺手。阿婆沒有多說，繼續(xù)洗衣。溪水奔流著，匯入太湖。沿著溪邊走，穿過一個橋洞，就到了古渡。這一次，我沒有走進(jìn)渡口。只是望著溪水，眼饞著村民院里的棗兒和石榴，愣了一會神。我想起古村的傳說。古村因地形如一輪彎月而得名，但人們更愿意相信，這里是因為美麗的西施來賞過月，才叫明月灣。人們喜歡聽美好的故事，大抵因為生活的底色是苦的，經(jīng)年累月的苦，總需要一些美好來沖淡，哪怕這美好，只是一種一廂情愿。這邊西施和吳王夫差共賞明月的故事被人津津樂道，遠(yuǎn)方的無錫蠡湖，西施與范蠡泛舟遨游的傳說同樣精彩。人們羨慕故事中人的自由快意和瀟灑人間，可故事與傳說，都不是生活的本真面目。身而為人，自由是一種奢侈，各種各樣的羈絆、束縛、牽掛，以及不得已，又何來真正的快意灑脫呢？真正自由的，也許只有太湖的鷗鷺，想停就停，想飛就飛。還有太湖上飄來飄去的云，想飄成圓的，就飄成圓的，想飄成方的，就飄成方的。羨慕著飛鳥和浮云，烈日蒸騰中，我坐上快線11路，奔赴下一程。旅行要學(xué)會隨遇而安，旅行也要學(xué)會說走即走。我在車上搖頭晃腦地打瞌睡時，旁邊一頭銀發(fā)穿著碎花短袖襯衣的阿婆也歪著脖子睡得正香。8月天氣，天熱得像蒸屜，站著不動都會流一身汗。幸而車?yán)锟照{(diào)開得足，阻擋了熱氣，阿婆腳下兩大袋蔬菜瓜果不至于焉頭塌腦，依然碧綠清脆，散發(fā)出植物本身的清香。阿婆住在西山島，每周都會摘些自己種的菜，坐公交，穿過幾座小島和長長的太湖大橋，進(jìn)城給孩子嘗鮮。因為太湖的滋養(yǎng)，洞庭山物產(chǎn)豐饒，除了出產(chǎn)嚇煞人香的碧螺春，四季瓜果不斷，枇杷、楊梅、葡萄、石榴、柑橘，輪番登場?，F(xiàn)下正是吃蓮蓬和雞頭米的時節(jié)，等到秋風(fēng)送爽，黃了菊花，大閘蟹也該上餐桌了。那時候，阿婆也許會提著青殼白肚的蟹進(jìn)城。在西山島，像阿婆這樣的老人很多，他們記掛著城里的兒女，卻又舍不得離開太湖邊的故園，于是每周城里城外往返。一灣之隔的洞庭東山，也是如此。

公交搖搖晃晃，將我?guī)У綎|山。第一次抵達(dá)，卻像是久別重逢。2017年春天，我和同事來過一次蘇州，那次東山本在行程之中，只因蘇州好去處太多，時間匆忙，東山又偏遠(yuǎn)，最終放棄。這一次，義無反顧奔赴東山，更像是彌補(bǔ)上一次的遺憾。一位友人說，生活的好，就在于有驚喜。深以為然。如果前一日的驚喜是“小題大作”，這一日的驚喜便是雕花樓了。90 多年前，時為上海棉紗大王的金錫之建造這片園子做宅第時，也許只想好好享受生活，他斷想不到，時過境遷，因了卓絕的雕刻藝術(shù)，今天的雕花樓被親切地稱為“江南古建名樓”。其實雕花樓還有另一個美麗的名字，叫春在樓。只是春天已過，夏天也走到了深處，待到一池荷花開到頹敗，來這里賞銀杏金葉便可提上日程了。

而我的日程，由不同的公交車轉(zhuǎn)換。從雕花樓到太湖第一村陸巷古村，只需一輛627 路。這是我喜歡這里的原因。不管城區(qū)還是郊外，街巷干凈，公路平整，公路兩旁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果林。而不管是遙遠(yuǎn)的西山，還是同樣遙遠(yuǎn)的東山，都有公交將你送達(dá)。我在陸巷古村待了不到一小時，來不及看清那些古老的街巷，以及寒谷渡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模樣，便匆匆返程。臺風(fēng)利奇馬來勢洶洶，海陸空都得為它讓路，我又豈能逆風(fēng)而行？

在陸巷外婆家小館用完午餐，我跳上一輛東山好行快線。車子疾馳，公路那邊，是煙波浩渺的太湖。

我想起梭羅說:湖是神的一滴淚。那太湖會是神在什么時候流下的淚呢？又想起對蘇州愛得深沉的一位同事，她去過很多次蘇州，見過很多次太湖，可是一點兒都不膩。之前我不明白，如今我似乎有些懂了。假使有一種力量叫文明，那么有一種感動叫一座城的精致，和一片湖的溫度。太湖的動人，不僅在于三萬六千頃碧波的浩瀚，碧螺春的香，白沙枇杷的甜，大閘蟹的鮮，還在于被太湖滋養(yǎng)的這片土地，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那些溫暖美好的人，他們打磨歲月，也打磨自己，再簡陋的院子，也要有鮮花和果樹妝點；最簡單的稀飯咸菜，也要裝在美麗的碟子里，精致擺盤；就算被生活壓得直不起腰，也要面帶微笑。

太湖之風(fēng)自古來，而生活是和自己喜歡的一切在一起。李宇春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喜歡你》里唱:始終沒學(xué)會的浪漫，變成了一蔬一飯。這也是我所理解的生活，和浪漫。

太湖十二月歷

1月【湖畔觀鳥】

太湖深處鷗鷺飛。太湖觀鳥季，人與鳥和諧相處，共度美好時光。

2月【踏雪尋梅】

春天從梅園開始。賞梅好時節(jié)，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3月【探幽品茗】

一杯碧螺春，共賞春花開。太湖茶農(nóng)開始采摘碧螺春，到處一片茶香。太湖西山島、洞庭東山

4月【櫻花如夢】

5月、6月【水果盛宴】

好山好水好味道，紅了草莓、黃了枇杷、紫了楊梅，各色水果排隊上市。

7月【環(huán)湖自駕】

一條長達(dá)23 公里的環(huán)湖公路，將山巒與碧水連接在一起，漫步、騎行都是極好的。

8月、9月【愛上湖鮮】

各種時令湖鮮陸續(xù)上市，其中珍品當(dāng)屬太湖三白。太湖大閘蟹也是饕客們的最愛。

10月、11月【金秋盛宴】

深秋時節(jié)，漫步洞庭山，一簇簇金黃讓古村落多了一份寧靜與恬淡。

12月【登高望遠(yuǎn)】

冬天適合登高望遠(yuǎn)，面朝太湖水，呼吸著最新鮮的空氣，懷古幽思。

一碧太湖三萬頃屹然相對洞庭山

宋 向子諲·浣溪沙